第31章 [霸王票加更]狐狸与虫子13 [世界……

    上官璎下意识后靠, 松了手。

    松听雪睁大眼,整张脸都羞红一般低下头:“不好意思阿璎…我,我太担心你了……”

    “啊哈哈哈哈, 没事没事!”

    她揉着红了一圈的手腕,心下咕哝着。

    总觉得刚才他的脸色很可怕, 是错觉吗?

    “小姑娘啊。”陈恭没意识到这边的暗潮涌动,整只虫安稳的坐在一边:“从娘胎里带出的体弱可不好治。”

    上官璎体弱, 这在天地阁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自打娘胎里带出的病气,就算是财大气粗的天地阁, 也没有能与之对应的天材地宝将其根治, 现在上官璎能做到这样看起来正常,也是凌云砸了无数珍贵药材的结果,他用功力与药材将病力集中于一天,只要能安稳度过那一天, 这个月其他的日子便都无事,但若是这一天, 上官璎的身体不能得到较好的照顾,这个月的身体状况便会以双倍反噬。

    她没多想,还毫无察觉的笑着:“是啊, 我这身体一点不行,还是天地阁照顾我,我才能像现在这样能跑能跳的!”

    一边说, 她还一边比比划划, 叉着腰, 试图向周边人展示她健康的肌肉。

    陈恭还挺喜欢这小姑娘的,可惜喜欢归喜欢,嘴上说的话他是一点不含糊。

    “小姑娘, 不知凌云告没告诉过你,你襁褓里带过来的那半根仙草,还剩下多少?”

    在他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松听雪和上官璎的神色同时紧绷,两个人齐刷刷的看向悠哉坐着的陈恭,上官璎更是沉不住气,刚才友善的神色也收了起来,眼睛眨着,有些不可置信。

    “我知道,你很奇怪我怎么知道这个。”

    “碰”的一下,一阵烟雾散去,刚才还坐着只虫子的地方此刻坐了个青年。

    青年懒洋洋的样子,那双眼角有些下垂,本该温和的长相,又因为薄薄的扬起的唇有些戏谑,像一只甜甜咪呜叫着蹭过你指尖,最后只顺走了你身上小鱼干的猫咪。他俯身,暖棕色的瞳孔和上官璎的眼睛离得极近,内侧眼皮在对视的过程中垂下一点,显得更加锐气,上官璎呼吸有些急促,想移开目光,又被青年笑眯眯的掰了过去。

    ——此招名为,恭哥的无敌审讯法。

    146无感情的捧读着,陈恭在无限流也是这么审问坏人的,只是比眼前更凶狠一点,他现在这么做,目的就跟让松听雪在天地阁阁前只说自己名字的一样,单纯就是为了装逼耍帅。

    而现在,显然他的手段非常成功。

    涉世未深的纯情小姑娘哆哆嗦嗦,旁边的任务对象脸色黑如锅底。

    不愧是自家恭哥,一石二鸟之计呢!

    “我不止知道这个。”他语气缓缓:“我知道的还多着呢。”

    上官璎原本红润的脸色,听了这番话也不知道自己在脑海中脑补了什么东西,片刻时间,脸色就有点发白,眼神到处乱飘。

    “你……”

    她原本是想询问的,可是底气不足,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而刚才还很硬气的青年听到她这个开头,一下子就贴到了松听雪的身上,黑色的略带卷曲的发丝蹭着青年的脸,整个人都埋到他肩膀上了。

    “雪雪~”他捏着嗓子,故作悲伤的捂住自己的脸:“对面的小姑娘好凶哦~”

    “这就是你的师姐吗?不会平时也这么样对你吧?好可怜~不像我,只会心疼雪雪~”

    赖在人怀里的陈恭半眯眼眸,甜腻腻的对着松听雪比了个爱心的手势。

    上官璎傻了眼,天地良心,她刚才的话完全称不上凶,甚至弱气得赶不上她平时说话。

    “不是,我哪里……”她一时间都顾不上陈恭刚才说的东西,只想着给自己辩解。

    一开始她还是信心满满的,松听雪入门这么久,她也有把握说对这个人有一定了解。

    这么可爱又善良的小师弟,一定不会轻信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说的莫名其妙的话的!

    她充满希望的视线看向松听雪。

    等等!等等!小师弟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啊啊啊!?

    上官璎咬着牙,已经对那个狐狸尾巴摇得像狗尾巴一样的小师弟不抱幻想,她起身,以一个恭敬的姿态认认真真的行了个礼。

    “晚辈愚钝,不知前辈何意。”

    粘在松听雪肩头的陈恭轻笑一声,动了动身体,侧躺在他腿上。明明他的姿势很悠闲,松听雪的指尖甚至还在悄悄绕着他的发梢,上官璎却感觉不对,刚才那种背脊发凉的感觉又在青年的注视下回来了。

    那双明亮如星子的眼眸看着她。

    “对于你自己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上官璎神色恍惚一瞬。

    这个词已经多年没被提起,久远到…几乎快让她忘了她来自哪,几乎快让她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天地阁中的人。

    “前辈神通广大。”她不死心,笑容勉强:“对这些应该很清楚才是。”

    “哎!”陈恭连忙疯狂摆手:“你可不用试探我,我不知道嗷,真不知道,全等着问你呢,你快点说就是了,别整那些没有用的。”

    陈恭说一不二,说自己不知道表现出来就是不知道,上官璎接着又试探几句,他干脆不说话,看着对面的小姑娘一个人唱独角戏,场面尴尬得很,上官璎坚持一会就坚持不下去了,最后叹了口气,把自己往后面石壁一靠,几乎快瘫成大字型。

    “前辈真是一点破绽都不留给我。”

    她嘟囔着,虽然看不出陈恭的修为,但在天地阁中有上百种捉人的方法,归根结底,她也能看出陈恭并无恶意,没准还能帮她解决身上的问题,她思索片刻,又想起凌云为了她的身体不断奔波的模样,原本还在犹豫的上官璎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前辈。”她苦笑着,又恶狠狠的啃了一口有点氧化的苹果:“这下我真的要自揭老底啦,你可别辜负我的信任。”

    陈恭笑得很开心,托着自己的下巴:“好说好说。”

    按照上官璎自己的话来说,她天生是个没人生养的野孩子。

    凌云外出历练中,去自家好友的住处拜访,却正好撞上了一次人间惨案,他进门的时候,偌大一个宅邸已经没有活物,他翻找半天,才在自家老友的身体下发现一个快断气的女婴。

    这女婴瘦弱得像只猴儿一样,整张小脸都憋得通红,凌云把她抱起来,才发现这女婴脖子上挂着他旧友的玉佩,既是自家好友留下的最后血脉,又是个不能自己存活下去的女婴,于情于理,凌云都没有置之不顾的道理,他也就这么把女婴带了回来。

    但这么小的孩子属实脆弱,凌云又没带过孩子,刚才又被压了许久,这么一下来,小孩子的呼吸更加微弱,甚至他已经察觉不到这孩子的呼吸,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发现女婴原本紧紧攥着的拳头松开,露出了半颗药草,以凌云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草药绝非俗物,

    生死关头,已经顾不上太多,凌云炼化了这草药一部分药力,直接打入了婴儿体内,这才让她活了下去,不过也正因如此,上官璎天生体弱,除了这点草药,还要靠着众多天材地宝续命。

    “啊,对了。”说到这里,上官璎突然扭头,神色追忆:“我的名字也并非我的生身父母所起,我当时刚出生就遭遇了变故,最后还是凌云阁主根据我父亲和他之前的聊天所起的。”

    “璎”这个字,意思是一种似玉的美石,凌云说,就算她遭遇了这种变故,也希望她不要自甘堕落,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而是好好生活,像她父亲所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坚韧不拔的人。

    【啧啧啧,不愧是男主的人,说话一套一套的。】陈恭听完这番话后在心里跟146吐槽【如果我是女主,对这样人设的男主也很难拒绝啊好吧!】

    146满头黑线。

    说归说,表面上的陈恭还是十分正经的,直接起身向对面少女询问。

    “那你就不知道那株草药的来历吗?”

    那样一个危急关头出现的草药,自然不是什么凡尘俗物,更别提直接把婴儿从生死关头拉了回来,过去这么多年还在发挥药力。即使放在外面,这也是修仙界人人都要争抢的好东西,更别提这只是半颗草药,若是一整颗的功力,肯定更是无法想象的超凡、

    想到这里,陈恭的余光又瞥向一旁的松听雪,青年自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专注的听着上官璎讲话,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上官璎面露难色,摇了摇头:“这个…我属实不知道,毕竟当时发生事情的时候我还是个不记事的小孩儿,就连现在这些东西也是凌云讲给我听的,过去那些,我已经不记得了。”

    无论是从系统那里获得的剧情,还是上官璎自己的讲述,显示她被凌云抱回来的时候才刚出生没多久,这个年纪的婴儿,就别指望她能完整记下什么东西了。

    陈恭思索的时间,上官璎就很安静的等着他,她的手指拧了拧衣角,把银白色的布料较弄得出了不少褶皱。

    过了一会,她才道:“前辈,我想知道,我……”

    一双手突然轻柔的捂住了她的嘴。

    刚才有些神色恹恹的陈恭直起身,歪着头看着眼前突兀出现的男人,

    终于来了!

    第32章 狐狸与虫子14 [世界二]:喜欢的人……

    天地阁阁主凌云是个怎样的人?

    首先, 能继任修仙界第一宗门的阁主,其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天地阁的名声又一向很好, 是公认的正道魁首,也离不开这位上任后的努力。

    除了在事业上的发展, 这位最让人好奇的还有他的风流韵事,凌云身为男主, 长得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在修仙界也有无数人爱慕他, 而他自己没什么绯闻, 只一心一意的守护的上官璎,在成年后更是对她关心备至。

    看来男主的剧情还是没崩的。

    陈恭点点头,打量着这位闻名已久的男主。

    凌云一头黑发,用玉冠高高竖起, 并不同于其他师徒文中师父的冷淡样子,凌云看起来十分正派, 更像是印象中少年漫的男二,隐约还有几分兄长般的气质。

    那双眼睛看向上官璎的时候满是温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陈恭。

    “不知…阁下突然拜访我天地阁何意啊。”

    上官璎好像还想说点什么, 凌云扔过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她又悻悻的闭上嘴,对着陈恭吐了吐舌头。

    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阁主的, 基本都是这种一百个心眼的货色, 陈恭不太想和这种人打交道, 摆了摆手,一副特别无奈的样子。

    “阁主不用一副防贼的样子,我并无恶意。”

    刚才上官璎讲述自己身世的时候, 陈恭并没有感受到这位阁主大人的气息,想必他也才来没多久,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具体谈话内容。

    凌云先是确认上官璎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才回过头,仔细打量面前这个看不出深浅的青年。

    修仙界有不少老妖怪,虽然骨龄大,但却用了点手段让自己维持在年轻时候的样子,更有甚者会偷走其他人的脸,按在自己的身体上,假装自己的岁数不大,凌云一向对这种人嗤之以鼻,眼前的青年出现的这么诡异,他不得不怀疑这人也是其中一员。

    “阁下一路风车劳顿,想必很辛苦吧。”凌云笑得温和:“在下招待不周,没有第一时间给阁下安排住处,是我的疏漏。”

    “哎!”陈恭一点也不客气,顺着他的话就继续往下说:“阁主太客气了,您阁里这俩小辈做的就不错,相当的懂礼貌,让我这把老骨头甚是欣慰啊!”

    上官璎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显然没想到自己刚才照顾了什么。

    陈恭一边说,又拿起了上官璎带来的另一个苹果,张嘴就啃了一口:“真的,不用多安排什么,这俩孩子可好了,我看着就喜欢,都想捡回家里给我当孩子。”

    他这一番话,直接给自己超级加辈。

    凌云本来就看不清他修为的真实水平,这么一搞,他更是满头雾水,身后的上官璎虽然也不明白状况,但还是乖巧的配合陈恭:“前辈人可好了,放心吧凌云,我们都没事。”

    “没事?”凌云看向他,眉心微蹙:“没事的话,你怎么会提起……”

    未竟之语消散在他唇边,凌云叹了口气,回过身继续跟陈恭说话:“阁下今日的行为,是在下看护不当,如果小辈多有冒犯,凌云现在这里跟您赔个不是。”

    陈恭把嘴里的苹果咬的咔咔响,完全不在意凌云说了什么:“啊?没事啊,当然没事,他俩真没冒犯,我刚才说的捡回去当孩子的话也不是假的,你认真考虑考虑,我觉得我还挺适合的呢~”

    凌云面前掉下一排黑线:“阁下,阁内的小辈都不懂事,你也不要跟着开玩笑了。”

    对面青年笑眯眯的,怎么看都不怀好意:“怎么都觉得我在开玩笑呢?”

