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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鬼胎 很好,纯赚

    怎么是他?

    “起来吧。”梁俨走到陆炼身前, “你怎么来了?”

    陆炼笑道:“臣奉陛下之命来助殿下一臂之力。”

    梁俨似笑非笑道:“原来是表哥啊,本王这儿正缺人手呢,还好是你来了。对了, 今日是除夕,正是家人团聚之时, 表哥与我一起守岁吧,咱么也亲近亲近。”

    按照这厮的疯劲儿,他肯定会带沈鹤舞一起来,跟他一起守岁, 正好可以瞧瞧哥哥的情况。

    陆炼瞥了他一眼, 冷淡道:“臣习惯早睡,便不与殿下守岁了。”

    众人虽然知道这节度副使是镇国公世子,寿昌长公主的嫡长孙, 陛下眼前的红人,但这般明晃晃地拒绝广陵王殿下,他们在旁边听着都心惊胆寒。

    这节度副使明摆着是陛下派来辖制广陵王这个节度正使的, 两个天潢贵胄,都是神仙,他们谁都惹不起。

    陆炼按照礼节见了梁俨, 没说几句话便走了, 丝毫没有跟梁俨客套的意思。

    众官在旁边如芒刺背, 却见梁俨笑眼盈盈, 没有恼怒之意, 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年,梁俨除了守岁那晚跟十八卫喝酒玩乐一夜,其他时候都在看卷册,巡视军中各处, 小到军士的鞋袜吃食,大到军械马匹,一处都不放过。

    梁俨忙得脚底冒火星子,萧勉跟着在寒风中奔波,几日下来每顿能多吃两张蒸饼,人却还清减了几分。

    直到初五这日,梁俨刚吃过午饭,门前就来报,说崔家家主求见。

    整个北地能够被称为崔家的只有一个世家大族,那便是幽州崔氏。

    梁俨放下茶盏,心道终于崔氏按捺不住了,“请进来吧。”

    既然他主动上门,倒也省得自己请他来了。

    不过片刻,一个一身锦绣的中年男子便进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幽州崔氏的族长崔知遗。

    崔知遗见到梁俨便是一跪,“卑下拜见广陵王殿下!”

    梁俨微微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殿下。”

    寒暄几句,等螺儿端来茶水,崔知遗才道:“听闻殿下前日在路上遇到北离贼子偷袭,北地臣民无不担心,崔某无德无才,承蒙诸位看得起,受北地士族所托,特来蓟州慰问殿下。”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份礼单递给螺儿。

    螺儿本来只是在此侍奉茶水,没想要还要干别的。

    螺儿接过礼单,双手呈给梁俨。

    梁俨打开那张绢帛,凤眼微弯,“你们的心意本王都知晓,人来就好,何必带这么重的礼。”

    “此乃我等的一点心意,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诶,我怎会嫌弃你们的心意呢。”梁俨将礼单递给螺儿,“去点点吧,点好了入库。”

    螺儿兴高采烈地将礼单揣到怀里,蹦蹦跳跳地就跟着崔知遗带来的家仆去清点礼品了。

    崔知遗看了一眼螺儿的背影,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好,肯收礼就好。

    “犬子说当日殿下的手受了伤,如今可大好了?”

    “不过被震了一下,不妨事。还好道虹当日及时带人赶到,不然本王和那些护卫当真惨死半路了,崔公,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崔知遗咽了口唾沫,微笑道:“殿下谬赞了,殿下福泽深厚,吉人天相,犬子不过尽了臣子本分。”

    梁俨端起半凉的青雾茶,淡淡道:“也就道虹跟我过,会护着我,北地其他人…也许巴不得我死了。”说罢,便直勾勾盯着崔知遗的眼睛。

    崔知遗听到这话,嘴角硬挤出来的弧度终于还是缓了下去。

    自从接到广陵王要来北地任节度使的消息,阿霁便每日在城外等待殿下尊驾,正值年关,家中诸事繁忙,小儿子不帮忙便算了,还带着人日日在城外逗留,他心中十分不快。

    没想到就是小儿子日日坚持,反倒救了殿下一命,也救了他崔家一命。

    能在他北地调动这么多人马,还能联系上北离人截杀广陵王,只有北地世家豪族才敢做这种事。

    广陵王落魄时受崔弦恩惠,现在镇州的崔璇又成了新兴郡主的仪宾,他们崔氏跟广陵王殿下越绑越紧。

    可是跟广陵王有联系的是清河崔和镇州崔,他幽州崔作为北地第一世家,在北地门生故吏最多,有最大的嫌疑。

    崔弦给他提过醒,这位小殿下不是省油的灯,让他自己好生筹谋。

    梁俨见崔知遗沉默,心道差不多了,“哎呀,本王不过是说句玩笑话,崔公可别多心啊,尔等的忠心本王看得清楚,若不是道虹,崔公今日也见不到本王,你说是不是?”

    “殿下英明。”崔知遗对着梁俨深深一躬。

    梁俨走近,亲昵地扶起崔知遗,面上带笑,“崔公你也知道本王来北地是为了扫灭北离。”

    “卑下知晓。”

    “本王看了下屯田的账目,发现出入有些大呀,听说你们崔家去岁买了许多田地充实家资,可有这回事啊?”

    崔知遗微微抬头,看着梁俨脸上春风般温暖的笑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还有原先那位节度副使是你的侄儿吧,如今陛下派了我和陆副使来,你家那位侄儿似乎心有不满,无故离营,连本王都未曾参拜就回了幽州,想来是过了个好年,你见着他了没?”

    崔知遗心里咯噔一下,崔霓那孽障什么时候回幽州的!

    “殿下息怒,小侄因为…家母病重,故回了幽州侍奉祖母汤药,小侄不懂事,卑下回去必当训斥责打,还请殿下海涵。”

    孽障啊,他怎么敢甩广陵王的脸子!

    这小殿下身为郡王都能被圣上任命为一方节度,可见圣上对他的信任和喜爱。

    “原来如此,百善孝为先,那本王也不追究他的无礼行径了。”梁俨轻轻拍了拍崔知遗的肩膀。

    崔知遗只觉得肩上的手有千斤重。

    “只是你家买的那些田,听说有他在中间撮合。”梁俨走到崔知遗面前,睥睨垂首之人。

    “其中定有误会,这事多半是那孽障自作主张,崔家人口众多,崔霓虽是本支子弟,但久在军中,卑下并不知情。”

    崔知遗的内衫被冷汗打湿,这小殿下当真是…硬骨头,魏庆对土地兼并之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却毫不手软。

    算了,让利,小殿下收了礼,自然也懂门道。

    “若殿下……”条件还未说出口,又听梁俨说道,“既然你不知情,那便先把田亩还回来吧,本王可以酌情从轻处置崔霓等人。”

    崔知遗闻言,慌忙抬起头,“殿下,您这是?”

    “你没听明白?”梁俨微微蹙了下眉,旋即又笑道,“本王奉命征伐北离,少了这屯田的粮食,本王拿什么去打,你崔家给钱粮?”

    “户部早已……”

    梁俨见他要狡辩,冷声道:“本王是陛下亲封的节度使,这北地官屯由节度使管辖,尔等不得有违。”

    崔知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卑下知晓了。”

    “不光你崔家,还有北地其他豪族,反正你们同气连枝,那些屯田限你们十五日之内全数交出,否则别怪本王心狠。”

    “是…是,卑下知晓。”崔知遗咬牙切齿道。

    好个道貌岸然的广陵王,说得冠冕堂皇,那些田收回去还不是入了自己的口袋,装什么装。

    等着吧,等你把官屯为己所用,你也跑不了,到时候看你还装什么高洁。

    “对了,崔霓不敬之罪可免,可他没有告假便自行离开军营,有违十禁二十四条,本王命你赶紧把他给我押送回蓟州,本王要军法处置。”

    崔知遗一愣,忙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崔霓年幼,还请殿下饶他一命。”

    “年幼?崔霓都三十了,还年幼?”梁俨觉得可笑,“再说按照军法不过打六十军棍,不至于要他的命。”

    崔知遗跪下叩首,咬牙切齿。

    好个广陵王,没想到这么会搜刮。

    “卑下知晓,还请殿下看在族兄崔弦和犬子的面上,饶那孽障一命,卑下愿赎买,殿下开个价吧,卑下绝不还口。”

    梁俨反应过来,长眉一挑,心中窃喜。

    对啊,崔家有钱,又可以赎买,他怎么没想到趁此机会让崔家出点血啊!

    梁俨低头看了眼崔知遗,崔老头谢谢你提醒。

    轻咳了两下,笑道:“既然崔公都开口了,本王怎么也得给你个面子,那就给本王十万石粮食吧,正好用作夺回遥密二城的军需。”

    崔知遗愣了一下,“殿下,您……”

    您可真敢开口啊!

    “崔霓的命还是值这些钱,再说那些官屯你们占了不知多少年,十万石不过九牛一毛。还是说你想跟我丁是丁,卯是卯地算?”

    崔知遗思忖半晌,咽下这口窝囊气,“卑下明白了,十五日之内会把粮米都送到蓟州。”

    梁俨闻言浅笑,留崔知遗坐下来喝杯茶,吃块点心,崔知遗却说还要回家侍奉母亲汤药,就不在府上叨扰了。

    螺儿在门外站了许久,见崔知遗一脸阴郁离去,忍不住偷笑。

    抱着礼单走进屋内给梁俨汇报,梁俨见她说得头头是道,笑问道:“丫头你什么时候学会管账了?”

    他刚才不过是找个由头让螺儿出去。

    “公子教我的。”螺儿昂起胸脯。

    梁俨眼冒精光,“我想起来了,凤卿说你在碧澜岛还帮着看了一阵子私库的账,丫头,现在公子和秦管事不在,你可得把我的钱看好哦~”

    “殿下放心,螺儿心里有数。”螺儿朝梁俨重重点了下头。

    “不错不错,你身兼两职,该你给涨钱了。”

    螺儿一听忙摆手:“殿下,我的月钱够多了,不能再要了。”

    “要的要的,你做的事值得这些月钱。”

    螺儿抿唇一笑,“那等下月我领了钱,公子和海月也到蓟州了,我请殿下和公子吃点心。”

    说起海月,梁俨突然灵光一闪,“螺儿,海月应该也到蓟州了。我这几日忙,明日你买些大公子爱吃的,去陆副使府上看看大公子和海月,若陆炼不许就算了。”

    螺儿连声应了。

    正当蓟州忙碌非常之时,幽州也不得空闲。

    崔知遗回到幽州府上,先是打了崔霓一顿,以消心中怨怒。

    “好好的,打他做甚,你大哥就这一个儿子。”崔老夫人精神矍铄,将大孙子护在怀里抹眼泪。

    “母亲,你还护着这孽障!广陵王是什么人,是什么人!这小兔崽子敢打他的脸,他老子不在了,我替他老子收拾他。”

    崔霓心中不快,怒道:“他不过仗着是皇孙,魏庆走了,节度使的位置本该是我的,现在却好,又来个陆炼,我连副使都没得当了。”

    崔知遗冷哼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儿,你若不是崔家子,你能当上节度副使?”

    崔霓咬了咬牙,无法反驳。

    “你给我去祠堂跪三天,这三日你只有水喝,家中谁敢给崔霓送饭,谁就给我进祠堂陪他!”说罢,崔知遗扔掉手中木棍,一甩衣袖,去了正厅会客。

    崔霁在门外等父亲教训堂哥,见父亲出来连忙请安。

    这次父亲去见了广陵王,他也可以将心中所愿告诉父亲了。

    “父亲,孩儿有一事相求。”

    崔知遗见到出息的小儿子,火气消了大半,和颜悦色道:“什么事,这般郑重。”

    “儿子今年及冠,我…我想父亲替我说一门亲事。”

    崔知遗闻言,笑得摸胡子,他这小儿子冷静自持,打小不近女色,今日却主动说起亲事,看来是有了心仪之人。

    阿霁从来省心,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求点什么,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要满足。

    “阿霁瞧上的小娘子自然是极好的,只要是身家清白的小娘子,家世差些,爹也给你做主了。”

    “她出身高贵,儿子…怕配不上她。”

    崔知遗听完来了精神,揽住儿子的肩膀,忙问是哪家闺秀。

    “儿子想求娶安兴郡主。”

    崔知遗闻言眼皮一跳,咽了口唾沫。

    儿子你真是会选,广陵王的妹妹,文怀太子的嫡女,身份确实高贵。

    崔知遗思忖半晌,笑道:“这事不慌,爹给你想办法。他镇州崔能娶到郡主,咱们幽州崔也行!”

    “爹,你答应了!我还以为……”

    崔知遗笑笑,摆手让儿子退下。

    这事儿得慢慢思量,这郡主娶不娶,得看他哥够不够意思。

    崔知遗快步走到正厅,见厅上坐满了老熟人,虚虚作了个揖算是见过礼了。

    厅上坐的是北地十五家的人。

    虽说他们之间各有利益纠纷,但北地豪族世家的利益大致是一致的。

    崔知遗一人坐在主位,看了神情紧张的众人半晌,开口笑道:“诸位为何这般紧绷,喝杯茶松松吧。”

    “崔兄,咱们别说那些客套话了,广陵王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崔知遗见他们焦急,心道果然是上不了高台盘的小家子,“殿下没说什么,他也不追究路上截杀之事,只说是北离人干的。”

    众人互相看了看,面上都不显,他们都明白他们之间有人是这次截杀的主谋。

    “殿下不追究截杀之事,但是征伐北离要粮草,他让我们把屯田还回去。”

    “这怎么行!”

    吞下去的东西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崔知遗撇撇嘴,平静道:“慌什么?沽名钓誉不能久,他迟早会现原形,我们等等他不就行了?”

    众人闻言会心一笑,皆赞崔兄聪慧。

    “对了,此次殿下要夺回遥密二城,急需粮草,要我们北地各家十五日内凑齐十二万石粮米送到蓟州,算作那些屯田的利息。”

    众人一听不甚在意,不过十二万石,他们每家出一点便凑齐了,于是都说五日内送到崔家粮仓。

    崔知遗端起茶杯,垂眸一笑。

    很好,纯赚两万石。

    第122章 风来 那俩崽子没来!

    待宾客尽散, 崔霁走近正厅。

    “父亲,您觉得此次刺杀是何人主谋?”

    崔知遗饮完残茶,轻笑一声, “我也不知,凭他是谁, 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别管他们,阿霁,广陵王任节度使短则一二年,最多不过七八年, 陛下就会召他回京。我们幽州与镇州虽与清河同是崔氏, 可清河把我们压在地方。家里把阿霓推上了节度副使的位置,可他…罢了,太过骄纵冲动, 我们幽州崔氏若想进入中枢,还得靠你和其他年轻子弟。镇州崔氏已经捷足先登,我们也得快追上去。”

    “儿子明白。”

    “你族叔虽是刺史, 但他…哼,八瓣莲的颜色终究不同,等粮草凑齐, 为父自然会想办法把你调到蓟州, 无论是郡主还是广陵王, 你都要好好把握。”

    “您想让我去蓟州?”崔霁面上不显, 左胸却躁动难安。

    那岂不是能经常见到她了!

    “正是, 跟着广陵王混,也许你还能快些进玉京,至少清河压不住你……”

    后面的话崔霁都不曾入耳,只想着何时能再见心上人一面。

    十日不到, 十五家便凑齐了粮米,崔知遗亲自押送。

    通报之后,崔知遗以为梁俨会立刻来见她,毕竟他可是带了万石粮米来。

    从下午坐到黄昏,崔知遗入了三次厕,梁俨却没现身,问了之后才知道是长平侯提前赶到了蓟州。

    长平侯也来了?

    沈家的人不容小觑,又是殿下的表兄,还是患难之交,如此匆忙,定是有什么重要之事要商议。

    他倒要看看殿下会给他这位病弱的表兄安排个什么肥差。

    正当崔知遗沉思时,广陵王身边的护卫亲自来传信,说殿下今日不得空,让他明早再来。

    崔知遗眼皮一跳,点了下头便离开了。

    看来两人果真正在谋划大事,他明日见殿下得更谨慎些。

    殊不知,梁沈二人根本没有商谈正事。

    午前,沈凤翥在书房见到了梁俨,不过略说几句话,梁俨便让螺儿把院门锁了,让她守在门外,他今日不见任何人。

    直到了亥时,梁俨才走出房门,让螺儿去备饭食。

    梁俨出去一趟,带了一身风雪味回来,不过屋内温暖,玉炉内香烟袅袅,站在旁边半晌,便染了暖暖香气。

    等风雪味散尽,梁俨走向帐幔垂下的床榻,脚踏边躺着一件紫袍,不过被梁俨撕得不成样子,皱巴巴地窝在地上。

    掀开床帐,钻进温暖的锦被,梁俨半倚在床头,低头凝视,食指有意无意地捻着散落在枕畔的乌发,柔柔的,润润的,像是凤凰的翎羽。

    看了半晌,刚伏下身,平稳的鼻息挠着他的鼻尖,梁俨笑笑,忍住亲吻的欲望,捞起一缕,放在鼻下嗅。

    好香。

    顺着发丝望去,肩头锁骨如小荷才露尖尖角般从锦被中钻出一片细腻肌肤,原本洁白如玉的肌肤此时开满了淫靡的花,红粉交叠,艳丽非常。

    梁俨提了提被子,将肩膀锁骨全部遮住,却不小心惊动了枕上人。

    绯红眼皮缓缓睁开,桃花瓣似的眼睛看到他,慢慢笑成了两弯新月。

    梁俨见沈凤翥醒了,拿出放在腰腹上温暖的丝绸里衣,“宝贝,快穿上,别着凉了。”

    “阿俨,你不帮我穿?”

