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相贴的皮肤变得潮湿, 也烫。
陈在安好像话中有话,但李思央不敢细想。
可能陪伴得更多,的确会更了解小猫的习性。
陈在安教李思央怎么玩, 安德森就真的更喜欢了, 伸长脖子跳得很高。
玩着玩着,李思央不知道怎么坐进了陈在安怀里,意识到的时候,他立刻就站起来, 埋头说我去洗碗,你别来帮忙。
陈在安喝了酒,没办法送李思央,李思央也不打算打扰他。
两只碗洗干净, 他去找自己的书包,往肩上一挂,连陈在安的脸都没看清, 就飞快地道别跑了。
天寒地冻,李思央的脑子也不清醒,全身还在发热。
好奇怪……
他连夜回去做无数测试题, 判断自己是否是一个同性恋。
但结果有是有不是,还有说他只是精神上喜欢男生, 每一种都很抽象,李思央不敢轻易相信。
次日, 他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工作室。
陈在安没找他买咖啡, 可他一直在注意他什么时候来。
还是以往的那个时间,差不多上午十一点,陈在安很准时地出现在楼下。
过了一会儿,李思央收到一封邮件, 是《雪天》的内测邀请码和下载链接,里面附带问卷调查的填写方式。
陈在安没出去抽烟,李思央也就没有和他说上话。
虽然在感情上出现了李思央未曾预料的场面,但好在项目还是一如既往顺利。
观星台雕塑的草稿很快就定下来了,李思央开始着手汇报的事。
和埋头做设计不一样,汇报要全面展现出设计的思路和出色的点,最重要的其实是要讲好一个有意思的故事。
李思央做了好几份草案,给Simon一一看过,每一份他都拍案叫绝。
“我一直知道你们国家的学生很会做汇报,选你真是选对人了。”
李思央只能无奈苦笑,谁让国内竞争比这边大那么多。
汇报时,到场的不止是项目内的人和对接方,还会有很多同专业的学生,都是来学习的。
虽然经常做汇报,但这么多人还是第一次。李思央不受控制地紧张,只好反复练习自己写了几个晚上的稿子。
工作室里人太多,他每天都拿着稿子到室外的树林里去。
因为是全英文还要脱稿,李思央前几次都说得磕磕绊绊,自己不太满意,就捏着铅笔蹲在地上改。
下雪的时候树林里很冷,不过李思央一直保持高度的紧张状态,就感觉还好。
“轨道是track,星轨是star track吗?”
“是star trail。”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李思央吓了一跳,从地上站起来。
不远处,陈在安倚在一棵树边,手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你什么时候来的?”李思央觉得丢脸,自己刚才自言自语,不会都被听去了吧。
“从你唉声叹气开始,”陈在安走过来,“在练什么?”
“之前那个观星台的项目,我要去做汇报。”李思央低头,把讲稿上的“Track”划掉了,改成“Trail”。
看到陈在安,李思央又想到那个晚上他教自己逗猫,还是有些不自然。
为了避免这种不自然一直延续,他干脆沿着这个话题和陈在安聊下去。
“你也做过很多汇报吧,你们找投资人拿钱,他们也要听听看你们是什么项目吧。”
“嗯,基本都是我自己去。”
李思央的眼睛从纸上抬起来,看向陈在安。
“那你最开始的时候不紧张吗?”
“不紧张,”陈在安搓着那根烟,但没点,“因为觉得应该也不会有人投,他们都是来看个热闹。”
“为什么?”李思央好奇。
“当时我什么都不太会,只是想做而已。”
陈在安的创业史。
李思央开始感兴趣。
“然后呢?”
“然后……可能有个人钱多找不到地方花,给了我们一笔启动资金。《雪天》不是我的第一个项目,在这之前我做过一个其他类型的游戏,不过也是轻玩法重剧情的。”
“所以,你们用那笔钱把那个游戏做出来了。”
“做出来了,但是也挣得不多,不过多少算有点经验。”
李思央有点犹豫,被陈在安看出来。
“想问什么就问。”
“为什么不找陈叔叔要钱?”
陈在安并不意外:“猜到你想问这个。”
“如果我要了他的钱,做出来的东西又算谁的呢?大家总是和不熟悉的人保持边界感,其实边界感对太熟悉的人而言反而更重要。”
这一点李思央深有同感。他想到的是当初那群“朋友”,就是因为和他们相处太没有边界,才导致后来李思央的父母入狱后,他们非常过线、又冷嘲热讽地询问会让他难过的事。
聊了一会儿,李思央深觉自己还有成长空间,朝陈在安挥挥手,说:“我想继续练习了。”
陈在安却抬手把烟点了,“没拦着你。”
好吧,这个人做人还是这样。
李思央惹不起躲得起,拿着稿子要去找别的安静地方,又听陈在安说:“逗你的,这里不能抽烟,我走。”
汇报当天,李思央又穿了西服。
因为专业原因,李思央在工作室里的时间,几乎就没有直起过腰,偶尔一两次,他穿上西装,要站得板正,就显出整个人的气质来。
讲台灯光明亮,大教室里坐满了人。
李思央站在台上,手握一个控制器,调动着屏幕。
真正开始说话时,他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紧张,提前带来防止忘词的稿子也没用上。
“这个表盘除了代表时间,也像一道道星轨,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迹,愿所有人来到这里时,也能找到自己的轨迹。”
李思央抬起脸,说完最后一句话,听台下掌声雷动。
汇报做得教授很满意,在教室外,小组的几个人围在一起,教授说今晚他请客,一起去参加他的朋友们办的聚会。
这种聚会门槛很高,不是谁想去就能去,李思央没想到能就这样拿到门票。
政府的对接人走上来,先和李思央握了握手。
“没有想到你们给出的方案这么精彩。听说你还是上次在我们观星台附近受伤的那个学生。”
“是,当时是意外,我运气不好。”李思央笑了笑。
“这种事我们应该充分避免才对,如果下一次是发生在顾客身上,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对方当即决定,“我们会给你相应的赔偿,之后我们也给你出个方案,你挑一下。”
时间不早,教授带着他们走出校园,说安排好了送他们去酒店的车。
为了准备这个汇报,今天一整天李思央都没怎么看手机,到这个时候才得空。
里面没什么信息,除了Ollie和Ava分别发了一条表扬他的,还有就是陈在安。
AAA拿铁批发商:【讲得比你在树林里好。】
他也在吗?
