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俞渡,你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谁?
傅一青之前听陆时晏说过自己养了只猫, 就一直好奇到底长什么样。前几次去陆时晏网吧的时候,还特地留了心,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怎么的, 他没遇见过。
可能也是因此,他更想看看了。
“可爱吗?我看看。”说着傅一青歪过头来。
只是陆时晏的手比他快些, 把手机揣回兜,挑眉, “那你还是想着吧。”
傅一青:“……”
他气笑, “知道的以为你是养猫, 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在金屋藏娇。”
陆时晏动作一顿。
某种程度也算是。
虽然转瞬即逝,但傅一青瞄见了他的手机, 想到什么,他撇嘴,“你怎么还用你这个古董?有时间去手机店换一款吧。你这手机, 前几天你给我打电话我都没敢认是你。”
闻言, 陆时晏微垂眼, 揣在兜里的手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的裂缝。
他知道子非鱼和俞渡是同一个人后,回想了下记忆里子非鱼的声音,和俞渡其实是有些差别的。
可能是时间太过久远, 那些关于子非鱼的记忆被他渐渐淡忘。也有可能和手机有关。
陆时晏心里落了这个想法, 傅一青自然而然的成了他的实验对象。他用手机给傅一青打了电话,果不其然, 他的反应也正好在陆时晏的预料之中。
疑惑, 然后震惊。
傅一青的原话是:“你手机实在不行就换一个吧, 不知道的以为你手机漏电了。”
所以陆时晏推测他的手机可能是之前大学时不小心砸到地上过, 声道有些损坏,这就导致了俞渡的声音和现实生活中不太一样, 陆时晏也没第一时间将两人联系起来。
傅一青见陆时晏一直没说话,上前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微微勒住他,“陆时晏,你哑巴了?”
“没钱。”陆时晏说。
“你没钱,骗谁啊?”傅一青狐疑道,“再说你之前那个手机呢?”
他印象里几个月前陆时晏用的手机还不是这个。
“哦,”陆时晏面不改色,“之前那个被陆霏霏弄坏了。”
虽然傅一青觉得哪儿说不上的古怪,按理来说陆时晏不至于连手机也买不上,但他心大,想了想,觉得可能是陆时晏又过上抠抠搜搜的日子了,所以最后也没再说,换了其他话题聊。
第二日就是元旦,没课,傅一青下楼去车里拿了红酒。
喝了酒,傅一青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一会儿说他和邬雪以前是怎么怎么相爱的,一会儿又说邬雪不爱他了,那他不如直接答应他妈,去相亲得了。
陆时晏听他在那儿说,也没放在心上。他见怪不怪,这些话傅一青每次喝醉酒都要拿出来说一遍,再听下去他耳朵都要起茧了。
他前面的杯子里也有酒,傅一青倒的,但陆时晏没喝,只是时不时的搭一下话。
忽然,原本坐着蔫巴巴的傅一青歪过来,压低声挑了挑嘴角,说:“俞渡肯定有情况了。”
冷不丁从傅一青嘴里听见俞渡的名字,陆时晏一怔,但还是很快回过神。
他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浑身上下跟没骨头似的,看了眼傅一青也没说话。
傅一青自动在他头上补了几个字: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
陆时晏真是一如既往的讨打。
傅一青心里默默腹诽,怪不得俞渡脾气那么好的人,每次遇见陆时晏能被气个半死,要是他,他也得气死。
得亏他和陆时晏认识得早,陆时晏没网恋之前性格好像还没那么糟。
傅一青咳了声,清清嗓子,这才继续道:“我这几天在休息室见到俞渡,他不是在刷题,就是拿着手机聊天。笑得可开心了。”
陆时晏难得觉得傅一青聪明了回,不过他还是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别瞎猜。”
“你懂什么。”傅一青哼哼,他撇嘴,“我又不是瞎,他现在的状态和三年前……”
说话的人蓦地顿住,似乎是想到什么,把说到一半的话给吞了回去。
“反正我就是知道,而且大概率是网恋。”
陆时晏闻言,心里也了然了。他知道傅一青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他现在的状态和三年前的陆时晏很像。
陆时晏蜷了下白皙修长的指尖,碰了碰冰凉的酒杯,“也许是你想多了。”
傅一青悄悄瞥了眼陆时晏,没反应。
要是在几个月前他不小心提了那么一嘴,陆时晏都能冷脸好一会儿,现在却是一如往常。想来是放下了。
于是傅一青也懒得装了,“不信拉倒,等我把俞渡抓过来套话,你就知道了。”
陆时晏眉心一跳,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缓缓升起。
他看见傅一青站起身,他还没喝多少,和陆时晏聊了会儿后清醒了不少,起身后径直走了出去。
30班包间外的门被轻轻敲响时,俞渡还在和班里的学生大眼瞪小眼。
他们平时私底下难免会叫俞渡绰号,叫习惯了就很难改过来。比如说现在。
“下星期前哥好像和百度哥换课了,第一节课就是百度哥的。”
前哥是30班的化学老师朱前,百度哥不言而喻是俞渡。
俞渡:“……”
30班的学生:“………”
又比如他们聊八卦聊得正火热时,突然想起角落里还坐着个班主任,然后就卡壳了。跟老式的收音机似的,时不时蹦出几个字来。
傅一青突如其来的到访,很大程度解决了这种怪异的感觉。
“老傅。”
“傅老师。”
“傅哥,要吃饭吗?”
“……”
包间里很快有人问。
傅一青摆手,“不用了~你们好好吃,借你们老大一用。”
俞渡:???
他和傅一青似乎没熟到这种程度。
但他并没有拒绝,问:“傅老师有事儿吗?”
傅一青煞有其事,“有,大事。”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打算和你聊一下咱班的物理成绩。”
俞渡:“……在这儿聊?”
傅一青没说话。
30班的学生也没说话。
其他包间的学生虽然假装不在意,但各个都竖着耳朵,想听听下面发生了什么。
俞渡哭笑不得,想了想觉得也行,和学生待在一起他不自在,学生也不自在。
他起身,嘱咐宁淮,等吃完后带着学生回学校,到了学校点完名和他打电话。
宁淮点头,“嗷。”
俞渡还是觉着不放心,“算了,你们要走时上来找我。”
宁淮:“嗷。”
俞渡又念叨了好一会儿,叮嘱完这个又叮嘱那个,五六分钟后才和傅一青一块儿上了三楼。
傅一青晃了晃脑袋,“俞老师。”
俞渡嗯了声,问:“怎么了?”
傅一青真心实意道:“我感觉我们班养了一堆狼。”
五六分钟,他感觉他这辈子没听过那么多狼叫。
俞渡:“……”
其实他觉得他们班学生挺萌的。
“这次月考的成绩我分析了下,我们班的物理成绩上去不少,但我统计了下,普遍来说他们在13题和21题失分比较多,可能是因为对弹簧的受力分析把握得不是太深……”
傅一青的脚猛地一停,他张了张嘴,抓抓头。
好吧,他没想到俞渡真和他讨论上了。
憋了半天,好不容易等俞渡一口气说完,见俞渡都要掏出手机和他一个个分析了,他连忙阻止,“不急。”
最后三个人总算坐在一起了。
俞渡沉默。
陆时晏沉默。
傅一青也沉默。
“哈哈哈,”傅一青硬着头皮给俞渡倒了杯酒,“小孩儿在下面吃得开开心心的,我们就别端着了。好歹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如坐下一起吃顿饭。”
俞渡狐疑了瞬,也明白过来。
傅一青心还没死,还想着要缓和他和陆时晏的关系。
反正也没什么用,就随他去得了。
而傅一青单纯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八卦欲。
陆时晏想着的是要努力挖time的墙角。
三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这顿饭吃得也算平和。俞渡和傅一青都喝了不少酒,傅一青之前就喝了不少,后来为了灌俞渡,又喝了大半瓶。想听的八卦没听着,这会儿早喝得不省人事,趴在桌上呓语,隐约能听见邬雪的名字。
俞渡倒是还醒着,但估计也够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不见往日里的狡黠,看上去懵懵的,呆呆的,看着陆时晏也不说话。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陆时晏起身开门,外面是30班的学生。
宁淮规规矩矩的打了招呼,“陆老师,我们老大说让我们走的时候和他说一声。”
明奇和傅箫想探头进来看看,宁淮一只手一个脑袋把他俩拦住了。
陆时晏默了片刻,说:“可能有点难。”
三个学生在那儿合计了好一会儿,本来是打算两个人把傅一青搬下去的,留一个人和陆时晏一块儿把俞渡带下去,没想到傅一青太重了,三个人才搬得动。
“你们老大还能走,我一个人带他下去就行,你们只用负责把你们傅老师带下去。”陆时晏说完把车钥匙丢给他们。
三人点头,“嗷!”
然后搬腿的搬腿,抬手的抬手,把傅一青给搬下去了。还能时不时的听见明奇喘气道:“傅箫,你小叔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那么重?!”
傅箫:“猪饲料。”
宁淮、明奇:“……”
这家店的门并不是隔音的,不过终归有些用,声音渐渐远去,房间里显得格外安静。
陆时晏微微弯身,抬手在俞渡跟前晃了晃,“俞渡。”
俞渡轻轻的应了声。
陆时晏笑了笑,“走了。”
喝了酒的三花变得有些笨,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只是凭着本能,语气里带着点小性子,或者说是撒娇,“不要。”
尾音跟有个钩子似的,有些挠人。
陆时晏滚了下喉结,过了会儿却又不高兴了。俞渡现在,在透过他看谁呢?他那个英年早逝的前男友?还是说是time?
反正不是陆时晏。
他的眼睫垂了下去,漆黑的眸晦涩不明。
他静静的盯着俞渡的眼睛,和他对视,希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点其他的东西。
他问俞渡:“俞渡,是我不好看吗?”
俞渡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所以他诚实的点头,想了想说:“……好看。”
陆时晏倏而笑了,他的手慢慢抚上俞渡的侧脸,又问:“那你能喜欢我吗?”
俞渡没回答,还是看着他。
他坐着,但陆时晏是站着的。所以俞渡只能借着陆时晏手心的力气,微微抬眼看着他。
陆时晏见他沉默,温热的指腹蹭了蹭俞渡的眼尾,带着点蛊惑的意味,语气沉了下去,“俞渡,你在透过我看谁呢?”
他问得很认真,俞渡没听懂,他有些慌,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所以俞渡忽然卸了力气,心安理得的把头枕在陆时晏的手心。当真跟只三花一样了。
他看见陆时晏猛地顿了顿,然后变本加厉的,用自己的脸蹭了下陆时晏的掌心。
陆时晏又听见那种沉重的闷响声了。
在他的胸膛里,一声又一声的。
振聋发聩。
第25章 抱抱我
楼下三人蹲在一旁, 手撑着头说两个老师的坏话。
宁淮:“老大和陆老师怎么那么慢?”
傅箫打了个哈欠, “不造啊。”
明奇一会儿蹭的起身,一会儿又蹭的蹲下, 压低声道:“陆老师这车我知道,老贵了。现在车钥匙在我们这儿, 不如我们把你小叔扔下,然后我们三个……”
他挑眉:“嘿嘿。”
另外两个人偏头看他, 一时无言。
然后又转头, 摇摇头, 旁若无人的交谈起来。
傅箫:“哪儿来的傻子。”
宁淮:“明奇小时候发烧,他妈妈是拿他挡雨去的医院。”
明奇一脸赞同的点点头, “不过我小时候发烧,我妈是背我去医院的唉。”
宁淮、傅箫:“……”
他俩同时伸手指向他,“哈哈, 智障。”
明奇挠挠头, 在那儿反应了会儿总算反应过来了, 一副跳脚的模样,正要说些什么,就见他们老大被陆时晏抱了下来。
宁淮:“哇哦。”
傅箫:“哇塞~”
明奇:“咔嚓咔嚓。”
旁边两人:???
傅箫下意识:“什么死动静?”
明奇张开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 合在一块儿说:“相机呢相机呢, 谁叫我们没手机。”
宁淮感叹,“怎么考上的一中啊?”