    言语里的理所当然浑然天成,尾音带上的撒娇意味也是浑然天成。

    “你原来不是不愿意我给你穿吗?”梁俨抖了抖上衣,又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滑腻肌肤让他不想放手,“宝贝,要不咱们在床上就别穿了。”

    沈凤翥软在梁俨胸膛上靠着,听了这话拧了他侧腰一把,“你又在说什么浑话!我…现在腰酸腿酸,没力了,不然会自己穿。”

    梁俨笑笑,服侍小侯爷穿好衣裤,便将人搂在怀里揉腰捏腿。

    沈凤翥被揉捏得又昏昏欲睡,梁俨扯了扯滑腻的小脸蛋,“宝贝不能睡了,再睡后半夜又睡不着,你又会日夜颠倒,对身体不好。”

    沈凤翥听了这话,猛地睁开眼,嗔道:“还不是怪你!”

    “是是是,怪我。”梁俨啄了口撅起的红唇,说着将一条细长的腿挂到自己胯骨上,他好给爱人捏捏酸疼的腿部肌肉。

    今日脱完衣裳时,他见爱人身上有不少淤青和伤痕,若不是知道沈凤翥只喜欢他,不可能背着他跟谁乱来,如果不是,他头上至少有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

    笨蛋凤凰提前北上,还不坐马车,跟虞棠共骑一匹大马,生生把自己颠会骑大马。

    柔嫩白皙的手掌也爬上了斑驳的暗红藤蔓,他娇养的小凤凰在舔舐磨砺自己的翎羽利爪。

    “宝贝,你身子虚弱,慢慢来,别着急。”

    沈凤翥摇头道:“以前家里娇惯,我浪费了太多光阴。再说,学东西哪有不吃苦的。阿俨,你别担心我,我有分寸的,若我觉得身子不适,我就会停下,不会硬来的。”

    “你呀,最喜欢骗我。”梁俨捏住他的鼻梁,佯装生气,“若不是实在忍不住,你是绝不吭声的,我才不信你会停下。沈凤翥,以后不许背着我做这些危险的……”

    沈凤翥自知理亏,又听他连名带姓地喊自己,知道阿俨是认真的,于是鼓了鼓软乎乎的腮肉,撒娇道:“阿俨,我饿了~”

    梁俨难得听爱人喊饿,“饿了?确实该饿了,午饭还没吃呢,对不起啊宝贝,今日确实是我孟浪了,你再躺会儿,我去把饭端来,你等我啊,别睡着了——”

    说着便翻身下床,风风火火去了厨房。

    沈凤翥听着门扇喑哑,迅速缩进温暖的锦被,抱起梁俨枕过的软枕,闭上眼小憩。

    梁俨回来见爱人又睡着了,连忙将人摇醒,细致地喂过饭,擦过身,两人躺在一处聊天,相互依偎。

    爱人身上的气味便是最好的安神香,没说一会儿,两人便沉沉睡去。

    螺儿抱着炭筐轻手轻脚地添了炭火,看了一眼垂下的床帐,吹灭了桌上独自泣泪的红烛。

    次日上午,崔知遗如约到节帅府见梁俨,这次上茶的仆人说殿下马上就来。

    崔知遗听了连忙喝了半盏茶润喉,等了半晌,只见广陵王带着一个极其俊美风流的男子进来,两人端坐其上。

    这人谁啊,殿下的娈宠?

    崔知遗不动声色地打量。

    不对,这气度,这姿容,这紫衣金冠,还敢跟殿下平起平坐……

    长平侯!

    崔知遗起身问安,他见殿下今日神清气爽,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心想长平侯昨日到底带了什么好消息来,能让殿下这样高兴。

    心情好,那他正好可以求事。

    “殿下,那日卑下答应的粮米已经运到了蓟州,还请殿下派人清点。”

    “这么快啊。”梁俨听了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崔公不愧是崔公。”

    两人互相说了一箩恭维话,崔知遗才进入正题——给崔霁调职。

    如崔知遗所料,梁俨听完便婉拒了,他不疾不徐道:“卑下除了答应殿下的十万石,另有两万石送与殿下。”

    梁俨依旧拒绝,沈凤翥疑惑地看向他,顺便轻声劝了几句。

    “既然表哥这样说,那便让道虹到镇北军中任职吧,依旧是任仓曹之职。”梁俨看着崔知遗淡淡道。

    崔知遗闻言,千恩万谢地走了。

    走前回眸看了一眼沈凤翥,这长平侯在殿下面前颇说得上话啊,果然不能小觑了他。

    沈凤翥见崔知遗走了才道:“阿俨,他主动送上门来,就算有所图,你也不该拒绝啊。”

    崔霁能力不错,又是幽州崔氏族长之子,他若在蓟州,阿俨手里也能多捏个崔氏的人以防万一。

    “我知道,不过演场戏罢了。”梁俨握住沁凉的手,细细摩挲掌心的伤痕,“宝贝,陛下没给你任职,昨夜你说让我任你为掌书记,从八品的官职太委屈你了,你身上虽有爵位,但军中也有那不认勋贵的刺头……”

    沈凤翥盯着漆黑明亮的眼珠,笑如三春之花般绚烂,“原来殿下是想让大家知道我是你的心腹啊,若我的话在你面前这般管用,别人都来求我怎么办?”

    梁俨捧起玉手,啄了一口滑腻的手背,“王妃生长于朱门甲第,深谙此道,自然应付得来。再者,若真有人能将王妃说动,本王自然照办。”

    两人眼神交缠,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沈凤翥瞥见两个护卫带着一群人走来,慌忙挣脱梁俨的手,抖了抖衣摆,腰背挺如绿竹傲松。

    萧勉和丰羽书见长平侯也在此,抱拳施礼,众人听说是长平侯,也跟着施礼。

    丰羽书拱手道:“殿下,军器监监作徐天锡带到。”

    语落,一个中年男人弯着腰身站了出来。

    此人很是精壮,看起来约莫四十,脸上焦黄,又带着些烟黑,许是被炉火熏陶所致。

    徐天锡此刻惶恐不安,不知道殿下召见他来做甚。

    “下官徐天锡拜见殿下,拜见长平侯。”

    梁俨抬手笑道:“起来吧,本王找你前来是有要事相托,不必这般拘谨。”

    “殿下吩咐。”

    “徐监作你可会制作火药?”梁俨心想大燕过年节会放烟火,那他是不是能制作火药呢。

    热兵器和冷兵器,天差地别。

    “殿下是要下官做烟花么?库房中还有一批烟花,不需要临时赶制,若殿下需要,下官马上……”

    梁俨摆摆手,“本王知道了,罢了,我再问你,你手下的匠人可会制作农具?”

    “会。”

    徐天锡心里犯嘀咕,他们是制作军械的巧匠,听殿下这话头倒是想让他们做农具,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那好,本王准备建一所务世院,你便兼任院长一职。”

    众人听了都一头雾水,问这务世院是做什么的。

    梁俨道:“务当世之务,解决现在存在的问题好过高谈阔论。民,为国之根本。本王这所务世院便是要集聚能工巧匠,解决北地百姓生活中的难题。北离为何要屠戮两城百姓,大燕百姓为何会成为盗贼?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才是根源。虽然这个难题很难攻克,我们慢慢来。”

    说着,梁俨走到徐天锡身边,从怀中拿出一叠纸递给他,“务世院不光要研究军械,更是要研究农耕、冶炼、水利诸事,做这些都离不开工具,徐监作,你把这些拿回去跟手下的匠人好生琢磨琢磨。”

    “至于精细的图纸,等长平侯画好了就会送给你。”梁俨看向沈凤翥,“凤卿,难为你想出那些器具方法,如今又要你画图,辛苦了。”

    沈凤翥虽然不知道梁俨在卖什么关子,但也顺着他的话说。

    徐天锡翻着那一沓纸,心里纳罕,这金尊玉贵的侯爷怎么还懂农具制作,冶炼之法?

    梁俨睃了一眼满脸狐疑和震惊的徐天锡,竭力忍笑。

    他斥巨资买了一本《图解天工开物》,先抄了立马要用的,就是他画画实在太烂,他又不能将全彩的书页给徐天锡,只能难为徐天锡看看文字版了。

    好在亲亲老婆舍不得他,提前来寻他了。

    凤卿的丹青高妙,风花雪月,工细楼台都能画,更何况照着画几张图纸。

    梁俨见徐天锡沉浸于抄本中,手指轻快地敲了敲桌面,又道:“辛冷玉,刚才崔知遗带来的粮食和田亩册子,你派人尽快去清点核实,决不能误了春耕。”

    辛冷玉闻言大惊,“殿下,他们把屯田还回来了?”

    “自然。”梁俨见他细长的眼睛睁得溜远,忍俊不禁,“还有十二万石粮食,你尽快点好,这可是我们夺回遥密二城的粮草。”

    十二万石!

    辛冷玉咽了口唾沫,这广陵王小小年纪,怎能从那些大家族手里榨出这么多粮食!

    梁俨又点了几个官员去城外寻荒地,他要修务世院和济世堂。

    经过梁俨解释,众人知道济世堂是做什么的了。

    他们没想到殿下竟为北地百姓思虑了这么多,甚至还没开战就在筹谋伤兵治疗了。

    这些工程费时费力,但长远来看确实是利在千秋。

    梁俨吩咐完便让他们去忙了,连萧勉和丰羽书都不让随身侍奉了,让两人去城外看地。

    等人走完,梁俨拉着沈凤翥回了住所,关上门便是一顿搂抱揉搓兼吮唇吸舌,亲了半晌,两人便倒在在绵软的床上。

    沈凤翥一把将人推开,嗔道:“你何时变得这般贪欲?”

    “宝贝,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梁俨被推开也不恼,黏糊糊地将头搁到爱人肩上,环住纤细腰肢,“我们这么久没见,你说是不是新婚?新婚燕尔,我这般都算收敛的。”

    沈凤翥听了这番淫词浪语,脸颊微红,声似柔水,“昨儿弄了大半日,够了。”

    梁俨耷拉下嘴角,才亲热一日,哪里够了?

    “好吧,那你让我抱会儿。”梁俨有些委屈,于是使劲在沈凤翥颈窝一顿乱蹭。

    沈凤翥受不了,被蹭得笑出声,“你怎么跟雪团似的?”

    “谁跟它似的啊!”梁俨不服,说罢便隔着衣服狠狠咬了一口凸起的锁骨。

    沈凤翥被咬得眼皮一跳,垂眸看了下乱咬的某人,心道这不还跟雪团一样么。

    也太许久未见,他由着梁俨磨蹭撒娇,“旺哥他们都安顿好了吧,下午我去瞧瞧他们。”

    “我都安排好了。如今冯太医不愿在府里住着,他忙着研究和教学,不怎么得空。宝贝,你的平安脉还是让冯太医来,其他的大夫我不放心,就是辛苦你隔几日要自己去寻他一趟。”

    “这有什么辛苦的。”沈凤翥背靠在梁俨胸膛上,摸着环着自己腰前的手,突然想到什么,一把甩开梁俨的手,挣脱有力的手臂,径直往门外奔。

    “你走哪儿去!”

    “我去看看应怜应爱。”

    梁俨咽下一口闷气,“那俩崽子没来!”

    沈凤翥才不信,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直奔园子。

    果然,阿俨把应怜应爱养在了园子里,还给应怜应爱搭了草房子。

    阿俨就是嘴硬,哪有爹爹不疼孩子的。

    殊不知,某个爹在寝房悔得摔枕头咬枕巾。

    第123章 暗潮 我可没想在在床上跟你谈正事……

    玉京皇宫

    旖旎琴声随着寒风从浴池飘出, 守在门口的小中官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罢,小中官沉溺于余音中,却见朱道祥急匆匆走来, 慌忙喊了声“干爹。”

    朱道祥听到琴声和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微微皱了皱眉。

    午后陛下便在此处, 现在已近一更天。

    小中官殷勤地开了门,朱道祥躬身走了进去。

    浴池内,燕帝正与王昭仪戏水,纱幔之外有几个女乐在弹琴鼓瑟, 女乐之后是一众宦官宫女捧着长巾软绸、美酒瓜果, 立在一旁伺候。

    朱道祥朝宫人们挥了挥手,宫人们见状粉粉躬身,然后朝外面走去。

    燕帝听到响动, 让王昭仪带着女乐退下。

    偌大的浴池只剩下燕帝和朱道祥两人。

    朱道祥放下拂尘,坐到微微湿润的浴池边,“陛下, 北地出事了。”

    “什么事?”

    “广陵王在前往蓟州时遇到袭击,说是北离人和北地盗贼,广陵王并没有上折子, 这是世子的书信上说的。”

    “什么!”平静的水面骤然激起千层浪, “七郎可有受伤?”

    朱道祥偏了偏头, 却还是被溅了一脸, “殿下无事。”

    这些人的胆子也是肥得没边了, 竟敢在北地袭击镇北节度使,而且这节度使还是陛下的亲孙子。

    就算陛下对广陵王不算喜爱,但明晃晃地杀广陵王,这不是打陛下的脸吗。

    “七郎还是年幼, 算了,朱道祥,即刻给世子传信,把北地那些人好好收拾收拾,不必留情,让七郎专心备战,给朕攻下北离。”

    “陛下,幽州崔氏也要吗,崔弦大人还在……”

    “崔弦?”燕帝冷笑一声,挑起水面上的一片花瓣,“等时机成熟,清河崔氏也一样。”

    话音未落,那片娇嫩的玫瑰被撕成了两半。

    “是。”

    “对了,记得让世子仔细盯着七郎,若发现他偷偷纳了姬妾,即刻传信回来。”

    朱道祥闻言笑道:“陛下您放心吧,广陵王不会有谋反之心,侯府里的探子都说殿下日日留宿沈侯的院子,现在沈侯又提前去了北地,您就放心吧。”

    燕帝侧脸看了眼朱道祥,“朱道祥,你真觉得七郎动了情?”

    “奴婢那日瞧着广陵王不像在做戏,是真动了情,再者你想想沈侯。您是知道沈家人的性子的,个个磊落若雪,就算广陵王心有狡计,若沈侯不是真想跟殿下长相厮守,当日他不会说出那些话。”

    燕帝重新靠在玉璧上,沉吟半晌,叹道:“罢了,有情之人如何能掌这天下,泓儿柔懦,他的儿子果然也是这副德行,我子孙众多,竟没有一个可堪大用的,难道这便是天意……”

    “其实世子……”

    燕帝闻言打断:“不必提他,哎,朱道祥,你说这世上哪里有不死药,我真想长生不老,这样我大燕便可千秋万载,永世不灭……”

    朱道祥看着燕帝花白的头发,沉沉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梁俨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心道老婆就在身边,谁还在想他啊。

    “着凉了么?”

    沈凤翥听到梁俨打喷嚏,连忙撑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没有发高热,这才放了心。

    “阿俨,拿回遥密二城不算难。”沈凤翥重新趴回梁俨胸膛,汲取他的温暖,“你这般操劳,累病了怎么办。”

    自从阿俨当了节度使,当真是一个人当五个人用,什么事情都要亲自过目,恨不得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省了,若不是自己硬要他陪着睡,这傻子恨不得就住在书房了。

    “初来乍到,总得多看看,做到心里有数,省得吃闷亏。”梁俨将人搂紧了些,“拿回遥密二城不过是早晚的事,我在想如何才能拿下北离,夺一城和灭一国不可同日而语,何况灭了北离之后呢,战后安置也是个难题,若处置不当春风吹又生,那血不就白流了嘛。”

    沈凤翥闻言抬起头,笑道:“还没打就在想打了胜仗之后的事了?”