李思央脚步一顿,回复:【你来了?】
AAA拿铁批发商:【等会儿还有事,已经走了。】
李思央:【好吧。】
坐上商务车,李思央望着窗外,自己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顺利。
因为项目拉起的小群里,Simon已经连续发了好几张在底下给李思央拍的照片。
他自己放大来看,才发现原来在台上他站得这么直,眼神也这么专业。
照片点了保存,李思央下意识地想要转发,但跳出可供选择的联系人后,他又不知道应该发给谁了。
如果爸爸妈妈还在的话,收到这些照片,一定很开心吧……但可惜。
虽然知道他们看不到,李思央还是把这些照片都发了过去。
到达酒店后,李思央才知道这次聚会又是晚宴自助的形式。
从桌边拿了酒杯,教授带着他们去认识其他的人。
好在汇报时他穿了西装,现在也算得体。
打一圈招呼下来,李思央手机里多了好几个人的联系方式。酒也喝了几杯,他去换了品种。
“你酒量真挺不错的,”Simon羡慕地说,“我是爱喝,但确实水平一般。”
“以前练的,现在也喝得少。”李思央笑道。
来找教授的老朋友不少,他分身乏术,带不了这群学生了,面色红润地和他们说:“再晚一点有你们年轻人喜欢的场,你们自己玩儿吧,玩够了回学校就行。”
Simon点点头,说我会照顾好大家。
喝了一轮酒,李思央都没来得及吃饭,饿了,走到长桌前,拿了餐碟取东西吃。
食物的味道比新生舞会上要好太多,李思央忍不住想,原来E国也有能吃的东西,只是他平常吃不到而已。
Simon还坐在李思央身边,但其他两个组员早就去别的地方喝酒了。
吃到碟子里还剩半块蛋糕,整个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每张桌子上的电子蜡烛被点亮,发出灿白的光。
音乐也从悠扬的古典乐变成流行,众人高举酒杯,欢呼起来。
原来这就是教授说的“你们年轻人会喜欢的”,过了感觉奇怪的那阵,李思央又低下头,去吃最后半块蛋糕。
“我一直觉得你很有意思,”Simon说,“你好像什么都见识过了,没什么好奇心。”
如果他指的是名酒、潮牌、西装和宴会,那李思央的确见得太多,如果他指的是在路上好好走着被抢劫,山里开车撞树上,那李思央也有经验。
“可能是因为觉得这些东西都离我很远吧,好奇也没什么用。”李思央说。
他身上的故事没必要告诉别人,所以随便说说遮掩过去就好。
然而Simon好像多少知道一点,只笑着摇摇头,拍了拍李思央的肩膀,“你先玩儿着,我有个中国朋友来了,我去陪他喝一会儿,等下我们来找你。”
李思央说好。
他百无聊赖地开始看手机,想要是陈在安开发的游戏有手机版就好了。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有时候陈在安为什么喜欢玩游戏。
至少游戏是可以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独自待了一会儿,李思央看了时间,地铁快停运,他应该回学校了。
给Simon发了信息他没回复,李思央准备走,等他之后看到再解释也不迟。
可刚刚起身,他的肩膀就被一个人用力按下去。侧过脸,李思央睁大眼。
谁把这位少爷请来了。
眼前的男生染着一头银发,三只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穿一身很多飘带的衣服,和陈在安相似的眉眼笑着。
“好久不见啊李思央。”
他是陈雪颂,是陈在安的亲生弟弟,比陈在安小了三岁左右。
“你怎么会……”李思央眨了下眼。
Simon搭着陈雪颂的肩膀,和李思央说:“他也是我朋友,一直说想来我们学校看看。”
陈雪颂在李思央身边坐下,看了一眼他空掉的酒杯和餐碟。
“你不陪我喝点吗?”他不由分说地又挑了一瓶有些烈的酒,给李思央倒了一杯。
以前住在陈家的时候,陈雪颂因为就在本地读大学,所以常常回家,见到李思央的次数也很多。
可惜他对李思央并不友善,每次李思央碰见他,都尽力绕道走。
李思央知道陈雪颂酒量其实一般,找他喝酒他并不怕。
“听说你出名了,在这边几个月,你适应得比我想象中好啊。”陈雪颂扬了下眉,喝掉半杯酒。
“和出名没什么关系,只是跟着老师做项目而已。”李思央说。
陈雪颂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抬了抬下巴:“喝酒啊,你不会忘了吧,我半杯,你一杯。”
李思央拿着杯子,仰头喝的时候,Simon替他说话:“你来之前他就喝了挺多了,你们都少喝点。”
“我知道他量,”陈雪颂拨开Simon的手,“我们的事,Simon你别管。”
这话把Simon说得脸色一白,他绕到李思央身后,低声说有事找我,就转身走了。
陈雪颂不说话,李思央也不说话。
他把空掉的酒杯放在一边,过了会儿,陈雪颂就又给他倒满了。
喝了没几轮,陈雪颂醉了,李思央起身说他想走了,被陈雪颂一把拉回来,摁在座位上。
两个人坐的都是高脚凳,陈雪颂腿长,一只脚踩着凳子的横栏,一只脚在地上,把李思央半圈在怀里。
“躲什么,每次看见我都这样。”
靠得太近,李思央不舒服,偏过头挣扎,他动作太大,只想快点远离陈雪颂,因此下手没个分寸,不小心推到陈雪颂的手臂。
很清脆的一声,陈雪颂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陈雪颂:“……”
李思央:“……”
“那个,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就是你这个手它有自己的想法,你看你都控制不了那我更不可能控制得了……”李思央不知道怎么办,只是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陈雪颂,默默地把自己的凳子挪远了一点。
陈雪颂无语地推给他酒,抬了下手示意他喝掉。
李思央虽然不醉,但也不想喝了,问:“可以不喝酒吗?”
“也行啊,”陈雪颂用手指点着杯沿,“不喝酒我们干点别的。”
他侧过身,把凳子又拉得很近,他已经有些醉,动作很慢地凑到李思央耳边,低声问:“你知道我想玩什么吗?”
“我不知道,”李思央垂着眼,也不看陈雪颂,只是伸手摸索着抵住他的胸膛,“我现在有点担心刚才的惨剧又重演了。”
陈雪颂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李思央侧脸,很久才问:“你怕我?”
“我没有啊,”李思央只是又抬起凳子坐远了一点,“呃……不然喝酒吧还是。”
陈雪颂自觉无趣,哼笑一声,转过身拿起酒杯兀自喝着。
李思央很快就找出手机给陈在安发信息,说陈雪颂也在,而且喝多了,问他怎么办。
但等了一会儿,陈在安也没有回复。
李思央想到下午他说还有点事,可能现在也还在忙。
他侧过脸,再看陈雪颂时,发现他已经醉了,趴在桌面上。
他不想管陈雪颂,但他毕竟是陈文同的儿子,是他们家收留了他,李思央不能恩将仇报。
可是自己一个人,好像也没办法把陈雪颂带到酒店。何况他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过来,这些李思央都不清楚。
那只能找Simon了。
李思央望着喝得烂醉的陈雪颂发了一会儿呆,只觉得头疼。
正走神时,身边坐下来一个金发的外国男人。
“你好,你是Ryan吧,下午你上去做汇报的时候,我也在台下,觉得你讲得很不错。”
“谢谢你。”李思央暂时没意识到这是搭讪。
对方笑了笑,说:“你的小表情好可爱。”
李思央僵了一瞬,勉强笑道:“谢谢……”
“那我可以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我在这个学校好几年了,有什么事你都可以问我。”
这种场合不同意有点太不给面子,李思央犹豫地拿出手机,告诉了对方自己的电话号码。
很快,李思央收到一条短信,对方把自己的名字发给了他。
“希望你以后还能记得我。”
见要联系方式很顺利,他更大胆了一点,问:“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吗?这里有一款很特别的酒,别的地方都喝不到。”
“是吗?叫什么。”李思央已经有些坐立难安。
“叫For one night。”对方的手搭上李思央的腰。
到这里还听不懂暗示,就是李思央傻了。
他吓得从椅子上跳下来,手臂撑着台面,差点没站稳。
“怎么了?”对方想去扶,被一只手掀开。
李思央落进一个怀抱里,他侧过去看,是姗姗来迟的陈在安。
他搂住李思央,下颌碰到他头发,脸色很差地问那个陌生人:“你谁啊?”
对方不恼,只挑了下眉,和李思央说再联系。
“联系什么?”陈在安握着李思央一边手腕,低头问他。
“刚才他要了一个我的联系方式。”李思央举了下手机。
陈在安没说话,只轻轻看了李思央一眼,转身拎起陈雪颂一条手臂,把他从凳子上拽起来。
正在睡梦中的陈雪颂晕乎乎地被吵醒,趔趄了几步,正要发火,一抬眼看见陈在安的脸,偃旗息鼓。
“哥……你怎么来了?”