    “我带孩子可有一手了,没准能治好这小姑娘身上带出来的娘胎病呢~”

    同陈恭预想的一样,凌云听到这番话就变了脸色,刚才有点放松的气氛又严肃起来。

    “璎儿。”他转过头:“你先带着新入门的弟子离开,去你的洞府待一会,我同这位先生说会话。”

    上官璎“啊”了一声,磨磨蹭蹭的站在原地,目光求助的看着陈恭,显然是不想走。

    “哎哎哎!”陈恭自认为比凌云更懂得教导孩子:“小孩儿不想走就别走了呗,你硬逼着人家走干嘛、这样把她叛逆期逼出来我可不负责的嗷!”

    凌云没听过叛逆期一词,但也能从语境中隐约推断出这个词的意思,他拧着眉,看着面色乞求的上官璎,最后还是松了口。

    “好吧,既然阁下这么说,那我们就不避讳了。”

    他起身,亲自为陈恭斟了一杯茶水,恭恭敬敬的。

    “阁下对璎儿的事情知道多少?”

    陈恭嫌麻烦,看向了一旁的上官璎。

    上官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对陈恭这么言听计从,被他看了一眼,就心领神会,跟凌云小声说了刚才他们谈话的部分内容。

    “我也不绕圈子。”等着上官璎解释完,陈恭已经吃完苹果,又慢悠悠的喝上了茶,那双眼睛都惬意的眯了起来:“那株草药还剩下多少…或者,我换一个说法,那株草药…还有吗?”

    “……”凌云权衡利弊一会:“阁下果然敏锐。”

    既然对方知道的东西这么多,凌云也不藏私:“实不相瞒,就算那株草药并非一般凡物能比,璎儿也已经及笄,这些年都靠着那半株草药,前几年草药的用量就已经捉襟见肘,但还是能靠着功力弥补,今年还剩下最后一点,就算再仔细,也只能再用一次了。”

    陈恭点头,也不说话,若是他跟着说点什么,凌云能试着套套话,他这么一沉默,凌云反而拿不准主意,只能看着这青年一脸的高深莫测,好像把一切事物都掌握在手中,让他疑心自己说的这些这人早就知道了。

    【噢噢,原来如此啊,今年只能用最后一点了。】

    【恭哥,你从哪知道这么多的?】

    146觉得奇怪,剧情中好像也没给那么多隐藏剧情啊,陈恭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看情况,现在就连男主都觉得他是个世外高人。

    陈恭挠挠头【我不知道啊,但是他们都觉得我什么都知道。】

    等等?146这才觉出不对味来。

    也就是说,自家男主一直在空手套白狼是吧!

    但就他那神秘兮兮的样,没几个人能不上当!

    陈恭在脑海中笑起来,146又切换到现实中的陈恭,两个表情来回切换,146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维持现实世界面部的表情管理的。

    【将计就计,真香!】

    另一边,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透露个遍的男女主对视一眼,凌云的脸色都比刚才更加恭敬。

    “不知阁下对璎儿的事情……有没有什么建议。”

    说实话,陈恭一无所知,只知道要拿到原剧情中那株仙草而已。

    这株仙草并不像普通植物,上官璎所拥有的那半株并不会削弱它的力量,这种作物的生命力无比顽强,只要还剩下最后一点完好的根茎,就能在多年以后重新生长出来,届时,只要上官璎凭借自己的力量摘下仙草并服用,便能完全治好自己的身体。

    想到这里,他拂了拂自己的下巴,状似高深的看着凌云。

    “阁主信天命吗?”

    修仙之人大多都对这个有点讲究,凌云听到这个问题也没有急着回答,反而低下头,细细思索了一会。

    “阁下可信?”

    陈恭毫无犹豫:“我自然是信的。”

    “修仙本就逆天而行,知天命才知自己最终能走到什么程度,若是连天命都不明白,更别提劳什子修仙成仙了。”

    在场的几个人听了这话,气息微滞,都开始沉思起来。

    陈恭摇了摇头,表示这些人对剧情的力量一无所知。

    “雪雪啊。”装完逼,陈恭又叫了叫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松听雪:“带着这小姑娘,你俩去外面玩会泥巴。”

    泥…泥巴?

    松听雪还没反应,上官璎就已经跳了起来:“前辈!哪有这么大的人还玩泥巴的!那都是小孩子玩的!”

    陈恭吹胡子瞪眼:“快去!我要和阁主说点事,你怎么不知道变通,不玩泥巴抓抓鸟打打猎也行!”

    上官璎:“你刚刚还说要尊重孩子意愿的!”

    陈恭:“不,我现在想法变了。”

    上官璎:“什么?”

    青年用了一个小法术,直接把两个人送了出去,走之前,松听雪和上官璎最后一眼是他笑眯眯的脸。

    “我现在的想法是——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上官璎就这么被附带着,传送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地。

    松听雪看了看四周,干脆的坐了下去。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少女跺着脚:“前辈真是的,怎么一点机会都不给!”

    她严重怀疑,最开始让她留下就是为了给凌云解释,她就是个用完被丢的工具人!

    “小师弟你怎么这么冷静啊?”上官璎发泄了一会,才发现松听雪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

    刚才也是,她都急成那样了,小师弟还是那么镇定,一点也不像她这么急躁。上官璎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勉强是个大师姐的身份,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跟着松听雪坐在旁边。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话题太过复杂,上官璎悄咪咪的看了松听雪好几眼,发现平时话不算少的小师弟现在格外沉默,身为一个好师姐,她觉得现在是发挥她作用,打开一个聊天话题的大好时机!

    聊什么呢?她想了又想。

    修炼方法?不行不行,太枯燥。师门趣事?也不行,最近天地阁什么好玩事情都没有!啊……对了!应该说这个!

    上官璎眼睛一亮:“小师弟!你有喜欢的人吗!”

    第33章 狐狸与虫子15 [世界二]:活着

    “咳咳咳!”松听雪被上官璎突如其来的话题搞得噎了一口口水:“师姐……”

    他明白这人性子跳脱, 却也没想到能跳脱到这个程度,上一秒还在讨论她的家族和病体,换个场景就能过渡到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上官璎嘟着嘴, 略带不满的看着松听雪。

    在她完美的推算下,现在谈论恋爱话题是最好的, 能完美的破开一个局面缺口,让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小师弟重新露出笑脸。

    明明就没有错嘛!你看!他还说了几句话呢!

    “所以有没有嘛!”上官璎一脸八卦, 还扯着地上的草根玩:“告诉我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松听雪一脸无奈:“修仙需竭尽全力, 我并没有别的时间去想那些事情。”

    “诶——”

    一脸失望的上官璎踢了踢脚边石子。

    “我还以为小师弟你喜欢前辈……”

    松听雪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师姐, 话不能乱说。”

    被他吓了一跳的上官璎缓慢的眨巴一下眼睛,嘴里小声的把话补完:“前辈那样的女性呢…”

    上官璎话一说完,松听雪反而冷静下来,他又默默转头, 垂着眼睫盯着地面:“我…并无心上人。”

    场面又尴尬下来。

    上官璎看他不打算说话,自己又说了一点东西。

    “哼哼, 小师弟还小,没有心上人也很正常啦。”她搓搓手:“师姐我可有呢!”

    “是阁主大人吗?”

    “咳咳咳!!”这下轮到上官璎咳嗽了,他咳嗽得满脸通红, 不知道是咳的还是羞得:“小师弟怎么知道?”

    你表现的那么明显,只要有眼睛就都能看出来吧。

    松听雪想了一下,好心的选择不说。

    “只是猜测, 毕竟我在阁中见过的人不多, 阁主大人是其中的佼佼者, 爱慕他很正常。”

    “是吗?”她的眼睫毛扑闪着,亮晶晶的:“有那——么明显吗!”

    上官璎本身就是个好看的小姑娘,年轻貌美, 说话也甜,平时活泼得像是只小鸟,现在脸红得彻底,难得安静的坐在那里,带着一种少女怀春的腼腆羞涩,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柔软。

    喜欢……会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吗?

    松听雪忽的起了兴致。

    “师姐为什么会喜欢阁主大人?”

    上官璎的眼睛眨得更厉害,手指也不安分,一下一下缠着自己长长的发丝。

    她没注意,松听雪平时讲话并不是这么直来直往的,只是现在有更复杂的事情分去了她的心神,她无暇顾及这一点点的怪异,满脑子都是刚才他问出口的那个问题。

    “喜欢…也要理由吗?”

    她没直说,松听雪只能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他思索了一下对方问的问题,又反问回去。

    “也就是说,师姐没有理由的就喜欢阁主大人了吗?”

    上官璎更加害羞,完全搞不懂小师弟顶着这么一张仙气飘飘的脸是怎么问出这么直白的问题的。

    她胡乱扑腾着手:“诶呀!小师弟你在说什么这不是很正常吗!”

    她找回一点理智,叉着腰,虽然脸蛋还是红的,但是已经摆出了几分内强中干的师姐架子。

    “你想想。”她一点点的数落着:“我从小就是阁主大人带着的,虽然之前把他当成亲人,但是他老出门!而且一出门就好久,我见他一面也很不容易的,后面压根没有亲人的感觉,就像…就像八百年不来一次的隔壁宗门的朋友一样!”

    凌云身为阁主,处理的事情繁多冗杂,只能把上官璎交给身边的弟子照看,就算这样,无论他那段时间再忙,他也不会忘记给上官璎带回一些她喜欢的小玩意,有一次上官璎见过了人间的糖葫芦,吵着要吃,其他师兄弟都没办法,只有凌云最后真的带着糖葫芦回了宗门。

    想起这些事情的上官璎更加理直气壮:“而且,而且阁主大人那么好看!我一个正常的及笄少女,喜欢他怎么了!”

    “诶呀呀——”转瞬之间,他们俩又回到了刚才的洞府,陈恭笑眯眯的捂着嘴,看着眼前的上官璎:“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上官璎刚才还挺胸抬腿的站着,气势汹汹的喊出了那番话,她现在整个人都呆在原地,十分僵硬的拧过头,看着陈恭旁边神色不明的凌云。

    “哈哈。”她脸上挂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哈哈,好巧,真的是好巧哦。”

    呜呜呜呜她不活了!

    随着少女捂着脸跑开,凌云也告退,松听雪和陈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陈恭懒洋洋的往他身上一倒,松听雪的肌肉都变得僵硬起来,他低头,看着肩头青年的柔软发旋。

    陈恭还担心他不自在,微微抬头,安抚性的笑了一下,那双暖棕色的眼眸微弯,不像刚才的戏谑,闪着柔和而璀璨的光。

    松听雪抑制住自己想伸手抚摸那双眼眸的欲望,无端想起了上官璎最后那句话。

    “他那么好看,我喜欢他怎么了!”

    前辈也……十分的好看。

    他想-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傍晚,已经在自己洞府等候已久的上官璎向着对面的白衣青年眨眨眼,手上端出了不少小菜,还有几坛子酒。

    在他们还身处荒地的时候,上官璎就提议晚上小聚一顿,说当是师姐弟的迟来见面餐。

    松听雪其实没想来,但在陈恭睡熟后,他还是选择来了,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他还想…继续白天的那个话题。

    让人没想到的是,上官璎看起来娇小可人,喝起酒来是一点都不含糊,酒过三巡,松听雪隐约都有点醉意,少女看起来还是能干三大碗的模样。

    “师弟,呜呜呜。”她一边灌着酒,一边满脸通红:“你说阁主是怎么想的,我今天都那么说话,他还是没什么表现,是不是他不喜欢我啊!”

    她自说自话,好像并没有期待松听雪做什么答复:“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明明之前都隐瞒的那么好的这件事,今天都说出来就算了,人家还一点表示都没有,这不会预示着我悲惨的结果吧呜呜呜呜。”

    “我还以为他喜欢我呢……家里人都不在,只有他和其他师兄弟一直陪着我。”上官璎放下酒杯,第一次看起来有点落寞:“他要是因为这件事不要我了怎么办…”

    听到这里,松听雪放下自己手中的酒,含着醉意的眼眸向着少女看过去。

    “师姐就不在意自己家中的事情吗?”