    “凤卿先生,先胜后战,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沈凤翥听他这样称呼自己,脸皮开始发烫,伸手捂住他的红唇,“我不过跟你闲谈几句兵法,不许这样喊我。”

    梁俨歪头咬了下细嫩的小指,接着便将整根小指含进了嘴,吞吐吮吸。

    沈凤翥咬了咬唇,迅速将手缩了回来,从脸到脖子都红透了,“说正事呢。”

    “说正事?宝贝,我可没想在床上跟你谈什么正事。”梁俨低头啄了一口馨香发顶,“正事明日再谈,给你两个选项,二选一。”

    沈凤翥见他又作怪,嘴角勾笑,问:“好啊,你说出来,我选。”

    “第一个选项,我睡你。第二个选项,你睡我,选吧。”

    “这有区别?”

    “当然有区别。”梁俨的手慢慢钻进丝绸里衣的下摆,摩挲如玉肌肤,“你选了,我再告诉你区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选了就不许反悔哦~”

    沈凤翥腰间被摸得暖呼呼的,舒服得半眯眼睛,“那我睡你吧。”

    他倒想看看阿俨又要玩什么花样。

    梁俨舔了舔嘴角,慢慢扒下了两人的亵裤,凑到他耳边低语,“宝贝,你今晚可要疼我。”

    沈凤翥感到下身一空,腰肢被阿俨掐住,他被扶着坐到了阿俨腰腹上。

    第二日,沈凤翥睡到近午时才起身。

    揉了揉酸疼的腰,想到昨夜情形,沈凤翥不由得烫了面颊。

    刚梳洗完,沈凤翥就看到梁俨回来。

    “头发都梳好了?”

    沈凤翥懒得搭理他,自顾自走到镜前穿外袍。

    他现在是掌书记,管朝觐、慰问、聘荐、祭祀、祈祝之文及号令、升黜之事,同时也负责军队战情军需的记录、文书、信件等事务。

    虽然这官职不大,但管的都是一手情报记录,祖父说掌书记必须由心腹中的心腹任职。

    镇北军盘根错节,阿俨知心的人不多,他自然得把这个位置占好,不能让别人钻了空子。

    虽然掌书记算文官,他也不用点卯,但日日总得去军中晃荡一圈,混个脸熟。

    梁俨见他不理自己,知道昨晚自己过分了,连忙凑到沈凤翥背后,抱住他撒娇卖乖。

    “宝贝,别生气了,我昨晚太兴奋了,下次不敢了,这次就原谅我吧~”

    沈凤翥听完肘了他腰腹一下。

    昨夜这人让自己坐在他身上半宿,累得自己腰差点断了,哭着求他也不放自己躺下。

    梁俨被肘得退了两步,见爱人脸颊气鼓鼓的,眼珠一转,捂着肚子蹙眉。

    沈凤翥见梁俨还不贴上来哄自己,扭头瞥了一眼,见他微微佝偻,捂着腹部,连忙走过去扶住他。

    难道阿俨今早练兵,添了伤处?

    “伤着哪儿了?”

    梁俨见笨蛋凤凰上钩了,一把将人抱住猛亲,亲一口哄一句。

    沈凤翥刚被抱住就反应过来这人又装可怜,心里冒火,不过被梁俨亲了一脸口水,也就熄了火顺了毛,只说下次不许再欺负他,说罢就拉着梁俨去吃饭了。

    梁俨夹了一块羊肉送到沈凤翥嘴边,“下午别去军中了,在家歇着吧。”

    沈凤翥张嘴吃了,一边咀嚼一边摇头,等咽下去才说:“我喜欢去军营。”还想再说点什么,一块春笋又送到了嘴边。

    “阿俨,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吃。”话是这样说,但还是张嘴接了笋块。

    梁俨明白爱人是将门之后,对军营很向往,只是他不止一次亲眼看到有那胆肥心大的,前脚对爱人恭敬有加,后脚就用淫/邪目光盯着爱人的后背。

    他的凤卿是高贵的,圣洁的,不容他人觊觎亵渎。

    世人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的凤卿天生如此,与生俱来的美丽从来不是罪过,错的都是那些心术不正之人。

    可是他无法因为不敬目光就治那些人的罪。

    梁俨看着沈凤翥水汪汪的桃花眼,收回了筷子,“宝贝,其实家里的事也不少,微音的婚事也得早做准备,这些我也不懂,还得你操心,军中近来没什么事,你不必去那么勤快,你要看什么让人送到府上看也是一样的,这样也省得你日日跑,劳累得紧。”

    梁俨现在很矛盾,他的想法慢慢发生了变化。

    他知道凤卿有才干,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可他现在却想凤卿一直呆在家里,不想让其他人见到这份只属于自己的美丽。

    沈凤翥听了这话,笑道:“我不累。说起微音的婚事,你也别担心,宫里会派礼官来,我留了瑞叶在玉京盯着,等微音的婚礼办完了,瑞叶就闲了,到时候她来打理这节帅府。”

    未等梁俨开口,沈凤翥又道:“现在府里是螺儿在管,本来我还怕她管不来,不过我前两日看了,账目银钱,人口调度她都拿得准。这几年她跟着你,胆气也大了,见那些人高马大的将官也不怵,她虽然不过十五岁,我瞧着却不让宫中那些年长女官,以后瑞叶又多了个得力的帮手,这府里你更不用操心了。”

    梁俨闻言笑道:“你小看螺儿了,别看她在我俩面前乖乖的,在外面,那气势比男儿还大些,连萧勉和丰羽书在她手里都吃过亏,我那十八卫现在看到她都喊一声李姐姐。”

    沈凤翥惊喜道:“螺儿这么厉害呢!阿俨,你真是运气好,随便捡的丫头都是人尖儿。”

    梁俨又夹了块排骨放到沈凤翥碗里,“这不还是王妃会调教吗,等什么时候海月和瑞叶回来了,我这节帅府才算是人到齐了。”

    说起海月,沈凤翥放下了筷子,梁俨问怎么了。

    “到了蓟州,陆炼却不让我见哥哥了。”

    “那人是条疯狗,你别跟他较真,免得伤了自己。”梁俨用勺子舀了一勺饭喂过去。

    沈凤翥见他又喂自己,虽然没甚食欲,但还是张口吃了,“我知道,陆炼那人脾气古怪阴沉,软硬不吃,我是真摸不准他,哥哥在他手上只怕会吃亏。”

    梁俨想起那日在密室的情景,道:“陆炼那人虽然不算良善,又很执拗,但云卿也不是吃素的,我觉得…他俩谁吃亏还真说不准。”

    “哎,你不知道,我哥哪里都好,就一点不好。”

    “哪儿不好?”

    沈凤翥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跟你一样,容易心软。”

    梁俨笑笑,“云卿清冷刚烈,瞧着可不像心软的人。”

    沈凤翥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哥只是瞧着冷傲,其实心肠最软。他初入金吾卫时巡街,每日带着很多钱出去,我父亲以为哥哥学坏了,学着别人出去喝花酒,没想到他是带着钱去买那些摊贩卖不完的东西,晚上就分给那些乞丐孤儿。”

    梁俨听了眉毛一挑,“我原以为云卿只是刚烈,没想到如此高洁。”

    沈凤翥疑惑道:“阿俨竟不知我哥哥雅号的来历吗?”

    梁俨尴尬一笑,“以前确实不大注意这些。”

    “我哥哥做事不为虚名,有知恩的问起来,只说自己叫云鹤。后来有好事之徒觉得我哥不过是在沽名钓誉,就起了个云鹤君来讥讽我哥哥。我哥不在意这些,只管做自己的。后来陛下知道了我哥做的事,在春狩时喊了我哥一句‘云鹤君’,这才变成雅号。”

    “云卿古道热肠,这些人自己心脏不算,竟还讥讽他!”

    沈凤翥笑容惨淡,“古道热肠又如何,受他恩惠帮助的人不知凡几,到头来却只有一个荀彰为他奔走。”

    梁俨见他心绪低落,不想再吃饭,便盛了一碗汤喂他。

    刚喂了几口,螺儿如疾风一般跑了进来。

    沈凤翥见状笑道:“你这丫头,刚跟殿下夸过你,现在却跑得跟猴儿似的,越发没规矩了。”

    螺儿咽了口唾沫,摆了摆手,气喘吁吁道:“不是,是小虫哥让我跑来通报。”

    “何事?”梁俨放下汤碗。

    “他说陆炼把崔霓杀了!”

    第124章 借刀 你这般喜欢沈侯,他可喜欢你?……

    等梁俨和沈凤翥赶到节度使衙门时, 崔霓已经死透了。

    “陆炼,你疯了!”梁俨怒气冲天,走过去一把攥住陆炼的衣领。

    浓黑眼睫低垂, 陆炼那张阴冷俊美的脸难得浮上笑意,握住梁俨的手腕, 手背上青筋突出,用力一扯,挣脱了桎梏。

    “镇北兵马副使崔霓聚集众将,以下犯上, 意图谋逆。”陆炼整了整凌乱的衣襟, 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天中午吃了什么,“我,陆炼, 陛下亲封的节度副使,自当为陛下平定乱贼,为殿下分忧。”

    梁俨在路上听卫小虫讲了前因后果。

    今日是崔霓生辰, 他像原来一样在衙门中宴请镇北军中的高级将官。

    按照规矩,他现在是没有资格在衙门中置办酒宴,可他任节度副使四载有余, 在衙门中颇说得上话, 又出身名门, 出手阔绰, 众人都领他这个情。

    可陆炼每日会到衙门处理公务, 见他这般行事,自然不悦,当即就让人撤了酒宴,崔霓因喝了二两黄汤, 又见是陆炼,当即就跟他顶了起来。

    卫小虫说两人最开始只是吵嘴动手,后来崔霓就开始骂陆炼的祖宗,说什么他崔家下三等的奴婢都比他高贵,让副使少在他面前拿大。

    骂战时骂祖宗是常有的事,梁俨和卫小虫都不明白陆炼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经过沈凤翥解释,他们才明白崔霓是戳人家肺管子上了。

    原来陆家先祖曾是清河崔氏的马奴,当时天下大乱,陆氏先祖偷了崔氏两匹马逃跑,然后投到太祖麾下,跟着太祖立下汗马功劳,这才得封镇国公。

    崔氏是千年世家,对于陆氏这种奴隶出身的武勋,面上恭敬,心里却是瞧不上的。

    梁俨看着地上的崔霓,焦头烂额,“陆炼,没有本王的命令,谁准许你杀他的?”

    陆炼挑了下眉,捡起地上染血的剑,“此乃陛下赐我的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说着走到崔霓身边蹲下,撩起一角锦绣拭去刃上鲜血。

    “陛下说此剑能斩官民,亦可斩王侯。”站起身收剑入鞘,陆炼看向梁俨,“崔霓不臣,心存谋逆,我自会上奏,不劳殿下费神。”

    “你——”

    狂悖二字还未说出口,梁俨被沈凤翥拉了拉后腰带,示意不要再说。

    陆炼扫了一圈四周脸色苍白的众人,淡淡道:“把他拖下去,送回幽州崔家。尔等身为官将,见崔霓知法犯法,却不加阻拦,视为从犯。”

    接着,陆炼又朝梁俨拱手道:“殿下,这些官将该以军法处置,其中刘校尉、林校尉、高将军、安郎将、段郎将与崔霓一道出言不逊,污蔑天家,意图谋反,臣以为该处死。”

    几人闻言慌忙跪了下去,直呼冤枉,说他们没有谋反之心,只是跟着崔霓胡诌了几句。

    梁俨回过味儿来了,道:“罢了,你们下去领二十军棍,降职三等,闭门思过五日,以后管好自己的嘴,不许再惹是生非。”

    说罢,梁俨给卫小虫递了个眼神,卫小虫心领神会,领着他们出去了。

    沈凤翥喊了两个小吏进来托崔霓,陆炼见人散了,径直从崔霓身上踩过去,不理梁俨的呼喊,回了自己的府邸。

    “好了阿俨,回去吃饭吧。”沈凤翥扯了扯梁俨的衣袖。

    梁俨见他嘴角挂着笑,眉间微微皱起,“凤卿,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陆炼今日敢杀崔霓,明日就敢杀了我们。”

    “阿俨,他虽然是在敲打我们,但我们行得端坐得正,何须怕他?”

    梁俨喉中一堵,他心里想的可不端正,“崔霓虽然骄纵,但罪不至死,还有那几个将官,谋逆之罪明摆着是陆炼强加上去的,虽说是陛下的意思,可他这茬儿找的太过牵强,只怕北地豪族不会罢休。”

    沈凤翥笑笑,“阿俨,你既然明白是陛下的意思,那还担心什么?这世上强权为尊,咸安慕容被灭族,北离占了遥密二城,你又在北地遇到袭杀,北地豪族不说战战兢兢,也会夹紧尾巴做人,别说死一个崔霓,便是死十个,他们也不敢多说一句。原先魏庆还会为了和气和仕途,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是你和陆炼掌了北地大权,你俩在他们看来都是陛下的人,和你俩对着干,就是和陛下对着干,他们的胆子还没肥到敢忤逆君上。”

    沈凤翥扒住梁俨的臂膀,轻声道:“陆炼是陛下派来监视我们的,我们正好可以顺水推舟,借他的手铲除异己,就像今日这般,把镇北军的军官全部换成你信得过的人。”

    “陆炼精明,今日不过是他借题发挥。”梁俨捏了捏胳膊上的手,“好凉,宝贝,这几日都没见你用手炉,北地比玉京冷,你别逞强。”

    沈凤翥的手被梁俨包在自己手掌里,沈凤翥抿唇一笑,“不冷,哎呀,你别管我这些琐事了。阿俨,在外人看来,你与陆炼是是一体的,我们最好跟他搞好表面关系,让外人觉得你俩绑得越紧越好,今晚我们就请他吃饭吧。”

    “你不是挺烦他的吗?”梁俨搓了搓沁凉的手背,“现在不烦了?”

    “他确实讨人嫌,不过只要有利可图,我可以暂时不烦他。”沈凤翥被搓得暖热,“让府里的厨子备好酒菜,然后再去外面请一班歌舞回来,把排场弄大些。”

    下午,梁俨派人去请陆炼,陆炼照旧拒绝了,后来沈凤翥写了封信,说哥哥最喜欢他煮的茶,若能拿些回去给哥哥喝,哥哥定会欢喜。

    收到信陆炼便去了节帅府。

    歌舞不过在庭中演了一曲,陆炼嫌吵,沈凤翥便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陆炼见两人只找他扯闲话,并没什么正事,便随便应和几句,心里却想赶紧吃了回去。

    他看着梁俨的筷子几次都要送到沈凤翥嘴边了,被沈凤翥瞪了一眼就放到了自己嘴里。

    陆炼撑头看着与沈鹤舞相似的面容,看向梁俨的眼神是那般温柔,柔得他心生妒忌。

    为什么当着他的面,不藏一藏!

    “我吃好了,沈侯,我的茶你备好了吗?”陆炼懒得再看两人柔情蜜意。

    “我马上去准备。”沈凤翥闻言,放下筷子起身。

    梁俨拉住沈凤翥的衣袖,烦躁地瞪了陆炼一眼,又转头对沈凤翥笑道:“吃完了再去吧,等会儿菜凉了。”

    “沈侯,我要走了。”

    沈凤翥笑着拍了拍梁俨的手,疾步去了茶房。

    陆炼见沈凤翥的背影远去,正准备张口询问,却被梁俨骂道:“你就不能等他把饭吃了来啊,他身子不好,本来就不爱吃饭,被打断就更不想吃了,你晚喝一杯茶会渴死吗?”

    “你这般喜欢沈侯,他可喜欢你?”陆炼明知故问。

    梁俨眼皮一跳,汗毛竖起,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你发现了?”梁俨死死盯着陆炼,“还是谁告诉你的?”

    陆炼见他那副防备的神色,嗤笑一声:“陛下告诉我的。”

    “云卿知晓吗?”

    陆炼淡淡道:“陛下不让我给第三个人说。”

    梁俨闻言松了口气,还好这人没告诉云卿,否则凤卿知道了肯定担惊受怕。

    “怎么,他连王妃宝印都敢收,还怕他哥哥知道?”

    梁俨笑道:“管好你的嘴就行,哪儿这么多问题。”

    两人饮酒吃菜半晌,陆炼连喝了三杯酒才道:“沈侯为什么会喜欢你?”

    梁俨闻言放下筷子,望着对面求知若渴的眼神,忍俊不禁,“怎么,想跟我取经?”

    陆炼眼眸暗了暗,沉默不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

    梁俨见他借酒消愁,心思一转,道:“行,我无偿给你指点下迷津。如果你喜欢一个人,还想这个人喜欢你,首先你得给予他足够的尊重和爱护,让他有被尊重和爱护的感觉,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后面的都是无稽之谈。”

    陆炼揉了揉额角,沉思半晌,叹道:“我给我最好的东西,为了护他的命,我犯了欺君之罪,我违抗皇命,我还要怎么……做,他才会用沈侯看你的眼神看我。”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但我知道不能做什么。”

    “不能做什么?”