陆时晏倒是没什么感觉, 只是让傅箫把副驾驶的车门拉开。
本来是打算让俞渡自己走下来的, 但俞三花喝得还是太多, 下楼梯时摇摇晃晃的。陆时晏在后面扯他的衣帽, 生怕他不小心一歪,直接栽到楼下去了。
俞渡有些不舒服, 陆时晏在后面扯,他在前面扯。
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哼哼唧唧道:“不要吊死我啊,不要吊死我啊。”
陆时晏:“……”
他捏了下俞渡的后颈,问:“抱还是背,选一个。”
俞渡站定在楼梯上,微微垂眼,“……A。”
A选项和B选项,选A吗?
陆时晏看着俞渡,他看上去有些难过,酒精的作用让他卸掉了一贯温和的伪装,有些无助,也有点可怜。
陆时晏还是被打败了,他往下走了两步,到了俞渡跟前,他捏了捏俞渡的脸,叹气道:“这是想到什么了?怎么那么难过。”
俞渡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乖乖的任由陆时晏将他抱起。
很轻很轻的把头埋进陆时晏的肩窝。
*
*
俞渡做了梦。
也可能是回忆吧,他记得不太清了。
那时候他六岁,因为是除夕夜,俞明盛就让人把他送回了北城,但即便如此,他的课业也不能落下。他和远在美国的老师打着视频电话,坐在书桌前学习着他那个年龄段不应该学习的课本。
俞母给他温了牛奶,慈爱的揉了揉他的头,“俞崽,喝了牛奶才能长高高。”
俞渡好久没见俞母,心里忍不住的欣喜,想着要快点结束今天的课,好和俞母一块儿搭乐高。
好不容易等到他完成了老师要求的任务,俞明盛回了家。
小小的俞渡心里叹气,知道乐高是搭不成了。
“等会儿来书房,我看看你最近有没有偷懒落下课业。”俞明盛道。
这样一来二去的,等俞明盛问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俞母和俞明盛商量,“他今天已经学了一整天了,让他休息会儿,和我聊会儿天。”
俞明盛看着蔫蔫的小人,终究还是没忍心,“也行,明天再说。”
闻言,俞渡猛地抬眼,亮晶晶的看着俞父和俞母。
他有些激动,不小心摔了一跤,那张漂亮的脸皱成一团,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落下,泪眼朦胧的看着不远处的父母。
俞母眼眶也跟着红了,她心疼的看着俞渡,张开手想要抱他。
俞父只是蹲下身给他擦眼泪,语气有些不悦,“只是摔了下,有什么好哭的。站起来,别让你妈担心。”
俞渡终究还是没让俞母抱到他。
梦境一转,俞渡已经十三岁。
因为在国外差点丢了命,俞明盛和汤凝总算明白过来,即使有保镖保姆,一个小孩儿单独在国外住也不是一件令人放心的事儿。
回来那年是冬天,俞渡把手揣在兜里,踩在毛绒毯般的雪上,等着管家过来带他进门。
他太久没回来,忘记怎么走才能走到他记忆里那个宅子了。
没等太久,管家匆忙过来。
“冯叔。”俞渡点点头,和他打招呼。
冯叔脸上难掩开心,“唉!大少爷您怎么回来不提前说一声?”
俞明盛给他订的机票要晚几天,但美国那几天总下雨,俞渡心里烦躁,自己提前买票回来了。
“想着提前回来,正好能赶上俞礼的生日。”俞渡笑笑。
俞礼是他的弟弟,他在视频里见过,很可爱。还是小团子的时候和俞母很像,漂亮的眼睛柔情似水,咿咿呀呀喊着哥哥。长大点就慢慢像俞父了。
“唉!正正好就是今天,夫人和老爷也在家呢。”冯叔笑得脸上堆满皱褶,让人开车过来把俞渡的行李先带了过去。
俞渡:“冯叔,我好多年没回来,很多地方都忘得差不多了。您能带我走走吗?”
冯叔点头,生怕俞渡冷着了,把俞渡的围巾整理好,“大少爷不要受冷就行,不然生病了难受得紧。”
“好。”
俞渡温声答应,跟着冯叔往里走。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半小时,总算看见了记忆里那个房子。
“大少爷,那我先下去了。”冯叔道。
俞渡点头,有些抱歉,“麻烦冯叔了。”
等冯叔走了,俞渡才打量起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来。他没忙着进去,反倒是坐在外面的秋千椅上,手揣在兜里,试图和记忆里的房子对比出不同的地方。
他就是这时第一次看见俞礼的。
俞礼比他小六岁,他手里抱着一个毛茸茸的玩具熊,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后小跑着过来,一头扎进俞渡的怀里。
小心翼翼,但又有点期待,“哥哥。”
俞渡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应声,“嗯。”
俞礼用头拱他,脸上的高兴不加掩饰,软声软气地开口,“哥哥,我给你留了特别特别多好吃的。我去给你拿!”
说完俞礼小跑着离开,过了会儿又回来,给俞渡把衣服上的雪拍开,才嘟囔着嘴离开,“雪,坏坏!”
俞渡笑得弯了眼,“雪坏坏。”
可能是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又或者是冯叔和俞父说了。俞礼抱着一堆零食过来时,俞父俞母也在。
天气有些暗了,房间里开着灯,温暖的光透过门洒出来,在白皑皑的雪上洒下小片黄光。
外面常青的绿植被风轻轻的刮着,时不时的残留下的枯叶被卷起,打着旋又慢慢落下。
灰蒙蒙的天早已暗沉,寒冬的凛冽依旧刺骨,眼前的一切却都是温暖的,晕染着浅黄色的光。
俞礼不小心摔了一跤,他没哭,仍然是笑盈盈的看着俞渡,开心的喊着哥哥。
俞母把他抱起来,抱在怀里。一旁的俞父似乎是怕俞母太累,毕竟已经六岁的孩子实在算不上轻,他弯腰和俞母说话,脸上也带着浅笑。俞母笑着睨了他一眼,但也是任由他把怀里的俞礼抱过去。
俞渡微微一愣,听见俞母笑着道:“俞崽,快进来,外面冷。”
那时俞渡连单纯的黑也怕,可他还是往后退了一步。过了会儿,才又往前走,进了门。
*
*
陆时晏把29班和30班的学生都送进学校,临走时又嘱咐29班的班长和宁淮有事儿给他打电话。
宁淮:“嗷。”
傅箫明天要回家,想了想和陆时晏道:“陆哥,把我小叔扔你家吧。明天他酒醒了我好蹭他的车。”
陆时晏:“……”
不愧是傅一清的亲侄子。
“行了,快进去吧。”陆时晏轻轻倚靠在车旁,目送他们进校。
等这帮闹腾的孩子都进去了,他才离开。
一路上车开得都很平缓,大概是怕车里的人难受,陆时晏还稍开了点车窗的缝隙,冷风吹了进来,还夹杂着一点雪花。
没多久就到了俞渡的小区,陆时晏下了车,想要过去抱俞渡。
宁城下了雪,不是很大,只是一些雪粒子,在一旁的路灯下就格外明显,斜斜的落在地上。
路灯昏黄的光也跟着落下,光斑晕在俞渡的脸上,还能隐约看见细小的绒毛。陆时晏看见俞渡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他的手微顿,没去抱他,只是戳了戳他的脸,陷下一个小窝。
陆时晏笑道:“装睡啊。”
俞渡睁眼,长而浓密的眼睫掩掉一闪而逝的可惜,脸不红心不跳道:“没有。”
“俞老师有清醒一点吗?”陆时晏眼里笑意不减,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俞渡还有点懵,比刚才清醒了不少。不过他现在喝了酒,就可以用这个身份为所欲为。
而且他的脑子确实转得没有之前快了,所以俞渡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
陆时晏有些好笑,不过他还是顺着俞渡的话说:“也是,现在我们俞老师都是只醉猫了,醉猫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
俞渡哼哼,“都是情有可原的。”
“嗯,情有可原,所以要抱吗?”
陆时晏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带了点宠溺。他是记得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的,当然现在也没忘。但忘记一晚,一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俞渡觉得陆时晏说得很有道理,他理直气壮起来,“要抱,抱抱我。”
陆时晏微微弯身,轻而易举的把俞渡抱在怀里,他叹了口气,“俞渡,直接说句要抱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想起刚才在楼梯上,俞渡说的那句A时,浑身掩不掉的落寞,就像是被丢弃的小兽,可怜兮兮的。
怎么连说句要抱都不敢说。
陆时晏抱着俞渡进了小区,他知道俞渡家是哪个位置,所以连问都懒得问,直接把人抱了上去。
到了门前,他才把俞渡放下来。
“钥匙放哪儿还有印象吗?”陆时晏问。
“……钥匙,我没钥匙啊。”俞渡站着一边,用头轻轻抵住墙,闭着眼睛回他。
他现在酒劲又上来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神情有些恍惚。
陆时晏轻轻拉了下他的帽子,把俞三花的脑袋离那墙远了些,换了自己的手垫上去,这才卸掉手上的力气,让俞三花把头枕在他的掌心。
“这墙不冷啊?”陆时晏抿唇。
没有钥匙的话,只能捡只猫回去了。
莫名其妙的,陆时晏心情不是太好。
俞渡心也太大了吧?
他不知道自己喝了酒是这副德行吗?
而且他也是真放心,就不怕他和傅一青并不是什么好人,转眼就把他给卖了。
他用掌心抵了抵俞渡的额,没好气道:“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两人又待了会儿,反应慢了大半拍的俞渡总算从兜里摸了钥匙,“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有钥匙,……这里的钥匙我有的。”
陆时晏接过钥匙,把门打开,想了想还是把人抱了进去。
房间并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相比于他房间里的冷白色调,俞渡的房间看起来更有人情味些,暖黄色的沙发,沙发前放了张书桌,书桌上还有不少教辅资料。
卧房里却格外清冷,似乎卧房只是拿来睡觉的,床头旁还放着盏小夜灯,可能是经常使用的原因,已经没那么明亮了。
陆时晏把俞渡放下,出去给俞渡打水洗脸。
还没等他出去,就听见俞渡走路的声音,他转头,看见俞渡怀里抱着只粉色的猪,光着脚在浴室外看着他。
陆时晏:“?”
这粉色的猪从哪儿出来的?
“怎么不穿鞋?”他问。
俞渡走过去,抬起陆时晏的手摸他的头,委屈开口,“疼。”
陆时晏看他熟悉的动作,心猛地一缩。
有些疼。
随即又咬牙,心想俞渡是不是把他当做谁了,要不然这套动作怎么能那么行云流水。
陆时晏冷冷开口,但手上动作倒是温柔,“谁让你喝那么多酒,现在知道疼了啊。”
他把人拎起来,让俞渡踩在他的鞋上,“地上不冷?”
说着他凶巴巴的给俞渡洗了脸,又给他把脚洗了擦干,抱着人又回了卧房。
见陆时晏要走,俞渡又想起身。
陆时晏威胁他,“不准再动了!”
不然等会儿又要再洗一遍。
而且俞渡似乎没有穿鞋的习惯,也不知道怎么养的臭毛病。
等他把墙角挖了,早晚要把俞渡这个坏习惯给改掉。
俞渡抱着他的粉猪玩偶,倒也真不动了。
这只粉猪把清冷的卧房添了点生气,没那么凄凉。
陆时晏挑眉,看俞渡乖乖坐好后,才去厨房看有没有能解酒的。
可惜什么也没。
冰箱里只有一堆酸奶和矿泉水。
陆时晏:“……”
俞渡见陆时晏回来,有些开心,“你回来啦~”
可陆时晏却没搭理他,反而漂亮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角也耷拉着。俞渡默了默,片刻后伸手过来,指腹按在陆时晏的眼角,小心翼翼的,“别生气啊。”
陆时晏心软了一片。
他也懒得再管现在在俞渡眼中他到底是谁了,和俞渡说:“俞渡。”
俞渡歪了下头。
陆时晏伸手过去给他按,说:“我就这么一只三花,你别给我养死了。”
俞渡没听懂,只是觉得陆时晏按在他的额上还挺舒服的,没有那么疼了,他应了声,“哦。”
俞三花舒服了点,微微眯眼,往陆时晏的方向靠近了些,安静又顺从。
陆时晏摸了摸他的眼睛,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语气,很轻:“骗子。”
过了良久,房里传来一阵敲门声,陆时晏起身开门。
门外是美团闪送,见到陆时晏,问:“请问是陆先生吗?”
