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都市小说 > 大明一家人 > 80-90
    第81章 小王子 一 小王子?这名字怎么还挺萌……

    赵小照从马车上探出头, 只觉得阳光明媚,虽然没有鸟语和花香,但只要心情好、看黄土山都觉得别致。

    没有爸妈管着的日子, 真是别提有多开心了。

    “那个……”他对汪直说,“我听先生讲什么土木堡……王振……咱们这次出来, 你不会被他们骂吧。”

    汪直耸了耸肩:“骂几声也没什么,反正被骂习惯了。”

    大不了诛九族么。

    反正他也没有九族可诛的。

    想当年, 他和王越搭档, 打的鞑靼屁股尿流,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后来,他俩都被贬了。

    不过, 弘治元年, 这鞑靼小王子突然就说不打了, 要双方贸易。

    陛下一听, 那也行,就同意了。

    好不容易消停了这小十年,可自从弘治八年开始, 鞑靼又闹腾起来, 边境摩擦不断。

    在南京的时候,汪直就想。

    “陛下还是太仁慈了。”

    要是先帝,那一定再来一次成化犁廷。

    前些日子, 王越病逝于军中,毕竟也是快八十的老人了。

    陛下下诏优抚,并让新科进士王守仁,扶棺将其送回家乡安葬。

    这不,王守仁就在后头马车上呢。

    不过他这身份,自己不能独占一辆马车, 所以车厢里还有另外一人。

    王守仁安慰说:“唐兄,你的冤情我也明白。”

    唐寅:你明白个屁。

    我堂堂一个南直隶的解元,落到这个地步,真不如上吊死了算了。

    “唐兄,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啊。”

    “还能有什么余地。”

    他被革去官身,不光解元没了,终生也不能再考科举。

    人这辈子,不就是“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现在卖也卖不了了,这辈子不就废了。

    还不如死了。

    可是,皇帝竟然不让他好死,让他去那边陲之地。

    宫里派人来问他。

    “现今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大同,二是去南昌宁王府谋个差事。”

    这还用选,唐寅立刻说:“南昌,我去南昌!”

    “行。”宫人点头,对左右人说,“给他收拾收拾,送他去大同吧。”

    唐寅:???

    是,此番二甲传胪王守仁也要北上,可人家是带着官职去干正经事。

    他呢,去喂马么?!

    唐寅翻了个身,屁股对着王守仁,不想理他。

    他俩都还不知道,咱们太子殿下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马车上。

    只知道京军边营三年互换,此番汪督公带着大军北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意图。

    至于王越去世后,谁来接替这三边总制?

    大家也都是一头雾水。

    三边总制是明代四大定设总督之一,另外三个是蓟辽总督、宣大总督、两广总督。

    三边总督是负责延绥、宁夏、甘肃三地的军政事务的高级官员,可谓是位高权重。

    高到什么程度呢?

    他可以节制河西巡抚、河东巡抚、陕西巡抚,以及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九大总兵。

    想想你就知道其中分量了吧。

    元朝虽然早就没了,可北元还在,一直在不远处溜达呢。

    汪直展开舆图,指着北方。

    “自从我大明攻占了大都,明兴代元、元运已终,那些迁往漠北的元顺帝残余势力便是北元。”

    北元又分裂出了几个游牧集团,比如鞑靼、瓦剌、兀良哈,一直互相征伐分化。

    其中,“鞑靼”是成吉思汗嫡系后代及其治下中央蒙古。

    分为察哈尔、土默特、科尔沁、鄂尔多斯、阿速等部。

    察哈尔部首领一般就是蒙古大汗。但由于明朝一直打压,所以两者的关系不好。

    相反,大明和土默特部的关系倒是不错。

    毕竟,大明也想利用土默特部来打压察哈尔部。

    “如今鞑靼的首领,我们称之为小王子。”

    小王子?这名字怎么还挺萌萌哒的。

    赵小照奇怪:“他没有名字么?就叫小王子?”

    好不要脸,给自己起这个名字。

    你是小王子,那我是什么?

    *

    巧了,和朱佑一样。

    鞑靼小王子达延汗,统一了东部蒙古各部,重振了衰微已久的汗权,也是号称“中兴之主”的。

    他和朱见深也有相似之处。

    他的妻子满都海,比他大二十五岁,两人还生了八个娃,据说还是四对双胞胎。

    所以,年龄、身份那都不是问题。

    早在1478年,明成化十四年。

    蒙古大汗满都鲁逝世,其夫人满都海摄政。

    每一任蒙古大汗必须要有黄金家族的血统,就是指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四人的后代。

    当时,年仅七岁的孛儿只斤巴图孟克是黄金家族唯一的子嗣了。

    三十二岁的满都海,就辅佐他登上汗位,尊号达延汗,同时也按照传统嫁他为妻。

    这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达延汗看着面前高耸的城墙,那是大明的重镇大同。

    当年七岁的少年,如今已经早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首领。

    弘治元年,要求和明朝互市,那是为了积蓄力量。

    如今,他羽翼丰满,决不可能再屈居人下。

    朱厚照、达延汗,这对本来在十八年后才见面的宿命之敌,就即将大眼瞪小眼了。

    达延汗:什么意思?

    派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孩子就来了?!

    *

    朱厚炜扯着张宛的袖口:“哥哥呢?”

    “你哥哥出去上学了,找你姐姐玩去。”

    张宛和赵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别说,九年了,这小祖宗终于不在他们身边了。他们不知道盼着这一天多久了。

    简直想放炮把他给送出门。

    赵鸣啧啧:“他自从生出来,就没离过我们。”

    至少得有一个人陪着他。

    “你还别说,还怪想的。”

    他们一开始没想让小照跟着汪直去,汪直去倒是早就定好的。

    毕竟王越去世,西北不能没有个靠谱的。

    而春闱舞弊之事一出,且闹到最后这窝里斗,朝中官员也都没脸,因此一时之间倒不好太和皇帝作对。

    ——皇帝让汪直去北边儿就去呗,总好过在京城盯着我们。

    且此番舞弊之案,牵扯的多是南直隶的官员。

    他们想来对北方边境的事不大上心,当然决不是全部。

    可总有一些人别看官做的不小了、大局观还是不够。

    那段时间,反正赵鸣也称病不出,天天和汪直唠叨鞑靼那些破事。

    “那鞑靼小王子,叫孛儿只斤巴图孟克,因为貌似是最后一个黄金家族的子孙,所以被立为大汗。不过据我所知,他这血统,大概也有问题。”

    这可不是他胡说八道。

    现代,有人对达延汗后代的基因进行了测试。

    发现基因标记和成吉思汗不同。

    黄金家族不金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啊。

    这可都是科学,不是八卦。

    “达延汗主政后,一改历任大汗受权臣控制的局面,废了太师、丞相、知院这些职务,重新恢复济农制。”

    汪直当年在北境和鞑靼真刀真枪斗过。

    整个大明,论起对他们的了解,他敢称第二,就只有王越敢说第一了。

    像兵部尚书马文升,别看履历好看,但这厮长于政务短于兵事。

    真让他带兵打仗、也是一窍不通。

    “陛下,这些您都是从何处得知的?”