陈在安不想和醉鬼多费口舌,扭头看向李思央:“东西拿完没有?拿完走吧。”
穿过热闹的宴会厅,李思央去取了外套穿在身上。陈在安从衣服堆里找出陈雪颂的那件,把人推到旁边的椅子上。
李思央也来帮忙,他一碰到陈雪颂手,对方就立刻醒了,醉眼朦胧地看着李思央,想去牵他。李思央朝陈在安靠了一点,躲在他身后,看陈在安一把抓过陈雪颂的手塞进袖管里。
走出宴会厅,室外在下雪。陈在安的车就停在路边,李思央看见了。
没走几步,他的手机在口袋里连续震动。李思央以为是谁有急事,拿出来看,发现是刚刚添加他好友的人,发来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话。
【小可爱,你真的很漂亮。】
【第一次这么喜欢你们国家的人。】
诸如此类的语句接连不断,几乎算得上骚扰。
李思央觉得不适,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被陈在安察觉。
“怎么了?”他回头问。
手机消息声音很大,陈在安不至于听不见,他意识到什么,皱眉问:“刚才那个人?”
李思央点点头,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
陈雪颂还像一团烂泥敷在陈在安身上,他看见旁边有棵树,手一抬一推,让陈雪颂去靠着树干。
“李思央,今天晚上我不来,你等会儿还要去干什么?”
“回家啊……”李思央意识到陈在安生气了,但他觉得这又不是自己的错,“是他非要来和我聊天。”
“他说一句你就一定要回一句吗?你到底懂不懂拒绝。”
李思央委屈,提高了音量:“我懂啊,我现在就拒绝继续跟你讲话。”
他直冲冲往前走,被陈在安拦下来,对方咽了咽喉结,也是在控制自己情绪。
“这种场合里什么人都有,你要玩就注意分寸。”陈在安死死抓着李思央小臂,让他都有些疼了。
“我没有玩,也没有不注意分寸。”李思央用力一甩,把手挣扎着解放出来,看了眼陈在安,垂下头。
“你注意了还喝那么多?除了我,这里有能在你喝醉的时候来接你的人吗?谁都不认识就胆子这么大,你就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以前他们都不敢惹你,现在呢?”
李思央读懂陈在安语句里的意思,喉头一酸:“对,现在谁都敢惹我了,我爸妈进监狱了,我没人管,你满意了吧?”
这次是真的觉得难过了,李思央没看清眼前的路,直愣愣地走。
陈在安追上来,李思央还想挣扎,却被他直接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李思央不认输,用手捶陈在安后背,他肌肉太紧,把李思央的手弄得很疼。
“你最厉害了,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会,我算什么啊。”
门锁响了一声,陈在安打开副驾驶,把李思央塞进去,眼疾手快地关门上锁。
李思央按下车窗,闷闷不乐地趴着,看陈在安把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地上的陈雪颂捞起来,往车上带。
算了。
李思央想,他现在手无抓鸡之力,硬来也没用。
很快,陈雪颂像一个麻袋被丢进后座,陈在安也上了车。车内一阵沉默,李思央不打算理他,只扭头看着窗外。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听陈在安说:“对不起。”
李思央哼了一声。
他们路过学校,陈在安却没有把车往里开。李思央说我到了,但陈在安没反应,只是用力地握着方向盘。
陈在安闹起脾气来怎么还赌气呢……李思央抱起手臂靠着椅背。
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我又不是腿断了走不了路。
车开到陈在安家楼下,他停了车。
李思央解掉安全带,推门时被陈在安抓住手腕。
“上楼。”
“我不上,我要回宿舍。”
“把你情绪解决掉再走,”陈在安的语气里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自己不走我就扛你上去。”
李思央看了他一眼,下车了。
陈在安扶着陈雪颂进了电梯,到家,他把人推到沙发上,回头问李思央:“醉了没有?”
“有一点点……”李思央还是不想理他,挪开陈雪颂的腿,在沙发边缘坐下。
刚沾到一点,他又被陈在安拽起来,“你别坐这里。”
“这也要管,”李思央抬起头,看陈在安脸色更差了,就躲开他视线,心虚地拉了下他袖口,“我想回去了。”
客厅里很暗,只有玄关处亮着一盏灯。
陈在安忽然不说话,李思央就也不动,刚才说要走,现在好像又没有那么坚决,想要再讲点什么。
“陈在安,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李思央仰起脸,“我就是……”
忽然,他被陈在安低头吻住。
脑中一片空白,李思央不懂这个吻的含义,陈在安也只是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就稍微退开了一些,表现得像一次意外。
如果要让陈在安自己解释,他也无法说明为什么那一刻会给李思央一个吻。
他只是想打断李思央的话,不要再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不想不要为什么。
陈在安在很多事情上独断专横,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考虑太多后果,因为觉得无论是什么都承担得起。
唯独吻下李思央时,他承认也有片刻犹豫。
空气凝滞了片刻,李思央听陈在安轻声问:“还生气吗?”
李思央磨磨蹭蹭看他一眼,还是说:“有点。”
“对不起。”陈在安语气平稳了些。
李思央没想过陈在安会这样痛快地道歉,愣愣地哦了一声。
他听起来格外真诚,下不来台的反而成了李思央。
“那个人,你想加吗?”陈在安问。
“不想。”李思央抬起眼。
陈在安站在他身前,他很高,背影宽阔,把灯光尽数挡住,让李思央落在他的阴影里。
“那把手机给我。”陈在安摊开掌心。
李思央没有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只是把手机解了锁,递过去。
“是他吗?”陈在安点开那个新添加的联系人。
李思央点头,看他十分流畅地把对方拉黑。
“删了,什么人都加,你也不嫌列表挤。”
李思央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看陈在安又走到陈雪颂面前,似乎是想把他拉起来,问:“那我可以走了吗?”
“不行,”陈在安说,“太晚了。”
他看李思央扁扁嘴,就清了下嗓子,把已经拎起的陈雪颂的一条手臂又扔回去,走到李思央身前,换了语气:“留下来好吗?”
陈在安很少和自己这样讲话,因此就显得格外真心。李思央哦了一声,同意了。
两个人一起把陈雪颂带进书房。里面放着一张沙发床,是打开的状态,桌面还有几份文件和一些摊开的课本。
快期末了,原来连陈在安也要熬夜复习。
把人弄到小床上,陈在安从旁边找出一张毯子,摊开给陈雪颂盖好。
“他睡这里,我睡哪里?”李思央问。
陈在安手指一顿,低头给陈雪颂理被子,“你难道要我跟一个醉鬼睡一张床?”