“嗯,”陆时晏点头,接过袋子,“麻烦了。”
袋子里有很多东西,陆时晏给俞渡煮了蜂蜜水,才把其他吃的给俞渡放进冰箱。
俞渡跟只小尾巴似的,一直跟在陆时晏身后。
陆时晏煮完蜂蜜水,连哄带骗让他喝了下去。
等醒了酒,梦也该醒了。
陆时晏微微垂眸,眼神晦涩不明。
“俞崽,”他蹲下身,看着坐在床边的人,“把手机打开好不好?”
俞渡现在是很听他的话的,他点头,把手机打开了。
陆时晏笑笑,夸他,“真乖。”
陆时晏用俞渡的手机给time打了个语音通话,那些东西现在只能是time买的,而不是陆时晏。
对于俞渡来说,time的身份更合适些。
这通电话挂得太快会有些欲盖弥彰,因此陆时晏就把两个手机都扔在一旁,没再管。
他现在真的是嫉妒死time了。
可能是那杯蜂蜜水的原因,没多久俞渡便开始昏昏欲睡。
陆时晏心里忽然涌出不舍,无论俞渡现在把他当成了谁,但醒了,俞渡就不会那么依赖他。
所以陆时晏有了私心,即使他知道俞渡不会记得这些事。他捏了捏俞渡的后颈,哑声问:“俞渡,看着我的眼睛。”
俞渡很想睡觉了,但他觉得陆时晏好像有点难过,他勉强睁开眼睛,看着陆时晏没说话。
陆时晏说:“喊我名字。”
他像是在教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儿,“陆时晏。”
俞渡张了张嘴,学他,“陆时晏。”
陆时晏勾唇笑了笑,“嗯,是我。”-
下楼时,陆时晏把多余的东西都收拾干净,给俞渡留了盏夜灯才离开。
到了楼下,一阵冷风刮过,他忽然觉得宁城12月底也太冷了。
车依然安安静静的停在那儿,陆时晏也没忙着过去,只是站在原地,双手揣在兜里,沉默又安静的看着二楼还亮着的灯。
“这是在哪儿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后座的傅一青总算醒了,他把车窗摇下,按了按眉心问。
站在雪中像座清冷雕塑的人回神,默了默进了驾驶座。
傅一青:“我去,你怎么那么冰?你在外面站了多久啊?”
陆时晏不以为意,“没站多久。”
还没问出这是哪儿,傅一青正想继续问这是哪儿,就听见陆时晏说:“还好你自己醒了。”
傅一青:???
陆时晏挑眉,“不然等会儿还得把你拖上楼。”
傅一青:“……操,陆狗,你有点人性吧。”
第26章 他和你的声音还挺像的
“你昨晚喝酒了?”程远的声音从视频那边传来。
俞渡趿拉着拖鞋, 打着哈欠道:“嗯,喝得应该挺多的,现在彻底断片了。”
程远那边能隐约听见赛车的嗡鸣, 俞渡按了按眉心,问:“你在哪儿呢?”
“德行, 你知道你喝完酒有多难缠吗?”程远吐槽完他,才继续回, “我在提车, 今天不是元旦吗?我爸让我随便提辆车就当是元旦礼物了。”
俞渡:“提了记得给我过过瘾。”
程远无语, “你家里车库的车不比我的贵?”
俞渡把冰箱打开,打算拿瓶矿泉水喝, 结果一打开冰箱,里面堆满了各种吃的。
俞渡:“……”
“我去。”
程远:“你去什么?”
正巧这时外面的有人敲了敲门,现在才早上十点, 这么早谁会来?
俞渡疑惑, 冰箱里的东西从哪儿来的他也还没搞清楚。他刚起床没多久, 现在整个人浑身上下还有点沉重,跟灌了铅似的,也不知道他昨晚是去哪儿了。
难不成他昨晚喝醉后没忍住和陆时晏打了一架?
俞渡接话, “我去开个门。”
程远:“去呗, 说不定外面是小爷呢。”
俞渡无语,“你现在在北城, 还能瞬移不是?”
说到这事儿, 程远想起什么, 开口:“等年后我去你那儿住几天。”
“怎么, 真打算投奔爷爷了?”俞渡边说边打开门。
外面是一个快递小哥,还带着兔耳朵, 想来是优秀员工。俞渡把手机关了,没管电话那头叽里呱啦的程远。
“你好。”俞渡温声道。
快递小哥还在手机上打字,见俞渡开了门,也没发了。他朝俞渡点点头,问:“请问先生是子非鱼吗?”
猛地在现实生活里听见自己的网名,俞渡一愣,过了会儿道:“是我。”
快递小哥:“那应该没走错,这是于时先生给你点的。”
于时?
俞渡:“你应该……”
俞渡本来想说是不是送错了,忽然话到嘴边猛地一停,于时,不会是time的真名吧。
他抿了抿唇,白皙修长的手指接过那袋东西,和外卖小哥道谢,“麻烦小哥了。”
快递小哥摆手,“不麻烦。”
俞渡关上门,把口袋打开看了看,里面有拖鞋,还有保温盒,上面写着几个苍遒有力的字:白粥,醒了记得喝。
脑海里闪过一些断断续续的回忆。
不是等等,昨晚谁送他回来的?而且他和time的聊天记录怎么多了条半个多小时的语音通话?
昨晚他和time打电话了?
他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陆时晏还是傅一青送他回来的?
俞渡心里古怪,不过也可能是他自己回来的,可能他没有想象中的酒量那么不行,还是撑着回家了。
可是冰箱和塑料袋里的东西无一例外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他没印象了。
俞渡沉默片刻,从兜里掏出手机,结果和眼神幽幽的程远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俞渡:“……”
程远:“呵。”
俞渡:“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吗?”
程远礼貌笑笑,“俞渡,你就是这样做兄弟的啊,就这样把我晾在一旁,还把手机里有个人的事儿给忘了。”
俞渡忙阻止他继续念叨,“得了,别念叨了,大不了你来宁城,我请你吃饭。”
程远这才不再哼哼。
刚才俞渡和快递小哥谈话他也听见了,所以程远直接问:“网恋哥买的?”
俞渡退出和程远的聊天框,点了点time的头像。
【℃】:敢问这位人美心善的田螺少年是我们time宝宝吗?[猫猫头/jpg]
俞渡心里其实也有数了,虽然他忘了他和time有打过语音通话的事儿,但估计是他喝醉了耍酒疯,给人打了电话。time听他喝了酒,就给他买了不少东西。
所以俞渡回程远:“应该是。”-
另一边。
陆时晏一早就开始给俞渡挑拖鞋。
宁城冬天冷,又不像北城会有地暖。他昨晚看了下俞渡的鞋柜,里面连一双棉拖鞋都没有,只有一双夏天的。
陆时晏是真怕他把自己养死了,昨晚回来后因为这事儿在床上躺了一晚都没睡好,一直想着这事儿。
他回忆了下俞渡的尺码,好像是41码的,但拖鞋还是买大点好,陆时晏就挑了双猫猫头的棉拖鞋。
下完单,陆时晏又开始忙活,给俞渡熬粥。
俞渡早上总不爱吃饭,这几天虽然有time的监督,俞渡早上会在路边或者一中食堂买点吃的,可难免今天放假,俞渡起不来就懒得吃早餐了。
或者说他了解俞渡,不是难免,是一定。
真是便宜time了,明明是他的功劳,都给time占了。
陆时晏越想越气,阴沉沉的开始熬粥。
傅一青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他从沙发的毯子下探出头来,透过玻璃看厨房里的冷着张脸熬粥的人,感动得不行,“晏啊,你对我也太好了吧。”
陆时晏:……?
他幻听了,怎么还听到了傅一青的声音。
哦不对,傅一青昨晚是在他这儿睡的。
陆时晏装粥的动作一顿,好在他熬得多,分点给傅一青也行。
陆时晏:“醒了就喝粥。”
傅一青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的,“我都想以身相许了。”
陆时晏:“——呕。”
傅一青:“?”
陆时晏冷笑,离傅一青远了点,“滚,别恶心我。实在不行把我粥还给我也行。”
傅一青:“哇塞,你36℃的嘴怎么能说出那么凉薄的话的。”
陆时晏没搭理他。
快递小哥打了电话过来,陆时晏拿着保温杯下去了,傅一青探头望了眼,总觉得哪儿奇奇怪怪的。
陆时晏把手中的保温杯和刚到没多久的拖鞋一块儿递给快递小哥,“麻烦。”
等他上了楼,傅一青八卦的问:“你点闪送送粥给谁呢?”
陆时晏忽略掉傅一青的眼神,倚在沙发上,说起谎来是面不红心不跳的,“哦,陆霏霏想吃,给她送的。”
傅一青:“嘶——,总觉得我最近听到咱霏霏的名字频率有些高啊。”
但为什么那么高,傅一青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陆时晏挑眉。
心说肯定高啊,每次背锅的都是她。
陆时晏还有点良心,想了想觉得陆霏霏还挺可怜,手拐了个弯,进了淘宝,把陆霏霏的购物车给清空了。
“哈哈哈,我昨天做了个梦,你猜我梦见什么了?”
过了半晌,傅一青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儿,整个人窝在沙发的一角,笑得前俯后仰的。
陆时晏敷衍,“哦。”
傅一青轻啧,眉飞色舞道:“我梦见你抱着俞渡,哈哈哈哈哈。”
傅一青笑得脸都有些涨红,用了拍了拍沙发,“要真抱上了,你俩能打起来吧……哈哈哈哈……”
陆时晏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平静的扔下一颗炸弹,“是抱了。”
“那么蠢的梦我怎么会梦到的啊,哈哈——”
忽然,傅一青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僵住,“啊?”
傅一青离开时神志还没回笼。
傅箫斜跨着包,站在楼下,他看见他小叔出来,啧了声,“又喝傻一个。”
陆时晏抱着胳膊,站在门外看两人,“傅箫,到了和我说一声。”
傅箫:“嗷。”
等两人走远,陆时晏才又上了楼。
他的手机被傅一青的消息轰炸。
【傅一青】:哥们,你开玩笑的吧?
【傅一青】:哈哈哈哈
【傅一青】: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俞渡喝醉了,你不得不抱他
【傅一青】:不过你都能抱他,我喝醉时你为什么不是扇我就是拖我/委屈到无地自容.jpg
……
还有一长串,陆时晏懒得看,直接给傅一青开了免打扰。
还能为什么,俞三花娇滴滴的,除了抱还能怎么办。
陆时晏看了眼手机。
九点半了。
也不知道俞渡醒了没。
十点多的时候俞渡醒了。
陆时晏看着俞渡发过来的消息,差点被气死。
宝宝?
俞渡竟然喊time叫宝宝?
他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他怎么不知道。
呵。
time,真是恭喜你啊。
陆时晏下意识捏紧手机,忽然,屏幕咔嚓一声。
陆时晏:“……”
他沉着脸回俞渡的消息。
【time】:卖萌/jpg
俞渡收到消息,都快要被time萌死了。
【℃】:我昨晚给你打电话了吗?
陆时晏打字的手微顿,默了会儿他面不改色的继续回。
【time】:打了,你喝醉了。我要了你的地址,给你订了些东西
俞渡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倒是都说得通了。
【℃】:于时是你的真名啊?