    上官璎的身世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就是她更小些,未曾亲眼见过那些惨烈的画面,肢体乱飞,血光四溅,那场面绝非人间该有的模样,松听雪日日苛责自己,每天都要花费不少时间与过往对抗,没想到上官璎的性格如此活泼,就如同…她没经历过那些事情一般。

    松听雪又灌了一大口酒,上官璎不识货,买的酒是常见的烈酒,这种酒的香气十分粗糙,喝起来却十分有劲,一口辛辣涌进松听雪的喉咙,把过往的腐朽残渣又翻了上来,他眯着眼,几乎要看不清对面的少女:“我不明白。”

    “啪——”

    上官璎气血上涌,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她手痛,酒劲都醒了几分。

    “怎么可能不在意啊!”她还笑着,脸上却簌簌的流下两行清泪,察觉自己脸上湿了,她伸手,极为用力的把那些水痕抹掉:“可是,活着的人要怎么做,才能回应死去人的期待呢?”

    她一开始,也拼命的想逃离过往。

    沉甸甸的一切都压得她喘不过气,凌云不带感情色彩的跟她阐述了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却因为直白而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她没见过父母的容貌,却总能从身边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两人的形象。

    “真可怜啊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家。”

    “若不是阁主大人发现,她可就和她爹娘一起死在那里啦!”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在这种幻境中长大的上官璎,已经懂得了自己要扮演的身份位置。她收敛起自己性格中的跳脱,更多的表露出自己懂事而天真的那一面,她温柔和善的对待每一个人,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寄住在他人家中的,弃婴。

    上官璎一边喝着酒,一边大把大把的流着泪:“后来阁主告诉我,我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他说希望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可是这里不是我的家啊,就算他这么说,我怎么可能真的这么做呢?”

    “不对…不对……”她那种喝法压根不是在品酒,像是在给自己不停的灌水:“后面我才发现,有的人…就算你扮成那么懂事的样子,他也喜欢你。”

    药老的脸色一直都很差,年幼的上官璎一直都不愿意靠近他,直到后面送小木牌,她迫于礼貌,不得不送了药老一个。

    “你知道吗小师弟!”上官璎流着泪的眼角眯了起来,想起一段高兴的记忆:“我之前一直以为他不喜欢我,后面我撞到他在偷偷和人炫耀我送的小木牌。”

    这一点一滴的善意,在最开始会让上官璎被压的喘不上气,她感觉迷茫,而在这种时候,凌云再一次站了出来。

    他这次和上一次同样坚定温柔。

    他说他的话和上次一样,上官璎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这一次和上次不同,这一次的上官璎,带着犹豫和期待,牢牢地,握住了凌云的手。

    微风吹过后半夜漆黑无月的天气,两人已经是在摸着黑喝酒了,上官璎刚才那种喝法,就算她天赋异禀也根本顶不住翻上来的酒劲,迷迷瞪瞪的趴在石桌上,一边喝酒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小师弟。”她侧着脸,脸上傻乎乎的笑:“我觉得大家活得都好累哦,可是现在的我不一样,我替我那么多的亲人在世上活着,我就要玩遍我没玩过的东西,尝尝没吃过的美食。”

    “凌云无数次的告诉过我,我的父亲希望我为自己而活…大家都一样,大家都得为了自己好好活着才对……”

    上官璎的声音越来越小,咕哝着听不清,到最后完全倒在了石桌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许久,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显然是睡熟了。

    她的手腕还露在外面,借着一点仅存的星子,雪白手腕泛着光,隐约能看到那黑色的图腾痕迹,松听雪盯了那图案一段时间,放下了手中的酒:“阁主大人,更深露重,该把她带回去了。”

    一件黑色大衣悄无声息的披在了少女肩头,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凌云目光闪烁,看着还在石桌边独酌的松听雪,轻轻点了点头。

    被抱着离开的上官璎还睡得很沉,梦中不安分的动了动,小声念着凌云的名字,抱着她的凌云一顿,面色也温柔些许。

    松听雪没告诉上官璎,身为狐狸,自己的夜间视力很好,他看着远去的两人,握紧了杯中的酒,在漆黑的环境中,默默的坐了一夜。

    当然有人能放下一切好好活着。

    可这个人…唯独不能是他。

    第34章 狐狸与虫子16 [世界二]:仪式

    又过了一段时日, 松听雪才想起,自己光顾着和上官璎说那个所谓的“恋爱话题”,忘了问陈恭他和凌云谈了什么。

    等他再问起来这件事的时候, 陈恭笑得神秘兮兮:“明天你就知道啦。”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出来, 青年就把他从睡梦中扒拉醒。

    “快走快走。”陈恭催促道:“去晚的话就赶不上秘境开放时间了!”

    等到他被陈恭领着急匆匆的到了目标地点,他才发现上官璎也在, 凌云好像是刚把她送过来,叮嘱了几句话, 向着这边的陈恭点了下头, 就离开了。

    “师弟!”上官璎十分热情的打招呼:“早早早!”

    人群闹哄哄的,秘境的入口显然没有打开,陈恭看还有时间,就抱着臂膀, 向一头雾水的松听雪解释:“如你所见,这是个即将要开放的秘境, 你昨天不是问我和阁主谈了什么吗?他今天有事,没办法来,所以让我在这个秘境中保护好上官璎, 让她能平安的拿到药物治病。”

    戴着张狐狸面具的陈恭耸耸肩:“就这些内容哦。”

    之前上官璎的情况,松听雪可是听了全程的,先不提那半株神奇的药草, 如果要根治她的病, 需要的东西也绝对不简单, 甚至…松听雪捏紧拳头——甚至是另半株药草。

    “这个秘境快开了,到时候你俩拽住我,一人拽一边, 记得拽紧点,这秘境一旦分开就难找咯,可别出什么意外状况。”

    陈恭再三叮嘱,秘境的入口开始撕裂扩大,周围泛出淡淡的白色光芒,陈恭眼神一亮,拽住两人就往里而去。

    一阵熟悉的晕眩过后,陈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坐在草地上,左边的松听雪不见影,右边的上官璎也不在,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钻空子不分开这件事果然行不通。

    在剧情中,这处秘境就会强制把一同进来的队友分开,凌云原本派了不少人保护上官璎,可因为这个机制,女主后面只能一人独行,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就连他也遇到了这种情况,可得赶在其他人之前过去,别让这俩小孩被人欺负了。

    “前辈!”

    远处的树林中传来松听雪的声音,陈恭抬头望去,气喘吁吁的松听雪看到他眼神一亮,飞快的跑了过来:“这里太危险了,我刚才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前辈快跟我来,我们去那里歇歇脚!”

    陈恭一个骚气的闪腰,躲开了松听雪要来扶他的手。

    “哎哟。”他瘫在草地上,揉着自己的腰:“我这把老骨头,进秘境的时候就不舒服,刚才着急找你们又摔了一跤,现在更难受,你先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凑和凑和就行。”

    陈恭倚老卖老的姿态十足十的像,他揉着自己的关节,好像真疼得呲牙咧嘴。

    松听雪看他这样,也不好再伸手扶,只是笑容有些勉强:“可是前辈,这里是露天草地,太不安全了…还是去我说的那个地方吧,我小心的搀扶你,肯定不会出大问题的!”

    “唉。”刚才还假哭的陈恭放开自己的手,悠哉的躺在地上:“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

    “随便搀扶老人就算了,怎么还不尊重人呢!”

    “果真假货就是假货,没有雪雪半分温柔捏~”

    那假松听雪被这番话整得破防,神色狰狞,一下就要伸手过来抓陈恭,青年毫无防备的躺在那里,眼眸微弯,“松听雪”却无端感觉到一股凉意,直勾勾的爬上他的脊梁,等回过神的时候,他想要抓人的手已经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诶嘿。”青年起身,笑得更加开心,视线上下打量着他:“你想选择什么样的死法?”

    【恭哥。】146突然出声【跟着这家伙走。】

    146用这种确信的语气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是在开玩笑,刚才还面带笑意的陈恭收了法术,“松听雪”却还能感受到脖颈一圈有凉意环绕,如同被什么东西圈住了脖子,陈恭搓了搓手,状似无意的收紧手指,那阵束缚感更重,“松听雪”几乎要被这阵压力整得窒息。

    “带我去那个地方。”

    青年在他颈后耳语,暧昧得如同情人厮磨。

    “别耍花招,不然有你好果汁吃嗷!”

    “松听雪”带着他,来到了一面湖泊。

    这面湖泊清澈见底,如同一面镜子,完整而清晰的把陈恭倒映在水中。

    【触碰它。】146再次出声。

    陈恭没有犹豫,指尖触碰湖面,从手部开始,一股奇妙而温暖的感觉迅速在他身体中游走,又仿佛他在跳转每一个世界中身体的晕眩感,水面发出的光芒越来越强盛,到最后完全把陈恭笼罩在其中,他闭上眼,任由自己失去意识-

    “无灾无难,无苦无痛,无病无伤……”

    一阵很浓烈的香烛气味。

    耳畔有无数人的朗诵声,重复着什么话,一遍又一遍,随着他们声音的重复,那股香烛的气味也越来越厚重,陈恭闻着心烦,干脆睁开了眼。

    在他睁开眼的一刹那,房间里的香烛尽数熄灭,人们的朗诵声也停了下来,只有少数几个人的窃窃私语,木门吱呀的叫唤一声,其他人鱼贯而出,最后只剩下两人,这两人走到陈恭面前的蒲团附近,双手合十,神色虔诚的跪了下来。

    在这时,陈恭才发现自己坐在贡台上,四周昏暗,屁股下是一圈金线钩织的莲花垫,旁边还摆着几根已经熄灭的香烛,贡品有馒头、水果和一只猪头,都是新鲜的,还冒着热气,用几个白玉盘子均匀的摆着。他刚醒来,肚子有点饿,看着面前的夫妇二人,干脆拿起了一个大馒头吃。

    夫妇二人跪拜了五下,又起身,陈恭嘴里咽了一口,才发现妇人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婴儿。

    婴儿的眉心点着红朱砂,头顶两只肉耳朵紧紧贴着,他还没睡醒,小脸揉成一团,睡得发红。

    “仙人。”因妇人抱着孩子不便走动,那丈夫手持两根香烛,率先走到贡台旁边,陈恭这时候已经把馒头吃完了,开始吃猪头肉,他把肉拿到男人眼前挥了挥,扇过去的风带动了男人几缕发丝,但是对方却像看不到他一样,还在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那香烛在男人的手中无端自燃,一抹妖异的幽蓝色火焰破空而起,直接把那一整根香烛吞噬,男人不在意,而是不慌不忙的把手中的另一支香烛投入其中,火势蔓延得更大,烧了一会儿,原本在火焰中消失的香烛被火舌吐露出来,上面的小火苗安安稳稳的待在烛芯中,光芒却比刚才大了一倍,完完整整的照亮了这个狭小的房间。

    陈恭刚才只能勉强看清周围的东西,现在房间变亮,他才看清这个房间内是没有窗户的,墙壁还是门都用着厚厚的黑布遮盖的严实,外面的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屋内像是许久没有打扫,灰尘被火焰烧的“噗噗”作响,充满了一股陈旧的气味。

    青年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极其慌乱,他着急的把手中猪肉拿到眼前,翻来覆去的查看,确认是新鲜肉后才放松的长舒一口气。

    妇人犹豫一会,在丈夫坚定的目光下,把怀中的小婴儿抱了出来。

    “临木…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方法,时间过去这么久,谁也不能确定可不可行,万一……”

    “夫人,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被称作“临木”的俊美男子安抚的拍了拍妇人的手,那双黑眸中满是坚定:“如果不这么做,我们非但完不成家族的使命,更无法让我们的孩子健康长大。”

    这是一次赌上了命运的豪赌。

    谁也不能保证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咒术是否还有效果,在漫长的时间变化中,有些咒术已经失传,甚至有些被扭曲的继承下来,和原来的效果南辕北辙,若是他们正在进行的咒术出了差错,会造成他们无法想象的糟糕后果。

    女人的眼角落下泪来,抱着孩子的手就是不松开,男人咬牙,用力把孩子抢过来,随着女人一声尖利的嚎叫,那尚未睁开眼睛的幼崽就被扔到了香炉中,烛焰在一瞬展开,像之前吞噬香烛一样,把孩子直接吞了进去。

    “听雪……”妇人跪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我的听雪啊……”

    陈恭刚才还在看戏,那小孩一被扔进去,他就发现自己也被拽了进去,进入了一个周围满是幽蓝焰火的空间,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和刚刚睁开眼睛的婴儿对上了眼。

    “呀!”婴儿的眼睛又大又圆,白而长的眼睫扑闪扑闪:“呀呀!”