李思央哦了一声,看见被子的有一角还卷着,便伸手去帮忙。
没想到这时候陈雪颂忽然醒了,他迷迷糊糊看向李思央,好像只大概认出他是谁,一下就握住他手腕:“别走……”
李思央僵硬一瞬,还没反应过来,陈雪颂的手已经被陈在安推开。
清脆的一声响起,陈雪颂的手臂横甩到自己脸上。
李思央:“……”
清脆的声音让李思央回想起几个小时之前在酒吧,自己对陈雪颂做的不好的事。
但和李思央比起来,陈在安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愧疚,反而顺手把被子朝上一拉,盖住了陈雪颂半张脸。
“走了。”陈在安揽过李思央的肩膀,让他收回视线。
跟着陈在安出了书房,李思央一直走进他的房间。
之前他发烧,也睡过这张床。
陈在安的床单估计换过了几次,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深蓝色,今天就变成了黑。
他打开衣柜,给李思央找衣服。这个是新的,那个才洗过,李思央抱在怀里,说那我去洗澡了。
从热气腾腾的浴室出来,陈在安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又握着手柄。
他脱掉了衣服,只穿着一条长裤,戴着框架眼镜,很认真地看着屏幕。
听见开门声,陈在安没偏头,和李思央说:“来喝水。”
晚上一直灌酒,李思央也有点渴。
他走到茶几边,蹲下来,捧起热乎乎的水杯,和陈在安说了句谢谢。
李思央仰头喝水,很近的距离里,他只用余光看陈在安。
因为手上打游戏的动作,陈在安的肌肉会跟随他的呼吸和力道起伏。他的胸膛线条分明,轮廓清晰,是李思央最想用笔刻出来的那种自然的痕迹。
一阵Boss被击杀的音效响起,陈在安放下手柄,也取掉眼镜。
“明天有课吗?”他问李思央。
“没有……复活节前项目的内容都结束了,我要去工作室做期末作业,写论文。”李思央还捧着水杯,看陈在安的时候,他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带着水汽。
陈在安的睡衣对李思央来说太宽太大,尽管纽扣扣到了顶,还是露出一大片被热水蒸得发红的胸膛。
“我也去工作室,”陈在安从沙发上站起来,拎走刚刚脱下的毛衣,“但你要是起得太早,别吵醒我。”
李思央:“……”
洗完澡,酒精的后劲慢慢散出来。李思央躺上床,规规矩矩地只盖一张被子,睡床的一半。
他关了房间里的大灯,只留下一盏自己这一侧的落地灯,再背过身,把灯光都挡住,闭上眼。
浴室里水声渐息,他听见陈在安开门的声音,擦头发的声音,还有走近床的脚步声。
落地灯的开关轻响,房间里彻底暗下来。停在那盏灯旁边的人却迟迟不动,呼吸比李思央的心跳还重。
不知为何,李思央握紧了掖在被子里的手,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事情失去控制,如同天平向一端倾斜。
他感觉到那阵呼吸更近了,带着热气,扑在他的耳朵上。过了很满很足的几秒,他听见陈在安轻声说:“你装睡的本事真的很差。”
对方退开,空气宽阔起来。
李思央听见陈在安绕到床的另一侧,床垫一沉,他也躺上来。
没有人先说话,李思央只是睁开眼,在黑暗中,他看见陈在安面对着自己的轮廓,下意识缩起身体,朝他靠近了一点。
“我知道我爸妈做错了事,他们应该受到惩罚。但我也很想他们……”李思央缓缓开口。
“我没有像你以为的那么想,只是下意识。”
“我知道,你道过歉了。”
“但你还在生气,”陈在安动了下,思考一些补偿措施,“以后不用再给我买咖啡了,如果你有什么想玩的游戏,我可以教你。”
“哦……”
“以后也不会这样说你。”
“好……”
“还生气吗?”
其实早就不了,但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可以要求陈在安做点什么。
李思央眨了眨眼:“那你要和我说晚安。”
“这么简单?”
明明看不太清,李思央还是觉得陈在安也在看他。
过了片刻,陈在安低声道:“晚安。”
第18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 李思央原本还在想刚才那个吻,很快却又意识模糊。
他呼吸很轻,逐渐均匀之后, 陈在安才撑起身体, 尝试着抬起李思央的头,把自己的手臂垫在下面。
然而李思央似有所感,翻了个身,朝外躺着, 嘴唇不经意地碰到陈在安的手掌。
刚刚才碰过的那处柔软,此刻又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陈在安侧过脸,垂眼看着身下昏暗的影子,手指微微一勾, 用指腹拨了拨李思央的嘴唇,花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收回手。
算了,不影响他睡觉。
陈在安又躺下来, 准备抽走手臂时,李思央忽然又翻身,自己滚进他怀里。
身体僵硬几秒, 陈在安动作很轻地拉开李思央的被子。或许人在夜晚有趋热的本能,即使在睡梦里, 李思央也钻进了陈在安已经抬着手臂打开的被窝里。
这一觉很沉,李思央醒来的时候, 身侧没有了人, 他独自享受一张大床,唯一的疑点在于他盖着的陈在安的被子。
在房间的浴室里洗漱过,李思央推开门。
茶几上摆着一杯咖啡,陈在安在厨房里做东西, 很香。
李思央走上去时,面包机里恰好弹出三片面包,陈在安用碟子取走。
“来敲两个鸡蛋。”陈在安扬了扬下巴。
李思央看见流理台上的蛋,走到陈在安身边,先找了一只空碗。
房间门响了一声,李思央下意识看过去,是陈雪颂醒了。
他拖拖拉拉地走过来,往陈在安和李思央中间一挤,扒着他哥问:“吃什么?”
陈在安没回答,手臂绕过陈雪颂,把李思央拉到自己身边。
“来这里打鸡蛋。”
刚才陈雪颂推李思央,弄得他满手蛋液,陈在安让他过去,蛋液就不小心滴在了地板上。
李思央想找纸擦一擦,朝身后看,陈在安已经抬手从柜子上抽了两张,蹲下来把地上那浅黄色的一点摁掉了。
“什么时候走?”陈在安轻轻一抛,纸团被扔进垃圾桶里。
“等你们一起啊,听爸说复活节你们也要回家,哥你帮我也买张票。”陈雪颂转过身,靠在流理台上,微微往后仰,视线越过陈在安看向李思央。
“李思央,给我拿片面包。”
面包机明明在更靠近陈雪颂的位置,李思央哦了一声,想洗个手,听见陈在安说:“你没手吗?”
陈雪颂仿佛目的达到,赔笑道:“哥你别生气啊。”
早餐是简单的面包加煎鸡蛋,陈在安和陈雪颂先在岛台的两边坐下,李思央洗完手,也走过来。
他只抬了下眼,就走到陈在安身边的位置。
“等会儿你们要干什么啊?”陈雪颂撕着面包,看向李思央,“你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吗?没有的话陪我出去玩啊。”
李思央小声道:“每件事都比陪你玩重要……”
陈雪颂啧了一声,咬了口面包。
“刚才爸给我发消息,问我你去见导师了没有。”陈在安垂眼,翻着手机。
“哎,哥,你千万要和爸说我去了,我下午就去。”陈雪颂总算老实了一点。
收拾好餐碟,李思央进陈在安房间找自己书包。
安德森这时才睡醒,慢慢悠悠地从猫窝里钻出来,跑到李思央掌心下让他摸。
想起还有小猫在家,李思央忍不住有点担心,谁知道陈雪颂这个人还会做出什么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陪安德森玩得太久,陈在安推门进来了,在他旁边蹲下,也摸了摸安德森的脑袋。
“陈在安……”李思央有点艰难地开口,“我不在的话,你能不能注意一点安德森?”
陈在安起初没理解李思央的意思,后来看见他有些难受的表情,就反应过来。
李思央说的是陈雪颂,他怕陈雪颂伤害小猫。
“他应该不会干这种事,但我会看着小猫。”陈在安说。
“那就好。”李思央松了一口气,伸手又去摸小猫,却恰好碰到陈在安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背。
他像触电,很快就把手缩了回去。
陈在安好像未曾察觉,仍然埋着头逗安德森,问李思央:“你怕他吗?”
“他就是个幼稚的小学生,我只是……不喜欢和他说话,也不喜欢他和我说的话。”
“那我呢?”陈在安的动作没有变化,但他感觉李思央沉默了一瞬,便站起身。
“走了,我也去工作室。”
“没有不喜欢你啊,”李思央追上陈在安,看着他侧脸,“我还没说话,你怎么就走了。”
陈在安推开门,说:“我比较忙。”
安德森也跟在他们身后,踱步到客厅里。
发现有陌生的人在,它没有太害怕,只是有些谨慎地停了下来。
“哥你还养猫了?这种猫……捡的吧。”陈雪颂笑了两声。
“这种猫怎么了,”李思央生气,“小猫都是一样的生命,你不能因为它是土猫不是品种猫就歧视。”
陈雪颂躺在沙发上看手机,连眼睛都没抬:“这么激动,又不是你的猫。”
李思央没说话,陈雪颂才看过来:“真是你的猫?”