陆时晏看见那两个字,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咳。
他本来是打算用俞的,又觉得太明显了,才换了个姓。
【time】:是
没一会儿,俞渡的消息发了过来。
【℃】:于时你好,我是俞渡
陆时晏怔了下,他忽然想,要是俞渡知道于时和他是同一个人,应该会生气吧。
不过这原本就是他想要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临近期末,班上的氛围带了点期待放寒假的躁动。
“期末考好好考啊,选科分班和期中期末挂钩的。”俞渡道。
俞渡带的是物化生班,他们班大多数人意愿也是留在30班,所以总体算下来,俞渡估计转班的学生应该不会太多。
俞渡温声,“那我们明年见。”
宁淮挥手,“老大明年见~”
傅箫:“老大新年快乐~”
付雪遥:“老大我们会好好考的。”
俞渡收了书,“好好复习,不要因为没课了就懒了。”
“行吧,”俞渡浅笑,“放假了。”
“好耶!”
剩下的就是收拾考场,俞渡没再管,进了教室休息室拿他的书。
手机振了下,俞渡看了眼,是监考的安排。
高一老师是安排去监考高二学生的,俞渡负责了三场考试。
可能是期末,老师们也放松了不少,五楼的老师大多都还没走,坐在休息室里聊天。
俞渡也没忙着走,坐在角落里和time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办公室里休息的时候爱说八卦,俞渡听起来也挺有意思,遇到些好玩的,还会和time分享。
“这年头小孩儿都不结婚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朱前叹气道。
朱前四十多岁了,婚姻也算美满,自然不能理解年轻人的想法。旁边有老师劝他,“朱老师,这种事儿也急不得,再说你那侄女那么优秀,还是h大的研究生,在政府里工作,这条件多好,你现在就是瞎操心。”
朱前抿了口茶,“都二十五六了,再不找对象怕以后不好找。”
“二十五六?”有个女老师开玩笑道,“我记得俞老师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或许能让他俩认识认识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朱前恍然大悟,“对呀!我侄女她妈一直让我给她介绍几个相亲对象。结果我那侄女挑得很,说是不是帅哥门也没有。小俞生得好,还真说不准。”
俞渡压根没意识到他们现在口中说的主人公是他,他还在和time打字。
直到听到朱前叫他的名字,他才懵懵的抬头看他,“朱老师,这是怎么了?”
朱前激动道:“小俞,你有对象了没?”
俞渡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有些苦笑不得,虽然不忍打击朱前,他还是说了实话,“有了。”
再说即使没有,他也不会骗人女孩儿啊。
话音刚落,身边的老师都一脸震惊。朱前眼里掩不掉失落,但也没维持几秒,本来就是顺口提的,所以没多久,朱前也好奇问:“唉?平时都不怎么听你说起。”
俞渡有些不好意思,“网恋呢。”
其他几个老师:“!”
朱前:“网恋啊!网恋可不靠谱。”
另一个老师不是太赞同,皱眉道:“不过都当班主任了,没什么时间,网恋好像还不错。”
朱前一噎,他自己也是班主任,这话没法反驳。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朱前挑眉,“之前小陆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也是。”女老师点头。
俞渡打字的手猛地一顿,唰的抬头看向朱前,眼睛亮晶晶的,生怕错过什么八卦。
他们说的是陆时晏吧?
还没等俞渡问,有其他新来的老师先开口:“陆老师也网恋过?我还以为他是性冷淡呢。”
这事儿并不是什么秘闻,和陆时晏关系好些的都知道。当然,这里面也有些陆时晏用这事儿挡桃花的意味。
朱前嗯了声,摇头,“小陆三年前刚进学校时,学生皮就算了,他自己网恋还被人骗了感情,现在这样也正常。”
女老师也搭话,“我记得你当时还给他介绍了相亲,他也不去,说不准就是被伤得太深了。”
朱前:“是啊,那段时间他整个人状态都挺吓人的,忙得跟个机器人似的,生怕自己闲下来。他当时不是还说要报复回去吗?想来是放不下吧。也不知道现在放下了没。”
“……”
听完朱前和那个女老师说的话,俞渡现在疯狂的头脑风暴。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陆时晏网恋过,还被人骗了感情。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在休息室里,有时也能听见里面的老师聊八卦。
俞渡听到陆时晏的最多,很多时候都是说他性冷淡,二十七八了还没找女朋友,俞渡之前以为是空穴来风。
现在想想大概是网恋被骗得太深了。
俞渡按下心里的震惊,事无巨细的time分享。
【℃】:阴阳哥竟然网恋过
陆时晏收到消息时,正在书吧里打印29班的寒假作业。
看到消息,陆时晏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呼吸比平常急促些,就连手心都出了层薄汗。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垂眼掩住眼底的晦涩。
俞渡发这条消息,是知道了吗?
试探?
【℃】:他比我俩可怜些,网恋被骗了,还性冷淡
陆时晏:???
他性冷淡?
但看到这条消息的瞬间,陆时晏还是松了口气,原来还不知道。
【time】:是可怜
俞渡感叹。
【℃】:还好我俩不这样
【time】:嗯
俞渡继续说。
【℃】:不过感觉他和你的声音还挺像的。
time每星期都给他订购一堆菜,俞渡不会做,最后放弃了生产生化产品。
但time试图拯救他糟糕得一塌糊涂的厨艺,有时会给他打语音通话教他怎么做饭。
俞渡一开始还不觉得time和陆时晏的声音像,时间久了,还真有点像。
他倒是没多想,time和陆时晏,这两人除了都有个时字,声音像点,其他的简直差得太多。
【time】:哦
俞渡:“……”
time这是吃醋了?
于是俞渡又说。
【℃】:但其实仔细听,你声音比他好听
陆时晏:?
他只是把声音往下压了压而已。
【time】:怎么说?
俞渡莫名有点心虚,他现在说话得斟酌清楚,不然time又要吃醋了。他打游戏的时候就发现了,time的醋劲儿不是一般的大,他连组团时和队里的队员说几句话,time都要闷闷不乐半天。
虽然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俞渡现在当务之急是顺毛,其他的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你的声音更有磁性
陆时晏:“……”
有没有种可能,其实是他的手机漏电。
【time】:以后你就知道了[/微笑]
俞渡盯着那个微笑看了半天,最后仰头看天,长长的叹了口气。
完蛋,time好像更醋了。
第27章 宝宝,我好像要死了
放寒假的第一天, 俞渡睡觉。
放寒假的第二天,俞渡还是睡觉。
放寒假的第三天,陆时晏把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time】:起床, 跑步或者随便一个运动,给我拍照打卡
【time】:给你送了粥, 记得拿
俞渡只能挣扎着起床,他这哪儿是找个男朋友啊, 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爹吧。
【℃】:……
【time】:[卖萌/jpg]
俞渡沉默。
挺可爱, 行吧, 找个祖宗他都认了。
洗漱完,俞渡把快递小哥放在门外的粥拿进厨房, 还是温的。
俞渡微微挑眉,他尝了口,还是熟悉的味道。也不知道time点的是哪家的, 他上次问过time, 但time也没说, 俞渡也懒得再问。
但俞渡总感觉他在哪儿喝过,印象不深,也许是他记错了。
解决完早餐, 俞渡原本想去外面跑一圈算了, 出门时看见门边放着的手竿忽然有些手痒。
钓鱼也算一种运动吧。
再说要不是他最近一有时间就和time打游戏,他也不会那么久没钓的!
俞渡一开始还有点心虚, 这样想完后顿时理直气壮了, 收拾了会儿拎着手竿离开。
宁城本就是靠山吃山, 山多水也多, 可能也是因此,这儿一到冬天冷得感觉那些寒冰般的水汽能直接渗入骨子里去。昨晚还下了雪, 不大,远远的看能看见山上覆了层白茫茫的雪,近了看就只能看见枯草了。
俞渡呼了口气,把围巾拢得更紧了些。进电梯的时候还遇见了同好,同好手里也拎着竿,笑道:“也去钓鱼?”
俞渡点点头,“是啊。”
同好问:“之前没怎么见到你,是新入住的住户?”
“嗯,”俞渡大多时候都是温和的,对有共同爱好的朋友更不用说,他礼貌回道,“是,刚住进来没多久。”
同好:“那这附近的湖里鱼都挺多的。”
俞渡笑笑,又和同好聊了会儿才各自离开。
他拿到手竿时就在附近溜达了一圈,刚才那个同好大哥热心肠,给他分享了不少好地方,俞渡在导航上没找到,大哥就给他说了个大概的位置。
好在位置并不远,俞渡手竿也不重,他直接走过去了。
走了好一会儿,俞渡总算拐进了条老街,上了些年岁,外墙扑了层灰扑扑的水泥,头顶上的电线网密密麻麻的交缠着,还能见到蜘蛛结的网。这种墙上小广告是必不可少的,卖药的、换锁的,还有走失的寻人启事。
俞渡眉心一跳,心想那大哥不会是骗人吧。
不过走都走到这儿了,俞渡想了想,还是没半途而废。俗话说没有钓鱼佬找不到的地方,导航上没有也不能怀疑钓鱼佬。
这些居民楼是三十年前那种老式楼,像是停在上个世纪,但又带着这个世纪的味道,看上去还有些颓靡。
小说男主住的地方!
俞渡被自己的想法逗乐,自己笑了好一会儿,才又往前走。
走了二十几分钟,俞渡看着面前的湖感慨万千。
还真有啊。
湖边不少人,有七老八十的大爷,也有十几岁的高中生站在一旁看戏。
俞渡走了一圈,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开始准备鱼饲料。
抛完竿,他总算空出手来给time拍照。
【℃】:运动!-
“陆霏霏,你作业写完了?”
陆时晏手撑在公园的椅子上,看着不远处的陆霏霏乐此不疲的抱着滑板玩。
“没做完啊。”陆霏霏毫不在乎道。
她停住滑板,右脚踩在滑板末端,用了劲儿,下一秒,滑板被她抱在怀中,“反正你又不是老妈。”
陆时晏看着她,“你要是想,我可以把你送回老妈那儿。”
陆霏霏把滑板扔出去,一脚踩在上面,朝后向陆时晏做鬼脸,“那我就和老妈说你天天早上煮粥给我喝,我都瘦了。”
陆时晏:“……”
手机振了振,陆时晏看了眼,俞渡发过来的。
他看了下照片周围的环境,好像是青川湖那边。
于是陆时晏收了手机,站起身,拎住陆霏霏的衣领,弯腰把滑板捞起来给她抱着,“你昨天不是说想见你小哥吗?”
陆霏霏忽然悬空,正生气的想咬陆时晏一口,听到他的话后,忙捂住嘴,双眼放光,“嗷!”
陆时晏松开她,蹲下身和她平视,“是你想见你小哥的对吧?”
陆时晏:“你想见的话,哥带你去。”
陆霏霏:“啊?”
是她想去看吗?
那就是吧。
“哥,你怎么知道小哥在哪儿的呀?”
走在路上时,陆霏霏忽然问。
陆时晏的语气听不出异常,不冷不热的,“哦,不知道啊。”
陆霏霏:“那现在……?”
陆时晏:“嗯,现在我们去偶遇。”
陆霏霏:“???”
她哥是欺负她读的书没他的多吗?
反正是偶遇上了。
俞渡看见陆时晏的时候一脸懵,他在这儿也能遇见这张阴魂不散的脸?
嗯,假装不认识。
俞渡慢悠悠的转移了视线。
但显然他和陆时晏并不同频,陆时晏似乎也很惊讶,“俞老师,在这儿也能遇见你?”
俞渡:“……”
这大爷的是我的词啊。
俞渡扯了下嘴角,“是挺巧。”
他看了眼陆时晏的手,什么也没拿,那他来干什么?
陆时晏没给俞渡深想的机会,他自然的开口,“我陪陆霏霏出来玩滑板。”
俞渡收线的动作一顿,“霏霏也来了?”
“嗯,”陆时晏说,“在后面呢,看到俞老师我先上来打招呼了。”
俞渡侧身看,还没看见,就被陆霏霏抱了个满怀,“小哥!”
她仰头,眼睛亮晶晶的,“小哥,我好想你!”
俞渡把手竿放在一旁,温柔的捏了捏她的脸,“小哥也想霏霏。”
陆时晏:“………”
呵,倒是显得他才是多余那个。
陆霏霏也是,自从傅一青送她那个滑板后,她就没离过手。可现在哪儿还能见到她那块宝贝板子的影。
不用怀疑,但凡陆霏霏长了尾巴,现在能把他扇感冒。
陆时晏把陆霏霏拎起来,义正词严道:“男女授受不亲。”
两人同时转头看他。
陆霏霏:“?”