    大明当然有情报机构,东厂就是干这个的。

    但在古代,条件

    有限,像北元这样的游牧民族,东一榔头西一棒的,你连他王庭在哪儿都不一定能摸的着,对他们的国情政务也都是两眼一抓瞎。

    不说别的,就这小王子的名字,整个大明都不知道,但陛下却知道。

    汪直冷汗都下来了。

    若是陛下和别人讲这些,他们一定以为是东厂搜集来的消息。

    可他就是东厂了,他怎么对这些一无所知。

    难道,陛下还有别的人能够在千里之外打探情报?

    陛下真是深不可测啊!

    “咱们的人练了三年,也该拉出去见见场面了。”

    赵鸣正色说:“这小王子文治武功、都还有几分,在北元还真是个人物。”

    达延汗统一了北元,形成了漠南、漠北、漠西的各个部落。

    如果没有他,北元说不定就会在无休止的一轮轮混战中彻底沉沦,最终消失于历史的长河。

    当然,北境从来不缺少敌人。

    没有鞑靼,也会有别人。

    但总归少一个是一个呗。

    赵鸣摩拳擦掌:“我也想去啊。”

    汪直立刻跪下来:“陛下,您千金之躯……”

    还是算了吧。

    “不至于,不可能。”

    赵鸣心想,我不是朱祁镇,你也不是王振。

    再说了,我现在手里有枪啊。

    管他瓦剌还是鞑靼,也先还是达延汗,只要是血肉之躯,统统一排扫过去。

    什么是降维打击?这就是降维打击。

    “陛下,这真的不行。”

    张宛也正巧进来了,直接开口:“你不能去,我去可以啊。”

    汪直:???

    “反正在明朝,皇后的命也不值钱。”张宛笑吟吟说,“你封我一个什么大将军,我替夫出征如何?”

    也别说明朝的女子不能从军。

    你看秦良玉,照样也能封侯入传。

    “那不行。”赵鸣断然拒绝,“你走了,那些折子谁批啊。”

    好不容易他现在逍遥了。

    群臣都已经接受了他“体弱多病”的人设,他能专心在西苑干他该干的。

    别的事儿么,李东阳能干的就让他干了。

    不能干的、不想让他干的,就由张宛出面。

    反正张宛不能走。

    这夫妻俩一番拉锯,赵小照蹦蹦跳跳起来了。

    “妈妈,爸爸,暑假咱们出去玩么?”

    张宛和赵鸣顿时不吵了,目光都看向自己儿子。

    要不——

    “你去吧。”

    第82章 小王子 二 狗掀门帘子,全凭一张嘴……

    唐伯虎决定了, 他要绝食而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绝食一日。

    绝食一日半。

    王守仁拿了两个烤红薯进来,当着他的面掰开一个。

    说实话, 这番薯吃多了也就那个意思,但现烤的闻起来、那叫一个香啊。

    唐伯虎一开始还闭着眼睛捂着耳朵, 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就不能出去吃么?”

    “凭什么我出去。”

    唐伯虎毕竟饿了有快两天了,头晕眼花, 你让他出去、他都爬不起来。

    想他生于富贵温柔乡, 天赋异禀、天纵奇才。

    自然也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觉得他这人太招摇了,不是啥正经人。

    文徵明就说过他, 他当时还直接反驳——我就是这么个人, 看不惯你就别跟我当朋友啊。

    登高必跌重, 大概说的就是他吧。

    唐伯虎突然从床上跳起来, 一把抓过王守仁手边的红薯大口咬了起来。

    王守仁赶紧一把夺过,把旁边的白粥给了他。

    这时候可不能吃红薯,容易噎死, 还是喝点粥比较稳当。

    喝了粥又吃了一大块烤红薯, 唐伯虎觉得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

    当然,命还是不好。

    他忍不住阴阳怪气:“你不是二甲传胪吗?你爹也是当朝大员, 怎么你没留在京城?”

    “拜您所赐。”王守仁说,“我们这一科,没选庶吉士啊。”

    进士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一甲自不必说,二甲之中也会挑前头的为庶吉士,入翰林院中短期当职。

    英宗后有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因此, 庶吉士号称储相,政治前途那是相当优越,决不是那些三甲的吊车尾所能望其项背的。

    可今年因为这些个破事,礼部自顾不暇,连庶吉士都没顾上选。

    唉,白白让他这二甲头名吃了大亏。

    不过,王守仁心态还挺好。

    毕竟全靠同行衬托。在唐寅这“大冤种”面前,再不平也平了。

    “四处游历、增长见闻,也是件好事。”

    王守仁说,“而且,我本来就一直仰慕王越大人,能替他办完这最后一件事,也是我的荣幸。”

    尘埃落定之后,有一日陛下见了他。

    问他,是愿意留在京城呢、还是想在外面历练?

    面圣之前,他爹叮嘱过他:“陛下是个直肠子,他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千万不要拐弯抹角……”

    他担心皇帝听不懂。

    之前有个谁上了个奏疏,洋洋洒洒数千字。

    陛下看着烦,就让人把他喊过来,让太监在旁边读。

    读了大几百字都没读到重点,皇帝大怒,让人打了他一顿板子。

    ——“你这屁话啰嗦到底讲了些什么?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我一天要看多少文书,各个都像你这么干,我还干不干别的了?”

    李东阳是文坛大家,自然要上来劝和。

    赵鸣指着那废话连篇的家伙的鼻子:“言少事多,简洁就是力量知不知道!”

    陛下极少把人拖出去打板子,这还是头一次。

    你说问了这个挨打,怎么想怎么……

    有了亲爹的提醒,此时王守仁也是个愣头青,便直言说想出去历练一番。

    皇帝又问:“那你是想南下云贵,还是北上边陲?”

    这话一问出来,王守仁也愣住了。

    ——就算外放,倒也没至于外那么远吧……

    华昶林廷玉外放,那也是在南直隶山东啊。

    尤其是云贵那不毛之地,即使他还年轻,也是很容易客死异乡的。

    他想了想,说想要北上,于是陛下就下了这个旨意,

    唐伯虎一听,更是气炸了。

    ——凭什么?你说想去哪儿,皇帝就让你去哪儿!

    ——我说想去哪儿,陛下就反其道而行?

    ——他怎么不让我去南昌呢?

    唐伯虎:……吃饱喝足了,但又想死了……

    王守仁说:“唐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唐伯虎嘴硬:“我没错。”

    要真说他错,错就错在识人不明、错在运气太差。

    “我看你呀,真是狗掀门帘子。”

    “什么意思?”