    陈恭不太擅长应对小孩,他拧眉,凶巴巴的拎起小崽子的后颈肉:“干嘛?”

    他这么一拎,小婴儿的脚丫和小尾巴都露了出来,脚在虚空中乱蹬,那根还没长满毛的肉尾巴也抗议的甩了几下:“呀呀!!”

    青年没有理会他的抗议,反而仔细的观察起眼前的小婴儿,他这么小,还没长开,每个地方的皮肤都是红红的皱皱的,他看了又看,非常认真的评价了一句:“真丑。”

    小婴儿听不懂陈恭的意思,只能看出眼前这个漂亮哥哥不喜欢自己,他嘴巴一瘪,张嘴就开始哭。

    幼崽哭起来是很恐怖的,陈恭被他烦的一个头两个大,好话都说干了,用尽了什么方法都止不住,眼前的小崽还在声嘶力竭的哭嚎,好不容易停了一下,看了一眼青年又开始哭,看到他张嘴巴陈恭就头皮发麻,想都没想,直接把自己刚才没吃完的猪头肉塞到他嘴里。

    “呀?”小婴儿乳牙还没怎么长,根本咬不动嘴里的肉,他吮了吮,尝到一股香香的味道,更用力的吮吸,最后终于笑了出来。

    “呼。”陈恭松了一口气,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麻烦精。”

    第35章 狐狸与虫子17 [世界二]:真香

    陈恭在这片房间中转了又转, 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去的方法,无奈之下,他又重新看向了屋内的小婴儿。

    小婴儿一无所知, 还在用力的吮吸着嘴中的肉条,仿佛自己吃的是什么玉食珍馐, “呀呀”的快乐叫唤着。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怎么才能离开带这个鬼地方?”

    陈恭一边说,一边又往他嘴里塞肉条, 看起来吊儿郎当极为不负责。丝毫不顾这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什么东西。

    “算了,我问你做什么。”

    他的手指把要喂向婴儿的肉抓了回去, 小崽一愣, 当即就不乐意了,伸手呀呀的想抢回去,陈恭自然不能让到嘴边的肉飞走,直接把肉条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小婴儿看看他的嘴,又看看自己长翅膀飞了的肉, 哇的一下张嘴就要哭,陈恭都形成条件反射了,看到他张嘴, 直接就把自己的手指头伸了过去。

    没有猪肉了,拿自己的肉也一样。

    只要这小祖宗别再嚎了!

    青年皱眉,自己的手指尖隐约有些疼痛, 定睛一看, 发现自己的手指被婴儿咬破了皮, 里面的鲜血慢慢渗出,形成了一滴鲜红色的小鼓包。

    他也不知道这么大点的孩子,嘴巴怎么能这么锋利。

    刚才这小崽子的头上就有一颗点的朱砂, 陈恭见状,用沾了血的指尖直接戳他额头:“我给你吃的,你怎么还咬我,真不让人省心!”

    青年的力气不重,幼崽还以为眼前的漂亮哥哥在和他玩耍,伸出小手去握住他的手,笑得咯咯的。

    就在那小爪子握住陈恭的一瞬间,整个幽蓝房间开始融化,缓慢的向下坍塌,陈恭抱起孩子,发现自己渗血的指尖无顾出现了一根红色的带子,在他的指尖缠了几圈,又连到了一旁的婴儿额头,遥遥的相对,发出刺目的血红色光芒,逐渐绽放扩大,如同烛焰一般,把这里全部覆盖。

    陈恭再睁眼,自己依旧坐在贡台上,只是手里拿着的肉没了,只有那根无形的纽带依然存在,他动了一下,就见自己面前的香炉摇晃起来,婴儿从里面被翻出来,挥动着自己的小手。

    妇人焦急的扑向孩子,看着怀中幼儿安全的模样,反而比之前哭得更凶,男人也松了一口气,放开了自己的手掌,掌心已然被他掐的鲜血淋漓。

    ——成功了。

    自家孩子竟然真的得到了仙人庇佑。

    “夫人。”男人眼眶发红,把女人和孩子都揽在怀里:“我们成功了,召唤护家仙的法术成功后,无论如何,我们的孩子都能活下去。”

    妇人顾不上点头,只是把自己怀里笑得很开心的幼儿抱的更紧:“还好有护家仙大人回应,还好……”

    刚才陈恭被拽进去太早,压根就没听见妇人叫他什么名字,现在听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才反应过来面前小事精的身份。

    小事精本人可不管这些,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看着贡台上的陈恭,砸吧着自己的嘴。

    陈恭:……

    我的肉!-

    陈恭试了又试,最后确定,在这个家中只有松听雪能看见自己。

    由于这场仪式,女人对年幼的松听雪更加溺爱,男人也不必说,整天就顺从自己老婆的想法,只要不耽误他和老婆贴贴,完全不管面前的小孩。呆的久了,陈恭也明白这个家中的大致,女人叫叶澜久,男人叫松临木,这个地方正是剧情中的雪狐一族所在地,松临木是这代族群的领头者,是族长一般的存在。

    天生就是族长孩子的松听雪不是一般的淘气。

    上树掏鸟蛋,下水摸泥鳅,这个年纪的松听雪贯彻了他幼年时期鬼哭狼嚎的熊样,跳脱得让人觉得烦躁,更别提他掏的不是一般的鸟蛋,上午刚把人的鸟蛋偷走,下午山雀一族就来抱怨自家孩子不见了,泥鳅倒是没事,可这泥鳅是已经成了精的老头子,上岸后摸着自己的腰,对松听雪这瓜娃子好一顿抱怨,最后还是松临木出面,狠狠打了一顿松听雪的屁股,老头子才摸着自己的胡须满意的离开。

    “喂!”小狐狸已经化作原型,只是屁股毛秃了一块,露出的地方隐约有些发红:“你不是说给我打掩护吗?你人呢!”

    陈恭还带着之前从幻境中带出的狐狸面具,闻言,笑眯眯的回复:“我都跟你说啦,你偏不听,吃苦头怎么反而赖上我了?”

    松听雪的眼睛挣得溜圆,一张漂亮小脸涨得通红,想说些什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最后干脆扭头,不理会身后青年。

    哟,学聪明了。

    陈恭挑眉,只能看到一条气鼓鼓的大尾巴。

    年幼的松听雪藏不住事,当时他长大一点,能依稀说出点话,叶澜久逗弄他,让他开口喊妈妈,松临木这个时候也较上劲,在婴儿耳朵边“爸爸”“爸爸”的叫唤个没完,松听雪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在二人无比期待的目光下吐了个泡泡。

    “格…哥哥!”

    夫妇二人看不明白,可陈恭看得见,那双小手直勾勾的对着自己的方向,嘴里还吐着泡泡,说话含混不清:“哥哥!”

    陈恭的活动范围就在松听雪旁边,一直以来,他就这么跟着这小家伙,毫不夸张的说,松听雪看见陈恭的时间比看到松临木的更多。

    看着自家宝贝一直看着别的方向,叶澜久有点担心,可是松临木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他的目光随着松听雪的手指了过来,在陈恭的位置打个转,悄悄拉了拉自己夫人的衣角。

    “这是好事。”他低声道。

    叶澜久也反应过来,狐疑的看了陈恭这边一眼,又慈爱的拍了拍幼儿额头。

    在这种心照不宣的环境下,松听雪很快就懂了,这位总在自己旁边的漂亮哥哥,是个好用的挡箭牌。

    管家:“少主,你怎么能打别人家的小朋友!”

    松听雪弱弱开口:“是哥哥叫我做的。”

    松临木:“你个臭小子!怎么去把伯伯花拔秃了!”

    松听雪理直气壮:“是哥哥叫我做的!”

    叶澜久:“你这孩子,怎么把碗里的胡萝卜都挑出去了?”

    松听雪嚣张跋扈:“哥哥!”

    仙人的手段自然和凡人不同,一开始,家里人还纳闷,这仙人叫松听雪做这些是什么寓意,莫非那小朋友是什么坏人?那花开着有碍发展?胡萝卜中下了禁制?虽然不明白,但是护家仙不会骗人,一定是为了他们孩子好。

    松听雪靠着这个小手段嚣张了好一段时间,但陈恭是谁,陈恭怎么可能任由他借着自己的名头搞事,其他人虽然看不到他,但不知道是不是仪式参与程度的原因,松临木能隐约感受到他的存在,还能看到他写出的字。

    松听雪做一件坏事,陈恭就笑眯眯的往小本子上记一件,记到了松听雪生日那天。一桌子菜上齐,小狐狸最爱吃的就是红烧鸡腿,他刚要伸手夹,却被自家面色严肃的老爸拦下,松临木拿起了放在红烧鸡腿上的小本,一桩桩一件件,松听雪尿了几次床都被记了个遍,他越看脸色越黑,看到最后,还能看到几滴墨水晕染的痕迹,最后还有一个“唉”字。

    仙人记录下这些是什么用意?

    松临木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惊胆战,最后那句叹息更是在他脑子里百转千回的转。

    虽然仪式成功,但万一有什么问题缺陷呢?难道这护家仙并不是无理由的保护听雪,而是要选人照顾吗?写了这么多事情,十件有九件都是松听雪借着人家名义瞒过去的事…男人翻页的指尖一顿,仙人莫不是觉得听雪顽劣,不堪教养?!

    惩罚事小,仙人的保护更重要。

    千万不能让护家仙对听雪失望!

    “崽崽。”松临木已经完全理解一切,面上笑得无比温和,还夹起了一根鸡腿,耐心的骨肉分离:“你过来一下。”

    不谙世事的松听雪甩着尾巴就跑了过去。

    “啊~”

    “啊——”小狐狸张大嘴巴。

    一口香甜松软的鸡肉被送进了嘴,小狐狸的尾巴摇得更欢快。

    “崽崽啊,好吃吗?”

    松临木慢思条理的又拿上一根鸡腿,那油滋滋的肉看得松听雪眼馋,口水都要留出来了:“好吃好吃!”

    他疯狂点头。

    “哦?”男人又问:“有你三天前从隔壁娇娇那抢的烤鸡好吃吗?”

    小狐狸嚼着肉:“当然有!那烤鸡又干又柴,吃着塞牙!”

    “那有你一周前从伯伯院子里抱走的那只鸭子好吃吗?”

    小狐狸舔舔嘴巴:“那只鸭子可好吃了,但就是……”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扭过头,看着自家一脸温柔的爹:“爹,你说这个做什么?”

    奇怪,他不记得和爹爹说过这些事啊?

    松临木温和的笑脸逐渐狰狞。

    ——那是松听雪过的最难忘的一次生日了。

    他哭喊着叫娘,可不知自家爹跟娘说了什么,女人的神色立刻复杂起来,甚至手中的拳头蠢蠢欲动。

    “加油。”叶澜久心疼的擦擦松临木脸上的汗:“该让这孩子长长记性了。”

    松听雪傻了眼,捂着自己被打肿的屁股:“爹!!是哥哥!都是哥哥让的!”

    啪!

    又是一记沉甸甸的父爱,松临木气得头上青筋暴起:“还往仙人头上赖,臭小子,你自己看看你这些日子都干了啥!”

    松临木拿着小本,说一件他干出的“罪行”,手下就打一下。

    因为连续尿了三天床再次挨打的松听雪捂着尾巴跳开:“我真没偷吃厨房的猪头肉!这个真的是哥哥干的!”

    还有烧鹅、桂花糕和甜酒!他压根没见过这些东西!

    这臭小子,事到临头还往仙人的身上泼脏水!

    松临木干脆撸起袖子,拿起了一边的鸡毛掸子。

    听着院子里的闹哄哄,陈恭半眯着眼,美滋滋的吃了根新鲜的红烧鸡腿,喝了口甜酒。

    真香!

    第36章 狐狸与虫子18 [世界二]:小王子……

    【146, 这里是幻境吗?】

    陈恭接过松听雪递过来的苹果,悠哉的啃了一口,花瓣随风飘落在他的头发上, 被他的手指轻轻拂去。

    在这个地方,他见识到了一个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松听雪”。

    小松听雪天天在外面玩, 最喜欢的事情是化作原型,团成一个狐狸球球窝在床上, 没有一点他之前见过的长大后松听雪的样子。

    【……】146尽职尽责【恭哥,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喂!”松听雪刚才不知道上哪里玩了, 脸上蹭了一块又一块的灰, 他揉揉脸:“苹果给你拿过来了!你上次答应给我讲的故事呢?”