俞渡:“……?”
陆霏霏眼神幽幽,“陆时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唔——”陆时晏笑着捂住陆霏霏的嘴,和俞渡解释,“她可能会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俞渡:“这是有多大逆不道?”
都要谋杀亲妹了。
陆时晏松开手。
陆霏霏:“你就是想阻止我和小哥结婚!”
俞渡:“……是挺大逆不道的。”
陆时晏点头,“很大逆不道。”
陆霏霏气哼哼的把陆时晏挤开,自己不知道去哪儿摸了个小凳子,又找了根竹条,在上面系了根白线。
俞渡帮她在线那儿挂了个鱼钩,安慰,“霏霏,钓不到也没关系,就当是坐这儿玩。”
陆霏霏:“嗷!”
她看着俞渡旁边的小红桶问:“要是钓上鱼是放在这个小桶里面吗?”
俞渡笑笑:“是呀。”
陆霏霏歪过去看,有些疑惑,“小哥,里面怎么还没有鱼啊?”
俞渡:“……”
“哈。”陆时晏轻笑出声,他眉眼都很放松,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没刻意压下去。
俞渡扯了下嘴角。
笑你大爷的啊!
他又还没钓多久!
俞渡耐心和陆霏霏解释,“再等会儿就有了。”
陆霏霏向俞渡投向崇拜的目光:“小哥好厉害!”
俞渡有些心虚地转回头,“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陆时晏看着俞渡,抿唇笑了笑,眼神里漾着还没来得及掩饰的宠溺,就被俞渡抓了个正着。
俞渡微微眯眼,也不说话。
陆时晏猛地和俞渡对上眼,脸上的笑僵住,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咳。
俞渡:“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知道什么?
陆时晏心头猛地一跳。
“你在嘲笑我。”俞渡板着脸道。
陆时晏:“………”
他还是把俞渡想得太聪明了。
陆时晏漫不经心地摇头,“没有。”
按理来说,越近湖风越大,但可能是地形原因,又或者是其他,他们这处的风并不大,反而是他们身后的风很大,卷起落在地上的枯叶,把枯叶卷到天边去了。
没了叶的树在摧枯拉朽的狂风里呼呼作响,夹带着冬天的味道。
陆时晏垂眼看他,微微出神。
俞渡没相信他,起身,不服输道:“你行你上。”
“行啊,”陆时晏坐下,“我试试。”
原本俞渡看陆时晏那么自信,还真以为他会,结果这人简直没完没了。
他看见陆时晏把线抛了出去,半天也没动静,即使没有鱼也得有螃蟹或者虾上钩吧。
俞渡觉得奇怪,问他,“你放鱼饵了吗?”
“鱼饵?”陆时晏一只手托着腮,百无聊赖的转头看俞渡,“需要吗?”
俞渡:“……嗯。”
陆时晏又把竿收回来,不紧不慢的弄鱼饵。
俞渡好不容易忍到他重新把线抛了出去,耐着性子等到鱼线晃动,大爷的陆时晏不会收线!
他又急又气,“你不行你说啊,你上什么?”
说完,俞渡直接上了手,稍带冰凉的指尖碰到陆时晏的手背,陆时晏像是被灼到了一般,“蹭——”的一下连忙收回了。
俞渡:“……?”
陆时晏默然两秒,最后憋出几个字,“男男授受不亲。”
俞渡笑得比哭还难看。
在两个老师的互帮互助下,手竿终于被收了回来,可惜钓到的不是鱼,而是一只螃蟹。
俞渡有些沮丧,不过总比什么也没钓到的好。
他沉吟片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大哥骗了我,这儿没鱼。”
陆时晏在旁边点点头,附和道:“这片湖的水质不好,钓不上来鱼也是正常。”
俞渡心里有了底,本地人都这样说了,那看来这儿是该列入国家反诈APP的黑名单了。
“行,我们不然换个地方?”
陆时晏应了一声。
忽然,一边拿着根破竹条的陆霏霏兴奋道:“哥,小哥,我钓上了!”
俞渡:“……”
陆时晏:“……”
周围一群空军钓鱼佬:“………?”
真正的如芒在背。
陆霏霏童言无忌,直接忽略掉他们幽幽的视线,手里抱着一条很大的鱼,笑盈盈问:“哥哥,你们怎么都红红的?”
俞渡:“……天太冷冻的。”
陆时晏停了手中收线的动作,慢吞吞的重新给鱼钩挂了鱼饵,和俞渡难得站在同一战线,默默地把鱼线抛了出去。
陆时晏:“再来。”
俞渡:“行。”
……
可能是他们两人坚持不懈、始终如一、持之以恒的精神态度感动了上天,终于,两人钓上了一条四斤的鱼。
而此时,陆霏霏已经钓上了两条鱼。
拥有四年钓龄的俞渡默默流泪,说好的新手只有一次保护期呢?!
陆霏霏是怎么回事?!!!
陆时晏也罕见的不说话。
四周的空军钓鱼佬被伤得太深,没多久拎着小桶换了个离得远的地方打窝。
陆霏霏拉着她的小竹条,嘴里哼着欢快的小曲儿。
陆时晏看俞渡精神颓靡,拎了下他,怕他从凳子上轱辘一下想不开直接下去了。
俞渡:“……以乐景衬哀情。”
陆时晏:“……要不然我放点难过的BGM?”
俞渡扯了下嘴角,“那我直接下去得了。”
下午五点,俞渡结束了这项运动。
他拍了张照,给time发了过去。
【℃】:[照片]
“嗡——”
俞渡:“?”
他幻听了?
俞渡继续发消息。
【℃】:红温/jpg
“嗡——”
俞渡:“……?”
幻听能出现两次的吗?
陆时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俞渡忽然看向他的方向,眼神盯着他揣手机的口袋。
陆时晏蓦地发觉不对劲的地方。
刚才俞渡是在和time发信息?
可能是入冬的原因,宁城的冬天黑得异常的快,才五点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了,透过身后的凌乱的枯枝,还能看见清冷的月光透过缝隙倾洒下来,月亮缺了一角,但很亮,只是四周被磨砂般的光晕染着,在层层叠叠的云海后格外朦胧。
俞渡的视线像是一把凌迟的刀,无声的落在陆时晏的身上。
俞渡知道了。
他会生气吗?
会觉得他戏弄他了吗?
还是说和三年前一样觉得无所谓。
或者说,俞渡只想要time,而陆时晏这个人应该离他的生活远一点。
心脏突如其来的钝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陆时晏感觉自己像是坠入冰窖之中,落下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你的闹钟响了。”俞渡说。
“啪嗒——”
陆时晏听见停摆的时钟猛地落下,又重新一秒一秒的走着。
他微垂着眼,把兜里还在嗡嗡作响的手机拿出来。
是闹钟,上面的备注是提醒俞三花洗完澡记得穿拖鞋。
闹钟下还有两条俞渡发过来的消息。
陆时晏的喉结滚了滚,他关掉闹钟,又开了静音,才把手机放回兜。
他固执的把手揣在兜里,用力捏紧那部属于time的手机,试图遮挡住自己还在轻轻发颤的指尖。
这一刻他无比确定,他很害怕俞渡知道他和time是同一个人。
害怕俞渡因此厌弃他。
还好天黑了。
陆时晏很平静地开口,“谢谢。”
俞渡转回头,继续收拾手竿,“不谢,我刚才发消息,听见你手机响还吓了我一跳呢,差点以为你是我那个朋友了。”
陆时晏沉默两秒,试探道:“如果真的是……”
俞渡想也没想,“不可能,你俩性格天差地别。”
“哦。”陆时晏的声音沉了下去,他蜷了下指尖,“……他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朋友吗?”
俞渡把手竿放回包,回道:“是啊。”
说起这个当时他和陆时晏还因为优秀班主任的奖金在欢乐谷差点打一架。
陆时晏抿唇,“不是说他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吗?”
俞渡动作一顿,想起之前说的话还怪尴尬的。
但总不能说是骗陆时晏的吧。
俞渡一本正经,“遇到神医,治好了。”
陆时晏蹲下身,从俞渡的手中把手竿接过,拉链拉好后拎着手竿走了。
“没事,”他说,“很快又要命不久矣了。”
梧桐树在摧枯拉朽的冷风里哗哗作响,掩盖住了陆时晏的声音-
好歹钓了几条鱼,陆时晏想了想,“找家烤鱼店让他们帮忙处理?”
俞渡没拒绝,他不会做饭,给他也没用,“行。”
这附近俞渡显然没有陆时晏熟悉,陆霏霏看起来也知道目的地在哪儿,她滑着滑板,和两人有一段距离了,就停下在原地等他们。看他们走近,又继续往前滑。
俞渡和陆时晏在后面走,时不时的也会聊天,没有之前刚认识时那么尴尬。
走了十几分钟,陆霏霏在一家烤鱼店前停下,转头看他俩。
俞渡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越看越熟悉。
终于,他想起来了。
这不是他今天走过来的那条老街吗?
怪不得这些长在水泥上的小广告看上去……有种有缘千里来相会的既视感。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俞渡小心翼翼的问:“你不会是住这儿吧?”
陆时晏“嗯”了声,“附近。”
俞渡:“……哇塞。”
“?”
俞渡继续感叹,“小说男主竟在我身边。”
陆时晏:“……”
俞三花脑海里又上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戏码?
这家烤鱼店生意不错,里面人都是坐满的,前面烤鱼的铁板发出滋滋冒油的声音,系着围裙的师傅手差点忙不过,时而招呼一旁等待的送餐小哥送鱼盘。
“几位?”
陆霏霏熟稔道:“三位,要里面包间。”
等坐下了,陆霏霏总算舍得把怀里抱着的滑板倚在一旁,乖乖的和俞渡玩着游戏。
俞渡忽然想到什么,和陆时晏说:“我们加个微信。”
话说他俩认识一学期了,连微信也没加。
不过谁让他俩谁也看不惯谁呢。
但这话落在陆时晏的耳中就成了,“你就是time吧,微信拿出来看看。”
陆时晏顿时警铃大作,但他神色如常,只是滑动屏幕的手指微顿,屏幕黑了下去,映照出他黑沉的眼眸。
“我们班数学老师请产假,教务主任和我商量了下,下个学期可能是你暂代我们班数学老师,等杜老师休完假回来再继续上。”俞渡划了下手机,退出了游戏,打开微信后点进年级组的大群里加了陆时晏。
“我给你发微信好友申请了,你记得通过。”俞渡说。
陆时晏默了两秒,不动声色的换了个号,“好。”
两人总算加上了好友。
俞渡没表现出来,其实悄悄看了好几遍陆时晏的微信。
陆时晏的头像背景是黑色的,白色的线简单的勾勒了几笔,看上去很简洁大方。而俞渡的头像是他高中还是老二次元那会儿最喜欢的男漫头像。
这样一对比,俞渡一下子感觉自己输人一等了。
俞渡叹了口气。
陆时晏:“?”
察觉到陆时晏一脸疑惑的神情,俞渡随意的摆摆手,“没,就是他乡遇故知。”
陆时晏顺着他的视线看,最后落到了自己手中饱经风霜的手机上。
“……”
陆时晏斟酌了会儿,“你和谁?”
俞渡摇头,“我的前手机和你的现手机一样破烂……”
他顿了顿,有些惋惜,“可惜我的前手机三年前就香消玉殒了。”
陆时晏忽然一顿,“你的前手机,是三年前过年那几天坏的?”
俞渡挑眉,“你怎么知道?”