    “全凭一张嘴。”

    *

    此行,他们先去宣府。

    宣府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军事重镇,为九边重镇之首,号称“京师锁钥”。

    它距离京城究竟有多近呢?

    著名的八达岭长城,就在它的管辖范围内。

    从天安门出发,直线距离也就71公里。

    当然,土木堡也在宣府。

    不过,除了汪直,没人知道咱们太子也来到了这你。

    “那个……”赵小照歪着头问,“我现在叫什么?”

    “威武大将军朱寿。”

    “还行吧。”他点头,“听起来还凑合。”

    其实成化之前,大明京军的战斗力还是可以的。

    时不时的还能南征北战、出去支援一下。

    后面为啥子就不行了。

    除了王朝越往后越不可避免的那些问题外。

    在京城的京军,你别以为清闲。他们用不着打仗,却有不少别的活儿。

    比如说水利工程,是他们干。

    造皇陵,自然要士兵充当劳力。

    都不说皇陵了,这都算是正儿八经的事了。

    就朱佑给他岳父造

    个陵墓,就直接征用了8000京营士兵。

    后来,给他丈母娘金夫人修屋子,又用了六千人。

    “怎么回事?这还是我大明的精锐么,这不成了工程队了么!”

    这还多亏他只有一个老婆,不然的话……

    上梁不正下梁歪,既然皇帝可以随意抽调士兵。

    那什么勋贵、皇亲、文官、太监,但凡是有权的莫不如此。

    别说京营了,就连精锐的团营也不难幸免。

    什么运灰、运砖、运土之类的,全都摊派到他们头上。

    明武宗朱厚照虽然算不上昏君,也有胆量上阵杀敌。

    可是在支使军营帮他干苦力这件事上,也是毫不手软。

    “打仗么?”

    “不会。”

    “砌墙呢?”

    “专业。”

    宣府的城墙它又高又长,赵小照嘴里叼了一根草,拿着望远镜看着远方。

    迎面就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他抬头一看,这不是唐伯虎吗?

    他和唐伯虎见过两回了。第1回 是在酒肆里,第二回就是在大殿上对质。

    不过唐伯虎当时就没有认出他来,毕竟他们离得太远,现在肯定也认不出。

    “哪里来的小毛孩,走路也不看着点。”

    唐伯虎这些日子就像个炸药桶,不管什么事都能把它给点着了。

    这种行为统称为找死。

    赵小照也不乐意了。

    “凭什么说是我撞了你,我还说是你不长眼睛呢。”

    好在王守仁立刻隔开了他们俩,旁边有人给唐伯虎拉开了。

    王守仁对小照说:“小朋友,你别跟这个哥哥生气,他就是脾气差。”

    “脾气差我就该让着他么。”

    赵小照翻了个白眼,“谁还没点儿脾气啊,真是。”

    王守仁笑眯眯岔开话题:“你是住在这城里的?”

    “我看你眼神也不好,我是和你们一起来的。”

    “哦?”

    这一点王守仁倒是没想到。

    毕竟此行队伍浩浩荡荡、头不顾尾的。

    他是知道有几个小孩子,好像和东厂是一起的。

    这小子、还不会是个太监吧。

    赵小照如今已经快十岁了,个头不矮,且在持续长高中。

    不过这个年龄,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处理过的。

    城楼这边,是一排排的士兵排着队领赏。

    “自己带着罐子啊,一个一个来。”

    一声又一声的惊叹此起彼伏。

    王守仁侧过头看,只看见罐中都是白花花的东西。

    银子?不可能吧。

    这么多银子呢?!

    古代主流的货币一直是铜钱,没几个人在街上拿着银子买东西的。

    王守仁疑惑:“发的什么?”

    赵小照接话:“糖。”

    ……

    临行之前,张宛对汪直说:“太子给大家备了些东西,算是小小心意。”

    “多谢陛下娘娘和太子殿**恤。”

    汪直一开始只以为是银子粮草美酒之类的。

    自古犒赏三军、不过是这些。

    其实之前也早有准备,陛下已经命户部发粮草彩缎,工部发御酒五百坛,一同送往边关。

    不过,看皇后的表情,显然不同寻常。

    如此一来,汪直也有些好奇了。

    次日,看到这几十辆整装待发的马车,他忍不住掀起来——这是……

    不可能吧?!

    这全部都是!

    赵小照把清单塞给汪直:“交给你了。”

    说着从兜里摸出一个布袋子,里头倒出半手大大小小的碎冰糖来。

    没错,这车上都是白糖和冰糖。

    古代,糖不多见。

    饴糖还好,就是麦芽糖,是粮食熬出来的。

    蔗糖就难得了,是绝对的奢侈品,反而是蜂蜜容易得些。

    要知道此时在世面上,白糖的价格是米价的五倍,冰糖价格还是白糖的两倍。

    在北境,就算是有钱、你也未必买的到。

    千里送鹅毛,还礼轻情意重呢。

    虽然这只有百里,但毕竟礼物贵重。

    “挤什么挤,有没有规矩!”

    普通士兵每人一斤白糖、一斤冰糖发下去。

    宣府总兵官拿了一颗冰糖,对着窗外的太阳照了照。

    “这是……南边进贡的?”

    汪直撇了他一眼,意思就是“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明明他也不知道,但他既是天子近臣,不好如此表露。

    这些总兵官,各个也是人精。

    在他们眼中,自己最好对天子的一切了如指掌。

    宣府总兵舔了一口、两眼放光。

    “真甜!”

    “还有一些都入库了。”汪直说,“陛下让我提醒你,这白糖不仅能吃,还能治烧伤 ,止血。”

    宣府总兵不可置信看着他。

    “烧伤就烧伤、流血就流血,怎么、还得用这白糖来治?他身上的肉是金子做的不成?!”

    第83章 小王子 三 太子才九岁,这就忍不住就……

    咱们大明的军队, 火器大炮都有。

    就算不打北元,日常也是要操练的,烧伤也不奇怪。

    也别说他不体恤将士。

    你自己问问他们——这白糖冰糖, 他们自己要吃了、还是要用了。

    宣府总兵心中五味杂陈,喜中透着忧虑。

    “我看, 便是京城六部,也没我现在这里富足……”

    断头饭听多了, 断头酒看多了, 这别是断头糖吧?

    “汪督公,您就直说吧。”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陛下要我们做什么?”

    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也绝对没有白吃的糖。

    “这些东西, 不走公账。”汪直说, “是太子殿下的心意。”

    纵然心中多少有几分数, 但这句话差点儿没给他吓的厥过去。

    太……太子?

    不是,太子要干什么?!