“我捡的就是我的,我和你哥……一人一半。”李思央求助似的望向陈在安,希望他能同意自己的说法。
好在陈在安很快就应道:“嗯,一人一半。”
“切,不就是只猫吗……”陈雪颂又躺回去,“你们去哪里啊?我也要去。”
“回学校,那是你学校吗你就回。”李思央小声嘟囔。
“李思央,你现在很厉害啊,”陈雪颂坐起来,单手搭着沙发背,“说一句回一句。”
李思央就不再说话。
“逗猫的时候手里有点数。”陈在安回头。
“行了,”陈雪颂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是那种会虐待小猫的人吗?”
陈雪颂:【在干嘛啊?】
【怎么不理我?】
【打几个字要你命?】
【喂,你们学校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做雕塑的时候为了保证注意力集中,李思央一般都会把手机开静音。
等他打开手机,才发现陈雪颂给自己发了这么多消息。
李思央一条也不想回,他侧过脸看楼下,百叶窗没关,陈在安在玩游戏。
正好想休息一会儿,陈在安给的内测资格,李思央还没用过。
他打开电脑,翻出之前的那封邮件,按照指引完成了下载,再戴上耳机。
手机屏幕又亮了下,还是陈雪颂:【人呢???】
李思央:【在学习。】
抽屉拉开,李思央把手机塞了进去。
画面亮起,空寂的街道上,一个穿着卫衣的小男孩脚步茫然地缓慢行走。
他路过一家没有开门的咖啡店,但忽然停了下来。
昏暗的室内,满是水雾的玻璃窗边,一只透亮的、浅粉色的蝴蝶,像一点光,忽明忽暗地翩翩起飞。
它绕着似乎既定的轨道扑扇晶莹的翅膀,随着男孩视线的聚焦,李思央才慢慢看清,原来那只蝴蝶是电子投影,它被困在小小的透明的立方体中。
男孩伸出手,想要碰到蝴蝶,却被玻璃挡住。
此时此刻,灰暗的城市上空开始飘雪,男孩抬起头,天空中出现雪天的字幕。
跟随一系列新手引导,李思央初步感受到游戏的难度。
他人生中的第一款单机游戏,就是在陈在安的电脑里无意点开的捕鱼经营。而陈在安研发的这款,显然又是另外一种游戏类型。
只玩了十几分钟,李思央已经有一种在看剧的感觉。好像什么新的事即将发生,什么旧的事快浮出水面……
整个午休时间,李思央也没结束第一章 节,但他决定加快自己完成作业的进度,好腾出一些晚上的时间继续玩。
醉心于作业和陈在安的游戏,时间过得很快,这学期就要结束了。
陈在安已经把机票信息发给了李思央,出发前几夜,他在宿舍里收拾要带回去的东西。
过来的时候,李思央就没把所有东西都拿走,在陈家别墅、他自己的房间里,还剩了相当多衣服和生活用品,李思央可以什么都不带。
他只装了一些专业书籍,保暖的衣服都穿在身上。
假期有一个多月,这个季节,上海早就进入春天,没那么冷了。
回国后,李思央还想去见见爸爸妈妈。
冰箱里还有一些他买的布丁,Ollie比李思央晚走几天,他就把布丁都留给对方。
“你要回中国吗?”Ollie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李思央刚刚给的布丁。
“对,假期结束再回来,你呢?回家吗?”李思央问。
“回家,我家就在我原来学校的城市,所以我还要顺便回趟学校,上学期有好多事情没处理。”
Ollie和李思央一样,是中途过来交换的。
“我每次最烦回去做这些,要和好多人接触……”Ollie叹了口气。
一学期过去,他最好的朋友已经变成了李思央。除了偶尔李思央不小心碰到他他还会吓一跳,在李思央面前,Ollie已经没什么社恐的问题了。
“你以前,从来就没什么朋友吗?”李思央问。
“没有啊……”Ollie看向他,“我一般找姐姐帮忙。”
“你还有姐姐?从来没听你说过。”
“是我的亲姐姐,他们都说是我姐姐把我保护得太好了。”
这话听着耳熟,李思央问:“‘他们’是谁?”
“爸爸妈妈……”
李思央低头想了想,“有的人跟你说这样话,可能只是觉得你烦,但有的人这么说,也许是因为,他们知道你一直想念的那个能保护你的人离开了,所以……”
“他们也想成为那个能保护你的人。”
阳光洒入廊桥,陈在安的影子遮住李思央四分之一的脸。
“为什么你们都是头等舱,就我商务舱?”陈雪颂拿着机票,不服气地问。
“因为你的票买得晚。”陈在安说。
好在李思央是和陈在安坐在一起,不用十几个小时都面对陈雪颂,李思央松了口气。
飞机起飞不久后,空姐开始让他们点菜。
李思央不饿,随便挑了两样。等餐点到了,他拿起叉子开吃。
“我填完你们的问卷了。”李思央说。
“你已经把开放的主线体验过了?”陈在安扬了下眉,大概不太敢相信李思央真的能玩到最后。
“当然,最后我写了好几百字的建议呢。”
“你的ID是什么?我回去重点关注。”
“啊……那不用了吧,我说的也不专业。”
“我们很喜欢看外行的反馈。”
陈在安看着忽然埋下脑袋吃甜点的李思央,很轻地抬了下唇角。
他当然有办法知道他的ID。
起初李思央在飞机上看书,但气流颠簸,他总也静不下心,干脆睡觉。
醒来时,飞机已经要降落了,陈在安已经关掉了平板。
下机前,李思央穿好衣服。
他们一起去等行李,还有提取同飞机托运过来的安德森。
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安德森精神状态还不错,显得比李思央这个没睡醒的好一些。
陈文同安排的司机早早就在机场门口等,李思央拿着航空箱上了车。
带安德森回去是陈在安说的,他已经和陈文同沟通好,这只小猫就放在别墅里散养。
这种要求李思央不敢提,好在陈在安早早就考虑过。
看到别墅的屋顶,李思央抱着小猫,摸摸它脑袋,在心里悄声和它说:“还好你爸爸是个认真负责的人……”
到的时候是下午,陈文同不在家。
陈雪颂接了几个电话,连家门都没进,就转身说出去找朋友玩。李思央松了一口气,把小猫交给保姆暂时照顾,想回自己房间睡一会儿。
整个别墅总共四层,地下一层酒窖、车库,一楼是客厅、客房,和保姆的房间,二楼是陈雪颂、陈在安和李思央的房间。陈文同的妻子在生下陈雪颂以后没几年就过世了,自那之后,三楼就是陈文同一个人的地方。
回到这里,李思央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站在房间门口,望着对面属于陈在安的那个房间。
尽管两个人住的地方离得那么近,但以前李思央从来不敢过去,也没进过几次。
陈在安的世界是界限分明的,他不敢轻易靠近。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李思央转过身,看见陈在安抱着安德森上楼。
“在看什么?”陈在安问。
他低头,逗了逗安德森,推开自己的房门,“想和小猫玩就来找我。”
第19章
李思央一直睡到天黑, 上海很暖和,他睡得全身出汗。
从床上起来,李思央洗了个澡, 下楼, 看见陈在安和安德森坐在沙发上,他对面是陈文同。
“思央睡够了吗?”陈文同笑着,让他过去坐。
“那我们不等陈雪颂了,他说晚上朋友找他, 就我们吃饭。”
餐桌上,陈文同很少问陈在安的事情,反而一直过问李思央的情况。
他问李思央在E国生活怎么样,李思央省去钱包被抢(两次)、坐车被撞、发烧晕倒、小猫受伤等等倒霉事件, 说自己还好。
他问李思央学习怎么样,李思央倒是可以诚实回答:很好。这学期他和Ollie他们一起完成的作业拿到了全班最高的成绩,观星台的设计也被认可, 期末作业成绩还没出,但李思央有信心不差。
“那你爸爸妈妈肯定就放心了,今年回来, 你去看看他们吗?”陈文同问。
李思央正想要提,便感激地看向对方。
今天是他们回家第一顿饭, 所有菜都有本地特色。
上海口味偏甜,李思央和陈在安都爱吃。
“要是你弟弟在, 又要问我为什么总让人做本帮菜, 他就不爱吃。”陈文同和陈在安碰了下酒杯。
他爱喝红酒,酒窖里藏了许多,每逢和朋友聚会,就让人亲自去挑选, 颇有诚意。
“他在你那边肯定没干什么正事儿吧?”陈文同了解自己儿子,“没给你添乱就不错了,他当时说要去我就让他别去,结果又跟我吵一架,我还是让他走了。”
“他每天自己有自己的事情,我也不了解。”陈在安说。
李思央埋头吃鱼,悄悄看了陈在安一眼。
以前他没感觉,现在更敏锐一点。
陈雪颂远在天边,陈文同也这么关心,陈在安就在他眼前,他却不闻不问的。
晚餐结束,李思央跟陈文同去客厅吃甜点,回头时陈在安就上楼了。
他站在楼下仰着脑袋,感觉自己和陈在安的关系,一旦回到这个房子,就好像又变成了从前那样。
陈在安是陈在安,李思央是李思央。
蛋糕还剩小小一块,忽然有人开门。
李思央看向门口,回来的人是陈雪颂。
他拿起蛋糕碟和叉子,和陈文同说:“谢谢叔叔,我先上楼了。”
陈文同点点头。
李思央刚走上楼梯,陈雪颂就站到楼梯外,撑着扶手问他:“跑什么?”