    嗯?陈恭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回事。

    昨天他跟这小子说,明天拿点好吃的过来,他就给他讲一个超级无敌好听的故事。

    “哦——”他拉长语调, 慢悠悠一声,还扬了扬手里的苹果:“就这?”

    就拿一个苹果还想贿赂人?

    “当然不止这些!”松听雪得意的叉着腰, 尾巴摇啊摇:“这是押金!剩下的好吃的要等你把整个故事讲完才给你!”

    上次陈恭就这么把自己手里的鸡腿骗走的!

    这次他可学聪明了,绝对不会再上一次当!

    看着小狐狸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显然是觉得自己的计策万无一失, 陈恭失笑,一个翻身就从墙头上下来了,手中的苹果顺带着砸了砸对面某只狐狸崽的耳朵。

    说是狐狸崽子, 那也只是陈恭看着他长大, 所以对他的年龄没什么实感而已, 在这地方的几年,松听雪都被保护的很好,性格还像个小孩子, 可也已经是个足够大的少年人,尚且年轻,对什么事情都有种天然的热血,前几天嚷嚷着炼丹,这几天又开始寻思画符。

    “你砸我干嘛!”松听雪揉着耳朵,白皙的脸颊不自觉的鼓了起来。

    “去搬个小板凳,带垫子的。”陈恭扶了扶头顶的面具:“快点。”

    松听雪先是一愣,随后头也顾不上揉,连忙就跑了回去,急匆匆的要去搬凳子,周围的侍女都让他慢点,他是一个都不听,腿儿倒腾得挺快,一会功夫,周围的东西就被他安置妥当,陈恭的座位还被他特意垫了两个垫子,按下去软绵绵的,做完这一切的松听雪眼神发亮,期待的看着陈恭。

    陈恭:“我今天要讲的故事叫《小王子》。”

    松听雪:“小王子是什么?”

    陈恭:“小王子…就是一个小星球的主人。”

    松听雪:“小星球又是什么?”

    松听雪撑着下巴,一头雾水,陈恭发现自己还没开始讲呢,故事就已经推进不下去,《小王子》的故事发生在另一个时空,松听雪根本就没有办法理解其中的一些专有名词,为了推进任务,他决定改一改。

    陈恭:“我们重新来吧。”

    陈恭:“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片孤单的土地,小王子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这片土地上也只有小王子一个人。”

    松听雪耳朵抖了抖,想象了一下那种场面:“噫!没有其他人也没有烤鸡!他一定是最可怜的离群小狐狸了!”

    陈恭失笑:“小王子并不是一只小狐狸,但他和你一样,都这么大。”

    陈恭:“小王子的土地上有很多植物,他每天都会照料这些植物,铲掉不好的作物,在这其中,他花费最多时间和精力的是一株玫瑰。”

    松听雪:“玫瑰!我见过玫瑰!香香的红红的!”

    陈恭心念微动,法术在他指尖凝集,很快,一支玫瑰就从他的手上落到了石桌上,和松听雪说的一样,散发着好闻的气味,有着绿色的叶子和嫣红的花瓣,松听雪急匆匆的拿过玫瑰,却被带刺的枝蔓扎了一下,他松开玫瑰,委屈巴巴的咬住了自己的尾巴。

    陈恭:“对于小王子来说,玫瑰是高傲的,每天都要说很多话夸赞自己的美丽,时时刻刻都要小王子为她找来很多的东西,比如遮风的笊篱,最新鲜的水源,因为她是如此的害怕风、害怕寒冷,于是小王子给她准备了一个玻璃……唔,透明的法术罩子。”

    陈恭原本以为,松听雪更喜欢打打杀杀的英雄类故事,没想到他听得十分认真,还会对自己不理解的地方提出疑问,得到回答后才点点头,继续往下听。

    系统其实已经提供了小王子的书籍和故事梗概,但是陈恭没用,他看过小王子很多遍,对这个故事的印象也很深刻,至于不那么清楚的部分,他就用自己的逻辑圆过去,他给松听雪讲小王子看过的四十四次日出,讲每一棵用坏树代替过去的猴面包树,最后讲到了小王子与玫瑰的分别,他说在小王子眼中,临行前的玫瑰是那么的脆弱,还长着用来强撑的刺,根本挡不住那些野兽,玫瑰一直在哭泣,抱歉在走前才明白的告诉小王子她的爱。

    松听雪不以为意,摸了摸自己被玫瑰刺扎到的手指。

    心想这可不对哇,玫瑰刺至少能防住狐狸!

    陈恭还记得原故事中每一颗星球的故事,给松听雪讲述的时候又换成了土地。

    有着酒鬼的土地,小狐狸要问上面住的是不是他爹,陈恭笑得温和说当然不是,转头就在小本子上记了一笔;有着“大王子”的土地,和有着好人与坏人的土地……松听雪还没出过远门,陈恭讲述的这些在他的脑海中模糊的勾勒出一个又一个形象,他跳起来,对青年说我也要去这么多地方!

    青年又在笑,头上的狐狸面具被他摘下来,带到了松听雪的头上。

    在少年懵懂不解的目光下。

    他说一定会的。

    剧情中的松听雪去了很多地方,那身泠泠白衣是无数人的最后一眼,虽然他插了一手后剧情发生了变动,没去那么多地方,但上次和他出门买的这狐狸面具,未尝不是一次游历的小小缩影-

    “修炼不专心,该打!”

    烈日炎炎,松听雪的头上顶着一个比他还大的水缸,仔细一看,那水缸并不是直接顶在他头上的,而是用了法术,颤巍巍的悬浮在他头上三寸的位置,那水缸中灌满了水,只要缸体有一点颠簸,这水势必会泼松听雪一身。

    陈恭手中的桃花枝猛地一抽,松听雪握紧手中树枝去格挡,没拦住,虎口被抽得发麻,他倒吸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脸都苦哈哈的皱成一团。

    “你又让我用法术维持水缸,又让我拿树枝和你打架,这谁能打得过嘛!”

    松听雪虽然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还是很诚实,老老实实的顶着水缸,眼睛还注意着对面陈恭的动作。

    天气热,叶澜久心疼孩子,在一边的树荫下准备了不少水果,还有熬制的绿豆汤,她自然想不到,这些东西都进了陈恭的肚子,松听雪一边眼巴巴的看着他吃东西,心底还要惦记着陈恭没讲完的故事。

    这人坏得很,惯会吊人胃口,只讲过那一次的故事,其他时间是对其闭口不谈,松听雪忍痛把鸡腿的数量给他加到五只他也不愿意,还说什么等时间。

    “你什么时候把小王子的故事讲完啊?”松听雪不死心。

    陈恭回头,一颗冰凉的葡萄籽准确无误的打到他的头上,松听雪一个激灵,维持水缸的法术晃动一瞬,硕大的缸体向着一边歪去,里面的水溅出来,泼了他一身。

    “喂!你在干嘛!”

    小狐狸瞬间被浇成了落汤鸡,他抹了一把身上的水去,气冲冲的就要往陈恭的方向赶过来。

    陈恭眼皮子都没动,打了个响指,松听雪的身上又变得十分干爽,原本还想跑过来报仇的少年愣了一会,直接在原地站住,不知道一时间做什么动作好。

    “把水缸灌满水,继续顶着。”

    松听雪看了看外面升的那么高的太阳,心下碎碎念:“太阳这么高,就不能不继续练习了吗……”

    “听雪。”陈恭放下动作,那双眼睛看着他,树荫下剪出几分细碎斑驳的光影,把那双眼瞳映得温和,几乎要发出光来:“你为了什么而修仙呢?”

    松听雪没想过这个问题,陈恭一问,他下意识的就回答:“修仙就修仙呗,哪里能管上那么多!”

    在现在的他眼中,修仙还是一件可做可不做的事情,无所谓进度,相当于闲暇时期的消遣。

    陈恭其实很讨厌说教,但他发现这个年纪的孩子什么都不懂,若是一丁点也不透露,反而更不利于他的成长。

    青年笑眯眯的拿起一块水润大西瓜:“想吃吗?”

    松听雪扭捏点头:“想!”

    陈恭:“那,还想继续顶水缸吗?”

    松听雪:“不想!”

    刚才还笑得和善的陈恭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整个西瓜被他一口就吞吃入腹,还十分嚣张的打了个饱嗝:“没了!”

    松听雪嘴巴一瘪,还没来得及委屈呢,陈恭的手指又点了起来,直接指向对面的水缸:“现在,快去练习!”

    “为什么啊!”他干脆往地上一躺,眼眶发酸:“凭什么你能吃西瓜,我要顶水缸!”

    陈恭走到他面前,泰然自若的躺了下来,甚至无师自通的开始打滚撒泼:“呜呜呜呜我就吃我就吃!”

    啊?啊??

    松听雪刚才快掉下来的泪珠子被他憋了回去,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想好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他见过隔壁的孩子这么做的,可是陈恭这么做的反而比那隔壁的孩子还厉害……

    就这么呆愣愣的跟陈恭躺了一会儿,松听雪小脸涨红,已经能看到周边侍女的视线,其他人看不到陈恭,但是能看到自己啊……他起身,小声对着陈恭说话:“起来吧…我好好练习便是了……”

    别这么做了,有点丢人。

    尚且年轻的松听雪有一颗尚且年轻的尊严心。

    陈恭说停就停,一点都不含糊,松听雪刚服软的说完话,他就施施然起身,十分优雅的回到了石桌旁边,继续吃起了水果,看不出一点刚才这人还在地上撒泼的痕迹。

    “我刚才问你为什么要修仙。”

    青年眼尾微挑,面色含笑:“这便是了。”

    “因为我比你强,所以你只能被我逼着做那些自己不想做的事。”

    “松听雪,修仙不是为了决定你以后能做什么,而是让你能选择以后不做什么。”

    陈恭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话:“哦,你撒娇耍赖的能力也没我强,所以你这波败了两次。”

    松听雪:……

    松听雪:懂了什么但是没有完全懂,拳头自己硬起来了呢。

    “听雪!听雪!”松临木正巧从外面回来,看着自己儿子正在院子里,他十分高兴的拨弄着手中的竹蜻蜓和拨浪鼓:“看看爹爹今天给你带回来点什么好玩的!”

    因为只能在这片土地中玩闹,不能出门历练,松听雪对人间那些小玩意最是感兴趣,每次都要缠着松临木给他带回来,今天松临木特意去了一趟,拿了一兜子有趣玩意,想必自家听雪会很开心的吧。

    少年的目光投过来,看了一眼他手中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哼!”他费劲的搬起水缸准备放水:“爹爹多大人了还喜欢这些东西!幼稚!”

    幼……幼稚?

    松临木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怎么会呢乖乖?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小玩具吗?你快看看!”

    男人努力要证明自己的话,把兜里那些玩具都抖落出来,竹蜻蜓编的惟妙惟肖,拨浪鼓做工精致,上面还画了两只小金鱼,还有一些零碎的木头制品,看着都是不同风格的工艺品,要搜集这些,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

    松听雪的耳朵敲得老高,眼睛却倔强的不回去看一下,他灌着水,纠结的摇着尾巴:“我要修炼了!爹爹不要打扰我了!”

    晚上,床榻间,松临木抱着自家老婆的腰,疯狂的碎碎念:“不对啊这臭小子平时不是很喜欢吗今天怎么回事?”

    他越想越生气:“他说我幼稚!说我打扰他!”

    叶澜久一时语塞,摸着男人的耳朵。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而且……

    她看着过了一会就美滋滋的玩着那些工艺品的男人。

    好像,也没说错?

    第37章 狐狸与虫子19 [世界二]:妄想

    陈恭第二次给松听雪讲故事的时候, 是在松听雪的成年礼上。

    一身神气的红衣服,吃完席后的小狐狸还特意把陈恭拉进院子里,让他像往日一样训练自己。

    松听雪的水桶已经能顶的很平稳了, 就算他在地上翻了个跟斗,也能保证水缸的位置没有变化, 安分的在他上方,他拿着手中的桃花枝, 和陈恭打的有来有往,比起之前已经能过上不少招数。

    等到他又一次呼哧带喘的倒在地上, 两人已经过了上百招, 是他坚持的最久的一次。

    陈恭还是那么轻松的样子,但那双眼睛中已经带了欣慰和赞赏:“做的不错。”

    小狐狸得意的哼哼两声,又想起什么撅起了嘴:“我就不明白,明明都是一样的树枝, 你打起来怎么就不一样呢!”