陆时晏的脑海里闪过很多零碎的回忆,一瞬间全部混杂在一起,脑子乱作一团。
他抿唇,瞎扯了个理由,“哦,我的也是那时候坏的。”
俞渡没怀疑,“那还挺巧。”
陆时晏沉默,没再说话。
后半程陆时晏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俞渡认为他和陆时晏的关系还没好到能嘘寒问暖的程度,所以他也没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和陆霏霏两人打游戏打得挺开心。
吃完饭,俞渡正想说再见。
陆时晏先开的口,“晚上这附近不安全,我和陆霏霏送你回去。”
“那麻烦了。”俞渡没拒绝,三个人给的安全感肯定要比一个人给的安全感多。
“走吧。”陆时晏把他手中的手竿接过。
到小区楼下时还遇到了下来遛狗的隔壁邻居,他养的狗是金毛,很温顺也不怕人,围着陆霏霏打转。
陆霏霏就不想走了,说要和金毛玩。
“你们先上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他们。”邻居笑道。
俞渡有些担心,陆时晏倒是点头,“麻烦你。”
其实也就一两百米的距离,俞渡觉得没有再送的必要了,陆时晏无奈,“俞渡,不用担心她,她已经八岁了,不傻。”
走了会儿,俞渡接过手竿,“谢了。”
直到看见五楼的灯亮起,陆时晏才收回视线。
他往回走,弯腰把陆霏霏扔在地上的滑板捡起来,走到陆霏霏的身边,不再让她薅金毛的头,和邻居道:“谢谢。”
邻居把狗绳在手上绕了圈,没放在心上,“小事儿。”
说完,他和两人道别,牵着金毛走了。
一人一狗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陆霏霏有些不舍,泪汪汪的,“哥,我们可不可以也养一只啊?”
陆时晏忽然想起刚才俞渡想要摸金毛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收回的手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难过。
“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养一只吧。”
“哥,你不高兴吗?”回去的路上,陆霏霏仰头问。
陆时晏怔了怔,轻声笑了笑,“嗯,有点。”
他只是想起三年前。
俞渡给他发消息说海城下雪了。
那天是除夕夜,他坐在医院外长廊座椅上,陆霏霏趴在陆母的床边听陆母给她念格林童话。
鬼使神差的,陆时晏订了去海城的机票。
陆母连问都没问他,只是让他在海城好好玩。
宁城和海城有将近两千公里的距离,飞机也要飞好几个小时,下了飞机,海城的大雪纷纷扬扬的洒着,路边大道两旁的银杏树上挂着的圣诞彩灯掩在白皑皑的雪下。
很可惜,陆时晏并没有见到俞渡。
俞渡的母亲生了病,他回了北城。
陆时晏走在雪上,听着雪在他的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呼出的气化作冬雾。很久没下雪,泛着淡淡的潮,路边的车窗蒙着层湿气。
有些可惜,他心想,那只能下次再见了。
在要离开海城的前一晚,俞渡发了低烧,他给陆时晏打电话。
陆时晏听见自己的心脏以一种很夸张的频率跳动着,他想如果他戴着运动手环的话,也许他的手环会发出尖锐又刺耳的声音。
只是语音通话,对面的人并不能看见他,但陆时晏还是有瞬间担心俞渡会不会觉得他长得丑。
也是好笑,他从小到大听他长得好看,长得漂亮的话数不胜数,可面对喜欢的人,他依然自卑,依然怕对方会不会觉得他不够好看。
电话被接通。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是子非鱼吗?”
对方说是。
他当时的第一个想法是,啊,原来子非鱼是男生。
他其实是有些生气的,他生气子非鱼明明有那么多次和他坦白的机会却从未和他说,生气子非鱼对虾过敏还要逼着自己吃。
更生气的,是因为他自己,他为什么听到子非鱼是男生的时候,他没有更生气。
宁城山太多了,这些山像是要困住宁城大多数人的思想。
而陆时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他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你应该喜欢女孩。
陆时晏哑着声,声音很平静,“……你发烧了,需要去医院,你在哪儿?”
俞渡和他说了。
那儿陆时晏知道,有钱人家的少爷才能去。
陆时晏笑了笑,一种叫自卑的感觉发了疯的生长,扎得他鲜血淋漓。
而陆时晏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俞渡看不见他这种自卑。
他哄着俞渡打了120,挂了电话,告诉自己其实只是喜欢作为女生的俞渡。
可陆时晏不是。
他像是逆着生长的一棵草。
宁城的山困不住他。
或者说俞渡太特殊了,仅仅因为他是俞渡而已。
他让自己冷静了十几天,上线时期待但又害怕,可是什么也没有。
俞渡没和他发消息,没和他解释。
像是从未发生过。
他麻木的点开笑逍遥,看见俞渡和另外一个人聊着天,他们很亲密,反正比他和俞渡双排时亲密。
他对于俞渡,网友而已。
他真的快要嫉妒死和俞渡双排的那个人了。
这年陆时晏蹲在陆母的轮椅前,笑着说:“妈,我好像喜欢一个男生。”
陆母手顿了顿,温暖的手抚在陆时晏的脸上,柔声,“很辛苦吧。”
她身体大不如前,缓了会儿问:“要把他带回家给妈妈看看吗?”
陆时晏摇头,默了两秒,“不了,他是北城有钱的小少爷。”
“妈,”陆时晏认真开口,“我不想只做老师了。”
FLY游戏工作室是当时他和大学同学大学时一块儿做的,毕业后他站上讲台就没再碰过游戏。
大学同学问他怎么又想回来做了,陆时晏笑笑也没说什么。
他没私心,要实在说有,那也只是把和俞渡双排的那个ID和他捆绑在了一起,每次那个ID一上线,陆时晏就沉默着操纵自己角色把对方砍了一遍又一遍。
那个ID号慢慢的也察觉到不对劲,先是破口大骂他,后来投诉他,最后一气之下也退游了。
陆时晏看着对面灰下去的头像,忽然觉得自己好无聊。
俞渡的朋友圈依旧更新,而陆时晏因为怕看见,选择换了手机和号码。
再后来,俞渡也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他的生活还是和之前一样单调,学校、医院,还有幼儿园。他的身份也在不断的转换着,老师,病人家属和陆霏霏的哥哥。
他一开始好像没有哪儿不对的地方。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
好像是退游后的某一年,FLY有个投资要谈,对方点名要他去。陆时晏请了两天假,去的是海城,又恰好下了雪。
陆时晏喝了点酒,他和投资人说了声,去顶楼吹了会儿风。风很大,夹杂着属于海城冬天的味道,楼下常青绿植里的灯透过雪,发着朦朦胧胧的光。
陆时晏忽然想起了俞渡。
网恋本来就没多少真心实意,傅一青和楚铮都和他说不至于,他也这样告诉自己。
可在想起俞渡的那一刻,陆时晏垂了眼眸。
他也想让俞渡尝尝这种滋味。
去年十二月底,楚铮问他,“你想好了?明年六月等你们班学生高考完就辞职?”
“嗯。”陆时晏说。
楚铮沉吟,“你妈那边怎么办?”
陆时晏:“没事儿,她知道。”
楚铮没再劝他。
后来因为陆霏霏转校手续又耽搁了会儿时间,校领导就和陆时晏商量说干脆等第一个学期结束再辞职,左右高一下就重新分班,到时候再走也一样。
做了那么久的老师,陆时晏其实挺喜欢这个职业。
想了想他也答应了。
当他知道俞渡就是子非鱼时,傅一青说俞渡和他不熟。
陆时晏只是沉默,然后轻笑。
不熟吗?
但其实他远比俞渡想的更了解他。
他小心眼,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俞渡欺骗了感情,所以也想让俞渡试试。
可最后又怕俞渡发现他和time就是同一个人。
他不想承认自己又一次喜欢上俞渡了,却又无法控制自己对time的嫉妒,他恨time的身份足够光明正大,恨time能无所忌惮的对俞渡好。
在他的心里那根平衡木经久不衰,支撑着那根平衡木的是当年俞渡避而不谈的通话记录和毫不在意的态度。
但现在那根平衡木也失衡了。
徘徊不去的疑惑露出本来的真实面目,真相就显得苍白又可笑。
啊,原来是俞渡的手机坏了。
怪不得呢。
他就说俞三花明明是只很好的三花。
一直坏的只有他而已。
陆时晏有些释然,但又有些难过。
他没有任何立场了。
在那根平衡木还在时,他心安理得的欺骗着俞渡。
左右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可现在他知道了那根平衡木压根从未存在……
俞渡那么好,他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难过的。
这一刻陆时晏是真的很想成为time。
可惜现在他不能是了。
time不能和现实生活中的俞渡见面,一旦俞渡知道time是他,那他和time一起完蛋。
凌晨三点,陆时晏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两只黑黢黢的熊猫眼给俞渡发消息。
【time】:宝宝,我好像要死了
第28章 我们见面吧,我想见见你
宁城大年初三, 俞渡早上十点接到程远的电话。
“爷爷,我现在在明雾高铁站,你那儿要怎么过去?”
俞渡“吧嗒——”一下把电话挂了, 再一次躺了下去。
“嗡——”
在他要彻底入睡前,程远又打了过来。
俞渡换了个姿势, 阖着眼,语气里还带着缱绻的困意, “缺德地图导个航过来。”
说完, 俞渡给他发了个位置, 直接把电话给静音了。
另一边的程远:“……”
得,谁让他寄人篱下。
一个小时后, 程远拉着行李敲响了俞渡的门。
俞渡一只手还在刷牙,拉开门后非常迅速的躲到了门背后,直接物理避开程远的拥抱。
张开双手的程远:“……?”
人呢?
他挠挠头, 费力的把行李拽了进门, “奇了怪了。”
程远扯着嗓子喊了句, “俞渡?”
“嘎吱——”
忽然一阵风吹过,门嘭的一下关上。
程远吓了一跳,非常迅速的做出拳击姿势, 没想到和门背后一只手拎着杯子, 另一只手还在刷牙的俞渡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程远沉默,“……”
俞渡:“唰唰唰唰——”
程远差点没绷着表情, “他大爷的我以为闹鬼。”
俞渡叼着牙刷, 弯腰在鞋柜里把前几天买的拖鞋拉出来扔给程远, 示意他换上。
程远:“哇, 没想到爷爷你知道我要来,还特地给我买了拖鞋。”
俞渡没说话, 只是挑了挑眉,继续刷牙。
程远换上鞋,看着比自己短了码的拖鞋:“?”
“将就穿吧孩子。”俞渡刷完牙,笑着倚在浴室门外抱着胳膊看程远。
“白感动。”程远气得肝疼。
“挑也没用,有的穿就不错了。”俞渡说,“而且我都还没收你住宿费,你偷着乐得了。”
程远一脸不可置信,“你要是收我住宿费那咱俩那么多年的爷孙情也算是完了。”
他拉长声音叹了口长气,“而且你这儿也太……”
程远话没说完,但俞渡知道他剩下的话是什么。
无非就是太破了,太小了,太旧了。
对比起他以前的地儿,差距确实很大。
程远皱眉,“我一下高铁站就想买票回去了,巴掌大点地方竟然没有飞机。”
明雾没机场,得从宁城的省会换乘高铁才能到。
俞渡挑眉,“那么嫌弃啊,那怎么不直接回去得了。”
“能回去吗?和我爸妈吵了架才过来的,回去又得吵一架。”程远说。
自从俞渡拒绝接管俞家的公司后,以前没少让程远多和俞渡来往的程父态度就变了,让程远少和俞渡接触。
程远就那么一个朋友,压根没把他爹说的话放心上。
“这次能来还是我哥买的机票,我银行卡全被冻结了,这几天只能靠你养我了。”程远叹气。
“饿不死你,放心吧。”俞渡笑笑。
程远能来看他,他心里还是挺感动的。那么多年,他朋友不少,但程远是唯一一个和他从初中玩到现在的。
他张开手臂,“好久不见。”
是挺久的,其实算下来,他们已经有好几年没见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大四他回家那会儿,后来他回海城读研,程远被他哥扔去国外学管理。
程远是今年才回来的,回来后以为能在北城见着,没想到俞渡直接拉着行李来宁城了。
程远抱了抱俞渡,“是挺久没见。”
抱完,程远嫌恶心,笑着道:“操,怎么那么肉麻啊?”
“得了。”俞渡给他把行李放好,“吃饭了吗?”