陈雪颂喝酒了,李思央抿抿唇,说我回去睡觉,陈雪颂想抓他手,被陈文同拦住:“你先过来。”
借这个机会,李思央跑上楼,要推开自己房间门时犹豫了一瞬,走到旁边的那扇门前,轻轻敲了下。
“谁?”里面的声音不太友善,但李思央还是说:“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下一秒,陈在安过来给他开门。
这个房间的格局和陈在安在埃林多厄的那个不太一样。
进门就是一个单独的小厅,有很舒适的沙发和屏幕,陈在安一般坐在这里玩游戏。里面是卧室,在里面还有浴室,和一间小小的书房。
安德森翘着屁股,从卧室里走出来,伸长前腿舒展了身体,小步跑着来到李思央身边,求他摸摸脑袋。
“我觉得安德森认识我。”李思央把蛋糕放下,开心地说。
“当然认识你。”陈在安在沙发上坐下,打开了自己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
“你玩游戏吗?用屏幕,我还有点工作。”
“好啊。”李思央站起身,在陈在安身边坐下,开了游戏机。
“你之前玩的那个,我没有主机的版本……”
陈在安想说可以重新买,李思央却马上接过:“没关系啊,我可以玩一个别的。你有没有什么推荐?”
屏幕亮起,账号是陈在安的账号。
李思央把手柄递给他,他在游戏库里挑了挑,给李思央点开其中一个图标,重新开始了剧情。
“这也是今年的游戏,比法环的时间早一点。”
一个穿着钢铁的人在泥土上踩下脚印,随着字幕的出现,游戏开始了。
在柔软的音乐中,景色不断变化,最终屏幕上出现游戏名:DEATH STRANDING,死亡搁浅。
李思央还不熟悉手柄操作,只能跟着教学摸索。
但他玩得很专心,完全没有发现陈在安会时不时从自己的电脑里抬起眼,看向他。不是看游戏,也不是看屏幕,而是注视着他。
玩到李思央有些困了,他才放下手柄。
回头时,陈在安早就不在小客厅里。他的电脑放在茶几上,已经是盖好的样子。
小猫也不在了,李思央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
居然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
他想去和陈在安说声再见就走,卧室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暖黄色的灯光从浴室的玻璃门透出。
里面很安静,陈在安可能刚洗完澡。
“陈在安,我先回去了。”李思央说。
他听见浴室里传来闷闷的一声嗯,过了片刻,陈在安才打开花洒,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
李思央没再打扰,蹲下来又摸了摸安德森,就走出了房间。
后面几天,他都没有再看见陈在安。
有天晚上,李思央拿着阿姨切的水果,在走廊上停顿了一会儿,想要不要问问他在干什么。
走廊的那一头,陈雪颂推开门,说:“你找我哥?”
李思央回头,看见他抱着手臂靠在门框。
“没有啊。”李思央转过身,又被陈雪颂叫住:“晚上要不要跟我去玩?好多是你以前的朋友。”
“不去。”
“天天黏着我哥干什么,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没有黏着他。”
“那就跟我去。”
“为什么要跟你去?”李思央想不明白,要进房间。
“我爸让我带你去的,你以为我很想跟你一起去吗?我不带你他又要催我。”
李思央撇了撇嘴角,“好吧,什么时候?”
“马上,你去换件衣服。”陈雪颂抬了抬下巴。
室外温度正适合穿件单毛衣,李思央换了V领的薄毛衣和牛仔裤,只带了手机。
陈雪颂开车,他坐在副驾驶。
“你怎么不说话?”陈雪颂单手抓着方向盘。
“你开车的时候能不能双手都在方向盘上。”李思央瞥他一眼。
“你求我啊。”
李思央:“……”
他沉默,陈雪颂仿佛很受用,还笑了。
他们约在一家酒吧,是以前常去的地方。
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好早之前,李思央虽然还对这个地方有印象,但觉得哪里都不适应。
灯光晃眼,李思央跟着陈雪颂穿过人群。
正中间的卡座就是那群人,有几个李思央认识。
其中一个男生回头,看见跟在陈雪颂身后的李思央,立刻惊讶地和旁边的人说了什么。
于是大家纷纷站起身,一边说话一边笑着打量李思央。这种视线让李思央很不舒服,他低头躲了躲。
“没想到你还能把李思央带来,这位可真是稀客。”
“是啊,好久没来过,我还以为是不想要我们这群朋友了。”
“得了,废话少说,来就是玩儿的,别讨论这种人。你们点了什么酒?”陈雪颂走过去坐下,整个卡座只剩他旁边还有位置。
李思央能喝,大家都知道。陈雪颂看完平板,又加了两样,没拿给李思央问他的意见,就递给了服务生。
“听说你前段时间也去了E国?”有人问陈雪颂。
“是啊,我爸在那边给我找了个导师,我马上要毕业了,让我跟着他做项目熟悉熟悉,以后研究生就过去念。”陈雪颂学的专业和陈在安一样,都是计算机。但他在学校里的成绩和陈在安差得太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陈文同一直想让陈雪颂也去陈在安的学校留学,但几乎不可能。
“你也想出国?国外好啊,国外玩儿得花。”
“少来,”陈雪颂看向身边的李思央,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大家在聊什么,只知道看手机,“谁想出国啊。”
陈雪颂气不打一处来,“谁出国谁有病。”
他想的是对的,李思央的确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他在看一些雕塑设计,看得很专心。
酒一一拿上来,其中一杯被推到李思央手边。
一个男生朝他举了举杯子:“这么长时间不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可以。”李思央喝了酒。
“是还可以嘛,离了家,还能去别人家接着做少爷。”旁边有人不怀好意地插话。
李思央脸色一白,没说什么。
“颂哥,来,找你有事儿。”一个男生搭上陈雪颂的肩膀,把他带走了。
陈雪颂一走,大家就更起劲了。
有人往李思央身边一坐,问:“你现在是不是经常见到陈在安?听说他在做游戏,他公司做得怎么样?”