    这几年的对决用了好多树枝,松听雪都担心自己家的树被薅秃, 但只有他自己的树枝一直换,陈恭自始至终都用的一根,最后树枝上已经没有枝叶和花朵, 只剩下干秃秃的一根棍。

    陈恭把他拉了起来。

    那身成年礼上穿的衣服已经被刚才的打斗弄脏,松听雪一点都不在意,眼神亮晶晶的, 还刻意倒在他身上哼哼。

    “今天我可是成年礼的日子!”

    松听雪起身:“爹爹送了我好多好多东西, 娘亲也送了我好多好多东西。”

    陈恭听着他掰着手指数, 整个家都要被他说完了,连侍女送了什么糕点都被他抖落干净,再这样下去, 就要演变成隔壁家的狗给他叼了根骨头了,陈恭打断他:“停停停,你这是什么意思?”

    松听雪不说话,那双眼睛盯着他。

    狐狸眼睛天生是勾人而狭长的,松听雪的脸上却只能看到天真,圆溜溜的样子,像是什么尚未开化灵知的小兽。

    整个人的脸上像是明晃晃的写着:“快送我礼物!快送我礼物!”

    他被保护的太好了,连如何掩饰自己的心思都不知道。

    陈恭有种天然的恶趣味,有些喜欢逗弄像这样直白而不掩饰自己的孩子。

    “什么礼物?原来成人礼还要送礼物的吗?”

    小狐狸的圆溜溜眼睛一下子就睁下来,雪狐一族的成人礼有一个传统,他们会在这个时间化作原型、人形、与半人半兽的状态,以此来庆贺仙人的点化,最后一个步骤正是化作半人半兽的形态,能看到尾巴和耳朵,松听雪来的急,这个时候连这两个部位都没变回去,着急慌慌的来找陈恭。

    此时那双耳朵塌了下去,是十分沮丧的飞机耳。

    “看看这是什么?”

    陈恭看够了他的表情,才最后把东西呈了上来。

    那是一把木剑。

    松听雪一眼就看出来,这木剑用的木头是自家常用的那棵桃树,做工有些粗糙,像是什么初学者打磨的产物,但是毛边却被磨得十分光滑,松听雪握上去挥了挥,轻便又流畅,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他觉得这木剑挥动的时候带起来的风也是甜甜的桃花香,像他和陈恭对打的时候,偶然间闻到的青年发丝的气味。

    看着松听雪这么开心的练习的模样,陈恭问道:“喜欢吗?”

    “喜欢!”松听雪一点犹豫都没有,超大声的说了喜欢,一边又小心的摸着剑柄,眼睛里满是珍惜的神色。

    看他再次确认,陈恭才真正长舒一口气,这么多年,他和身边事物互动的能力也逐渐增强,但身边接触较多的东西才可以,时间紧急,这课桃树就遭了他的殃,但不论这点来说,这把木剑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松听雪练习的时候一直在用树枝,换一把木剑也对精进他的修为更加有利。

    “你之前不是一直跟我说想听故事吗?”

    松听雪想了一下,立刻就想起来陈恭说的是哪个故事。

    说来奇怪,明明上一次听还是几年前,但是由于陈恭提起来的频率过高,他还记得这些东西,导致他对这件事印象深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记忆回笼拉出来溜一遍,过到现在,他还记得整个故事的大概内容。

    陈恭上次讲到小王子和玫瑰的分离。

    在新的土地上,小王子遇到了一个新的人。

    “啊。”陈恭眨眨眼:“小王子给这个人讲了一个故事,故事中也有一只小狐狸。”

    对于故事中出现的自己的同类,总会格外有兴趣一些,松听雪也不例外,他耳朵竖起来,显然更为认真。

    陈恭:“小狐狸和小王子在一片金色的麦田上相遇。”

    松听雪知道金色的东西是什么模样,小王子的头发也是金色的,故事中的小狐狸在阳关照耀下也是金灿灿的。

    陈恭:“小狐狸对小王子说:‘请你驯服我吧’”

    松听雪听过驯服这个词的意思,可他只在不同的动物之间听过,没听过用在人身上的,于是直接向陈恭提出了这个疑问。

    青年揉了揉他的脑袋:“故事里的驯服是另一个意思,如果小王子驯服了小狐狸,当每一缕微风吹过金灿灿的麦田,它就能想起小王子头发的颜色,想起小王子,在麦田中传来的每一个疑似小王子的脚步声,都会让小狐狸感到更加雀跃。”

    松听雪似懂非懂,他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

    当风吹过院子里的桃树,他回想起陈恭总喜欢在这里假寐,每当厨房里的烧鸡少了一只,他就知道是陈恭下的手……

    怎么办?!松听雪突然警觉起来,自己不会被这人驯服了吧?

    陈恭:“小王子跟小狐狸说他的土地,说那里没有猎人,但也没有小狐狸爱吃的鸡,小狐狸说没关系,毕竟也不总是都是好事。”

    松听雪一心惦记着“驯服”的事,又追问了一句。

    青年眨眨眼,眼神和他对视:“在最开始的时候,要坐在小狐狸的旁边。”

    坐的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也不要说话,语言是误解的根源。

    “然后呢。”陈恭往这边挪了一步,坐的越来越近:“慢慢的,我们要向着彼此靠近。”

    他的睫毛很长,在垂下眼眸看人的时候,会显得温柔而深情,松听雪不自觉的向后退去,尾巴不自在的拍打着周边的土地,陈恭的面孔逐渐放大,十分的缓慢而富有节奏,松听雪几乎可以数着自己的心跳声,数到第五下的时候,陈恭就会靠近一点。

    一下一下。

    砰砰。砰砰。

    直至最后,陈恭已经完全把松听雪圈进怀中,虽然没有任何的直接触碰,但已经对彼此的体温了如指掌,松听雪觉得耳朵发痒,不自觉的抖了抖,直接刮擦过陈恭落下的一缕发丝,松听雪发觉耳朵触感不对,这才抬头,随着他的动作,发丝落到他的脸上,碰的脸颊发痒,陈恭动一动,他脸上的头发也跟着轻轻拂动。

    “瞧。”青年低下头,几乎要碰到松听雪的脸,陈恭状似无辜的眨眨眼:“现在我们就能驯服一只小狐狸啦。”

    砰!

    松听雪的脸红了个彻底,他胡乱的挥动着手臂,企图把自己整个人完全遮住。

    “呜哇!你干嘛!”

    什么驯服不驯服的!他怎么知道自己被驯服了!不对!他还没被驯服呢!

    陈恭一脸正气:“小王子就是在这个时候驯服小狐狸的,我给你演示一下而已。”

    松听雪捂着脸,唰唰唰离他跑了好几步,直接远离眼前的青年:“鬼才信!你都…你都……”

    都离得那么近了!演示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陈恭虚晃一招,向着松听雪逼近:“我什么?”

    松听雪恼羞成怒,直接一个闪身,化作了自己原型的雪白狐狸,长长一条,轻盈的跳上陈恭肩头,他白色的胡须甩了甩,不客气的扎着青年的脸:“快继续讲!”

    小狐狸的尾巴着实很大。

    大到能把陈恭的脖子环住,轻轻柔柔的围上一圈,当他忍不住这么做的时候,他反过来想:故事中的小狐狸也会这样做吗?

    一条橙金色的围脖,绕在拥有金色头发的小王子身上,金色的麦田被风轻轻拂过,带了十分好闻的,周围什么花朵的气味。

    他们会做什么呢?

    松听雪摸了摸自己的小爪子,如果是他的话,会和小王子到处冒险,去逛很多不同的地方。

    唔……就战斗吧!

    小狐狸黑亮的眼珠发出期待的光,战斗多好啊,他经常能在管家伯伯讲的故事中听到战斗的场面,有一些很厉害的大侠,只要唰唰几下子,周围的坏人就全被打倒了!如果他和陈恭一起去的话,肯定一路上的坏蛋都能被他们打的屁滚尿流!

    不对不对,松听雪又摇摇头,怎么变成陈恭了?他可没说自己想和陈恭一起冒险!

    陈恭这么懒惰的家伙,一定不喜欢战斗,比起来战斗,他应该更喜欢窝在哪个舒服的地方,吃一些好吃的东西,像这种方式才更适合他呢!他平时就这么懒散!

    小狐狸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和陈恭躺在麦田里睡觉的场面。

    暖洋洋、毛茸茸的。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哇。

    在不断产生的妄想中,松听雪打了个呵欠,听着陈恭的讲述睡着了。

    第38章 狐狸与虫子20 [世界二]:变故

    松听雪今天起床的时候, 就看到松临木和陈恭站在院子中,经年累月,松临木也能隐隐约约的看到陈恭的存在, 此时他们好像在讨论着什么,松临木的神色很严肃, 陈恭也不像平时那样的吊儿郎当,反而有点正经, 他的嘴唇还在自然的微笑着,脸上却是一双冷漠的眼睛。

    他刚想出门, 叶澜久就走了过来, 略显强硬的推着他去吃饭。松听雪反抗无果,还是被自己母亲拉了过去。

    等到出来的时候,院子中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松听雪找了一圈, 桃树下是陈恭最经常睡的位置,这也没有他们的身影, 平常陈恭也会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虽然觉得奇怪,心思大条的松听雪还是没有想太多, 乖乖的回到院子自己锻炼。

    但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娘亲。”松听雪按捺不住,选择询问一旁的叶澜久:“他们最近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叶澜久正在绣荷包, 闻言动作一顿, 针尖不小心扎到了她的手指, 那荷包上鸳鸯的花纹还没有初现成果,就被鲜红的血迹晕染,她眼睛眨也不眨, 温柔的摸着松听雪的头,纤细的手指在他发丝间来回穿梭,轻轻的飘了过去。

    “听雪怎么会这么问?”

    松听雪抗议着躲过母亲的摸头:“娘!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还把我当成小狐崽子!哥哥和爹都消失那么久了,是去做什么大事了呀?”

    女人眨眨眼:“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哥哥和爹爹也不例外,对吗?”

    话是这么说,可松听雪就是一个劲的犯嘀咕,这两个人可从来没有这么短时间内一起离开过,还是这么久,他心里那点不安怎么都消不下去,但叶澜久一边安抚,一边又跟他灌输些别的什么理论,到了最后,他干脆放弃这件事,只把目光频频投向后面陈恭经常出现的位置。

    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

    陈恭当然没事,事实上,他正和松临木行走在一条暗道中。

    松临木提着一盏明亮油灯,快步的走在前面,陈恭不紧不慢的打量着四周,脚下小心跟随着松临木的脚步。

    这是一条宽敞的隧道,两边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品,只存在着很多的砂砾土块,看着结构十分松散,陈恭探出的神识却知道这地方牢固得很,比起面上看着到的东西要牢固不少。

    隧道里面黑黝黝的,一眼望不到尽头,松临木的油灯也只能勉强照清楚他脚下的路,然而松临木根本不靠着灯光的照明,只是牢牢盯着前面漆黑的地方,走得飞快,什么都不关注,更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脚下。

    陈恭的目光扫视半圈,从旁边的墙壁上摸了一小把砂砾装进口袋,这才继续跟着松临木往前走去。

    所幸隧道不算长,两人走了一会就到达了尽头,最尽头的房间和隧道的风格格外不同,珍珠阁琉璃瓦,硕大的夜明珠像是星星一样点缀在房梁下方,把整个房间映得灯火通明,更别提还有许多的珍稀珠宝,经过这夜明珠一照,更是金灿灿的,让人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看向哪里才好。

    对这些钱财类的身外物,陈恭司空见惯,看到这么多也只是懒懒的掀了个眼皮,松临木更是十分放心,从刚才进来的一刻起就没有再观察陈恭的表情,而是带着他快步上前,不知道点了哪里,一大摞的珠宝就从中间分开,露出最中间的暗道。

    暗道之下又是暗道,层层套娃几乎就能说明这地方所保管东西的隐秘。

    刚才一直着急得不行的松临木,却在这个地方停住,他转过头,十分认真的盯着眼前模糊的身影,陈恭的身影他还不能完全观测,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灰白色人形雾气。

    “仙人。”他恭恭敬敬:“您应该知道,我今天带您来这里是何意。”

    “但且听在下斗胆一言,事情进展到如此,必然会产生我们无法预料的后果,若您不反悔,我才能放心的同您进入最后一条暗道。”

    这是在给他打预防针呢!