    “不能强迫,不能威胁……更不能囚禁。”

    陆炼听了瞳孔一缩,脸颊肉一抽,“话不投机半句多。”

    说着,便起身走到廊下遥看明月,不再与梁俨废话。

    等了半晌,陆炼带着一壶茶回府,沈凤翥见他脸黑得跟炭似的,问这人怎么又生气了。

    梁俨笑笑,“没事,他跟自己置气呢,宝贝,菜凉了,要不要再吃些点心。”

    沈凤翥摇了摇头,说吃不下了。

    “行,那咱们明早多吃点。”梁俨拉过沁凉的手,将人放在膝盖上,蹭了蹭鼻尖,“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沈凤翥闻言耳垂开始泛红,他知道阿俨话里的意思。

    如今隔一日才做那事,可歇息的那一日,阿俨在床上也不会闲着,尽做些让他难以启齿的事,说这是书里写的闺房情趣,夫妻之间都是这样做的。

    他没看过那些书,只是好奇。

    难道姑娘家成婚后也会和自己的丈夫那样行事么?

    虽然也有些好玩,但他堂堂一个男儿都觉得羞耻,那些小娘子岂不是羞死了。

    聪明的小凤凰并不知道自己被蒙骗。

    当晚玩乐后,梁俨被脸颊边的宝石脚镯闪了眼睛,张嘴含住凸起的脚踝吮吸。

    沈凤翥呻吟一声,难耐地缩了缩腿,手肘撑在有力的小腿边,回眸嗔道:“还没舔够?”

    “当然没够。”

    梁俨舔了舔嘴角,伸手捏住大腿猛地往下一拉,整张脸埋到一团柔软之中。

    沈凤翥看着眼前之物的变化,轻笑一声,抿了抿唇,缓缓张开了小口,垂下了头。

    两人白日认真工作,晚间尽情玩乐,日子逝如流水。

    这段时日,崔霓的死就像一块石头扔进大海,连个浪花都没打起,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春播时分将近,崔璇的人先来传信,说诸位殿下不日便会抵达蓟州,请梁俨尽快准备诸位殿下的下榻之所。

    梁俨听到弟弟妹妹们要到了,心中雀跃,他们的住所凤卿早就派人拾掇出来了,就连微音和崔璇的人婚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殿下,您也要去地里吗?”萧勉看着一身短打的殿下,咂了咂嘴。

    “有什么问题吗?”

    萧勉笑笑,不再询问。

    殿下重视农桑,除了在务世院让专人研制生产农具,今日屯田播种,殿下还要亲自去视察。

    其实这些事交给手下的人就好了。

    “殿下,俺没骑过马,能不能让这位小将军骑慢点。”老李头被颠得头昏脑涨,但环在丰羽书腰间的膀子却是扣得死紧。

    丰羽书被勒得腰疼,但见这人是个老人家,又得殿下喜爱,生忍了一路。

    “老李,快到了。”梁俨指了指远处连片阡陌,“这些田一半种麦子,剩下的一半再分成三份,种红薯、土豆和玉米。老李,你可要多留心,哪样长势最好,咱们下一季就种哪样。”

    民以食为天,这粮食无论是打仗还是民生,都是重中之重。

    袁淳光能观晴雨,却算不了灾丰年。

    北离没吃的就会南下劫掠大燕边境,大燕内部没吃的就会死人,良民变流民匪盗。

    内外不安,北离攻不下来,他的大计也无法实施。

    又走了一会儿,一阵哒哒声传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梁俨眯眼一看,竟是梁玄真和梁儇。

    两人见是梁俨,挥鞭疾驰。

    “七哥——”梁儇勒马,枣红色的马腿扬起。

    梁俨笑道:“你慢点,你俩怎么先到了,希音微音呢?”

    梁儇道:“二姐她们坐马车,这几日的路太颠簸了,颠得她俩头晕,车队不敢走快了。我跟长姐习惯骑马,便先来了。”

    梁俨弹了两人额头一下,“两个贪玩鬼,你俩也不怕希音微音遇上危险么?”

    梁儇摆手笑道:“有姐夫守着,怕甚。”

    “临江王殿下,郡主还没成亲呢,您就喊上姐夫了?”丰羽书笑道。

    “迟早的事儿,喂,你打趣本王可以,我姐夫是个斯文人,等他到了,你们可不许打趣他。”梁儇挥着鞭子笑道。

    “遵命。”

    众人见小殿下这般护短,都笑了起来。

    梁玄真问梁俨去哪儿,梁俨说有正事要办,梁儇正是贪玩的年纪,见哥哥带着护卫,以为是要去军营练兵,连城也不进了,嚷着要跟梁俨一道去办事。

    “殿下,我们可不是去玩的。”

    “七哥去哪儿,本王就去哪儿~”

    “行,走吧——”

    梁俨向弟弟妹妹使了个眼色,众人策马奔驰,驶向远方,只有李老头闭着眼睛,死死环住丰羽书的腰。

    第125章 思量 就这样吧,让阿俨只属于他

    “殿下, 他们怎么不用牛拉犁啊,这样耕地何时才耕得完啊?”

    春日阳光和煦却依旧晃眼,萧勉左手放于额前, 微微眯起眼睛,望向连片阡陌里的屯民。

    梁俨看着萧勉天真的脸庞, 嘴角微抽。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何不食肉糜。

    梁玄真瞥了萧勉一眼,淡淡道:“自然是没有耕牛可用。”

    梁俨拍了拍萧勉的肩膀,“今日叫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个。”

    大部分官府耕牛借给了给自耕农,只剩了少部分留给官屯。那些豪族还了田地, 自然也收回了耕牛, 梁俨厚着脸向豪族借牛,可人家也要耕地,说要等他们翻完地才能借出来。

    袁淳光算了日子, 很快就会下雨。经验丰富的老李头说若这几日不把土翻一遍,把种苗埋进土里,这一季的收成就废了。

    大燕没有先进的机器、没有化肥、更没有大棚, 种地全看天,误了一步农时,这一年也就废了。

    屯田校尉见乌泱泱来了一群骑马的人, 赶了过来, 见是梁俨, 慌忙跪地问安。

    梁俨让众人脱了锦衣外袍, 脱了皮靴, 都下地去拉犁。

    “殿下,我们去拉犁?”丰羽书指着自己的鼻尖,难以置信。

    “不然呢?早就让你们别穿这么漂亮,反正都是要弄脏的。”梁俨抬脚脱掉鞋子。

    屯田校尉被梁俨的架势吓到了, 连忙跪地说自己有罪。

    “你别在这儿装腔,赶紧让你手下的人把农具拿出来,不光本王和本王的护卫,你们也得下地。”梁俨看向大腹便便的校尉,“这田里的东西是本王的军粮,不能出一丝纰漏。”

    校尉听了连忙就让人去拿铁犁。

    梁俨又道:“这些马儿可以暂时代替耕牛,你们会驭马,今日就先试一日,若能熟练用马,我们也不必等那些大户的牛了。”

    老李头听完大吃一惊,看着油光水滑的大马,不禁咽了口口水。

    殿下竟舍得用马儿耕地,他活了几十年也还是第一次见马儿耕地。

    梁俨小时候跟妈妈去欧洲过暑假,妈妈的大学同学有一个农场,家里还养了马,虽然只是用马耕着玩儿,但他看着马儿耕地比牛耕地还有力些。

    屯民见马儿到了田地,又来了一群穿着雪白绸缎的贵人,个个看着人高马大的,心里发怵。

    众人一听是殿下降临,大眼瞪小眼,一时被吓住了。

    校尉怒喝一声,让众人跪下,梁俨不悦地瞪了校尉一眼,校尉顿时哑了火。

    “你平时都这么凶?”梁俨皱眉道。

    校尉谄媚道:“没有没有,殿下您是金枝玉叶,这些贱民见了您也不行礼,忒没规矩,下官只是……”

    梁俨冷哼一声,道:“人家没犯错你就闭上嘴,记住没?”

    校尉背后冒起了冷汗,肥厚的脸颊挤出僵硬讨好的笑,连声称是。

    梁俨和十八卫赶着马儿跟屯民下了地,梁儇脱了锦绣外袍和靴子跳到了田里,梁玄真直接穿着锦袍跳了下去。

    梁俨让他俩在周围转转,摘些花儿玩,梁玄真却道:“七哥,既然你能下地,那我们也能。”

    十八卫是勋贵官宦之后,都志在封侯,殿下却让他们下地做农夫,本来还想抱怨几句,但看着乐平郡主都帮着屯民扶犁,抱怨的话顿时咽回了腔子里。

    梁俨看着沉默干活的妹妹,心里无限怜爱,“玄真,这地里的活儿是男儿做的,上去歇着吧。”

    “没事七哥。”梁玄真嫌衣摆碍事,一把撩起挂在了腰间,“我原来在碧澜岛时,看到东西二村的田地里有不少村妇挑水施肥,插秧收麦,还有不少小娘子会上山砍柴捡柴,百姓家的女儿有劳力的也是要出门下地干活的。”

    旁边的萧勉见梁玄真那身鹅黄锦衣沾满了泥污,心中满是可惜,道:“乐平殿下,您是郡主,不是百姓家的女儿,不必做这些。”

    马儿要转弯了,梁玄真握紧犁梢,“父亲曾教导我说,农桑者,国之根本,不可不重。皇祖父每年都会亲行耕礼,扶犁撒种。我皇祖父是天下至尊,他都做得,我为何做不得?”

    萧勉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闭嘴。

    梁俨闻言,心里纳罕。他虽然知道文怀太子在众多儿女中最喜欢梁玄真,广陵王和他的六位兄长都不曾受过太子亲自教诲,而玄真一个女孩子却被太子亲自教养。

    玄真是女儿身,但这些年相处下来,玄真文韬武略、胆识气魄都胜过男儿十倍。

    太子和薛良娣显然是把玄真当作男孩子在养,甚至细心程度超过七个儿子。

    梁俨一时不知道是说太子教育理念超前,还是说太子对三个女儿有明显的偏心。

    “七哥——”梁儇跟丰羽书合耕一块地,“快看,我翻完一列了!”

    梁俨看着半大的少年郎骑在大马上,勒着缰绳,朝他奋力挥手,一时恍如隔世。

    九郎何时长这么大了,明明昨日还是个过大水凼都要自己抱的小团子。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直到暮色四合众人才打马回节帅府。

    沈凤翥见到三人吓了一跳,慌忙吩咐人去备水。

    梁俨在回城路上给他摘了一把野花,兴高采烈把花给沈凤翥,等着夸奖,暗戳戳期待两人独处时能得到爱人甜甜的吻。

    沈凤翥却一把拉过梁玄真,“从马上摔下来了?不应该啊玄真,你骑术比你哥哥强得多,他都没事,你怎么身上全是泥。”

    夸奖没等到,等来了拉踩。梁俨把花插到花瓶里,无奈道:“凤卿,这话可以不用当着我的面儿说。”

    梁儇闻言哈哈大笑,给表哥解释前因后果。

    “你们去耕地了?”沈凤翥看着梁俨,心中有很多话想说,但说不出来。

    梁俨笑道:“对啊,农桑是国之根本,下面的人嘴巴说得溜,但我总觉得假大空。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想我还是得实地考察一番,做到心中有数。最近军中和衙门辛苦你和旺哥多费些心,粮草调度和练兵都得抓紧。”

    沈凤翥点了点头,说他都晓得,让梁俨放心。

    “七哥,时候时候去打那些北离狗,夺回咱们的城池?”梁儇问道。

    梁俨弹了下弟弟的脑门,“快了,等种子播下去长了苗,我就出兵。”

    “我也要去!”

    梁俨抬手,准备再弹一下,“小团子,你才多大啊,再长几年吧。”

    “我马上就十三了——”梁儇迅速躲开哥哥的指头攻击,胸脯一挺,“青若哥十四岁去的西疆,我也可以!”

    三人听完笑了,梁俨道:“也不是不行,等什么时候你能赢过玄真,我就让你上战场。”

    梁儇闻言泄了气,嘀咕道:“阿姐那么厉害,我得练多少年啊……”

    “行了,好生休息两日,休息好了就跟张舟和钟蓁一起读书习武,别老想着出去乱跑。”

    “张舟和钟蓁也在蓟州!那我先去找他们——”

    “马上吃饭了!”梁俨一把拎住弟弟的腰带,“吃完饭洗干净了再去找人家。”

    梁儇扰了饶头,乖乖坐下等饭。

    吃完饭洗过澡,梁俨坐在书房算账。

    今天他跟屯民聊了很久,思路和视野进一步拓宽。

    他在碧澜岛的商业氛围里浸淫久了,忽视了大燕百分之九十五的地方是没有碧澜岛的聚集效应的。

    碧澜岛的岛民就算不种地,也可以给商家卖苦力换钱买口粮,而北地六州绝大部分百姓都是农民,无论是佃农,还是自耕农,都是靠地吃饭,只有少部分依附于城市的市民可以不靠地。

    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若家中没有余粮,农民只能向官府或大户借粮,或者吃榆钱野菜度日。

    榆钱野菜有限,大部分人会选择借粮,但是借粮的利息太高,即便当年收成好,交完税换完债,差不多只剩下裹腹的口粮。

    更要命的是,若借了官府和大户的牛、农具、种子,收获的粮食要与官府或大户六四分,剩下的四分粮食还要交税,交完税剩下的粮食又不够过冬口粮和第二年的种子了,更不要提攒钱买地买牛。

    上述成立还是建议在风调雨顺,没有各种自然灾害的条件上,若碰上自然灾害或者打仗……

    恶循环,绝对的恶循环。

    梁俨看着写满的纸张,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沈凤翥坐在旁边看书,见他这般便踱到他身侧给他按头,“怎么了,今日耕田累着了?”

    梁俨摇了摇头,竹筒倒豆子版给他讲了刚才所思,“我在想如何才能解决这个困境。”

    造成这这个困境就两个原因:负债太高,生产力太低。

    “税率是朝廷定下的,你改不了。”沈凤翥坐在他腿上,摸了摸紧皱的眉心,“再说自古就是这样种的,难不成让神仙下凡帮着种?还不如给仙人上香,保佑大燕风调雨顺,这样收成也好些。阿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有的事你无法改变,别想了。”

    “我知道。”梁俨拉下抚摸自己的玉手,将软乎乎的凤凰抱在怀里,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宝贝,让我抱抱。”

    颈窝被温热鼻息弄得痒痒的 ,沈凤翥绞了绞爱人垂下的墨发,“若百姓冬日没有粮食过冬,咱们就把碧澜岛存的粮食运出来,总能少饿死些人…你别太忧心。”

    梁俨抬起头,叹了口气,“治标不治本。算了,还是先看看这一季红薯土豆的产量,后面的事容我再想想。凤卿,我是镇北节度使,别的地方我管不了,可我想让北地六州不再有饿殍。”

    “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梁俨受到鼓舞,低头亲了沈凤翥一口,然后抱着他给他暖手。

    沈凤翥侧坐在梁俨腿上,见他又看起了舆图,似乎在夺回遥密二城做准备。

    他靠在梁俨怀中,微微抬眼,目光一寸一寸摩挲着梁俨的眼睫、鼻梁、嘴唇、下巴。

    如果文怀太子没有死,等陛下百年后顺利继承大统,阿俨或许能成为储君。

    以阿俨的心思,若他成了天子,也许大燕之内真的会没有饥馁,阿俨也许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圣君。

    “你这样看我做甚?”梁俨感受到了爱人炽热的目光,“怎么,突然发现夫君颇有几分颜色,看呆了?”

    沈凤翥闭上眼睛往他怀里缩了缩,假装打了个哈欠,“我困了,等会儿你忙完了抱我回去。”

    “好,你先睡吧。”说罢,梁俨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沈凤翥靠在厚实的胸膛上假寐。

    如果阿俨成了天子,就不会是他一个人的阿俨了。

    帝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可惜没有如果,文怀太子已死,阿俨这辈子无缘帝位。

    就这样吧,让阿俨永远只属于他。

    第126章 惊云 你是谁?