“哎呀,我爸都说了,那项目不怎么样,一个破游戏做了快特么三四年还没个结果,他爸都比他急。”
“你就不懂了吧,人家是真正的太子爷,家里有的是钱,怕什么?”
“这话错了,陈在安创业没花家里一分钱,都是自己找的投资,有一次还找到我爸头上了。”
“你爸投了?”
“当然没有,游戏?投这种项目,跟捐款有什么区别。我看还是颂哥靠谱,他成天跟他哥比什么,他哥赔钱了,最后还不是花他家里的去填。”
喝了酒,这群人什么话都敢说,旁边有人立刻拦着,道:“别这么说。”
“怕什么,陈在安清高,从来不跟我们玩儿,颂哥也烦。”
只有李思央听不下去,他把酒杯一放,起身想走,又被拉住。
“干什么去啊?”
大家看他脸色不好,便说:“思央,不至于啊,来坐下。”
“我们平常就这样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再说了,你和陈在安很熟吗?以前你们也不怎么玩的吧。虽然你们家出了那种事,但没关系,以后经常跟我们出来玩,不要你出钱。”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笑了。
明晃晃的取笑,李思央再也听不了,要走。
背对他们时,他听见有人说:“干什么啊,大家关心你才带你玩儿,不领情就算了。”
李思央脚步未停。
“哎算了别管他,他爸妈都那样了,心情能好到哪里去,喝酒喝酒……”
出了酒吧,早春夜里的风有些凉。
李思央没坐车,沿着街道往陈家走。
他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孤独,以前不会,因为爸爸妈妈还在身边。
李思央和父母的关系更接近朋友,有什么话他都想和他们分享。但是现在这样的人不是想见就能见到了,能见到的只有……
手机亮了又暗,时间已经不早,不知道陈在安回家没有。
晚上只喝了半杯酒,李思央没什么醉的感觉。
他走了几公里,有点累了,才在最近的公交车站看了看车牌,选了一辆能到附近的。
在公交车上他就浑浑噩噩,心里还在想刚才那些嬉笑的话。
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为并不在乎自己的人生气,但还是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
下了车,李思央继续走,进了小区,沿着静谧的道路散步,到那栋别墅前,他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铁门外。
那人脚边已有几个烟头,一点一点的猩红色的亮,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你怎么在这里?”李思央还以为见不到陈在安,语气里是惊喜。
陈在安穿着衬衣西裤,没见外套。
“抽烟。”陈在安手里还有短短一根。
“阿姨说你和陈雪颂出去玩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听不出语气,仍然是冷冷淡淡的,陈在安一贯的风格。
“我也不是很想去,就自己回来了。”
“玩得不开心?垂头丧气的……”
是很不开心,但里面各种事情,李思央不想和陈在安说。
他仰着脸,借月光看陈在安,想为什么那些人要这样说他,他明明是个很好的人。
“为什么又看我?”陈在安问。
李思央想陈在安还是不懂,如果一个学雕塑的学生一直盯着谁看,那一定是非常喜欢他。
“没怎么,你说得对,我就是不开心,他们都不是我的朋友。”李思央朝前一步,靠近陈在安。
陈在安已经拿远了烟,问:“那谁是?”
李思央彻底靠过去,双手抱住陈在安的腰,从他单薄的衬衣上感受到温热的体温。
第20章
拥抱代替回答, 李思央察觉陈在安的肌肉僵硬了几秒。
明明拥抱了,李思央却觉得陈在安好像不是特别高兴。他想退开,但后背被陈在安的手按住。
李思央侧过脸, 趴在他胸膛, 闻到他身上也有酒味,问:“这几天你在干什么?”
“和国内的投资人见面,晚上有应酬。”
“游戏都到测试了,还很需要投资吗?”李思央动了下, 看向陈在安。
他眼睛很亮,像珠子,仰头的时候,领口下的皮肤露出一片, 比月光白。
陈在安低着眼,似乎是为了和他说话,但其实是满足私心。他用视线描摹他颈侧的青色血管, 他凹陷的锁骨,还有那片皮肤。
“后期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比如宣传。”
“我懂了。”
陈在安的手从李思央的脊背往上移, 在他后颈停了下。温热的指尖似有若无地触碰李思央敏感的耳后,在他耳垂轻轻拨了下。
“你戴耳钉很好看。”
“哦……”李思央估计自己已经从头红到脖子, “其实我也喜欢。”
“那怎么不戴了?”
“我觉得应该低调一点。”
父母入狱后,李思央就收起了自己衣柜里那些颜色鲜亮的衣服, 染黑了头发, 取掉好几只耳钉。
其中各种理由,李思央很难一一解释,但他居然觉得陈在安会懂。
李思央抬起脸,瞥到陈在安拿烟的那只手高高举着, 是怕弄伤他。
别墅前的花园里传来脚步声,也许是家里的保姆注意到了他们,李思央下意识后退半步,说:“那我先进去了。”
跑进花园,他果然和一位打扫的阿姨擦肩而过。
不敢想象如果被发现了会怎么样,李思央心跳加速,远远看了一眼陈在安的背影。
他还站在那里,招手让阿姨过去,把脚下的烟头都打扫掉。
次日一早,李思央就被楼下的吵架声弄醒。
他走到窗边听,原来是陈雪颂昨天在酒吧鬼混一夜,去朋友家里睡了几个小时,才回来,被马上要去公司的陈文同抓个正着。
他们吵完没多久,李思央听见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那阵脚步在他门外停下,陈雪颂敲门,问他:“李思央,醒了没?”
李思央不敢动,也没出声。
下一秒,他手机响了,是陈雪颂的消息。
陈雪颂:【昨天晚上提前走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脚步声又渐渐远了,紧接着开门声和关门声响起,陈雪颂应该回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陈在安出门。李思央推开门,正好和陈在安对视。
对方还是穿了西服,臂弯里搭着外套。
“你要走了吗?”李思央问。
“有家公司邀请我去参观,结束以后还有一个采访。”
“哦……”李思央不想等会儿又被陈雪颂敲门,只想装作自己不在,“那我能不能去你那里玩游戏?”
“可以,”陈在安扫他一眼,“困了就睡会儿。”
李思央趴在楼梯的栏杆上,看陈在安下了楼。
陈在安走到门前的花园,正好遇到刚洗完澡的陈雪颂站在外面抽烟。
“哥。”陈雪颂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打了个招呼。
陈在安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往前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
“昨天去哪里玩了?”他问。
“和朋友在酒吧,”陈雪颂抱着手臂,望着陈在安笑,“李思央也去了,哥你不知道啊?”
陈在安顿住,侧过身,一只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平静地看着陈雪颂:“为什么带他去他不喜欢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李思央酒量那么好。”陈雪颂吐了口烟雾。
“因为他回来的时候很难过地跑来找我,还……”陈在安有意停顿,留在令人浮想联翩的部分。
在陈雪颂明显变差的脸色中,陈在安表现得像李思央的监护人:“下次别带他去了。”
李思央进了陈在安的房间,关上门,这里就像只属于他的安全屋。
陈在安身上有一股和房间里的香薰相似的味道,是一股花香,不腻,很清爽。
李思央蹲下来摸了摸安德森,再去找香薰。
估计是怕小猫打翻,陈在安把香薰放在很高的位置,他踮脚才拿到。
浅绿色的一只小瓶子,里面的香薰已经快要用完,只剩一点点。包装上写的是薄荷香,李思央闻了闻,找到昨晚熟悉的味道。
他其实不是很想玩游戏,但也没有想过陈在安能说让他睡床。
一大早被吵醒,李思央根本没睡够。
安德森仿佛也看懂他的情绪,先李思央一步跳上柔软的床,脚掌踩出一个个小窝。
陈在安的床单是深黑色,李思央掀开来,躺上去,觉得他的被子比自己的柔软多了。
还没想到什么,李思央就很快沉入了睡眠。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中午。李思央起床,靠在门板上听很久走廊的动静,才敢开门溜出去。
然而很不幸运,他打开自己的门,就遇到了上楼的陈雪颂。
“你在房间?”陈雪颂问。
“刚醒。”李思央说。
“昨天晚上……”
陈雪颂一提这个,李思央就眨了眨眼,逃避道:“我回去了。”
他关了门,留下陈雪颂站在走廊里思考。
李思央说刚醒,那他为什么才出门又回房间?