    自古以来,父子反目、兄弟阋墙那都不是稀罕事儿。

    越有钱的家族, 越是如此。

    皇家, 那都更不必说了,简直家常便饭。

    皇帝和储君,天生就是死对头。

    皇帝一日不死, 你永远都是储君啊!

    就老朱家,也不是什么相亲相爱一家人。

    “不是……”

    太子不是才九岁么,他这就忍不住啦?!

    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点儿……

    太子结交官员,这可是大忌!

    更别说结交武将了……

    更更别说结交在外领兵的武将了……

    更更更别说结交宣府领兵的武将了……

    宣府到京城,真要是牟足了劲儿,那不就是朝发夕至、夕发朝至的事儿么。

    “瞎想什么呢。”汪直说, “这自然也是陛下和皇后的意思。”

    宣府总兵心想:这么相亲相爱一家人呢?我怎么不太信。

    若说以前,陛下和皇后只有太子一根独苗儿,自然要宝贝些。

    可如今不是已经有了二皇子么。

    他还要再说什么,便有人来报。

    听了之后,他面无表情问:“多少人?”

    “这,尚且未知。”

    “弄清楚了再来报,一个个吃干饭的。”

    总兵一脸见惯世面的样子,不就是鞑靼来犯么,多大个事儿。

    自从弘治八年之后,哪年鞑靼不来犯个七八回。

    一开始还挑个季节,现在连时候也不挑了。

    汪直便说:“总兵大人忙您的,我还有要务,得立刻去阳和一趟。”

    “现在就去?”

    宣府总兵急了,“这鞑靼正在外头晃悠,不知道是小王子还是别的部落,你要不且等一等,等他们走了再说。”

    要说大明,别看锦衣卫东厂西厂搞的如火如荼,对内情报工作可圈可点。

    可对外情报,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尤其是成化到正德,连他们死对头北元的大汗叫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用“小王子”这样的代称。

    所以,汪直在听到皇帝直接叫出小王子的名字时,才会那样的震惊。

    ——看来陛下早有准备,

    这绝不是一日之功。

    汪直说:“我有军令在身,近期大人您还是要勤加操练、万不可懈怠。”

    宣府总兵顿了顿:“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大人不知道?”

    “明白。”

    汪直是什么人,当年汪直和王越在北境是什么作风,他门儿清。

    三年前,陛下力排众议,让京营边军互换。

    除了是对京营这一日不如一日的狗屁水平的鄙视,别的意思、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只是他以为不管是陛下还是兵部还是五军都督府,纵然是信心满满,也至少三五年头。

    竟这么快吗?

    “总兵大人。”汪直说,“你更进一步的机会,这就就要来了。”

    *

    “什么?!”

    唐寅一听炸了,“阳和?我为什么要去阳和,那可是前线!”

    前线中的前线。

    和阳和比起来,宣府大同、这都能叫一声温柔富贵乡了。

    和他说话,且用不着汪直。

    一个小太监板着脸说:“陛下让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废的什么话。”

    “我才不信呢,皇帝就盯着我一个人。”唐寅梗着脖子,“拿旨意来我才去,不拿旨意我不走。”

    小太监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

    “你当我支不动你,是不是?”

    一旁的赵小照,一边擦着火铳,一边用一种欠欠儿的口气说:“皇帝说了,你诗写的好……”

    “我的诗当然好,万里挑一。”

    茶陵诗派李东阳:……你可闭上嘴、别说话了……

    “所以啊,正好去写边塞诗。”

    唐伯虎差点儿噎死。

    “我就不能写别的诗么?”

    “物以稀为贵。”

    别的诗文,那就未必轮得到你去写了。

    张宛和赵鸣讨论着唐伯虎这家伙应该怎么办?

    把他弄回去吧,有些浪费。

    把他留在宫里吧,这种人看着心烦。

    所以,最好把他拉出去晃悠一圈。

    生活越痛苦,诗歌越深刻。

    王守仁说:“唐兄,这是陛下看重您的才学呀,这可是你的福气。”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你还别说,这福气给他,他一定要。

    想他十五岁时,出游居庸关、山海关一月之久。

    纵观塞外,那时就已经有经略四方之志。

    所以说,陛下的安排也真是绝妙。

    赵小照上下打量唐寅。

    “你先祖是前凉陵江将军、晋昌郡太守唐辉,所以你常在书画上题晋昌唐寅落款。”

    唐寅一愣:“你见过我的画?”

    “你的画?没兴趣。”

    唐寅:……

    小照摇头晃脑说:“隋唐时,你先祖唐俭随李渊起兵,受封莒国公。”

    在古代、平民百姓也活不了几代。

    为啥富不过三代,因为穷人他都活不到三代。

    而当下的人,祖上那都是达官显贵、阔过的,都是贵族之后。

    “怎么,就算我大明重文轻武、以文制武,你这苏州的大才子、被革的解元,也没必要这么看不起咱们边关将士吧。”

    唐寅低声说:“我不是这意思……”

    他敢看不起谁啊……他现在谁不都不敢看不起。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陛下知道,我自然就知道了。”

    赵小照一双眸子亮亮的:“刚才还没说完呢,到了咱们大明,你祖上唐泰任兵部车驾主事,死于……”

    大明的京师官员,死于……也不必细说了吧。

    “皇帝让你北上,一是觉得你若是回了苏州,以你这性子、必然一蹶不振、酒醉一生。纵然诗书画上精进,自己也不痛快。”

    这话说的,唐寅都要哭了。

    真是字字句句、都说到他的心坎上了。

    “二是,咱们出居庸关后也经过了土木堡,你就不想替祖上一雪前耻?”

    这倒不是唐寅不想,他是真不行。手无缚鸡之力知道吧。

    赵小照又看向王守仁。

    刚才那一番话,让王守仁顿时刮目相看。

    没想到这小小少年,不仅确实是宫里的内监,而且竟然是陛下的心腹,谈吐之间更是不俗。

    虽说年纪尚小,可想想汪直,当年还不是十几岁就督军西北、建功立业。

    如今看来,这位极有可能就是汪直未来的接班人。

    “王大人。”

    “不敢当。”王守仁说,“不知您如何称呼?”

    既是宫里的红人,他可不敢再叫小朋友了。

    “可以叫我……朱寿。”

    小照忍了忍,没把那个“威武大将军”说出来。

    王唐二人都是一愣,姓朱?那还能被……咔嚓……

    “王大人,听闻你少年时正遇上叛乱,就想上书天子,献策平定,结果被令尊斥为狂妄。”

    王守仁:???

    这你也知道?!

    东厂还真是无所不能、无孔不入啊,可怕!

    “如今你有了功名,是朝廷命官,可以大大方方献策进言了。”

    王守仁却想,正是因为如此、更要谨慎。

    汪直正巧也推门进来,小太监递上帕子。

    他一边擦手一边问:“聊什么呢?”