    自从那日去犁了地, 梁儇便日日都去那块挥洒了汗水的田,连播种上肥都一手包了,还带着张舟钟蓁逃课, 气得教书的大儒几次请辞,沈凤翥好说歹说才将人留了下来。

    梁儇摊着手心, 低头瘪着小嘴,“表哥,我错了。”

    沈凤翥面若寒霜,冷声道:“先生不敢打临江王殿下, 那臣来。”说罢, “啪”的一声,白乎乎的手心留了一截红印。

    梁俨刚回来就听到了梁儇的哭声,以为出了什么事, 跑过去一看,沈凤翥拿着戒尺把梁儇打得嚎啕大哭。

    “凤卿,不能打孩子!”梁俨慌忙拦下, “体罚要不得,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啊。”

    “说了三次还不改,该打。”

    “九郎, 你又做什么妖了, 让表哥这么生气?”梁俨见沈凤翥没有放下戒尺的意思, 赶紧将小团子护在身后。

    长到梁俨下巴的长条团子委屈地捏着哥哥的衣摆, “我就是…放心不下我种的土豆……”

    听完来龙去脉, 梁俨莞尔:“凤卿,这是好事啊,你打他做甚。”说着就将沈凤翥紧扣的拇指一根根扒开,将戒尺扔到了一旁。

    “这么大了, 诗礼都不能背全,阿俨,你说说这像话吗?”沈凤翥一拍桌子,“还是郡王殿下,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梁俨被那一声吓得往后仰了仰,心道他也不会背,“消消气消消气,他还小,慢慢学来得及。”

    “还小?再过两年都能娶媳妇了,还小!”

    梁俨给弟弟使了个眼色,梁儇心领神会,一溜烟跑了。

    沈凤翥见状气得狠狠瞪了下梁俨,“阿俨,不能这么惯着九郎。”

    梁俨赶紧坐到旁边,捧起沈凤翥的手,“宝贝,手拍疼了没?哎哟,我也没有惯着九郎,他这么大点孩子,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偏要做什么,而且正是喜欢出去疯跑的年纪,他愿意去种种土豆,体会一下民间疾苦,这不也挺好的吗?”

    “你说的虽然有理,但他带着另外两个偷跑出去,若出了事怎么办,怎么跟嫂嫂和旺哥交代?”

    梁俨笑道:“三孩子都机灵,再者他们都骑着马,寻常人哪里敢惹他们?”

    “那三个猴儿偷跑出去不带护卫,遇上恶人怎么办?钟蓁还是个小姑娘!”

    “宝贝,九郎是临江王,谁敢惹他,何况他会功夫,还佩着剑,骑马到了屯田,那里的校尉也认得九郎,不会出事。”

    梁俨说了好一阵,才将沈凤翥说服,最后梁儇小朋友过上了白日种土豆,晚上学诗书的快乐生活,节度使府的下人都说临江王殿下长大了,终于不在府里调皮捣蛋了。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转眼就到了出兵遥密二城的日子。

    这次梁俨还是不准备带沈凤翥去。

    “宝贝,别生气嘛,拿回遥密二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你真的不用去。”

    沈凤翥冷着脸给他收拾包袱,“没生气。”

    嘴唇都要咬破皮了,没生气就有鬼了,梁俨如是想。

    从后面抱住气呼呼的小凤凰,“宝贝,行军艰苦,若我不是节度使,我也不愿意去,何况你身子娇弱,吃不得苦。”

    “我不怕吃苦的。”沈凤翥急切转过身,直勾勾盯着梁俨的眼睛。

    他是长平侯,他也想像祖父和父亲一样驰骋疆场。

    沈氏每一代长平侯都是猛将,除了他。

    一个不能上战场的武侯,当真是笑话。

    梁俨看着热切的眼神,欲言又止,思索半晌才道:“宝贝,行军不能耽搁,我们不可能坐车。步行你会掉队,骑马……你只能驾驭小马驹,以你的力气掌控不了战马。”

    小凤凰敏感脆弱,梁俨也知道他的敏感点,平素便是有意见相左的地方也多是哄着,不愿意对他说刺耳锥心的话。

    沈凤翥听了,眼中的火苗顿时熄灭,沉默着继续收拾包袱。

    梁俨心脏一坠,慌忙捧起爱人的脸,不断亲吻他的眼皮和脸颊,“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别生我的气。”

    沈凤翥被亲了一脸湿润,“你没说错啊,误军机者杖毙,你是为我好,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说罢,沈凤翥也不收拾包袱了,手指爬上梁俨的肩膀,踮脚贴上红唇,攫取他的温柔。

    收拾到一半的包袱被梁俨放到了小榻上,月上梢头,轻纱帐幔遮不住满床缱绻旖旎,直教白月羞红,入云躲藏。

    次日,梁俨率兵出征,兵分两路,他率一万人马攻打遥城,陆炼率一万人马攻打密城。

    去岁北离屠戮两城,如今已近五月,城内余粮耗得也差不多了,他们此去无异于瓮中捉鳖,稳操胜券。

    梁俨看着身边的崔璇,叹了口气,“马上就要大婚了,不让你来,你非要来,若你出了事,我怎么跟微音交代。”

    崔璇柔柔一笑:“殿下放心,臣答应了郡主会平安回去,臣不会食言。”

    萧勉看着温润文雅的崔璇,嘿嘿一笑:“崔兄,你都是天家婿了,何必到那前线去挣军功,罢了,等到了战场上你跟着我点,我护着你,到时候喜宴上你可得让我坐上宾席。”

    这以貌取人的傻小子!梁俨刚想出言训斥却听崔璇说道:“郡主金枝玉叶,璇自知位卑寒微,配不上郡主,唯一能做的便是让郡主畅意舒心。郡主最敬爱珍惜兄长,又忧心大燕疆土,璇此赴前线,并不为功名,只为郡主一笑尔。”

    梁俨听完挑眉,咧出一个大笑。

    这妹妹当真是没白疼!

    萧勉听完笑道:“崔兄,没想到你为博红颜一笑竟连战场都敢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妙哉,妙哉~”

    崔璇笑而不语,直直看向前方。

    梁俨看着准妹夫,勾唇一笑。

    他明白崔璇的感受,心爱之人的笑颜足以让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

    从梁俨带兵离开蓟州后,沈凤翥每日都会去校场练马。

    梁玄真见表哥执意要骑大马,便去选了一匹高大但十分温顺的,又提前磨了两日,这才送给沈凤翥。

    马儿高大,枣红毛发油光水滑,背上和鬃毛上有几块乌黑的小块,随便摩挲也不会尥蹶子伤人。

    “玄真,这是战马吗?”沈凤翥爬上马背,马儿乖顺地停在原地,“怎么这么乖?”

    父亲和哥哥的马买回府训练几月都没这样温顺。

    “马儿有灵性,若碰上有缘人便会认主,任主人驱驰。”梁玄真笑道,“表哥,你性子柔和,马儿喜欢你,原来那两匹小马驹逢人就踢就吐,你第一日就能摸他们的毛,还能骑上去,这就说明你天生跟马儿有缘。”

    沈凤翥沉思半晌,点了点头。

    所有的动物都喜欢哥哥,无论是家里养的狮子狗、孔雀白鹤,还是外面的马儿雀儿、小鹿兔子,只要哥哥愿意跟它们玩,它们都不会跑,甚至任哥哥抚摸揉搓。

    他小时候被家里的鹤和马吓过,所以他十分羡慕哥哥,甚至有些嫉妒。

    哥哥身体好又聪明,连小动物都喜欢哥哥,不像自己,什么都没有。

    也许他和哥哥一样,只是不是所有小动物都喜欢他,只有马儿喜欢他。

    沈凤翥攥紧缰绳,奋力一抖缰绳,马儿慢慢走了起来,垂顺的黑色马尾随风舞动。

    梁玄真见沈凤翥开始骑马,惊道:“表哥——”

    “别担心,让我自己试试。”

    在来蓟州的路上,他和虞棠共乘一匹,驭马之术已经烂熟于心,在路上他想自己骑,虞棠却无论如何都不许。

    马儿越跑越快,沈凤翥的牙越咬越紧。

    好快,手心好疼,快要拉不住它了。

    梁玄真见沈凤翥的身体开始歪扭,心下大骇,翻身上马追了上去,行到同排后一个跃身坐到沈凤翥身后,一把抓过缰绳勒住了马。

    马儿长嘶一声,双蹄飞伸,稳稳落下,停在原地。

    “表哥,你胆子也太大了。”梁玄真见沈凤翥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沈凤翥粲然一笑:“其实骑马也没多难,你说是不是?”

    梁玄真眨巴着眼睛,思忖后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难,反正我七岁就能骑这种的大马了,应该不难吧?”

    沈凤翥:……

    沈凤翥给马儿取名为赤玲珑。

    在等待梁俨凯旋的日子里,他每日会骑着赤玲珑绕圈,或慢踱,或疾驰,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从最开始的半刻钟到半个时辰。

    晚间,螺儿看着公子给自己上药,旧伤未好又添新的,才养好没多久的手心又生生磨破皮。日复一日,慢慢成了茧。

    “丫头,愣着做甚,端这么久手不酸吗?”

    螺儿回过神,连忙放下手里的洗脚水,见沈凤翥脱了鞋袜,那双白生生的脚被马镫挤得紫青,跟脚镯上的宝石一般。

    “公子,你何苦每日去校场骑马,脚弄成这样,多疼啊。”

    殿下回来见了,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也就公子不在乎自己的身子,随便作践自己。

    “你如今也是大管事,以后不必再做这些粗活了。”沈凤翥见她蹲下给自己搓脚,扶起她的臂膀,“去歇着吧。”

    螺儿抬手一笑,手上却没有停下:“等殿下回来了,我也没法服侍公子了。”

    沈凤翥闻言浅笑,“你什么时候跟他习得这般油嘴滑舌?”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公子,殿下偷偷给我说你是他的王妃,连陛下都允了,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沈凤翥眼睫轻颤,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这事不能让别人知晓,你可别漏出去了。”

    “我都懂~”螺儿朝沈凤翥眨了下眼。

    沈凤翥见状欲言又止,乖乖的小丫头怎么习得跟阿俨一个德行了!

    看着窗外明月皎洁,沈凤翥神游许久。

    阿俨,你什么时候回来。

    遥城之内,如梁俨他们所想,北离已经没粮了。

    现在遥城之内还有北离人负隅顽抗,梁俨让崔璟和荔非颇黎在城内搜寻北离士兵,投降便不杀。不降便送去见阎王。

    梁俨走进伤兵营帐,见崔璇在帮萧勉上药,笑道:“你不是要护着崔仪宾吗,现在还敢大言不惭吗?”

    萧勉撇了撇嘴,看着崔璇,咽了口唾沫。

    他死也没想到文文弱弱的崔璇功夫了得,上了战场跟换了个人似的,死在他刀下的北离兵不说一百也有八十。

    他以后再也不敢说大话了!

    钦天监定下的黄道吉日是五月廿五,众人在吉日前赶回了蓟州城。

    双喜临门,梁俨大手一挥,办三日流水席庆贺。

    看着微音和崔璇朝他跪拜,梁俨眼眶热热的。

    这夜梁俨替他那臭妹夫挡了军中的这些酒仙,毕竟是洞房花烛夜,新郎醉醺醺的可不行。

    沈凤翥喝不得酒,照旧以茶代酒,喝得他脑清目明,腹圆肚胀。

    席散,沈凤翥扶着醉醺醺的梁俨回去歇息。

    螺儿早已贴心地备好了解酒汤,沈凤翥喂了几勺却被梁俨一把打翻。

    “宝~贝~不喝了~再喝真的醉了~”

    你已经醉了!沈凤翥看着抱着枕头喊宝贝的某人,叹了口气。

    走过去把枕头抽出,“你看清楚,谁才是你的宝贝。”

    梁俨眼前出现八个沈凤翥,抓一个扑了个空,又抓一个还是扑了空,“宝贝,你在~和我,呃,捉迷藏吗——”

    梁俨仰躺在床上乱抓,沈凤翥无奈扶额,自动落网,扑到他怀里。

    “抓住了!我的新娘~我也有新娘~”

    沈凤翥听了这话,心里发涩。

    虽然拿了宝印,但像今日这样盛大隆重,举城祝贺的婚礼,他们不会拥有。

    “宝贝,你怎么穿紫衣啊,成亲要穿红的~”

    沈凤翥摸上滚烫绯红的脸颊,柔声道:“今天不是我们的好日子,明日等我换了红衣,备了红烛……明晚我们俩拜天地好不好。”

    “不要~”

    “……你不愿意和我拜天地?”沈凤翥瞳孔一缩,心里发抖。

    “不要我们两个人,我要带你去…呃……去见我父母和妹妹、外公外婆。”

    沈凤翥闻言浅笑,这傻子在说什么醉话。罢了,过两日他就去找匠人做太子和王良娣的牌位。

    “呜啦啦啦~我还要带你去雾城见我祖父祖母~。”

    “傻子,陛下在玉京呢。”看来文贞皇后的牌位也得做一个。

    “他们死了八年了,我好想他们,宝贝,我带你去见他们,记得提醒我买纸钱和凉粉桃酥,他们喜欢吃绿豆凉粉和蔓越莓桃酥~”

    语落,被脸颊烫暖的手心顿时变得冰冷,不停颤抖,那双盛满笑意的桃花眼涌起惊涛骇浪。

    “你父母还活着?”

    “这不~饿~废话吗,宝贝,我带你去海城见他们,海城有大龙虾~我让我妈给你做芝士焗龙虾~”

    沈凤翥猛地挣开怀抱,撑在绯红的头颅两侧。

    “你…是谁?”

    “我是梁俨啊~”

    第127章 疑心 你是妖是鬼,我都认了

    次日, 梁俨醒来头痛欲裂,身体酥麻,垂眸一看, 自己的上衣已经没了,沈凤翥叠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摸了摸柔顺乌发, 看来他昨晚又发酒疯了。

    见沈凤翥衣衫完整,梁俨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乱来,不然定会把他弄疼。

    去浴房洗了个澡回来, 只见沈凤翥侧躺在床上, 一双清亮眸子直勾勾望着他,勾魂摄魄。梁俨喉头滑动,忍不住半跪在在脚踏上向爱人索吻。

    沈凤翥嘴角噙笑, 侧脸躲开了。

    梁俨见他躲开自己,起身坐到床沿,将人搂到怀里, 一手拖着后脑,一手稳稳捏住下巴,低头狠狠惩罚了一顿。

    餍足之后, 梁俨捻着水润的唇瓣, “宝贝, 昨晚…我没弄伤你吧?”

    “没有, 你倒床就睡了。”沈凤翥咬了一口微咸的指尖, “很乖。”

    梁俨听完松了口气,这才将沈凤翥打横抱抱起,去镜前换衣束发。

    吃过饭,梁微音和崔璇来向梁俨请安见礼, 看着小夫妻一脸幸福甜蜜,众人脸上都带着笑。

    梁俨说寻处宅子给他们夫妻住,梁微音却说不用,“七哥,我想跟你们住~”

    梁俨自然乐意,笑吟吟地看向崔璇,“新姑爷,你没意见吧?”

    崔璇满眼笑意,柔柔看向妻子,“全听郡主的。”

    梁俨听他这么说,满意地点了点头。

    见过礼,梁俨便去了节度使衙门。

    虽然留了将官军队在遥密二城驻守,但城中损失惨重,人口严重不足,现在必须移民过去填城,把城市运转起来,再派重兵监巡,不然等秋后北离人可能会卷土重来。

    吸纳周边村镇的人口进城不大现实,农民不会放弃自己的土地,只能将城市的闲杂人口、流民引过去。

    梁俨与众官商议后,决定先将没有房子和田地的流民编制成户,安置过去,趁着天暖还可以种些粮菜,赶紧恢复生产。

    商议后,决定遥密两城第一年和第二年免收赋税,第三年半税。

    “殿下,那些关押的俘虏和百姓颇为耗费粮米,北离王收到了书信却不回信,咱们派的使臣也回来了,还请殿下早做决定。”

    这些北离俘虏多是军官,甚至还有两位王室成员。他们自愿投降,梁俨也不愿杀降兵和无辜百姓,便派使臣送信给北离王,说可以赎回他的官将百姓,一只羊换一个人。

    梁俨知道手下的意思,沉思半晌后道:“我皇祖父要我踏平北离,北离迟早会并入大燕疆土,这些人迟早会是我大燕子民。”

    “可是我们的粮食不能……”

    梁俨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可我们大燕是礼仪之邦、仁德之土,若杀了无辜之人,那我们与北离又有何区别?好了,现在遥城密城处处都要人,让他们修城防做苦力去吧。”

    众人闻言皆呼殿下仁德。

    梁俨懒得听这些溢美之词,打马回了节帅府。

    才回蓟州没多久,每日忙着战后修整,又忙着微音的婚事,除了晚上睡在一起,他都见不到沈凤翥。

    现在清闲了一些,即便只是一顿午饭,他也想和老婆一起吃。

    步履轻快地跑进院子,只见螺儿在廊下看书,沈凤翥却不见踪影。

    “他去找道长了?”