    做过了这么多任务,陈恭的心就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一样寒冷,他并未答话,灰白色的雾气在松临木眼中凝聚,最后化作一个高挑俊秀的青年,青年径自走进了暗道,无言的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态度。

    松临木在原地停了好久,直到那青年冲着他冷淡颔首。

    “走吧。”

    饶是不进去,光靠脑袋猜想,陈恭就能知道这最后一条密道中放着什么东西,但就算早有准备,在真正看到这株药草的时候还是不由得为之一振。

    那决不是一株普通药草能拥有的美丽,周边的稀奇宝物一箩筐,个个耀眼夺目,它单单是普通的栽种在土里,就能显现出和别的截然不同的独特感受,就像是看到了一位绝世美人,其他人只能沦为庸脂俗粉,淡蓝色的叶片慢慢舒展,随着二人进来的动作,药草中心黄色的花苞就微微合上,如同察觉到别人的侵入一般,一股庞大而磅礴的灵气以它为中心蔓延开,扑面都是一股清新的香气。

    万物有灵,这株草药或许在漫长的时间中生出了一定神智也说不定。

    “仙人。”松临木移开目光,艰难的看向别处,显然也受了这草不少影响:“您可有法子?”

    陈恭仔细的把这株草药看了又看,最后只能冷酷的摇头。

    “并无,这株草药绝非凡品,若像你所说,是仙人所赐,那也并不是什么能随意封印的东西。”

    早上的时候松临木突然向他跪下,请求陈恭拯救他们一家,青年问他要做些什么,男人回答的模棱两可,只说若是可以的话,就设个封印下来,先前陈恭没看到这仙草的时候尚且不能确定,现在看到了,就更加确定,以他自己这点仙力,根本不能封印这种东西。

    松临木一惊,仿佛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个答案,兀自摇头,最后又无奈的点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整个人一下子憔悴了十几岁。

    陈恭没和他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看他一眼,确认他的精神状态还没有到最后的不能挽回的地步,他起身,主动发起询问:“不知,你想让我封印它是为什么?”

    若是仙人所托,又这么珍贵,最后怎么能沦落到封印的地步呢?这着实有些不对劲。

    男人渴求的目光看着陈恭,带着沉重的悲伤和哀求,陈恭这才发现,这个一向有些玩世不恭的大狐妖,有双不同于松听雪和叶澜久的灰色眼瞳,看起来并不像是天生的眸色,更像是后天一点点眼盲落下的晦暗,如同褪色了一般无光。

    此时,这双黯淡得过分的眼眸直视着陈恭,不同于之前那种暗地的打量和窥视,这次是真正直勾勾的和他对视。

    “我有一件事相求。”

    随着他话音落下,陈恭能感觉到周边空气的扭曲移动,松临木的妖力在大量流失,也正如他刚才所想,这双眼眸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颓败,普通者根本无法和仙人产生如此密切的接触,他这么对视,可以说是在燃烧自己的身体机能,但哪怕是这样,他还是要坚持和陈恭对视。

    那双眼睛中,有着浓郁的情感,松听雪和叶澜久住在里面,雪狐的村落院子也在其中,这么多年来,哪怕叶澜久和松听雪都对陈恭的存在产生了习惯和依赖的情绪,眼前的男人依旧恭敬,每一次见面和交流都让人挑不出毛病,就跟他的角色一样,他不是单纯的作为自己本身这个人和陈恭交换筹码——他是父亲,是丈夫,也是这肩负了重任的、这一代雪狐族群的族长。

    “我答应你。”

    那片灰白色的雾气凑近,绕着松临木的眼睛围了一圈,松临木被迫合眼,却能感受到一股不同于自己力量的暖流,在慢慢的滋润着眼部使用过度的眼球。

    他有些急切:“您不问问是什么事吗?”

    今早也是,刚才也是,他还没有说什么有用讯息,这位一直留在他们家中的护家仙就好像早就知道了一切,理所当然的和他来到了这里。

    陈恭退开,顶着药草下的压力,一步步向着它的方向走去,药草似乎察觉到了和自己力量同源的仙力,慢慢的收回禁制,陈恭俯身,轻轻触碰含羞的花蕾,最末端的位置已经小小的绽开一点,露出里面即将成熟的花瓣。

    他的指尖揉了揉叶片,自言自语般的说了一句话:“它快成熟了。”

    并非开花,而是成熟,作为一株仙草的真真正正的成熟期。

    系统空间中的指骨不停颤动,陈恭环视一圈,默默的扒开仙草下方的泥土,有一兽掌大小的莹润果实卧在土中,那果实看上去洁白如玉,翻过来竟如同人类的完整指骨,指节部分更是栩栩如生,除了材质不同,和他系统空间中的这根真正骨头一点差别都没有。

    青年伸手把那果实握在手中,苹果外皮一样的触感,里面却仿佛有心脏的起伏,一声又一声,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和陈恭的心跳达成同频,果香味蔓延而出,几乎想让人直接抱着啃一口……不对!陈恭的眼神锐利起来,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爆发出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在周边疯狂破坏,金银瓦砾崩落一地,可陈恭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突然,他眼神一亮,想起刚才在隧道中抓的砂砾,袖口翻转间,一把沙土飞崩而出,整个空间也随之破碎,转瞬间就换了个截然不同的模样,只剩他手里的果实和旁边的药草,松临木呆愣的张着嘴,看着周边的一切傻了眼。

    他们家世代守护的房间都是之前的模样,怎么今天换了个样?

    刚才那散落一地的珠宝消失不见,眼边是贫瘠沙窟,仙草孤零零的栽种在角落,看起来就像是一颗随处可见的野草。

    松临木还被这巨大变故震惊的没有回神。陈恭却已经和掌心中一个熟悉身影大眼瞪小眼。

    白色果子从内向外炸裂,最里面的一块黑色悠哉的伸了个懒腰,挠了挠自己黑色的触角,看到已经大变样的陈恭也热情不减。

    “哟!小帅兄弟!”

    大黑怎么在这!

    陈恭僵硬的勾起嘴角,当下的情况却没有给他更多的思考空间,远处传来崩裂的声音,并不是这片幻境破碎导致的副作用,松临木最先反应过来声音的方向,无法自抑的发出一声尖利悲鸣,整个人化作原型,飞快的向着声源跑去。

    那边是,雪狐的院落!

    第39章 狐狸与虫子21 [世界二]:旁观者……

    “没用的啦, 小兄弟去得这么着急也无济于事。”

    虽然陈恭的身份是护家仙,但他的力量还不能够为他提供足够多的便利——或者说,他发现他现在不能瞬移过去, 只能依靠自己的腿往后跑,速度比松临木来的还要慢。

    被他按在手臂上的大黑头晕目眩, 说话的语调却格外冷静,他怕陈恭没听到, 又重复了几句:“没有用的。”

    陈恭的□□素质依旧十分优越,就算遇到了突发情况, 也能勉强跟在松临木后面, 大黑这番话一说,他心下疑虑,险些停在原地,一个踉跄, 差点摔了一跤。

    “大黑哥,此话怎讲?”

    大黑来了劲:“就是没用, 要我说啊,你现在可别继续过去了,浪费你的力量不说, 也没个结果,你来这里估计也挺长时间了,就没发现什么吗?”

    陈恭心说我哪里知道什么, 他也是一头雾水的来到这里, 和这个任务对象莫名其妙的玩起了养成play。

    大黑失望的摇摇头:“小兄弟, 看来你还是对自己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

    这句话的语气十分怪异,大黑之前就喜欢说教,说话的时候有种老大哥的义气, 像是家中长辈说话的那种劝诫感,这句话更是被他发扬到了顶点,不仅语气十分的失落,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可他并不惊讶,尾音上翘,仿佛对陈恭的现状知道的理所当然。

    陈恭这个时候不得不停下来了,以一种十分虚心的态度看着大黑:“不知道大黑哥能告诉我什么。”

    “小帅兄弟,你多久没有变回你的虫子形态了?”

    虫子形态?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为了方便活动,陈恭压根没想着变回去,更何况他的力量在这时不是一般的充足,就更不需要担心额外的损耗,他挥动手指,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变不回虫子的状态,他试了一遍又一遍,只有手指上凝集的充沛仙力,至于别的形态是一点也变不回去。

    “这是……”

    大黑默默看着颇为震惊的陈恭,青年显然不知道他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大黑就这么看着他一遍遍徒劳重复,目光宁静又柔和,像一位和蔼老者。

    “我刚才说的有失偏颇。”他道:“去吧,小帅兄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合该遇到这些的,就跟胡老大那次一样。”

    胡老大的事情瞬间在陈恭脑内回笼,他惊讶的望着大黑,连珠炮一样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大黑却不再言语。

    如果它记得胡老大的事情,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大黑跟他一样!都经历了这段剧情的不同阶段!

    或者说,他和陈恭一样——都从未来到了这个地方。

    刚才在仙草房间的细节瞬间展现,一层层破开的环境,正如胡老大曾经邀请他们前去的那场虚假的饕餮盛宴。

    原本清晰的剧情节点,在这一刻又变得模糊起来。

    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146为什么让他来到这里?或者最细思极恐的,这里到底是不是幻境?

    陈恭神色复杂,冲着大黑点点头,他没有再像刚才一样用力奔跑,反而散步一样继续向着那个方向走,慢悠悠的走到最后,竟然跟刚才发了疯去跑的松临木同时到达。

    一个大汉正嚣张的站在院落里。

    单单看上去,他面色十分俊朗,身形孔武有力。大掌发了狠的握住叶澜久的脖子,又在她憋得最难受的一刻松开,重回往复,就像一场力量悬殊的猫鼠游戏。

    他两双手臂都举着,露出的肌肤上有着两对明显的黑色印记,是上官璎手腕上的那个图案,却显得更加灰暗,甚至还在慢慢褪色。

    “哈哈哈哈!我当你们这地方有多么厉害的人,没想到啊,都只是这种货色而已!”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屑的啐了口吐沫,脚上还踩了踩什么东西,陈恭仔细辨认了一会,才发现那是雪狐的皮毛,已经被血污灰尘污染的看不出颜色,妖族向来都对自己的兽形外皮无比爱护,像狐狸这种天生爱美的族群更是对自己的皮毛视若珍宝,平时被别的狐狸一爪子弄脏了都生气,现在这种情况……青年的目光顺着那皮毛转向,对上一双蒙着灰翳的无神双眼。

    这只狐狸已经死去很久了,只是被压得太扁,才看起来只像一张毛皮。

    而四周,到处都是这样趴在地上了无生息的“毛皮”。

    无法言喻的愤怒在松临木心中炸开,再冷静的人也无法忍受这种侵略和对自己一切的肆意践踏,他化作半兽形,锋利的牙齿和爪子泛着火红妖力,直直的向着那大汉扑去。

    那人一时不察,手臂被挠了一下,皮肉翻飞,他吃痛,放下了手里的叶澜久,女人在一边大喘着气,面色青白,还没有缓过来。

    “哟。”大汉神色不明的看着自己的手臂,不怒反笑,只是这笑容中的阴冷意味越发明显:“这不是来了个有点本事的吗?”

    刚才那一击几乎耗费了松临木的大半妖力,他刚想把叶澜久拉回来,却已经来不及,对面的男人显然很懂得寻找人的死穴,还没等松临木拉到人,他就已经狠狠一脚,把叶澜久的头踩到了泥巴里。

    女人无法抑制的发出尖鸣。头颅和土地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很快就从她的头上往下流,不断蔓延,几乎盖住了她大半的眼睛。

    “澜久!”

    松临木瑕疵欲裂,眼眶猩红,整个人发疯一样扑了上去,然而,刚才吃了那么一下,这次对他的行动,男人已经早有防备,松临木的攻击被他轻飘飘的挡了回去,甚至还折断了他一根爪子,骨裂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在场人的耳朵里,叶澜久说不出话,只能看着男人默默流泪,松临木的脸色已然发白,他紧咬着唇,额头上不断的流着汗水,就算这样,他还是死死盯着对面的大汉,寻找着攻过去的最佳时机。

    “呀,别这么有敌意嘛?”

    大汉脚下又把叶澜久碾了碾,嘴上说的却十分和善。

    “看样子,你应该是这里能说得上话的人吧,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松临木不说话,眼神凌厉,此刻他已经完全化作兽形,背部绷得如同一把弓,不放过丝毫能够翻盘的机会。

    “喂。”男人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了,如同一张面具那样轻飘飘的碎了一地。

    “老子他妈的刚跟你说话没听到吗!”