    赵小照朝着唐寅努了努嘴:“他不肯去阳和。”

    汪直挑眉:“有这回事?”

    唐寅身子没来由的抖了起来。

    “嗯,没……没有。”

    “没有什么?”

    “我没不愿意去。”

    汪直腰间带着刀,动起来有风有声。

    每动一下,唐寅就更抖一分,觉得身边都是刀光剑影。

    “对了。”

    赵小照突然开口,给他吓了一跳。

    “皇帝还说了,你若是办成一件事,就恢复你举人的身份,可以参加下一次的会试。”

    唐伯虎眼睛一亮,脱口而出:“什么事?”

    “鞑靼占据河套,总是扰边。若你能斩杀贼人,就给你恢复身份。”

    老唐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他的手,是拿笔拿酒的,从来没拿过刀好不好。

    让他杀人?开什么玩笑。

    还是杀那蒙古人,他们不杀了自己就不错了。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杀几个?”

    赵小照竖起一根手指头。

    一个?

    唐寅琢磨,虽然不可能,但如果一个的话……

    要是看的不紧,他花点钱、买个人头,应该也不是完全办不到吧。

    对,就这么办!

    虽然现在他手上没钱,但总有办法的。

    他一向朋友多,纵然和徐经是交友不慎,但也有几个真的吧。

    一个人头,总是有可能办法的。

    赵小照笑眯眯说:“一百个。”

    唐寅:!!!

    “一百个什么?”

    “一百个人头。”

    唐寅:……你人头给你好不好……

    第84章 小王子 四 给核桃妹妹打天下

    敕勒川, 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火筛把靴子朝地上叩了叩,这才重新穿上。

    此行, 倒是收获颇丰。

    今日人手不足,过两天带足了人再来一趟。

    也是正因为人少, 他也没盯着宣府下手, 而是把周边摸了一圈。

    等过些日子,带足了人,再来个大的!

    “差不多了。”他翻身上马, “走!”

    话音刚落, 一大团血突然炸了他满脸。

    “不好!有埋伏!”

    他面前的人, 看着首领火筛刚才还在发号施令, 可现在头上就硕大一个血洞,人直挺挺从马上摔了下去。

    “快跑!”

    这几年他们能在边镇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少不了内应的功劳。

    他们汉人说什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就是这个道理。

    早就听说明军上了不少厉害的火器, 准度奇高、射的又远。

    之前的火铳和这比起来,简直就是个烧火棍。

    如今,见识到了, 真见识到了。

    “跑!快跑!”

    枪再有准头,也得靠人。

    赵小照握着枪,没扣扳机。

    不一会儿,追过去的人回来了。

    “督公,死了一个,尸体带回来了。”

    “只有一个?”

    “是, 应该还有几个受伤,不过跑了。”

    汪直有些遗憾:“把尸体带回去吧。”

    “是。”

    “你是不是点我呢?”赵小照斜他,“才死了一个,嫌少?嫌我没放枪?”

    汪直把枪收起来:“少爷,之前您手不是挺稳的么。”

    不光手稳,嘴巴狠话也放的厉害啊。

    “怎么真上了,就怂了?”

    赵小照不服气:“谁说我怂了,区区小场面、本少爷不稀的动手。”

    是,之前他一直练习枪法。

    但都是射靶子,木头靶子、草靶子,打猎射动物、都有些于心不忍的,何况是人靶子呢。

    “那是北元,是蒙古人,是鞑靼……”

    “我知道,可那也是人啊。”

    赵小照以为自己真到了场面上,会不由自主的血脉贲张。

    不说大杀四方,至少也算个小试牛刀。

    就好像有些东西,该会的时候,自然就会了。

    谁知道真的到了眼前,不说腿软,确实是有些手软。

    他这对准的,不是靶子,而是活生生的人头。

    “太子殿下。”

    汪直放缓了语气,“您本来就不用手沾鲜血,臣等、就是您手中的刀枪,如臂驱使。”

    你叫我们向东,我们决不往西。

    你让我们上房,我们决不揭瓦。

    “殿下,如今天下承平日久,早不是立国之初,需要天子亲自征战的时候了。”

    说句僭越的话,如果现在的大明,还需要储君天天自己上阵杀敌,那它离亡国也真是不远了。

    “陛下和娘娘安排此行,不是让您真的手刃北虏,而是知道什么是战争。”

    赵小照说:“我爹那话怎么说的,一百次沙盘比不上一次演习,一百次演习比不上一次实战。”

    来之前,赵鸣从地图上画出几个点——

    ——“这一次你出去,就走这个路线。”

    “为什么不走直线?”他奇怪问,“怎么兜了一个大圈?”

    “中间那里,现在还不能算是我们的。”

    “这边上都是我们的,中间怎么不能是我们的?”小照不满,“这地方叫什么?”

    “河套。”

    所谓河套,东至山西偏头关,西至宁夏镇,北至黄河,南至边墙,有一块东西二千里、呈几字状的地方,因为形似口袋,称为河套。

    此地地势平坦,北为阴山,阻隔风沙。

    又有黄河流经于此,水源充足。水草丰美、可耕可牧。

    若是北地的游牧民族想要南下,那此地就是绝佳跳板。

    所以才有那句诗——不教胡马度阴山

    如今可好了,胡马不仅度了阴山南下,还在河套扎根了,不回去了。

    以前胡人南下劫掠,还是得回去放牧的。

    如今倒好,直接就在你家门口住下了。

    而且从舆图上显而易见,若是鞑靼占据河套,那周围宣府、大同、三边等军镇更加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京城也离的不远啊。

    天子守国门是没错,可你也不能把家门的钥匙直接塞到别人手上啊。

    赵小照默默念了一声:“河套?”

    小核桃回头:“谁喊我?”

    “不是你这个核桃,是那个河套。”

    赵小照更不依了,他才不管是哪个核桃。

    “既然是河套,那更应该是咱们家的地盘了。”

    他跑去妹妹旁边,抱着她脑袋。

    “我妹妹是核桃公主,天生河套就该是她的。就算现在没有了,买下来也行啊,多少钱?这钱我出。”

    汪直说:“若要收复河套,一要补充战马,二要准备战车,三要造船,以装载粮草、运送兵马。四要制造火器,每辆战车所用霹雳枪、连珠炮、手把铳、火箭若干。五要储备粮草,以供出征人马之需。”

    这还只是初期准备。

    除此之外,还得选练军队。选拔能干的将领。挑选士兵,严加训练。

    再调用个七八万人,也就大差不差了。

    今年科举殿试,虽然因为舞弊案的事搞的人心惶惶的,但该搞的还得搞。

    赵鸣出了个题目,让大家算算收复河套需要多少钱?

    别觉得这题超纲,所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什么是数——方田、栗布、差分、少广、商功、均输、盈朒、方程、勾股这都是数。

    这都不会,以后怎么当人家领导?