“吃饭?”程远像是听到什么鬼话,“我都要饿死了。”
“行,先下楼看看吧,过年也不知道楼下的店有没有开门。”俞渡说。
远在郊区,明雾一中又全放了假,外面的店也关了大半。
“这附近确定有吃的吗?”程远怀疑。
俞渡想起上次去的那条老街,那条街看上去上了年头,估摸着是明雾以前的老城区,只是被淘汰了,慢慢的就成了郊区,那附近应该还有吃的。
“有,只是我俩可能得走段路。”俞渡说。
“也行,能聊天也是好的。”
一路上,程远和俞渡两人东拉西扯的聊着天。可能是上了年纪就爱回忆,大多数时候聊的都是初高中那会儿的事。
“哦对了,我今年估计要结婚了。”程远忽然说。
俞渡有些惊讶,“和谁?”
程远沉默了会儿,“顾云栖,顾错妹妹。”
顾错和他俩是一个高中的,高中那会儿关系不错。后来大学就没怎么联系了,听说顾错继承了家里的公司,家里也给他相了不少亲,就是都没成。
顾家在北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和程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你哥怎么说?”俞渡问。
程远叹气,“我哥能怎么说,他就说我要是不喜欢就不用勉强自己,反正以后程家归他管,用不着我的婚姻也能在北城有一席之地。”
“你哥既然这样说,你要是不喜欢顾云栖,也用不着牺牲自己。”俞渡道。
“不是她也是别人。”程远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
俞渡没说话了。
他说过,他和程远都很可怜。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程远一挥胳膊,“对了,你和网恋哥最近怎么样?”
俞渡:“……呵。”
程远:“?”
他笑了笑,“怎么了?网恋哥好像是叫于时吧,你俩还挺有缘分的,姓都一样。”
俞渡说:“他说自己要死了。”
程远:“啊?”
俞渡:“我感觉他在耍我。”
【time】:宝宝,我好像要死了
一开始俞渡当了真,time说他患了不治之症,可能没多少时日了。
他自责是因为自己之前不小心说的身患绝症命不久矣这句话一语成谶,半夜睡不着坐在床上边扇自己的粉猪玩偶边说,“俞渡你真该死啊。”
后来他每天小心翼翼地问time的病情,time还故作坚强的说没事儿。
【time】:只是我走了,以后就只剩宝宝一个人了
俞渡是真的很难过,他习惯了一个人,可和于时相处的这段时间,于时会和他一块儿打游戏,会温柔又体贴的提醒他吃早餐,会担心他晚上怕黑,所以每次晚自习下课,他就会给自己打电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那两天,浑浑噩噩的,于时一和他发消息,想哭的感觉控制不住的涌上来,心脏的钝痛仿若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他的胸口搅动,痛得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time】:以后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time】:还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俞渡其实想的是,不会再遇见了。
他运气并不好,并不是每次都能遇见那么好的人的。
他心里忽然多了种念头。
他想和于时见面。
明明他和于时认识了那么久,为什么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见过面,甚至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那于时死后,他该怎么怀念他。
给一个不知道是否会被注销的微信号发消息?还是给不会再邀请他一块儿双排的游戏账号发消息?
所以俞渡和于时说,
【℃】:我们见面吧,我想见见你
于时被他的消息砸得有些懵,很久之后才回他。
【time】:我生了病,现在很丑
俞渡说自己不在意,但于时似乎很抵触这件事,他一提,总会被于时用其他话题引开。
俞渡并不是傻子,时间久了,他隐约感觉于时好像是想躲他。
他又做错了什么?
小时候他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俞明盛和汤凝不那么爱他。
他想也许是他的性格不足够讨喜。
可现在呢?
是他太黏人了,还是他太麻烦了。
俞渡不喜欢这种感觉。
于时挺聪明的,为了不露馅,他上线的时间比之前少了很多,说吃了药想睡觉。
俞渡也没拆穿他。
他对医院倒是很熟悉,很多细节都能对上,俞渡还想过于时是不是真的住院了,他其实没有骗自己。
可于时的反应是在过于奇怪。
前几天他没忍住,发了帖子问。
下面有条高赞评论说他百分百被人骗了,对方大概是要结婚了或者现实生活中有对象了,所以想赶紧结束这段关系。
俞渡垂眼,固执又沉默的翻着他和于时的聊天记录。
其实他要是想结束,直接和他说就好了,用不着这样的。
他从来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听俞渡说完,程远磨了磨牙,“于时这傻逼,网恋果然不靠谱。”
早餐店的老板端着两屉包子过来,闻言用不是太熟练的普通话道:“我姑娘朋友网恋被骗了两万块哦,后来找到线下,才晓得对面是个老头,这年头网恋都是搞诈骗嘞。”
程远听懂大半,“是啊,咱就当是及时止损。”
程远拿了筷子,想夹个包子,正好和俞渡的筷子碰上,两人用筷子啪啪打了几个回合。
最后还是俞渡夹了那个包子,说话的声音极轻,“也是。”
吃完饭,俞渡带程远去市中心逛。
“这儿市中心能玩些什么啊?”程远皱眉,“怎么市中心也破破烂烂的。”
“得了,你以为这儿是北城啊,这儿环境挺好的,好好感受。”俞渡推了辆购物车,“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零食没,我俩今晚看电影的时候吃。”
说到看电影,程远来了劲儿,他挑眉,“哪儿看?”
俞渡:“我前几天刚买了个投影仪。”
程远:“……”
他就知道。
逛了会儿,程远忽然说:“哦吼,宁城也有帅哥。”
俞渡本质是个颜狗,闻言抬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陆时晏站在不远处,他的外在条件很优越,高高大大的,两条腿修长又笔直,加上出众的长相,就足够引人注意。
似乎是察觉到他们的视线,陆时晏侧身,正好和俞渡的视线撞到一块儿。
俞渡:“……”
还真是冤家路窄。
陆时晏心情不错,笑着晃晃手,“俞老师,好巧。”
第29章 吃醋
他的视线慢慢落在程远的身上, 眼睫微微垂下,似是在打量。像是游蛇一般,不着痕迹。
程远有些不太舒服, 但眼前的男人又是笑着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程远扯了下嘴角, 和俞渡说:“……这种蟒蛇缠绕般的窒息感。”
俞渡悄摸挪到程远身边,压低声, 凑上前去飞速道:“阴阳哥。”
俞渡不止一次和他说过陆时晏, 两人怕隔网有耳, 一般背后蛐蛐别人都是喊绰号的。
程远心里立马了然,“哦~”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俞渡凑过来这瞬间,他感觉那种似有似无的打量更明显了。而且这家超市空调开的是冷气吗?怎么那么凉飕飕的?
“这位是?”陆时晏眼里漾着笑。
俞渡介绍,“哦, 这是我朋友。程远, 这是我同事, 陆时晏。”
程远虽然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的,但在外人面前,他姑且也算是个翩翩公子。
他笑道:“你好, 陆老师。”
陆时晏:“你好。”
陆时晏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前的男人, 这人生了双上挑的丹凤眼,眼尾还有颗泪痣, 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多情。他和俞渡的低调不同, 他习惯张扬, 举手投足都是富家公子的矜贵, 丝毫不加掩盖。
这些认知无一不清晰的告诉陆时晏,他和俞渡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且俞渡的一句同事。
陆时晏眼里漾着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语气不冷不热,仔细听还能揣摩出点别样的意味,“我还以为我和俞老师算是朋友了。”
俞渡心头一跳。
程远也心头一跳。
两人无声的用脑电波交流着。
程远:卧槽,这句话什么意思?
俞渡:你问爷爷,爷爷问谁?
俞渡故作镇定,打着哈哈道:“是啊,是朋友。”
陆时晏闻言抿唇笑了笑。
忽然,一旁拐角处晃出个人影,抱着一堆薯片,急急忙忙的冲过来,“陆狗,救驾!”
直到把怀里的薯片哗啦啦扔进购物车,他才装模作样的擦了下额头不存在的汗,“差点掉了。”
说着,傅一青抬眼,和俞渡对上视线。
俞渡先发制人,“傅老师好巧。”
傅一青默了两秒,反应过来后道:“俞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俞渡浅笑,“我朋友来宁城,我陪他来城区逛逛。”
“嗷嗷。”傅一青点头,转眼向程远看去。
还没看清,超市头顶的灯投了下来,照射在程远手腕上的腕表上,发出刺眼的光。
傅一青佯装挡了下眼睛:“啊,好刺眼。”
俞渡:“……”
程远:“………”
两人又来了一轮脑电波。
程远:这位小时候是不是发过高烧?
俞渡:嗯,和你一样的症状,说不定你俩玩得来。
傅一青:嘿嘿,金钱的味道~
俞渡和程远同时瞳孔一缩。
俞渡、程远:你怎么能听见?!
傅一青:一直能听见啊。
三人还在那儿交流,陆时晏没说话,走过去低头看着俞渡,平静问:“俞老师这是想到什么了?怎么还缩了瞳孔。”
俞渡还在和程远逼问傅一青怎么能听见他俩脑电波的事儿,猛地耳边落下一道声音,吓了他一跳。
他下意识抬眼看,但只是看见陆时晏伸手过去拿俞渡身旁货架上的酸奶,他的手指节分明,看上去要比俞渡的大很多,青筋安静的蛰伏在白皙的皮肤下,随着陆时晏的动作,还会微微鼓起。
俞渡轻轻眨了眨眼,想了会儿抿唇道:“在调频。”
陆时晏:“?”
俞渡坚定的点头,“嗯,调频。”
把傅一青的脑电波给叉出去。
还没来得及叉出去,傅一青和程远两人已经勾肩搭背上了,俨然哥俩好的模样。
傅一青:“我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程远抱拳,“失敬失敬。”
俞渡:“……”
他就知道。
两人相见恨晚。
傅一青:“你怎么想不开来明雾,这儿鸟不拉屎的,压根没玩儿的地。”
程远勾住俞渡的脖子,笑着道:“当然是俞渡在这儿了,左右我也不是过来玩的,主要是想看看他。”
“咔嚓——”
傅一青虎躯一震,转头一看陆时晏垂着眼,把货架上的泡面捏的稀碎。
傅一青:“?”
他正想说什么,只见陆时晏神色如常的把那包泡面给扔购物车里了。
他挠挠头,总觉得今天陆时晏的态度非常奇怪。
出来时还好好的,好像是遇见俞渡和程远后才突然变得阴沉沉的。
难不成是因为……
有什么东西从傅一青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知道了!
肯定是因为刚才在超市门口,他的手更快,把那五块钱给捡了!
傅一青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怪不得不开心,要是是他,他能难过一个月。
傅一青解决了心中的困惑,继续和程远聊天:“你俩认识很久了吗?”
程远挑了几包乐事的薯片,“是啊,我和俞渡一出生就认识了,不过后来他去国外上了挺长时间的学,真玩在一块儿都是初中的事儿了。”
程远边丢进购物车,俞渡边扔出去。
两人乐此不疲的来来回回打了十几个回合。
终于,程远扯了下嘴角,“得,我知道了,可比克行了吧。”
俞渡:“孺子可教。”
傅一青了然,“那确实好久了。”
一直没说话的陆时晏忽然开口,“没听俞老师说起过啊。”
他和time也没怎么提过。
陆时晏甚至不知道有那么个人从俞渡年幼时就陪着他。
而且程远看俞渡的眼神并不单纯,里面掺杂着一些复杂的感情。
陆时晏不敢深究。
如果程远对俞渡的心思和他一样,于时消失后,他和程远,俞渡会选谁?
对于俞渡来说,现在他只是同事。
可程远是和俞渡一块儿长大的,他知道年少时的俞渡是什么样的,跳脱或是乖巧。这些陆时晏并不知晓。
能和俞渡一块儿玩,程远多半也是富家公子,就连以后,站在俞渡身边,程远都要远比他更有资格。
那种熟悉的自卑又开始作祟,心脏的钝痛席卷而上,压得陆时晏快要呼吸不过来。
time,于时。
陆时晏垂眼,忽然想这个身份要比他更有资格吃醋。
俞渡想了想,“……可能那时候我们还没那么熟。”
陆时晏望了他一眼,“是不太熟。”
俞渡松了口气,把程远悄摸丢进去的薯片扔回货架,只见他抿了抿唇,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唰——”的一下拉着购物车狂奔离开。
程远:“……”
他的薯片!