    他直接往松临木的方向打了一拳,磅礴的力量带着破山之势,松临木的身手十分敏捷,就算这样,他依旧被这掌风带来的破坏力击到了了腿,整个人向着一侧扑过去,白色的皮毛上刹那间鲜血如注,他一点点的起身,陈恭才发现那条腿已经完全和松临木的身体脱离开,被永远的留在了那片地面上。

    “哈。”

    看到松临木终于抬头等他继续说话,男人又露出那种微笑的神色,看起来十分满意。

    “我们现在能好好谈谈了吗?”

    “谈什么?”

    松临木的嗓音十分沙哑,他的双拳紧紧攥着,残缺的身体和缺失的妖力,他清楚,现在对上这个人自己已经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哪怕这样,他依旧维持着自己的尊严,用仅剩的一条腿笔直的站在那里。

    他的眼神中快速的划过一抹悲哀,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叶澜久:“这就是你谈判的态度吗?”

    男人像是刚注意到一般:“抱歉抱歉。”

    他的语气中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又在女人的身上重重踩了一下才收回脚。

    “我刚才还寻思是什么能让我踩得这么舒服呢,原来是有个人啊。”

    松临木的喉咙中涌上一股腥甜,他的手掐的更紧,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男人听到这个疑问,眼睛都眯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我想要什么?”

    “在你们这么弱的族群中,还有什么是值得我要的?”

    他将法力汇于指尖一点,面上笑容嚣张:“我劝你不要听着明白装糊涂。”

    松临木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任何话来。

    他知道男人想要的是什么,可是这族人守护了上千年的仙草,怎么可能在他这一辈被这种宵小夺走?他的目光扫了扫,无言的看向对面的陈恭。

    仙人……若是仙人能够出手……

    松临木的眼睛开始急剧跳动,那股钻心的疼痛无论如何也无法停止,他一边想用这两颗眼球看得更清楚明白,一边又只能忍耐痛苦,对自己的聚落的即将到来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就像之前在其中窥视到的零散片段一样,满地死尸,只剩下死人堆里最后一只缩得很小的白团子。

    他闭着眼,手指胡乱的往陈恭的方向伸。这是他现在能做到的全部了,松临木拼命的想睁开眼睛,干涩的眼球慢慢被血润渍,他几乎不计代价,在不断的燃烧自己的生命力。

    如果能挽救自己的妻子,如果能救回自己的族人。

    就算是已经被定好的命运,如果仙人能够改变的话……

    松临木的右眼已经完全炸裂,他拼着仅剩的左眼,还在不断的往里面输送妖力。

    再一点,只要再坚持一点……!

    最后一下,他终于睁开了眼,却只看到在对面立着的灰白雾气。

    仙人高高在上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松临木透过自己蒙了一层血的眼眸,只能感受到对面的平静。

    刚才曾经见过的和煦青年如同幻梦,这团人形雾气周边围绕着强大的仙力,却单单只是看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既不出手阻止,也不发言平息,自始至终都在注视着一切惨剧,他不像任何一个护佑族群的神明,反而——像是一个最冷漠的旁观者。

    第40章 狐狸与虫子22 [世界二]:听雪

    陈恭现在很不好受。

    四肢又传来刚才那种怪异的感觉, 他方才还只是不能快步的跑,现在压根就一动也不能动,松临木向他伸出手, 他试探着动了下手指,明明能够传来动作的反馈, 看上去却没有变化,自己的手纹丝不动, 冷漠的搭在一边。

    这情况显然不对。

    但是他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在脑海中呼唤146也不得果。

    既然不能证明是意外, 那就当任务做。

    得出结论的陈恭干脆完全放弃, 目光平淡,像这幅躯壳表现出来的一样注视着对面。

    松临木的眼球很快就达到负荷极限,仅剩的左眼也已经完全碎裂,只剩下稀稀零零的烂肉, 已经不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情绪了,他只有头还对着陈恭的方向, 喉咙中嗬嗬有声,发出悲哀的鸣叫。

    “哟,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发呆啊?”

    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 男人的耐心几乎也到了头,他走上前,一脚就把松临木踹到了地上, 连手也懒得掏出来, 只是盯住他, 狠狠踩着松临木的脖子。

    对方的眼球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了,男人本以为能看到他惊恐的神色,却只能看到那片血肉模糊的脸上满是平静。

    东一下西一处的血痕, 遍布全身的伤口——雪狐一族向来神秘低调,自己也是看了秘卷才窥见这个族群的几分踪迹,如果只看着眼前这将死的狐妖,没有人能想象到这就是传闻中雪狐的那位族长。

    他又呕出一口带着碎末的血液,在极速消逝的生命力下,松临木却扬起嘴角,勾起一个足够愉悦的笑。

    猩红的嘴唇慢慢开合,用尽全力的比着嘴型,好像在说着什么东西。

    本该是胜券在握的局势,男人却无端心里发慌。

    呸!发什么慌呢!

    一边这么想,他又把脚碾得更紧。

    仙草,那可是传闻中能够成仙的仙草!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普通玩意。

    都这种地步了,那传说中的仙草还能自己长腿跑了不成?刚来的时候以为这雪狐一族多厉害,还忌惮他们什么特殊的手段,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就算死前整了这一出不明不白的表情又如何?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根本没有办法,他们之前再有能力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被自己踩到脚下?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瞳孔兴奋的放大,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脚下的男人已经断了气,只有脸上保有刚才那种神秘的微笑。

    死到临头还嘴硬。男人已经完全稳下心神,一脚踢开松临木,沿着雪狐族群所在的位置细细摸索,一分一毫的诡异地方都不放过。

    他的寻找无疑是毁灭性的,路上不乏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对他有用的财物他便收着,无用的就玩弄的砸碎,有一只幼小的还不能化形的狐妖,被他的家眷藏在水缸里,小狐狸不认人,看到男人掀开水缸的盖子,就欣喜的吱吱叫着迎了上去,结果被男人一掌就捏碎了身体。

    他还那样小,柔软得如同一团棉花,轻飘飘的飞炸在对方的手中,换来那人脸上的一片满意之色。

    陈恭发现自己能动了。

    血液又从哪里吝啬的流向肢体,他的双腿灌满铅,沉重而缓慢的向着对方走去。

    似乎要仔细的让他见证这一切的发生和毁灭,他的脚在地面上拖动,他的双眼也被迫着凝视路边。

    散落的皮毛、大半的残肢、到处都是死去的人。

    他走到叶澜久前,浑身是血的女人撑着最后一口气,抓住了他的脚踝。

    大概是声带已经在刚才的虐待中损坏了,她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中混杂着各样的复杂情绪,最为明晃晃的是其中的哀求意味,女人恳切的看着他,手指断了几根,抓的却很紧。

    陈恭的腿沉重到甩不开这样一个人的抓握,他无言的点头,那双手释然的松开。

    他知道叶澜久想要说什么。

    他们的目的相同。

    男人很快就找到了刚才密室的位置。

    从外面看就是一个普通地窖,周围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草垛,他并不着急进,而是慢条斯理的走近一步,风声拂过草叶,须臾之间,他抓住了一团还在移动的草垛。

    松听雪被人抓着尾巴倒吊着,大脑充血的失重感让他暴躁不安。

    “放开我!”他拳打脚踢,胡乱扑腾着手脚。

    男人没理,反而认认真真的打量起松听雪。

    雪狐一族的继承很简单,是由血统决定的,毛色越洁白鲜亮,证明这只狐狸的血统越无暇,这些纯血的狐狸往往拥有着更加完善的种族天赋,也在族中有着更加优越的地位。

    比如松临木,比如松听雪。

    有什么其他人能比雪狐族长和他的儿子的皮毛更纯白呢?

    男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恶劣,也就没注意松听雪刚才翻转身体,利用巧劲,狠狠的咬了他手臂一口,上面那原本就很黯淡的图腾更是被他咬断一小节,刚才松临木留下的抓痕还在上方隐约渗血,此刻又添新伤,一大一小,赤//裸的横在图腾上。

    他怒骂一声,把狠狠松听雪甩到地上。

    “真不愧是一窝出来的牲畜,你和你爹真是一个样!”

    听到自己爹的消息,松听雪坐不住了,警戒的后退,竖瞳几乎要缩成一道直线:“我爹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啊?”男人随意的抹去手臂血迹,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微笑:“真是后悔,我刚才应该把他的头砍下来带给你。”

    “你!”松听雪气急,双眸猩红,更是化作了最适合战斗的半兽形,嗖的一下就朝着男人扑过去。

    他确实聪明,也确实有天赋,可他还刚成年没多久,怎么打得过面前不知深浅的的敌人,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我劝你不要学你那个不知变通的爹。”男人重重拍过松听雪脸:“乖乖告诉我仙草在哪,我就放过你。”

    回答他的是手下狐狸崽子吐出的血沫。

    这青年倔强的惊人,眸中是无法掩饰的憎恨厌恶。

    男人突然起了兴趣。

    他一向喜欢折磨人,越自持身份的人越倔强,发掘不同的酷刑,一点点撬开他们的嘴,无论用和何种手段,能听到这种人的惨叫才是最美妙的事情。

    他会拔掉这牲畜的利齿,磨平他的尖爪,直到这血脉纯正的雪狐甘愿臣服,在他脚底为了生存而摇尾乞怜。

    第一步……他饶有兴味的目光看向松听雪的尖爪。

    半兽形态的妖族,属于‘兽’那部分的特征就更加显眼,黑亮的爪壳,边缘的尖锐又有银光闪烁,常说十指连心,不知道…这爪子拔下的瞬间,面前青年又该是怎样惨烈的面相?

    心思活络起的一瞬,术力就如同蔓延的野火,直直的烧向对面的松听雪。

    避无可避,那庞大的力量近在咫尺,松听雪闭上眼,无数个瞬间在他的脑海中重现。

    他姓松名听雪,这名是他爷爷起的,说他爹叫临木,轮到他孙子辈合该叫听雪了,雪狐一族天生地养,起的名字也要和这片天地搭上边,在最开始,松听雪其实很讨厌这个名字。

    听雪听雪,他既听不到雪落的声音,名字中又带了“雪”字,总会被人调笑说是小姑娘才起这个名字,他因为这个生了气,下雪天别的小狐狸都在外面玩,在雪地里变成了只能看到两颗黑眼球的糯米团子,只有他窝在床上睡大觉。

    “喂,别人都去玩了,你不去吗?”

    小狐狸懒懒的翻了个身:“我才不去呢!雪又什么好的!能有在屋里睡大觉好?”

    那声音哦了一声,听起来有点遗憾:“你的名字里带雪,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雪呢。”

    松听雪可听不得这话,尾巴毛嘭的一下炸起来,气势汹汹:“谁说的谁说的!我最讨厌雪了!名字也不行!我迟早要把我的名字改了!”

    “等等……”松听雪才反应过来,尾巴毛都缩了回去,呆愣的看着房梁上说话的人影:“你是谁啊?”

    陈恭坐在房梁上,盘着腿,狐狸面具遮住了他小半张脸,只露出分明的下颚线,和一张微微上扬的唇:“真让人伤心,之前还总找我聊天,现在就装不认识的模样。”

    松听雪第一次见“哥哥”出现的样子,刚才嚣张的气焰也灭了火,他有些嗫嚅,可是想起刚才陈恭的话,他又开始生气:“可是你刚才就是说的不对!雪一点也不好!听雪这个名字也不好!”

    方才还在房梁上的青年不知何时就来到了松听雪身边,连着被褥和狐狸团子,拎他像打包一样就来到了窗边。

    小狐狸靠在青年的胸膛上,他的怀抱十分温暖,带着一种好闻的清冽香气,窗外白茫茫一片,有几枚雪花被风吹了进来,落在了小狐狸的鼻尖,他打了个喷嚏,那雪花很快就融化了,变成了他鼻头上的一滴水。

    青年亲昵的伸手,蹭蹭他的鼻尖,抹去那点水痕,松听雪动动鼻子,觉得有点痒,抗议的想伸爪子,陈恭却在这时低下头,含着笑意的眼眸清亮如琥珀:“听雪不是很好听吗?”

    小狐狸看了很多场的大雪,小狐狸身上落过好多好多的雪花,在一次最普通的雪天,伴随着在鼻尖落下的融雪,小狐狸听到了一个人温暖有力的心跳声,小狐狸的尾巴蹭上青年的手臂,不自觉的在他怀里闭上眼。

    那个总在身边陪伴他的声音和眼前青年重合融汇。

    模模糊糊的,他好像第一次听到了雪的声音。

    走马灯一样的剧情铺展开来,松听雪的眼睛有些酸涩。

    他有点不甘心,小王子的故事他还没听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