    从这个角度来看,唐寅也不行。

    因为他没有“礼”,他真的好没礼貌啦。

    从后面大家叫上来的卷子来看,各位准进士军事平平、数学更一般。

    “这个算的还凑合,是王守仁吧。”

    他预计,战马每营三千,战车每营两百。

    至于运输粮草之船,大船一百五十艘,中船三百艘,也就差不多了。

    照这个算起钱来。

    ——战马六万匹,每人日给行粮一升五,合每日计行粮九百石。以五十日为期,共用粮四万五千石。

    ——当前米价一石粮食价白银一两二钱,所以共需白银五万四千两。

    ——士兵每人每日伙食费折合一钱银子,五十天内三万两。

    ——六万匹军马,需九万石草料,草料一石折合白银七钱,共计白银六万三千两。

    ——六万军马,需要二万五千匹驮马牛骡打下手,草料伙食费五万两。

    再加上调集各客军的花费以及装备,不到三十八万两白银。

    听上去多,但实际上宣府大同一年的军费、差不多也是这个数。

    不过,一旦真的开战,那就不是你想停就能停下来的了。

    最后的花费也一定会远远多过这个数字。

    赵小照张大了嘴,看了看妹妹。

    这个费用是不是太……

    小核桃很懂事地说:“哥,舍不得就算了。”

    “谁说我舍不得了。”赵小照说,“我给。”

    反正他也根本没有这么多钱。

    没有的东西,给出去丝毫不心疼。

    如果是现有的,那他就得真的考虑考虑了。

    张宛说:“钱我们给,事你办。”

    赵小照惊讶:“你们哪儿来这么多的钱?”

    赵鸣说:“你爹我是皇帝,富有四海……”

    “别整这虚的,拿出来才是真的。”

    天天叨叨逼逼,什么“富有四海”,四海是谁?你让四海给你出钱呗。

    “你还别说。”张宛这次站老公,“他这次是真有钱。”

    皇帝登基十二年了。

    以大明这几个皇帝的寿命,死后埋哪儿真的应该提上日程了。

    以免人死了,地还没挖好。

    钦天监负责选址,工部负责设计与施工,户部负责给钱。

    赵鸣他们催了好几次了,户部总算把预算拿出来了,一共是七十一万两白银。

    你还别觉得贵。

    朱棣的长陵,那可是花了八百万两白银的。

    自然,朱佑绝对不敢和太爷爷比肩。

    不过众所周知,不管什么工程项目,都是铁定超预算的。

    工程超预算10%以上,那是要签补充协议的。

    而实际上,朱佑的陵墓不仅没有超标,还节省了三万两,一共“才”花了六十八万两白银。

    再添点儿,够收复两个河套了。

    赵鸣说:“我且慢点儿死,这钱我先挪作他用。”

    “哥哥。”小核桃回头说,“要让我这名号名符其实,你可得加油哦。”

    赵小照:……怎么感觉不是河被套了、而是我被套了……

    *

    看着那具被拖回来的尸体,汪直问:“看清楚了,这人是谁?”

    “这……这都已经面目全非了啊。”

    “看他衣饰,看他器物。”

    对方仔细辨别了一番,为难说:“像是火筛,但也不能确定。”

    火筛是鞑靼一个部落的领主,娶了上一任大汗满都鲁的次女伊锡克公主,算是驸马了。

    这小子骁勇善战,是小王子手下的一员悍将。

    这几年鞑靼扰边,他和小王子两个人加起来得有七八成。

    若这死的真是他,那无异于断了小王子的一臂,对他们大有益处。

    汪直踢了他一脚:“你就带这么几个人就出来了?”

    大意了吧。

    常在河边走,早晚湿了鞋啊。

    而且,更让他激动的是——以火筛在鞑靼的地位,小王子一定会替他报仇的。

    他心潮澎湃,不管是瓦剌还是鞑靼,游牧民族总是很难完全消灭。

    毕竟他们没有一个固定的地盘。你打他走,你走他来,你说怎么办呢?

    收复河套,只是

    预计五十天就要花了那么多的银子。

    谁还能一年到头跟他们打个不停呐。

    与其让他们要找小王子,如果能引对方过来,那自然更好。

    “殿下。”

    汪直蹲下来,和赵小照视线平齐。

    “您不必沾血,只看着臣等为您开疆扩土。”

    “啊?”赵小照挠头,“这会不会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啊?”

    第85章 小王子 五 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

    唐伯虎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再看了看张翼。

    看了看张翼,再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这……人是你杀的?!”

    不是吧……这东厂的人简直杀人如麻呀!

    这才多大个孩子,居然就会杀人了!

    相较于赵小照的心慈手软, 张翼可就不一样了。

    虽然他只比小照大两岁,但从小过的可是苦日子。

    这几年、简直像在梦里。

    他没想到, 他认的干妈居然是当朝皇后。

    他更没想到,从小跟他们在一起玩闹的, 竟然便是当朝太子殿下!

    但是, 从知道他们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必须有价值。

    他们是有感情,但他也必须有价值。

    “老大, 你挺厉害的呀。”

    张翼说:“要不, 这个人头给你?”

    “什么意思?”

    “你手上不带个人头, 是不是显得不太好看。好歹你叫我一声老大不是。”

    赵小照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就不行?急什么, 这一次不过是小试牛刀,后面机会多着呢。”

    ——我这人从来不夺人所好,我还要你东西?开什么玩笑。

    不过这一路上, 虽然风景不错, 但真要是给小核桃,估计她也不要。

    而且太远了,妹妹还是要和他住在一起的。

    他拍了拍唐寅的肩:“到你了。”

    唐寅一个哆嗦:“到我什么?”

    “别说, 你命还真挺好的。”

    唐寅:……说这话,你都丧良心啊……

    “一百个人头,平常你就是有这个本事,你也没这个机会啊。”

    赵小照把腰间的手铳递给他:“好好练练吧,要是顺利,三年后再参加会试, 也算是无缝对接,不耽误你什么。”

    看着手中的铳,唐伯虎只想,他也别写什么边塞诗了。

    直接写绝命诗算了。

    王守仁先于他们分开,他是自己工作的。

    而朝廷也任命了新的三边总制度杨一清,来接替王越的工作。

    杨一清是云南人,不过却一直在山西陕西任职,平时空闲下来很喜欢考察边疆战事。

    回京没两年,如果在朝中要挑出一个熟悉西北军政的,还真得是他杨一清。

    临行之前,王守仁对唐寅说:“唐兄,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有缘。”

    “是啊。”唐伯虎点头,将一封书信交给他,“这是我的遗书,若我死了,麻烦送给我弟弟。”

    “我觉得不至于。”王守仁接了过来,“经此一难,你日后定会逢凶化吉的。”

    唐伯虎:“呵呵。”

    王守仁说:“不过你放心,若是你死了,我替你收尸。”

    唐伯虎咬着牙:“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

    离宣府不过二两百多里的京城,李东阳和谢迁都是面色不虞。

    承平日久,人心如何不知道,不过他们是真的不想。

    但他们不想,皇帝想。

    不然在殿试上,陛下也不会出那样一个题目。

    可他们原想着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得徐徐图之。

    哪知道,几个月的功夫,这就要上马了?