    螺儿合上书页,端了半温的青雾茶来,“公子吃过饭就去找袁道长清谈了,我马上去传饭,您先喝杯茶润润。”

    梁俨心里纳闷,袁淳光生得妖异,虽然能预知晴雨,观测星象,但凤卿总觉得他是妖道,并不十分喜欢信任他。

    怎么突然去找他了?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沈凤翥回来了,见梁俨坐在桌前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

    梁俨拉过沁凉的小手在掌中揉搓,“当然是想跟你一起吃饭啰,宝贝,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午饭了。”

    沈凤翥抿唇一笑,“那你多吃点。”

    饭间,梁俨见沈凤翥只吃素菜,便夹了一块炙鸡肉送到他嘴边,没想到被躲开了,“今日又没胃口吗?”

    “……嗯,天气热了,我吃不下。”

    梁俨见他随意吃了几筷便不吃了,不禁蹙了下眉,心疼地圈住纤细手腕,似乎比以前更细了,“怎么又变成小猫饭量了,我离开的这段日子有好好吃饭吗?”

    沈凤翥愣了一下,莞尔一笑:“没有,就是这几日天儿热起来胃口才差些,你没在家的时候我吃得很多,不信你问螺儿。”

    天气热是不可抗力因素,小凤凰一直都是这般娇弱。

    梁俨心想今晚早些回来给小凤凰做点吃的,只要是他做的东西,小凤凰总会多吃些。

    吃过饭,梁俨问沈凤翥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军营,沈凤翥却说他昨日都交代好了,下午要去练马。

    梁俨知道沈凤翥的心结,柔声嘱咐他注意安全,心想多动动也好,有益身体健康。

    下午,沈凤翥并没有去校场,而是去了城外的佛寺,回城之后又带着螺儿去了书坊。

    螺儿看着小山高的一摞书,咽了口唾沫,心道公子博学不是没有道理。

    回到节帅府,沈凤翥便歪在小榻上看买回来的书,连茶水点心也不用了,仿佛那书便是珍馐,每一页都是山珍海味。

    梁俨下午先去军营看了伤兵,后面又去了安济堂。

    本来安济堂和务世院一样打算修在城外,冯蕴却执意要修在城中,梁俨便让人在城内寻了一处较为偏僻便宜的大宅院,教室宿舍食堂一体化。

    虽然安济堂的投入很大,但是收获也很大,这次夺回遥密二城,大燕伤兵的死亡率就降低不少。

    “殿下,您还得给我盘间铺子。”冯蕴摸着胡子道。

    “铺子?盘铺子做甚?”

    冯蕴道:“这医术学了就得用,我想着在城里开个医馆,让我这些徒子徒孙练练手。殿下,你说陛下要你扫平北离,那会死伤不计其数的人。”

    他冯家世代为医,始终为皇室权贵所用,若当时自己说句假话,自己就不会被流放。

    也是机缘,离开玉京,自己总算理解家中祠堂牌匾上“杏林春满”四字的含义了。

    扫平北离对于燕帝来说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对于梁俨来说却是切实的难关。

    粮草、军饷、医疗、车马……全都是难题。

    “我明白你的意思。”梁俨沉思,数万大军的医疗不是儿戏。

    朝廷颁布的大燕军医配比,完全没把普通小卒当人,只当是血包。

    “殿下。”冯蕴踌躇半晌才道,“这间医馆……我不想收取诊费……”

    这会让殿下花很多钱,可他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向殿下求助。

    除了殿下,也没有人有这个心了。

    梁俨闻言一笑:“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冯太医,一间铺子不够,既然要做,咱们就做个大的。”

    听着梁俨的话,冯太医怔怔看向那张意气风发的脸。

    “殿下,你……当真是……”冯蕴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

    “当真什么?”梁俨粲然一笑,“异想天开?”

    蓟州的房价便宜,他准备干脆修一所官办医院,就叫安济医院。

    安济堂为这所医院培养医护人员,医院当然不能照搬现代医院,但是可以因地制宜。

    梁俨知道这小老头嘴硬心软,他提出盘铺子开医馆也是为了看不起病的贫苦百姓。

    “咱们看病抓药都包了,不过诊费咱们还是得收,就定十文钱,药材咱们就卖成本价,赚个纸笔钱,其他的钱我来想办法。那些连十文钱都出不起的,咱们定期义诊,你觉得如何?”梁俨笑盈盈看向冯蕴。

    “殿下慈悲。”冯蕴朝梁俨躬身作揖。

    他见殿下沉思半晌,又说道:“冯太医,咱们这个医院得分级分科。大病小病,有轻重缓急,你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在安济堂教书。”

    冯蕴笑道:“老夫自然懂这个道理。”

    “对了,这医院里得单独辟一个房间为女子看病,特别是产妇。太医,我想着必须得招些姑娘了,女子重名声,又易羞涩,讳疾忌医,她们需要女医。”

    “啊?”冯蕴一惊,“招女子进安济堂,那不是乱套了,医术繁杂,女子哪里学得会……”

    梁俨拍了下小老头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太医,女子除了力气小些,这脑子和男子没有差别。何冬娘不就是个例子吗?女子里天赋者众,只不过没机会罢了。”

    “冬娘是妇人,跟我们在一起也就罢了,那些少男少女共处一室……”

    梁俨笑笑,“我知道你担心男女大防,大不了男女分开教学,这些都好说。”

    “好吧,都听殿下的。”冯蕴咬牙答应了,殿下此举虽然惊世骇俗,但能救人就是好的。

    少顷,梁俨见何冬娘过来说到问书的时间了,弟子们都等着呢。

    “没看见殿下在此吗,让他们等着!”冯蕴大骂何冬娘不懂事。

    梁俨摆手笑道:“好了,你快去吧,关于安济医院我我还有很多想法,我回去写出来,你闲下来再琢磨,等琢磨好了再跟我说说有什么不妥之处,咱们一起想办法改进。”

    他也不是专业干医疗的,只能按照仅有现代知识和经验摸石头过河,好在有冯蕴这个顶级大佬在。

    走出安济堂时,已是晚霞漫天。

    梁俨回到卧房,见沈凤翥穿着轻薄的纱衣,散着头发,捧着一卷书歪在小榻上。

    梁俨不忍打破这副美丽画卷,倚在门边看了半晌,微风几许,吹拂衣摆,也吹皱了他的心池。

    “七哥——”

    熊孩子,永远是打破氛围的神。

    梁儇提着一筐李子跑了进来,“这是我们回来时看到的 ,我爬上去摘的,可甜了,你尝一个~”

    沈凤翥闻声抬眼,见梁儇来了,起身坐正。

    “表哥,你也吃一个~”

    “螺儿姐姐,你也吃一个~”

    送完哥哥,梁儇提着小筐又奔向姐姐的住所。

    梁俨看着疾风一般的小弟,狠狠咬了一口李子。

    嗯,还真挺甜。

    跟沈凤翥略说了几句话,见螺儿去传饭,梁俨直奔厨房,麻利地做了个炒蛋。

    时间有限,只来得及做这个了。

    吃饭时,如梁俨所想,沈凤翥将炒蛋吃了大半。

    他见沈凤翥只吃了半碗米饭,道:“宝贝,要不再喝点汤?”

    “吃不下了。”

    梁俨一边吃一边观察。

    往日天热也没吃这么少,难道有什么烦心事?

    不应该啊。

    现在他在家里,军中衙门也没有麻烦事,鹤舞也活着,日子过得顺顺当当的。

    “宝贝,这两日累着了?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给我说,别闷在心里。”

    沈凤翥愣了一下,旋即绽开笑容,“没有不开心的事,就是……骑马有些难,肚子被颠得有些不舒服。”

    “肚子不舒服?”梁俨闻言,连忙放下筷子,隔衣摸上沈凤翥的肚子,“要不要让冯太医瞧瞧。宝贝,咱别学骑马了,坐车挺好的。”

    “没事,我歇歇就好了。”沈凤翥拨开梁俨的手,声音满是撒娇意味,“好了阿俨,你快吃饭吧,忙了一天了。”

    梁俨喜欢爱人撒娇,对这种温柔小意很是受用,不一会儿便将满桌饭菜扫光。

    吃过饭,沈凤翥依旧歪在小榻上看书,梁俨瞧了一眼书山,是些《异志奇谈》、《列异传》、《博物志》、《神异经》之类的杂书。

    梁俨见他看得津津有味,十分专注,知道他是个爱看书的,也不打扰他,端了洗脚水来,给他洗脚。

    沈凤翥放下书,见梁俨半跪在地上为他搓洗,眉间的忧郁愈发浓重。

    梁俨看着伤痕累累的脚十分心疼,凤卿想上战场,除了为了沈家,也是想陪着自己。

    他都明白。

    凤卿禀性柔脆,要付出太多了。

    “宝贝,要不……”梁俨想了想,话锋一转,“以后咱们别每日去练,隔两日练也能慢慢练好。”

    凤卿外表柔美如花柳,心性却坚毅如松竹。

    他欣赏小凤凰的坚毅。

    “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了。”沈凤翥捋了捋梁俨垂下的额发。

    洗漱完,沈凤翥去煮了安神茶,“阿俨,专门为你煮的,你每日思虑多,喝了好睡觉。”

    梁俨笑着接过,刚入口就被难喝得咳了两下。

    怎么今日这安神茶跟往日不同,一股灰味儿。

    “……我新配的方子不好喝么?”

    “好喝好喝~”梁俨深呼吸一口气,将那碗安神汤一饮而尽。

    该说不说,这汤虽然难喝,但确实助眠,两人刚躺在床上说了会儿话,梁俨就抱着沈凤翥睡着了。

    沈凤翥见他睡着了,撑在他头颅两侧,凝神盯着梁俨紧闭的双眼,“你是妖是鬼,我都认了,不要在广陵王的身体里了。”

    等了半晌,沉睡之人呼吸平稳,沈凤翥慢慢瘫软下去,靠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上。

    第128章 安魂 是啊,不灵了

    次日上午, 梁俨去巡视新兵后,路过骑马场,见沈凤翥在和梁玄真在骑马, 便也上了一匹马跟在后面踱步。

    梁俨只能看着沈凤翥的背影,拉缰绳的动作有些吃力笨拙, 但十分可爱。

    看着随风舞动的额发,滑腻白皙的后颈,随着马步微微晃荡的腰肢,分在两侧笔直修长的腿。

    不知是天热, 还是看得燥热, 梁俨起了反应。

    这段时日,他忙得晕头转向,除了回蓟州的那一晚, 他和凤卿再没有过肌肤之亲。

    昨晚睡得太快,连凤凰毛都没顺一遍,梁俨此刻蠢蠢欲动。

    午间他跟沈凤翥回了节帅府, 吃过饭就锁了门,搂着人坐在床边。

    “宝贝,想不想我。”梁俨从背后环住纤细腰肢, 隔着轻薄纱衣细细啮咬锁骨, 求欢之意呼之欲出。

    “阿俨, 我累了。”沈凤翥扒开腰间的手, 躺下去打了个呵欠。

    “好好好, 那咱们一起歇个午觉。”梁俨侧身撑着头,给沈凤翥搭上轻薄小毯,“宝贝,上午我看了, 你已经骑得很好了,慢慢来,不着急。”

    “嗯。”

    梁俨看着没有丝毫睡意的水眸,心想不是困了么?

    难道凤卿不想跟自己做?

    这个想法如闪电一般在脑中蜿蜒而过,不过一瞬便消失了。

    怎么可能,他老婆又乖又软,从来不拒绝他,肯定是骑马累到了……还是说出去一趟风吹日晒变丑了,凤卿对他没性趣了?

    怪不得微音大婚那天,凤卿看了崔璟好几次。

    崔璟那个小白脸,都是一样风吹日晒,却不见半分粗糙。仔细一想,他那臭妹夫也是一身白皮,长得人模狗样的,这才把他妹妹骗回了家。

    梁俨想了半晌,这是基因问题,脆弱的少男心碎成一片。

    “宝贝,你骑的那匹马挺乖的,你自己买的?我从遥城带回来几匹北离马,特别漂亮,等会儿我带你去选一匹。”

    颜值不够礼物来凑!

    雄竞从来不只靠脸。

    “不用了,我骑惯了赤玲珑,那些马儿留给别的将士吧。”

    梁俨闻言蹙眉:“那小红马叫什么?赤玲珑,玲珑剔透的那个玲珑?”

    “嗯。”

    梁俨听完翻过身,闷声闷气地说:“这名儿不好,改一个吧。”

    叫什么不好,叫玲珑,是不是名字里带玉的都得凤卿喜欢。

    沈凤翥见他生闷气,伸出手指搔弄他的后背,“好啊,那你给它改个名字。”

    梁俨被挠得心痒,猛地转过身捉住滑溜小手,“早就想好了,就叫小红,怎么样?”

    沈凤翥乖顺地凑到他怀里,“这也太俗了。”

    “那你取个雅俗共赏的,但是不许含玉…这不跟崔…璇一个辈分了嘛,好歹是微音的夫君,被他知道了多不好。”

    沈凤翥明白他哪里是怕崔璇知道了,分明是在呷醋。

    “赤玲珑是你走后玄真送我的马,它的鬃毛上有几处杂毛,每一处都像一个圆点。”

    梁俨逮到机会:“玄真送的是好,不过这马儿有杂色,衬不上你,我送你匹更好看的。”

    沈凤翥蹭了蹭他的左胸,听着稳稳的心跳声闭上了眼睛,“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傻子,你还要我给赤玲珑改名吗?”

    梁俨听完,心里炸开烟花,忙道:“不改了不改了,这名字取得好取得妙。”

    嘿嘿,老婆果然最喜欢他,连坐骑都在述说对自己的思念。

    那岂不是每次看到那匹小红马就会想到他!

    刚想亲吻缠绵一番,去发现怀中人甜甜睡去,梁俨却心如擂鼓,怎么也睡不着了。

    下午,梁俨去办公都浑身是劲儿。

    官署众人本来就觉得殿下精力远超常人,今日又不知怎么了,春风满面就算了,处理政务的速度如疾风迅雷,一个刀笔吏都不够用,要两个刀笔吏同时开工草拟誊抄。

    一身牛劲儿的某人办完工,还亲自去了蓟州的老字号给沈凤翥买点心。

    掌柜的见是广陵王亲临,吓得连滚带爬出来迎接,一听是要买点心,谄媚笑道:“您何必亲自跑一趟,派人说一声,小的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去。”

    梁俨笑道:“你有心了,但本王喜欢自己来买。把你们店里那清甜好吃的都来一份,那个芝麻卷要两份。”

    是他想让老婆开心,假手他人怎么能行。

    沈凤翥看到满桌精致小点的时候,确实很开心,弯下腰像小兔子一样凑到糕饼盘上轻嗅,选出合自己心意的糕点。

    螺儿在旁边抱着一盘芝麻卷吃得不亦乐乎,见公子回来,赶紧去茶房取扶罗丹露。

    刚走到廊下,就看到梁俨端着茶盘走来。

    好了,殿下把她的事都做了,现在她可以去玩儿啰。

    梁俨将茶盘放下,见盛放马蹄糕的碟子缺了两块,笑道:“喜欢马蹄糕?”

    沈凤翥点了下头。

    “那我明日再去给你买。”梁俨端起茶吹了吹,送到沈凤翥嘴边,“喝口茶润润。”

    沈凤翥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淡淡道:“阿俨,你身份高贵,少去那市井之地。”

    梁俨笑而不语,帮他顺了顺散下的乌发便开始收拾茶盘糕碟。

    沈凤翥看着他的动作,眼如深潭,愈发浓暗。

    晚间洗漱完,梁俨抱着沈凤翥亲吻,手不断在腰臀处摩挲,眼中欲念也不加掩饰,沈凤翥被勾得面红耳赤。

    猛地推开渴求之人,沈凤翥擦了下嘴角,气喘吁吁道:“阿俨,我给你煮了安神茶,喝了…再做吧。”

    “好~”**焚身却被打断,梁俨憋得喉咙生烟,但老婆这般温柔体贴,他也不能拂了老婆的好意。

    浓黑茶水一口饮尽,难喝得梁俨的**灭了一半,喝了一口清水漱口,凑到沈凤翥耳边呢喃:“宝贝,等会儿别嫌我嘴里苦。”

    话音刚落,沈凤翥便踮脚吻了上去,尝尽口中苦味。

    梁俨将人扑到床上,刚剥了衣服却感觉眼皮打架,刚亲了个嘴,四片唇瓣还贴着却闭上了眼。

    沈凤翥迅速挪开嘴唇,穿好衣衫坐在床沿等了半晌,见梁俨还是没有反应,心凉透了。

    今晚用了三张符,为何还不显形?