程远和两人道别,抱着两包薯片也狂奔离开。
陆时晏转了转手中的手机,冷笑了声。
身后傅一青倒是想了想陆时晏的话,砸吧了下嘴。
啧,莫名其妙的,他怎么感觉陆时晏今天怪酸的。
四个人结账时再次遇到,傅一青和程远两人差点泪洒当场。
因为他们也要回一中,正好顺路,俞渡和程远蹭了车。
一路上傅一青和程远聊得火热,傅一青干脆邀请他们,“吃烤肉吗?我组了个局,就几个熟悉的朋友,一块儿吃个饭也不错,算是认识几个新朋友。”
程远一听到肉,耳朵都要竖起来了,他坦然点头,“行啊。”
四个人又洋洋洒洒的往老街的方向去,最后在一处老宅停下。
还没等陆时晏掏钥匙,门先开了,是陆霏霏开的门,“哥哥……”
话还没说完,陆霏霏看见了俞渡,她双眼放光,抱住俞渡,夹着嗓子道:“小哥。”
陆时晏:“……”
总被陆霏霏欺负的傅一青:“?”
他无声的看了眼陆时晏,一脸震惊。
不是,他俩怎么认识的?!
陆时晏和他对视了眼,挪开视线,不搭理他了。
俞渡笑着揉揉她的头,和程远说:“我小妹,你叫她霏霏就行。霏霏,你喊他程哥就好。”
陆霏霏是个不怕生的性子,她仰头看了眼程远,也甜甜的喊,“程哥。”
程远:“!”
下一瞬,傅一青看见程远把自己手上的表扒拉下来给陆霏霏玩了。
傅一青:“……”
这房子从外面看和其他老城区的房子没什么不同的地方,进来看后倒是挺特别。四合院的结构,里面的陈设看上去很低调,但俞渡和程远都是识货的,自然知道这些东西价格不菲。
程远低声,“卧槽,阴阳哥有钱啊。”
俞渡:“是挺有钱。”
他忽然想起在办公室里听的那些八卦,说陆时晏之所以开那么网吧,是因为他教的有几个学生总是偷摸出去上网,他懒得一个网吧一个网吧的找,自己就开了一个,让他们周末玩,平时不要逃课。
傅一青把手上的东西放在院中搭的架子上,问:“霏霏,你傅箫哥又跑哪儿偷懒去了?”
陆霏霏:“嗷,他说他带大白遛弯。”
话落,傅箫抱着只狗进门,和二三四个大人面面相觑。
傅箫闭眼又睁眼,“唉我去,我怎么看见百度哥了?”
俞渡:“……呵。”
傅箫:“……”
好像还真是。
他斟酌了会儿,礼貌问出口,“怎么出去两个,回来四个?”
俞渡:“买一送一。”
其他人:“……”
这顿烤肉吃得挺开心,俞渡还悄悄薅了几把大白的狗头。
吃烤肉喝酒必不可少,除了两个未成年只能坐在一边喝旺仔,其他几个大人都喝了酒。
俞渡还记得上一次自己喝完酒断片的事儿,这次没敢喝多,觉得有些上头了就没喝了,和程远两个人无聊的拼着虾壳。
程远喝得头疼,他凌晨的飞机,下了飞机又从宁城的省会转乘高铁过来的,一来二去也将近五六个小时,总算是撑不住了,偏过身和俞渡说话。
“咱要不回去睡觉?”
话刚落,就听见“咔嚓——”一声,陆时晏把筷子给掰断了。
其他几人同时投来目光。
陆时晏平静道:“没事儿,质量不行,我去换一双。”
说着他起身,兀自出去了,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出他的背影有些狼狈。
“唉!这不是有筷子吗?”傅一青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门就关上了。他看了眼陆时晏桌前的酒瓶,眼皮一跳,“操,他到底喝了多少?”
外面的风哗啦啦的吹着,清冷的月光倾泻着洒下,因为是冬天,还落在小片小片的雪。
陆时晏呼了口气,用力揉了揉脸,想让自己清醒些。
其实他酒量还不错,只是看他自己想醒着还是醉着。FLY谈合作的时候,他总是保持着清醒,用自己最好的状态和别人讲条件。可是这晚他不想醒过来,只要醒着,就能看见俞渡和程远旁若无人的聊着天,他们之间像是有壁垒,陆时晏看得见但摸不着。
好远啊。
陆时晏叹了口气。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在吃醋,他讨厌程远很早就认识了俞渡,讨厌程远看向俞渡的眼神,讨厌自己连吃醋的资格也没有。
良久,陆时晏从兜里摸出手机。
他心想,于时这个身份,或许等程远离开后再消失也行。
【time】:宝宝,我今晚手术,要是成功的话,我们见面吧
发完消息,陆时晏感觉有些累,过了片刻,他转身进了门。
就在这时,他听见程远说。
“爷爷,你告诉他们,孙子我高中那会儿是不是学校里的校草。”
俞渡手撑着头笑,像只慵懒的大猫,“啊,好像是。”
陆时晏的脚猛地一顿。
爷爷?
他想起程远看着俞渡的眼神,好像,还真是,纯粹的爷孙情。
那于时也用不着做手术了。
他默了两秒,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垂眼撤掉了那条消息。
第30章 陆时晏,你是于时啊
晚上十点, 两人从陆时晏家里出来。
一出门,冷风让两人一哆嗦。
俞渡颤着声,“命好苦的感觉。”
程远喝了不少, 在屋里时只觉得又热又躁,头也晕得厉害, 愣是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现在在这外面一吹,直接把他两条腿给吹直了, 他哈了口气, “怎么还下雪了?”
他一说, 俞渡才反应过来。
还真下雪了。
雪下得不大,和北城不同, 北城的雪是一团一团往下飘的,用不着多久整个北城就能覆上层白。但宁城的雪是小片小片的,在风里摇摇晃晃, 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堆起来, 便融了大半, 看样子估计还得明天才能有些雪。
俞渡:“没北城的大。”
程远赞同,“差得远呢。”
“孙子。”俞渡忽然感慨。
“怎么了?”
俞渡:“你还能走吧?”
程远:“?”
“我不想把你拖着回去。”
俞渡脑补了一下,实在想象不到他两只手拽着程远的脚, 走一步歇一步回家的狼狈样。
程远:“……”
程远挑眉, “废话,小爷我谁啊, 北城马拉松我跑了那么多次, 几分钟的事儿, 健步如飞。”
说着, 他往前踏了一步。
“哐当——”
摔地上了。
俞渡:“哈。”
程远沉默了会儿,用力晃了晃头, “不对劲啊,我醒酒了啊。”
他挣扎着起来,勉强能摇摇晃晃的走两步,俞渡松了口气,起码不用拖他回去。
俞渡也喝了点酒,虽然喝得不多,但脑子也明显比以往慢了点。忽然,他听见耳边有人说话。
“——那你能喜欢我吗?”
“俞渡,你在透过我看谁呢?”
“也是,现在我们俞老师是只醉猫了,醉猫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
……
俞渡的动作猛地一僵,紧接着他用力拍了拍自己头,“操?这是什么鬼东西?”
程远被他吓了一跳,回头望他,“发什么疯?”
小巷窄而逼仄,夜色沉寂,远处路灯斜着的光在雪景里显得朦胧。
回忆里,温暖的指腹一寸一寸的抚过俞渡的眉、眼。强劲有力的手环住他的腰,轻而易举的把他抱了起来。以及他的额轻轻抵在冰凉的墙壁上,有人扯了下他的帽子,换了手过去。
俞渡有些懵,零零碎碎的回忆闯入脑海。
程远走过去,伸手在俞渡眼前晃了晃,“卡机了。”
俞渡回过神,认真,“我好像进入了异世界。”
“……”程远,“你背着我喝酒了?”
俞渡吸了口气,沉声,“真的。”
他无法形容现在自己心里的荒诞,他明明记得他梦见的是他妈,怎么转眼一晃成了陆时晏的脸。
还多了些对话,怪吓人的好不好?!
梦见谁不好,偏偏梦见的是陆时晏。
俞渡想起前几天的优秀班主任最后还是落在了陆时晏身上,差点把自己的牙给咬碎。
他确信道:“估计是做的噩梦。”
也是,梦里俞母也不会这样照顾他的。
所以美梦只能变成噩梦了。
走了会儿,程远有些晕。
程远挥手,“不行不行,我歇会儿。”
俞渡点头,“也行。”
程远晃到路边的公交车站休息,俞渡无聊,手有些痒,想打把游戏。
“哦对,手机。”程远看见俞渡的手机,忽然想起什么,摸了摸兜。
俞渡看着他不说话。
他看着俞渡也不说话。
良久,程远觉得他和俞渡周身像是比平常褪了一个色。
他俩现在贼像他看的漫画里面,背景突然从彩色变成灰色,刻画出两个命苦的牛马。
他顿了顿,打破这份沉默,“爷爷。”
俞渡吸了口气,“我不是你爷爷。”
“爸爸。”
“滚。”
“我手机好像没拿。”
“我没听见。”
“你听见了。”
“……”
最终,两个命苦的牛马看着幽深的小巷再次沉默。
程远:“爷爷我爱你。”
黑夜,下雪,远处高大的山依稀能看见枯树的轮廓,小巷里时不时还传出几声狗吠。
俞渡和程远两人又吭哧吭哧的走了回去,在雪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十分钟后,他们又回到了原地。
程远:“我现在心跳加速,难不成是猝死前兆吗?”
“不,我俩单纯累的。”俞渡推门,把程远踹了进去,“太丢脸了,你自己进去吧。”
门一开,大白摇着尾巴冲过来,俞渡蹲在门外薅狗头。
薅了会儿,他想看看时间,没想到看到time在一个小时前撤了条消息。
他今天喝了酒,心情还不错,虽然time最近怪怪的,但平心而论,他对俞渡很好,俞渡也很喜欢他。
【℃】:怎么了?
俞渡把大白捞在怀里抱着,见程远还没出来,想了想走了过去,垂眼单手回着消息。
【℃】:今晚和几个朋友吃了烤肉
“嗡——”
俞渡推开门的同时,听见手机的振动声。他掀开眼皮,抬眼看向陆时晏身旁的手机。
傅箫怀里抱着陆霏霏,正打算出去,看见俞渡进来愣了下,压低声道:“老大,你也来了?”
“嗯。”
俞渡只当是巧合,也没放在心上。
“我送小妹去楼上。”傅箫说,“程哥实在晕得不行,他说自己心跳得快,想趴会儿,结果睡着了,我刚才看了下,……应该还活着。老大你一个人送他回去可能够呛,今晚他和我小叔睡得了。”
俞渡按了按眉心,“也行,麻烦了。”
“不麻烦,那我先送小妹上去,等会儿可能还得麻烦老大和我一块儿把他们弄到床上去。”
说完,俞渡的视线落在软垫上其他三人身上,“行。”
傅箫抱着陆霏霏离开。
俞渡坐下,曲肘撑着头,继续和time发消息。
【℃】:你今天身体好些了没?
“嗡——”
静谧的环境把这声音无限扩大,无处遁形,俞渡的手微微一顿。
他脑海里那段荒诞的回忆忽然有人问他,
“俞渡,看着我的眼睛。我是谁?”
他听见自己说:“陆时晏。”
默了许久,俞渡垂眸,漂亮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喝了点酒,有点醉了,做了个梦
也许不是梦,是真的,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嗡——”
手机又响了一下。
俞渡抬眼,他的视线慢慢落在陆时晏的身上,陆时晏今晚喝了很多酒,没有平时的慵懒随意,只是安静的倚在墙边,长而浓密的眼睫在下眼睑落了小片阴影,暖黄色的光打下,周边晕染的光显得他格外的温柔。
半晌,俞渡张了张唇,很轻的开口,“陆时晏,你是于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