    太仓促了吧。

    户部尚书周经直接:“没钱啊。”

    “怎么办?”

    大臣们的意见出奇一致,理财无奇术,唯有劝皇帝节俭。

    所以就是没办法喽。

    赵鸣简直要气笑了,难怪大明亡于没钱,你们自己听听、这是人话么。

    “陛下不是说,把给他建造陵寝的七十万两银子先拿出来用。”

    “就算如此,七十万两也不够啊。”

    殿试中,那些个书生不懂政务,给出的也就是大小几十万年两白银的预算。

    许多用钱的地方他们根本想不到。

    不说别的,就是买马买船就要几十万两,你以为跟买鸡买鸭似的啊。

    再说了,你以为出兵一次就够了?

    就算是永乐大帝,那扫荡北元也花了多少钱,这还没扫干净呢。

    李东阳说:“陛下已有计划,就打吧。”

    “阁老,再劝……”

    “劝不了了。”李东阳叹气,“你们还不知道吧,太子也已经在北地了。”

    至于是在宣府、大同、还是延绥,这倒不好说。

    “什么?!”

    众人都惊呆了,太子?!

    “是太子自己要去的?”

    放别人身上,肯定是匪夷所思。

    但咱们太子,还真有可能。

    “还是陛下让他去的?”

    “这不重要了。”李东阳无奈说,“往好处想,太子去,总好过皇帝亲自去吧。”

    虽然陛下到现在也只有两个儿子。

    少是少了点儿,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陛下人安全就行。

    还有一些念头,大家没说,但心里嘀咕。

    那就是,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啊、着实不是一位……反正不是他们想要的储君吧。

    太子,实在是太过顽劣了!

    学,也不想学。

    玩,那恨不得天天玩。

    你也说他脑子愚钝吧,那还真不是。

    他们这些能混到天子面前的,自然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太子明明聪明的很。

    可他的聪明,没一点用在正经地方啊。

    不听话、不守礼,天天想起一出是一出,这远远比一个平庸的太子更加可怕。

    这也绝非咱们大明日后的“明君”啊。

    相比之下,二皇子朱厚炜虽然见得少、年纪也小,但着实是个单纯的好孩子,十分乖巧懂事。

    “唉,二殿下啊二殿下,你怎么就二了呢?”

    您这晚生了一步,让别人占了先机啊。

    不过不管事陛下、还是太子、还是二皇子,还是后面有可能的三四五六七皇子。

    一切还远远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毕竟,咱们陛下也是宪宗皇帝第三子啊。

    而且眼前现成有这么一件大事,战场上刀剑无眼,太子万一有个……

    他们可是阻止过了的,是陛下非要让大儿子去边境的。

    你要说太子只要好好呆在边镇,不去前线瞎溜达,那么多人守着他,连油皮都擦不破一点儿。

    ——就咱们这个太子,他都已经到了边境了,能好端端呆着,不出去招摇过市?你信么?

    哼,反正到时候,二皇子顺理成章,你好我好大家好。

    而且,太子若不能平安归来……

    但凡有个闪失,汪直那厮便是凌迟处死也不够的。

    这真真是一箭三雕啊。

    自然,这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心里想想就成了,就看老天成全不成全了。

    ——“希望天佑大明!”

    “其实这几年陛下确实节俭,并未大兴土木,更是约束王公贵戚,不仅改了爵位承袭,就连那些要田要钱的全都一概驳斥。”

    说是天天修道炼丹,但也没见花多少钱在建造道馆上,着实让他们没有想到。

    可这些钱也没省下来,全花在神机营上了。

    大明的京营精锐,全都鸟枪换炮。

    其实要户部说,宁可皇帝多建几座道馆,这还省钱呢。

    谢迁也是心想,陛下瞧着病殃殃的,看样子身子确实不行,连个妃嫔也没有。

    一般这时候,想着求仙问道、长生不老也是正常。

    怎么陛下却会想着对外用兵?

    自然,如今皇后有些僭越了。

    但你若说是皇后怂恿陛下一意孤行、收复河套,这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李东阳总结了一下。

    “陛下说了,收复河套,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话没错。”

    鞑靼连年侵掠,之所以难于制止,关键在于有河套为其

    巢穴。只有收复河套,才能一劳永逸地解除陕西以北的边患。

    且鞑靼常年犯边,也是早晚会有一战的。

    今日不打,明日也要打。

    兵部尚书马文升一直没有说话。

    作为兵部尚书,又是北方人,他是赞成用兵的。

    虽然陛下没把吏部尚书给他,但一码归一码,这一次他站陛下。

    无军功,不封爵。

    在大明能有军功的文官,三十年也出不了一个,杨一清运气不错。

    运气不错的杨一清看着手上的莫名其妙的圣旨——

    “即令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后军督府太师镇国公朱寿,亲统各镇边兵征剿”

    不光他莫名其妙,身边的文武官员也是一头雾水。

    前头那一堆的头衔不表,这个朱寿到底是谁?

    杨一清前脚刚离的京师,对京城的官员不说一清二楚,也是十分有数。

    这是哪路的神仙?

    正巧王守仁来给前任三边总制王越办后事,自然也要见过杨大人。

    “伯安,你从宣府大同来,可曾见过这什么威武大将军?”

    王守仁想了想,这不就是宫里那个小太……监……

    他脸色一变,其实对方从来没有说过他是东厂的太监,不过是他自己觉得对方是而已。

    而那小孩子,也确实是自称姓朱的。

    其实这路上,从汪直对那“朱寿”的态度,他是有所怀疑的。

    想汪直什么人,就算这小朋友是天子面前的新红人,他也绝对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不弄死就不错了。

    所以,这小子来路不凡啊!

    “杨大人,确有一人自称朱寿,可是……”

    王守仁不信邪地有把那一长串的官名看了个遍。

    “可,那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啊?!”

    杨一清眼中眸光动了动:“十岁?”

    “正是。”

    “你知道吗?有传言,说太子殿下也离京到了前线。”

    王守仁脱口而出:“太子?!”

    太子他……

    “太子九岁。”

    第86章 小王子 六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

    塞北的风, 吹在达延汗的脸庞上,他闭上眼睛,感受这凌冽的温度。

    “大汗, 陈锐被杀了。”

    “这么快?”