    世人都道移魂之说是玄异之事。他这几日求佛问道,翻阅书籍,除了移魂,他找不到别的可能。

    阿俨不是广陵王。

    他说他来自海城。

    可自己翻遍列国舆图都没找到一个叫海城的地方。

    沈凤翥自嘲一笑,他最开始的怀疑是对的,广陵王的性子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变得判若两人。

    他被阿俨蒙蔽了。

    什么仙人庇佑都是骗他的。

    这具身体是广陵王,但也不是广陵王。

    阿俨也许是鬼魂,是魑魅,是精怪。

    沈凤翥沉思半晌,最终像一团软泥倒在梁俨怀中,心跳冲击着他的耳膜,“阿俨,无论你是妖是鬼,你都是我的阿俨,你快出来吧。”

    睁着眼睛熬了半宿,梁俨没有显形,沈凤翥无声叹了口气。

    他给袁淳光说自己被妖邪精怪缠身,得了十张符咒,袁淳光说兑水饮下便能驱邪。

    可袁淳光的道行还是太低了,昨夜用了一张,今夜用了三张都不见效。

    也许钦天监的国师能画出让阿俨现身的符,可是若被那些人知道了,阿俨也许会魂飞魄散。

    沈凤翥起身从宝架上的白瓷瓶里取出剩下的符咒,放到灯上。

    火舌燎动,只差毫厘便能烧着黄底红咒的薄纸。

    犹豫半晌,沈凤翥还是将那些符咒放回了瓷瓶之中。

    次日,梁俨醒来便上吐下泻,整个人没了往日的神采。

    “宝贝,别哭别哭,不是安神茶的问题。”

    沈凤翥伏在床前攥着他的手发抖,一边哭一边自责,那一滴滴眼泪跟锥子一样戳他的心。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我不该……”

    梁俨半靠在床头,脸色灰白,虚虚摩挲爱人的手背,“宝贝,不是你的错,你也是为我好,其实这样排排毒也挺好,我还可以休个病假,好好陪你几日。”

    听了这话,沈凤翥的眼泪跟八月夜雨一般,滂沱而下。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爱人,梁俨使尽全身力气将人抱到怀里,轻轻抚摸他的背,“宝贝,再哭我心疼了,心疼的话我就好得慢些。”

    沈凤翥抽抽搭搭地将泪水擦净,伏在梁俨心口小声道歉。

    节度衙门得知殿下染疾,都吓了一大跳。

    他们的殿下,平日跟地里的牛一样勤劳皮实,先天又壮,怎么好端端的突然病了?有那性急的,怕是刺杀未遂,便派了官员去探望。

    冯蕴在路上设想了一万种病因,差点把胡子薅秃了,等他搭了脉,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了地。

    “侯爷,殿下只是吃坏了肚子,并无大碍。”

    沈凤翥急道:“他…身子是否有其他病症?”

    冯蕴摇头笑道:“没有,你放宽心,殿下自小习武,身体强壮远超常人,这两日注意些饮食便无碍了。”

    瑞叶和螺儿在旁边松开了攥紧的手心,瑞叶大管事风风火火地去了厨房,吩咐他们准备殿下的病号饭,螺儿赶紧让小丫头打扫院子,在院中洒醋烧艾。

    梁俨靠在沈凤翥肩上乱蹭,听了冯蕴的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算是无声地宽慰。

    沈凤翥仔细听着冯蕴的叮嘱,感到肩上的动静,一把将人锢在怀里不许他乱动。

    梁俨却不管,他可得使劲跟老婆撒娇,让老婆使劲心疼他,过了这轻浮村就没这浪荡店了。

    冯蕴见梁俨卖乖那劲儿,嘴角抽搐,无奈摇头一阵便回了安济堂。

    晚饭后,服过冯蕴开的汤药,一更刚过,梁俨便睡沉了。

    这时螺儿还在房中看账,这院里只有他们三人住,她的房间很大,笔墨纸砚、书架宝阁一应俱全。

    小时候她只想快些嫁一户好人家,夫家最好有三间大瓦房,每日能吃上一顿白面,她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如今她跟着殿下,饮食起居比寻常官宦家的公子都好,一年攒下来的工钱比他爹在海上漂几十年都多。

    海月在碧澜岛时说她不想嫁人了,想一辈子跟着殿下和公子。

    她本来还说女孩家都是要嫁人的。其实这样一想,嫁人也没什么好的,跟着殿下,她是体面的管事,能进进出出,手下管着不少男女,再大的官儿见了她也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李姑娘李姐姐。

    螺儿盯着账目陷入沉思,半晌回过神,将剩余的账目核对了,决定再向公子借几册书。

    这次她不看那些话本志怪了,她要跟海月一样看诗史,再多认识些字,再多懂些道理。

    等她走到书房,见沈凤翥坐在灯下,凝神盯着几张符咒。

    听到螺儿呼唤他,沈凤翥才回过神来。

    “公子,您什么时候去请的符啊?”螺儿凑近看了看,想到公子和殿下,笑得促狭,“殿下都平安回来了,您这些平安符还没送出去?这符过了日子就不灵了,下次您可得及时给殿下,他肯定会很高兴。”

    沈凤翥淡淡一笑:“是啊,不灵了。”说着,便拿起一张放到火上。

    火舌卷得飞快,险些烧着沈凤翥的指尖。

    “公子,小心手——”

    螺儿担忧地看着沈凤翥烧符,一烧便是数张。

    黄符化作灰烬,一点点掉落在桌面。

    不知为何,螺儿在公子眼中看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似乎是决绝,又像坚定。

    沈凤翥听螺儿说想看书,从架上拿了几卷给她,旋即又坐到桌前研墨,似乎要写什么东西。

    “我来吧,公子。”螺儿接过墨条,细细研墨,又帮他铺好纸张。

    螺儿在旁边伺候笔墨,瞥了几眼,并看不懂公子写的东西。

    次日,等公子抱了一把琴回来,她才知道公子昨夜写的是琴谱。

    她见公子连校场都不去了,抱着琴弹了一日。

    “公子歇会儿吧。”螺儿端来一盏温茶,看着沈凤翥的指尖,上面满是凹痕,红得快要滴血。

    沈凤翥接过茶,喝了半盏,“昨夜我烧符的事不要给殿下说。”

    “我不会给殿下说,您放心。”螺儿嘴角微微上扬,公子还是这般怕羞,“下次您若不好意思给殿下送平安符,您给我,我替您转交,不然殿下不知道您的心意。”

    沈凤翥笑笑,嗔了句没规矩。

    梁俨养了一日,第二天便生龙活虎,晚上回家还给沈凤翥带了马蹄糕。

    吃过饭,梁俨本想抱着老婆腻歪,沈凤翥却让他规矩坐着。

    梁俨见他抱了一把琴进来,屏息凝神,专心致志弹奏了一阵。

    好听是好听,但老婆弹的都是同一首曲子。

    等沈凤翥准备再弹时,梁俨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宝贝,你弹得很好听,就是…这一样的曲子弹了五六遍了……”

    “我并不擅琴,你多担待。”

    “没有没有,很好听。”梁俨觉得奇怪,不擅长却弹了这么久,“宝贝,你很喜欢这首曲子吗?”

    “此曲名为安魂,可……安度亡灵。”

    梁俨闻言挑眉,旋即将人抱住乱蹭,“我生病不是因为亡魂索命,打仗死人是没办法的事,你这样弹,手弹废了都超度不完,乖,意思意思得了,别把手弄伤了。”

    还得是他老婆,不过一场小病,老婆就这样担心,连迷信活动都搞起来了。

    “……我心里不安。”

    “不安?”梁俨看着愁云寥寥的眼眸,轻柔地吻了下纤长眼睫,“那我…多做些善事,杀孽已成,只能亡羊补牢了。”

    沈凤翥抬头望着温柔似水的眼眸,紧紧环住梁俨的腰,埋进温热怀抱。

    他不知道安魂曲是否有用,但每弹奏一遍安魂曲,他心中的罪孽似乎会减少一分。

    广陵王,对不起,凤翥不能让阿俨变成孤魂野鬼。

    你的身体,你的荣耀,你的一切,都给阿俨吧。

    请你原谅他,也原谅凤翥的自私,凤翥会每日为你弹奏安魂。

    百年之后,凤翥自会下去向你请罪。

    阿鼻地狱,十殿阎罗,凤翥都不怕,广陵王,原谅我。

    第129章 诓骗 本王的兄长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时光飞逝, 转眼到了秋收时分,今年夏雨多了些,好在春时梁俨就让人挖了排水的沟渠, 及时排了积水。

    “七哥,这里面的土豆是我种的哦~”梁儇指了指桌上的炖肉, 骄傲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梁俨看着白糯米团子变成了芝麻团子,觉得可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九郎太能干了, 我可要好生尝尝九郎亲手种的土豆。”

    梁微音看着一桌土豆, 笑道:“今晚这菜是把土豆做出花儿来了。”

    “别急啊,阿舟种了红薯,李爷爷说过两日就可以挖出来吃了。”梁俨给梁微音夹了一块土豆, “三姐你多吃点,吃了好生个小外甥陪我玩。”

    “九郎,阿蓁种的玉米呢?”梁俨给沈凤翥夹了一块炖肉。

    夺回城池后, 他忙着筹建安济医院,安抚伤兵兵眷,和徐天锡研究火药。虽然已经很久没去田地里视察了, 但梁儇每日回来都会跟他叽喳两句田里的事。

    “春日种的没活, 李爷爷让种了夏玉米, 苗儿是活了, 就是不知道里面的粒儿长得好不好。”

    沈凤翥闻言问道:“在碧澜岛时, 我瞧着那玉米在园子里长得挺好的,怎么到了田里倒不行了?”

    梁儇回道:“这个我也问了李爷爷,他说可能是蓟州比碧澜岛冷些,春日种得太早了, 就没长出来。”

    沈凤翥听完点了点头,看着梁儇狼吞虎噎,没个吃相,训斥之言已经滚到嘴边,但看黢黑精瘦的弟弟,把说教之言咽了回去,给他夹了几块肉,“慢点吃,别噎着了。”

    梁俨撞了下沈凤翥的肩膀,耳语道:“怎么样,九郎在地里学到不少东西吧。”沈凤翥轻轻回碰了一下,给他夹了块土豆堵嘴。

    梁希音飞速吃完饭,让诸人慢用,风一般离开了饭厅。

    “希音为何每次吃晚饭都这么急?”从年初都在忙微音的婚事,梁俨扪心自问,的确有些忽视这个小妹妹了。

    梁微音和梁玄真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梁俨见两个妹妹神神秘秘,便问怎么回事。

    “七哥,你终于发现了。”梁玄真莞尔一笑,“希音每晚都会去出门看歌舞杂耍,她急着回去换衣裳呢。”

    “什么!”梁俨惊呼,“每晚都出去?我怎么不知道!”

    “你放宽心。”沈凤翥按住他激动的手,“有护卫跟着,希音出门还换了男装,不会有危险。”

    梁俨听完心弦稍松,不过还是在饭桌上委屈了一阵,几个弟妹哄了好一阵才停止了碎碎念。

    崔璇扯了下妻子的衣袖,轻声问道:“殿下的性子竟是这般么?”

    这还是那个英明神武、威仪赫赫的广陵郡王吗?

    梁微音笑道:“我兄长就是这样的性子,你跟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蓟州屯田的的土豆大丰收,屯民吃过之后觉得十分饱腹,不让麦米,还不用碾压脱壳,省了许多心力。

    而且也极易烹调,只需在水中洗净,蒸煮烤炙都别有一番风味。

    梁俨看着屯田校尉送上的账目,笑得嘴都合不拢,他的军粮有着落了。

    扫平北离的军粮,燕帝让户部拨了一些,剩下的由屯田供给,若再不够便向北地六州百姓征收摊派。

    除了户部拨的那些,都要靠北地六州供养,筹措军粮对于梁俨来说是个难题。

    小民艰难,原有的税赋已经压得喘不过气了,如何能再摊派粮食。

    他愿意替燕帝攻打北离的初衷是为了大燕百姓,若因为打北离弄得百姓节衣缩食、家破人亡,那便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等明年大面积种植土豆番薯,养精蓄锐一年,存足了了粮草,再打不迟。

    今年蓟州还算丰收,蓟州的百姓应该可以过一个安稳年了。

    过了两日,三个小猴儿去屯田挖红薯,梁儇在碧澜岛是吃过红薯的,想着那滋味,便在田埂上生了火烤红薯吃。

    那屯田校尉殷勤地给临江王殿下剥红薯。

    “托殿下的福,今年咱们大丰收了。”校尉被红薯皮烫得倒吸冷气,手指头也被烫得通红,剥皮的速度却是一点没有慢下来,给梁儇剥完,又给张舟和钟蓁剥。

    临江王殿下不必说,殿下的玩伴一个是衙前兵马使的千金,一个是孔目官的公子,他也是上辈子积了德,一下碰到三位贵人,就是烫死他也要巴结。

    “如今地里的东西已经挖得差不多了,卑下感激不尽,无以为报。”校尉躬身笑道,“卑下家在临近的枫溪县,我们县有山有水,除了枫叶好看,秋梨也十分甘美,若殿下不嫌弃,卑下愿为……”

    “梨子?”梁儇来了兴致,七哥最爱吃梨,原先太子妃还在时,宫里赏赐的贡梨她每次都会多分些给王良娣。

    自从流放之后,七哥就不怎么吃梨了,想来也是,七哥只爱吃贡梨,其他的梨子入不了他的眼。

    “对,就是梨子。”校尉见殿下感兴趣,连忙道,“我们枫溪县的梨子皮薄汁甜,就是离玉京太远,不然肯定能成为贡品,殿下,您要不要尝尝?我明儿就送……”

    梁儇一听那梨子堪比贡梨,便对两个小伙伴说:“走,咱们摘梨子去!”

    校尉闻言笑得龇牙,从屯田骑马一个时辰就能到枫溪县,等到了县里先用个茶饭,下午带殿下去摘梨子。

    小殿下贪玩,主意又大,他只要磨蹭点,再带殿下多玩一会儿,也许殿下还能在县里歇息一宿。

    若殿下能在他家留宿……

    他升官的机会来了!

    校尉跟着三人跑马,秋风刮得他脸肉乱颤。

    跑了半晌,梁儇听到一阵喧哗叫骂声,三人正是好奇心最重的年纪,对视一眼便朝喧闹声奔去。

    “殿下——”上了年纪的校尉痛苦地看着三个祖宗,喘着粗气。

    校尉追了上去,刚想说话却被梁儇嘘了一声。

    梁儇抬眼望去,只见两个衙役杠了一口大木斗走到人群之中,其中一个拍了拍手上的灰叉腰往旁边一站,随后又有两个衙役抬了一杆大秤出来。

    几个衙役后面支了一张小桌子,桌旁摆了一张靠椅,上面坐着一个长须男人,端着茶盏吹着袅袅热气。

    梁儇问他们在做什么,校尉回道,说他们在收田税。

    “殿下,咱们该去摘梨子了。”

    梁儇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将马拴在树上,三人踱近了些,也没人发现他们的到来。

    一个衙役翻开册子,厉声道:“还是老规矩,先过秤,再过斗,缺斤少两的自行回去拿来足数,再行补交。第一户,唐大树——”

    人群中走出一个驼背的老农,名叫大树,若佝偻得像一棵被霜打过的草,他手里拖着一个麻袋,走得颤颤巍巍。

    衙役粗鲁地将麻袋勾住,一拨秤砣,唱道:“四十六斤三两。”

    唐大树一惊,问道:“老爷,我在村里称过七八遍,正正好五斗米,五十斤呐,怎么会少?”

    “这是官称,难道官家还讹你三五斤粮食?既然你不信,把粮食放斗里去量。”

    旁边的衙役将麻袋里的白花花的的米倒在木斗里,唐大树踮脚张望。

    衙役装模作样地抹平米面,“瞧见没,这木斗是五斗官斗,若你的带足了粮食,怎么可能不冒尖?”

    旁边扶称的衙役歪嘴一笑,踹了一脚木斗,那米面又下降了一分,“老头,看看刻度,刚才小爷手抖,还给你多称了,你欠粮不止三斤七两,而是五斤二两。”

    唐大树急得飙泪,泣不成声道:“怎么会少五斤二两,老爷,不可能啊,不可能啊——”说着便重重跪下给那几个衙役磕头。

    坐着的男人听到声音,板脸道:“大胆刁民,难道官府还会坑骗你的粮食不成!记下这唐大树欠粮五斤二两,限你后日之前补齐,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老爷,大老爷,这米我足足带了五十斤来,家里只剩过冬口粮了,还请大老爷宽限。”

    男人冷笑道:“没粮食?那就去借,卖地卖房子。”

    众人闻言都掩面而泣。

    “我,我…已经没有地了。”唐大树流泪,他的地就在前日已经卖给刘老财了。

    “那你就卖人,你家不是有女儿?”