而且……他好像是从里面走过来的,但那边只有陈在安的房间。
陈雪颂握紧了拳。
晚餐后,陈在安还没有回来。
李思央上了楼,刚洗完澡,看见自己手机里多了一条他的信息。
AAA拿铁批发商:【想去看电影吗?合作方送了我几张票。】
李思央说好,陈在安就发:【下楼。】
听起来像临时约会,李思央走到衣柜边,翻翻找找许多衣服,最后还是挑了件简单的卫衣。
李思央下楼,看见客厅里还坐着陈文同。
“叔叔好。”他打了招呼。
“司机在外面等你们,看完早点回来。”陈文同说。
陈在安站在沙发边,他白天出门时没有眼镜,晚上回来,鼻梁上倒是架了一副。
李思央喜欢看他戴眼镜,总觉得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帅,可又不敢看得太久。
车就停在门口,李思央跟着陈在安。等离别墅远了一点,他才追上去,和陈在安并肩,仰头对他说:“你戴眼镜好看。”
陈在安可能是僵了一下,才低头看了一眼李思央:“是吗?”
“我又不说假话……”
到了车边,陈在安抬手,拉开后座的车门,他弯下腰,却顿了顿,而后自己坐了进去,抬了抬下巴,对李思央说:“你去前面。”
李思央偏头一看,里面还坐着陈雪颂。
他避之不及,绕到副驾驶,拉开门坐进去。
司机一发动车,李思央而后一震,是陈雪颂用手拍了下副驾驶的位置。
“你看到我干嘛那么惊讶,不想跟我一起去啊?”
陈雪颂作风诡异,李思央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只简单解释:“我又不知道你在,还不能惊讶吗?”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惊喜。”
李思央:“……”
“还好我一回来就看见我哥要走,不然你俩出去玩又不带我。”
陈雪颂轻哼一声,低头在手机上点了点,说:“我重新买了三张票啊,到时候别又说我的票是后买的。”
李思央不知道说什么好,抬起眼,去看车内的后视镜。
昏暗中,李思央看见陈在安微微侧脸,应该是在看车窗外的风景。
几秒后,似乎是感觉到李思央的视线,陈在安偏了下头,额前的发丝些许凌乱,在后视镜中和他对视。
谁也没有先移开目光,隔着镜片,李思央觉得自己正在被注视。
陈在安的眼尾少许上挑,狭长轮廓中的眼珠映着夜色。那是一种李思央没有接触过的眼神,好像很淡、很平静,但又很深,一层一层看不见底。
到了红灯,陈雪颂忽然回头,李思央被吓到了,连忙收回眼神。
“哎,上海红灯是真长。”陈雪颂抱怨着,偏过脸,发现陈在安看着自己,问:“哥你怎么了?”
陈在安推了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在想你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吃饭长的,”陈雪颂笑着说,“从小到大,我都和哥吃一样的东西。”
陈在安语气平淡,“好像不是吧。”
这段时间没什么口碑特别好的电影,也不是大家都有时间的档期,电影院却仍然有很多人。
陈雪颂去取票,李思央就站在陈在安身边,靠他很近。
“我不知道我弟也在。”陈在安解释。
“哦,没事。”李思央说。
很快,陈雪颂拎着两桶爆米花过来,把手里三张票分别塞到陈在安和李思央的手里。
李思央看了一眼号码,又偏头去看陈在安的,发现他和陈在安中间还隔了一个座位。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李思央趁陈雪颂拿着爆米花,拿过他手里那张票。
“我想要这个位置。”
他说话时眼神闪烁,好像在求陈雪颂。陈雪颂有些心软了,但不承认,梗着脖子切了一声,嘴硬道:“有什么区别吗?”
他们到的早,影厅里人不多,进座位很方便。
陈在安的位置是三个人最靠里的,他先进去,后面跟着李思央和陈雪颂。
这部电影是口碑暂时未知的国产文艺片,海报上有一女两男三个人,应该是讲述爱情和友情。
开场前几分钟,整个影厅座无虚席。
龙标跳出来,电影正式拉开帷幕。
两桶爆米花摆在三个人中间,只有李思央能同时拿到两边的。但他选择明确,只想吃靠近陈在安的那一桶。
用随身带着的湿巾擦过指尖,李思央尝了几颗爆米花,裹着玉米粒的奶油格外香甜。
电影剧情虽然有些跳脱和令人意外,但胜在足够莫名其妙,让人忍不住产生猎奇心理。
夜晚,主角三人临时住在其中一个人的家里。出租屋充满暧昧氛围,在旅途中就互有好感的男女在浴室里彼此试探,看得李思央有些尴尬。
好在还有爆米花,吃着东西假装很忙,就不会显得自己格格不入。李思央伸手去抓爆米花,黑暗中,碰到另一个人的手背。
他看向对方,想说一句对不起。对视间,陈在安掌心一转,把他整只手包裹起来。
要讲的话在喉咙噎住,陈在安的掌心有些湿,李思央不敢动,怕稍微一动他就会松开自己。
抬头时,他已经错过让人觉得难堪的部分,电影又进入了新的情节。
“你觉得她喜欢的是谁?”陈雪颂忽然偏头,问李思央。
尽管场内很暗,他仍然借着屏幕的亮光,看清李思央发红的脸。
“这里很热?你脸好红。”
“哦……可能是吧,有一点。”李思央瞥了陈雪颂一眼,只希望他能快点闭嘴,不要再找自己聊天。
“你为什么不吃爆米花?”陈雪颂扔了一颗进嘴里,“我自己又吃不完。”
“呃……”李思央感觉自己的手被放开了,陈在安的指腹似有若无地点在他手指的骨节上,一个一个,像要数清楚。
“我晚上吃饱了不饿。”李思央搪塞过去,可陈雪颂还要和他讲话:“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你一起看电影。”
点到手指之间的缝隙,陈在安五指穿过,把李思央的手扣紧了。
李思央没心思去听陈雪颂说什么,只觉得一颗心脏跳得比电影里的主角还快。
剩下的时间,他们的手一直保持扣在一起的姿势。
直到电影结束,影厅里灯光亮起,大家纷纷站起身准备离场。李思央下意识抽走手,可陈在安不放。他们都站起来,陈在安也和其他急于离开的人一样,走近了,胸膛几乎贴着李思央的后背。
“还想去喝酒……哥。”陈雪颂转头,李思央便把手往身后藏,下意识拿起空了的爆米花桶做遮挡。
陈在安的语气一点听不出波澜,问对方:“干什么?”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喝点?”
“不去。”
“没意思……”走到楼梯口,陈雪颂往下,李思央也跟上。
到影厅门口,他才察觉手指一松,是陈在安放开了。
“这电影真不错,你说我以后能不能也去找个电影项目投一投?”陈雪颂推了下李思央,“喂,你觉得好看吗?我是不是特别会选电影?”
“嗯,”李思央垂眼看手里的爆米花桶,指了下旁边扔垃圾的地方,“我去扔掉。”
又是这种避之不及的态度,陈雪颂抿了抿唇,没什么心情地低声自言自语:“他以为自己是谁?为什么永远不跟我好好说话……”
陈在安意味不明地扫他一眼,才看向那个垃圾桶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