    “我只有这么个孤女……”

    衙役懒得跟他废话,一脚将他踹出去,接着收下一户的粮食。

    唐大树蜷缩着身子,颤抖着准备爬起来,突然一角丝绸衣摆引入眼帘,抬头望去,是一个面带愠怒的小郎君。

    “老人家快起来。”梁儇将人扶起。

    刚才他就疑惑为何这米会越称越少,问了那屯田校尉才知道其中关窍。

    那秤大,斗大,斗中还有暗层,衙役踢的那一脚便开启了机关。

    “阿舟,去把那秤给本王拿来!”

    唐大树听到这一身锦绣的小郎君自称本王,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

    张舟闻言,带着校尉径直走向收税的衙役。

    校尉嘴角噙笑,屁颠颠跟在张舟后面。

    他只管屯田,这税收之事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他也犯不着断人家的财路,可没办法,谁叫这些衙役运气背,赶巧碰上临江王殿下了。

    他们运气背,自己的运气来了!

    几个衙役见了校尉身上的官服,点头哈腰地问好。

    张舟也不废话,直接拿过沉重大称,衙役们见这小郎君衣着不凡,便问这是何人,一听是孔目官的公子,连忙作揖问安。

    又听校尉说临江王殿下在此,几个衙役哪里还顾得上收税,逡巡一圈,在树下看到了搀扶唐大树的金枝玉叶。

    几人屁滚尿流地奔过去拜见,跪地磕头行云流水,面上带着比秋日落枫还要厚的谄媚笑容。

    刚拜完抬头,一道马鞭便破风而来,抽在几人身上。

    “殿下——”几人捂着脸胸,颤颤出声。

    “尔等滥用职权,诓骗黎庶,可知罪?”

    几人愣了一瞬,大哭冤枉。

    马鞭飒飒抽在落叶上,卷起一阵旋风。

    “既喊冤,那便随本王去节度使衙门,本王兄长自会还你们清白。”

    几个衙役一听临江王要带他们去见节度使,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梁儇走到民众之中,踢了一脚木斗,那斗里的米果然又降下去一分。

    看着满眼希冀的农户,梁儇沉声道:“带上这斗,你们亦随本王去节度使衙门,本王兄长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第130章 湮没 豪强灭族

    当晚, 节度使衙门灯火通明。

    梁俨看着那贴着“官”字的木斗和秤砣,腮帮紧绷,面色阴沉。

    那几个衙役跪在地上发抖, 旁边站着枫溪县的乡民。

    那个在田野间端坐喝茶的男子是枫溪县师爷,现在被打了板子瘫在地上昏迷不醒。

    这几人都招了, 是县令让他们这样做的。

    梁俨对身边的丰羽书说,“翼然,你去把那刘勇给本王擒来,明日本王要亲自审他。”

    丰羽书闻言, 拱手领命。

    梁俨让人将那几个衙役关起来, 又让卫小虫带那些农户下去吃饭休息。

    农夫们见殿下真的为他们做主,个个涕泪涟涟。

    等农户走后,立在旁边的官员瞄了眼殿下的颜色, 个个噤若寒蝉。

    “下官独孤禄还有一事要禀。”说话的正是为梁儇答疑解惑的屯田校尉。

    “讲。”

    “枫溪县县令刘勇借官职之便,盘剥百姓数年,臣乃枫溪人士, 今日得知此事,痛心疾首。”独孤禄振振有词,说得脸颊肉晃荡, “贱内娘家三代做粮米买卖, 下官曾听岳丈说起米市行情, 说德昌刘氏的米铺遍布蓟营二州, 枫溪县最大的米铺也是德昌刘氏所有, 下官愚钝,但觉得此中必有联系。”

    独孤禄看向梁俨,话说到这份儿上殿下应该明白了。

    他管理蓟州屯田十数年,也该往上挪挪了。

    今日得遇此事, 已是天时地利,而人和则得赌一把了。

    这贪墨盘剥处处都有,今日刘勇败露,他顺势将德昌刘氏献出,殿下聪慧,自会顺着藤蔓摸出其他的瓜。

    这些日子他看得清楚,这位广陵王与那些节度使都不同,他这一赌,赌的就是殿下之仁心。

    机会,转瞬即逝,他可得牢牢抓住。

    成了,今日进言便是他的投名状,殿下会对他另眼相看,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众人闻言皆倒吸冷气,有的东西大家心知肚明,沉在水面之下,风平浪静,大家都省事。若有人敢翻到水面上来,那必然是会掀起惊涛骇浪,搅得这宦海不得安宁。

    沈凤翥的眉头一点点蹙紧,听罢忙道:“两位殿下,丰侍卫最早也会在天亮之后将刘勇带来,如今天色已晚,还请二位殿下先行安寝。”

    梁俨看向沈凤翥,沈凤翥朝他点了下头。

    梁俨叹了口气,抬手让众人退散。

    “表哥,你刚才是何意?”梁儇拉住沈凤翥的衣袖,“我们得赶紧把德昌刘氏的人全部抓起来,再让七哥给皇祖父写折子,治他们的罪。”

    沈凤翥伸手顺了顺弟弟高高竖起的马尾,“九郎,这事没那么简单。”说罢,又看向梁俨,“阿俨,我知道你生气,可……这不止一个德昌刘氏,若真要细究,北地豪族甚至上下各层官员都难摘干净,而你在北地做事总是需要人手的。”

    “我明白的你意思。”梁俨起身走到两人身边,摸着梁儇的头笑道,“九郎,你今日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励?”

    “奖励?”梁儇想了一会儿,叉腰道,“兄长若真要给九郎奖励,那便给九郎一百石米吧。”

    “你要米做甚?”

    “……他们没有过冬的口粮了。”梁儇垂下手臂,耷拉下眉眼,“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我若送他们米粮,他们就不用挨饿了。”

    梁俨摸了摸弟弟的头,“九郎放心,哥哥不会让他们饿肚子,你先去找小虫哥,看看那些农户安顿好没。”

    梁儇闻言咧开了嘴,点了点头,旋即奔了出去。

    “阿俨,你想怎么做。”

    “不劝我了?”梁俨走近,捧起沁凉的手捂在掌心。

    秋夜寒凉,两人来得匆忙,沈凤翥也没带个手炉,一场审问下来,手脚发寒。

    “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滚烫的手心将他手上的寒意融化,沈凤翥舒服得皱了皱鼻子,“既然你下了决心,我又何必再劝,白惹你烦我。”

    爱人慈悲仁善,他既说不会让枫溪县的农户饿肚子,又岂会对北地六州的农户置之不理。

    “我怎么会烦你。”在滑腻手背上落下一吻,梁俨接着说道,“凤卿,我知道此举会给自己树敌,可……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我明白。”沈凤翥看着澄澈清明的眼眸,陷了进去,“阿俨,那咱们索性大刀阔斧地做吧,不成功,便成仁。”

    梁俨知道自己此举冒进,甚至丧失理智,“凤卿,你会不会觉得我意气用事,太过鲁……”

    沈凤翥知道他想说什么,抽出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为官施政者当有仁爱之心。平心而论,我和衙门里的官吏……便是陛下也远不及你。”

    梁俨一愣,连忙拉下小手,急切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沈凤翥捏了捏他的手心,“咱们先试试,不说斩草除根,至少能杀鸡儆猴。”

    次日一早,丰羽书就来报,说已将刘勇拿来。

    也不用三堂会审,梁俨冷着脸往那儿一坐,刘勇便吓得魂飞魄散。

    昨日梁儇当机立断带走了衙役师爷,直到丰羽书上门刘勇才后知后觉,丰羽书连夜将他带来节度使衙门,账目他来不及收,手下也被扣了,他连口供都串不了。

    望着威严冷肃的年轻面孔,刘勇心中的惧意越发浓重,暗暗祈求夫人和管家能逃过一劫,逃回德昌族中。

    丰羽书凑到梁俨耳边低语,说留了人在枫溪县翻找证据,若顺利下午就能送到衙门。

    梁俨点了下头,旋即让卫小虫把师爷衙役和农户带了上来。

    刘勇见师爷是被抬上来的,脸色一灰,腿肚子开始发软,又见两个衙役将官斗和官称抬了上来,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梁俨也不与他走过场,只让他从实招来。

    刘勇闻言汗毛倒立,恶狠狠地瞪了师爷一眼。当真是养不熟的狗,不过挨顿板子便都招了。

    “臣冤枉啊,冤枉啊——”刘勇大声喊冤,“殿下有所不知,这粮米运输多有折耗,所以每户才多收粮米。”

    梁俨冷笑一声。

    卫小虫看着刘勇,露出怜悯神情。

    他堂弟卫小绫如今是碧澜镇镇将,帮殿下看管着私库和与崔家的生意,粮米折耗这事堂弟在信中说得清楚,从渤海运到大燕都折不了多少,何况从枫溪县运到蓟州城的官仓。

    而且殿下从幽州团练当队头起,不知打了多少次仗,对粮米运输了若指掌。

    看来这刘勇不知道殿下以前的事,以为殿下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潢贵胄。

    梁俨又问了两次,让刘勇如实交代这些年所贪之数,可刘勇拒不认罪。

    梁俨见他冥顽不灵,淡淡道:“小虫,你亲自抽他二十大板。”

    两个衙役将刘勇按在凳上,卫小虫领命,摩拳擦掌。

    沈凤翥望向高堂之。

    小虫天生魁梧,力能扛鼎,这二十板子下去,不死也会残。

    看来阿俨这次是气极了。

    痛哭喊冤之声霎时间萦绕在衙堂内,那丈长的木板被卫小虫挥得飒飒生风,三五下刘勇的臀腿处便有一片鲜红,洇湿了官袍。

    八板之后,刘勇晕了过去。

    卫小虫放下板子,看向梁俨。

    “泼醒,接着打。”

    刘勇被水一激,虚虚睁开眼睛,卫小虫见他醒了,又举起了板子。

    刘勇哪里受得住酷刑,见那武夫又抬起手来,连声尖叫说自己招了。

    梁俨轻蔑一笑,还以为有多硬的骨头,不过十板子就耸了。

    刘勇一五一十说了官斗官称的用法,认了罪画了押。

    节度使虽能任免辖地内的文官,但无官员的生杀大权,只能写折子上奏。

    少顷,留在枫溪县的人回来了,除了带回刘氏米铺的掌柜和账册,还将刘勇的家眷也一并捉了来。

    刘勇见状,心死了大半。

    “辛冷玉,给本王一笔一笔地算,这些年他吞了多少都给本王吐出来,一粒米也不许算漏!”

    刘勇家眷在堂上哭成一团,又听梁俨道:“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哭,刘勇所贪皆由你们所用,你们虽没有贪赃枉法,但知情不报,视为从犯。”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那些粮食我们没用,我和我夫君只是——”刘勇之妻安氏哭道。

    “住嘴——”刘勇见妻子慌乱,口不择言,拼尽力气阻止。

    安氏被刘勇一喝,吓得只能抽噎。

    刘勇看了眼妻子和身侧大哭的一双儿女,咬了咬牙,猛地抽出卫小虫的佩剑。

    “大胆刘勇——”沈凤翥见他拔剑,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护在梁俨座前。

    刘勇仰天大笑一声,反手将剑插入心口,血溅三尺,当场毙命。

    安氏见丈夫自杀,抱着一双儿女泪如雨下。

    “罢了。”梁俨看了眼安氏,捏着眉心合上了双眼,“翼然,把他们送去德昌,将前因后果说与刘氏,让他们的族长来到蓟州来见本王。”

    丰羽书抱拳领命,带着安氏等人走了。

    堂上众人噤若寒蝉,一时不敢动弹。

    梁俨沉默半晌,道:“本王兼任蓟州刺史,这枫溪县距离蓟州城只有几十里,刘勇都敢这般行事,其他地方还不知有多少个刘勇。”

    众人忙跪地高呼惶恐。

    梁俨懒得看他们惺惺作态,朗声道:“独孤禄,本王特擢你为巡官,携本王手令,暗查六州官斗官称,你可愿担这份差事,替本王分忧?”

    独孤禄闻言心花怒放,屯田校尉不过是在田梗粮仓打转,巡官可是节度使近臣,若以后殿下回京,定会把他带去,他也就可以入京为官了。

    “下官愿为殿下分忧。”

    梁俨嘴角微勾,“甚好,萧勉,即日起你便随独孤大人巡视六州,护他周全吧。”

    萧勉闻言领命。

    独孤禄见萧勉一身锦绣,气度非凡,能近殿下身侧却不穿官服,又姓萧,难不成是兰陵萧氏的公子?

    不管了,管他是不是兰陵萧氏的公子,抱紧殿下的大腿才是第一要务,这差事他必须得做出个模样!

    梁儇在旁边看了半日,直到午间吃饭时才敢问两位兄长。

    “七哥,你让独孤禄暗访,可在场那么多人,很难不走漏风声,那暗访不就没用了嘛~”

    梁沈二人相视一笑,梁俨给弟弟夹了块肉,“我知道,刘勇之事已经闹大,那些蛀虫都不是省油的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放出风声,他们自会收敛,至少今年的田税他们不敢乱来。”

    沈凤翥道:“而且让独孤禄去暗访,不是访官,而是访民。”

    昨夜在床上,他俩就商量好了。独孤禄敢当着众人的面检举刘家,自然是想投梁俨的门,谋求晋升。既如此,不如顺水推舟,将他纳入麾下,让他查访官斗之事。

    沈凤翥想着若扳不倒这些地头蛇,便拿独孤禄出来顶缸,阿俨和这些地头蛇也不至于彻底撕破脸,还有转圜的余地。

    梁俨知道他的想法后,心里觉得不妥,于是便让萧勉给独孤禄护航。

    一来萧勉出身五姓,根本不怵北地这些世家豪族,萧氏又是南方的大族,跟北地这些豪族没有利益往来。

    二来萧勉是他的近卫,代表他的脸面,独孤禄喜欢攀附,有萧勉在旁边监督,也不怕他临阵倒戈。

    梁儇听完二位兄长的筹谋,点了点头,又道:“七哥,那些农户原来多纳的粮米,是不是可以还给他们了?”

    梁俨笑道:“当然,等刘家的账算出来,一分一厘都不会少。”

    过了两日,刘家的账目算了出来,梁俨先从私库里支了米,由梁儇亲自押送,送到了枫溪县农户的手里。

    “殿下,刘家来人了。”

    这两日,沈凤翥威逼利诱,刘勇的管家和米铺账房吐出了实情。

    这些盘剥的米粮会送到刘家各地的米铺和德昌去,或借或卖,像刘勇之流则每年从本家分红。

    梁俨看了刘家米铺的账目,他们旱涝之时,抬高米价,谁承想那些百姓花高价买的是本该属于自己的粮食。

    梁俨与刘家人见了面,刘家负荆请罪,说已将刘勇逐出族谱,又奉上一匣飞钱行贿。

    梁俨看着飞钱冷笑,“这些钱就够了?那些因为你刘家饿死在冬日的人命又怎么算?”

    “这……”

    既然来了,梁俨就没打算让他离开蓟州,当即让人把他关到水牢里。

    陆炼这时已经带着人去德昌了。

    前日,梁俨与陆炼商议,先给玉京上书再行抄家,陆炼却说刘氏一族窃陛下之财,他有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

    “殿下,抄了刘氏一族,打北离的钱粮兴许就够了。”

    陆炼的语气并不是在跟梁俨商量。

    梁俨明白了,这是陛下的意思,陆炼来任这个节度副使,并不只是为了监视他。

    弦月变圆月,等陆炼回来时,带回了百万之财,又说将刘氏存粮纳入了德昌县县库,等明年开拔,便可取用。

    刘氏家资全数抄没,北地为官的子弟皆被梁俨罢黜,

    德昌刘氏,一方豪强,就这样湮灭在皇权之下。

    秋去冬来,梁俨收到六州税收账目,其中平州的税收较之其他五州差了一大截。

    平州是大燕最北的边州,最为寒冷。今夏又大旱,收成不好。十数日前,边境的三个县又遇雪灾,平州刺史还八百里加急让梁俨拨粮赈灾。

    梁俨收到平州刺史的书信,当即就让人拨了粮米,让人连夜送去。

    运粮的官兵回来说粮食已经入了官库,他们也看到县令在救灾,梁俨这才略松了口气。

    七八日后,梁俨照例收到了独孤禄五日一封的信。

    这一月,独孤禄已经捉了六个县的蛀虫,信中大篇阐述自己捉蛀虫贪墨的不易,小篇幅歌颂殿下英明,只是这次在末位写了一行字。

    平州葛县遇大雪,城外冻尸饿殍不知凡几,还望殿下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