    火筛被明军所杀,他的部众旋即围攻大同。

    大同总兵平江伯陈锐, 成化时分管三千营及团营,后佩平蛮将军印, 总督两广, 名声一直还可以。

    可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年纪大了,此番居然拥兵自守,定然是要被弹劾的。

    只是弹劾也需要时间, 怎么会这么快就被杀?

    “谁杀了他?汪直?”

    不, 汪直就算是督军太监, 也没有这样的权力。

    “是朱寿, 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

    朱寿前面那一长串的官名,别说鞑靼了,就算是明朝的百姓, 都不一定能理的清爽。

    成化朝时, 汪直和王越扫荡鞑靼,那时他虽然已经是大汗了,但只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孩子。

    满都海带着他, 不停地跑、不停地逃,也不知道要逃往何处。

    如今,他早已长大了。

    这河套之地一开始只是暂居,可现在他们既然来了、就不准备走了。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大汗,您要为火筛大人报仇, 可是此番明军火力着实凶猛,咱们不得不防。”

    “他们一直不就是靠火器压制我们的么。”

    达延汗不以为意,“火器,我们也有。”

    他们是造不出来,可只要有钱、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

    火器能买到,情报也能买到。

    他知道,明军正在集结大军。

    与其等他们人多势众、筹备妥当,不如现在动手,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而且王越刚死,新的三边总制杨一清也是老熟人了。

    但他到底离开西北多年,熟悉需要一个过程。

    趁着这个时候,一击即中。

    “我倒要看看,这个朱寿,是个什么东西!”

    *

    赵小照不是东西,他是人。

    他其实也不懂怎么打仗,他爹赵鸣说:“我倒是比你懂些,至少我玩过全面战争、钢铁雄心。”

    也就仅止于此了。

    毕竟现实中的绝大部分人,根本没有调动五十人以上规模进行活动的机会。

    没错,是机会、而不是能力。

    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古代世界,也是个巨大的古代草台班子。

    皇帝也不见得能力就多么出众,不过他们有这个机会而已。

    没有经验的赵小照就跑去下面问:“我是宫里来的,咱们要打鞑靼了。”

    “咋了?”

    “有什么愿望,尽管说出来。”

    “说出来有什么用。”

    虽然此时,一些高级将领大概已经猜到了赵小照的身份。

    可普通的士兵,还完全都是一无所知。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那人想了想,随口说:“听说京中有金佛酒,是贡酒,买也买不到,我也没喝过。”

    赵小照一拍手:“立刻安排。”

    那人还以为他开玩笑,哪知道临行之前,一坛坛未开封的美酒摆满了屋子。

    虽说是贡酒,毕竟是京城的酒,民间也是买的到的,就是价格奇高而已。

    赵小照开了一坛酒,顿时酒香四溢。

    “这……真是金佛酒?!”

    有人喝了一口,越是醇厚美味。

    “酒是好酒,但别框我们,这可不是金佛酒。”

    小照指着那酒封说:“怎么不是,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

    那人嗤笑:“你什么人啊,能搞来这么多贡酒,你以为是马尿呢。”

    他们知道小照是宫里的人,这屁大点儿就来前线了,想来也是个炮灰。

    众人笑起来。

    小照气急:“真没骗你们,我是宫里的人,怎么就不能弄来宫里的酒了。”

    “宫里人多着呢,这贡酒是给皇帝喝的,你还能做皇帝的主。”

    大家边说边开坛。

    你还别说,这酒真是不错,那话怎么说的——玉液琼浆

    军中,大家都是称兄道弟。

    可小照这年纪个头,只能道弟、不能称兄了。

    谁都是他大哥。

    “老弟。”一人揽着他肩说,“放心,喝了你的酒,承了你的情,有事直说。”

    赵小照认真说:“我就想犒劳犒劳你们。”

    大家哄堂大笑。

    “小弟,犒劳我们那是朝廷需要干的,你谁啊你犒劳我们,我们又不是替你打仗的,你犒劳的上么。”

    少年之戒在于斗。

    小孩子,那是不能被激的。

    等到了李东阳这年纪,管你怎么说他,他都岿然不动,眼皮都不多眨一下。

    张翼根本拦不住,小照哐当两块大印丢在桌上。

    一块就是那“威武大将军朱寿

    “的,一下子就砸了个鸦雀无声。

    士兵们也在讨论那劳什子大威武是谁,最大的可能性自然是亲王。

    可都到弘治年间了,什么亲王能上阵杀敌啊。

    哦,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说钟陵王朱觐锥上疏自荐。

    说自己“骁勇善骑射,熟于韬略,愿备将帅之选,以身报国”。

    可是,兵部尚书马文升反对。

    “宗室应该多多读书明理、亲近儒生,不应习弓马。”

    他还上纲上线了一把,说钟陵王此举一定心怀不轨。

    皇帝你赶紧骂他一顿、最好把他抓起来关了。

    赵鸣:科举科举不让,带兵带兵不让,就让他们吃干饭呗。

    “想以身报国容易,也未必要当将帅。”

    赵鸣说,“他自己去军中报道,允许他带三十个亲兵,到时候论功行赏,不因为他姓朱而多减一分。”

    朱觐锥接到这回复,也是气死,不过还是提刀上了。

    但这“朱寿”绝对不是钟陵王啊。

    他们私下猜测,不是皇帝、那便只能是太子了。

    “啪”的一声。

    另一块大印也甩了出来,明晃晃的摆在众人面前。

    ——皇太子印

    张翼气坏了,怎么就拦不住呢。

    之前好说歹说,让他不要在外暴露身份。尤其是军中人杂,小照又来无影去无踪。

    二十个人保护他都不够的。

    他就这么大喇喇亮出身份,后面更麻烦。

    赵小照才不管这么多呢,总之这金印一声脆响,他反正是痛快了。

    他问:“是不是金佛酒?”

    无人点头。

    他不高兴了:“到底是不是?”

    是是是,行了吧。

    赵小照倒了一碗,站在椅子上。

    “永乐八年,太祖亲率五十万大军远征漠北,将士们疲惫不堪。”

    ——皇太子闻讯,立刻八百里快马送去百坛金佛酒,太祖和将士们饮后,劳顿一扫而光,大获全胜。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所以小照一边说话,一边把碗里的酒又抖出去大半,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干了这杯酒!”

    *

    金佛酒不多,一人分不了多少。

    后头又抬了一大堆别的酒,全都喝倒了。

    小照自己没喝多少,睡到一半就醒了,发现房间里点着蜡,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

    “啊!”

    他皱眉,“陆先生,你吓我一跳。”

    陆老头在他床边坐下来,阴恻恻看着他,突然冒出一句:“你真是骗得我好苦啊。”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是太子?!

    而且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

    连那三个毛孩子都知道!

    “老头子,不是我们瞒着你,主要是这两年你每天就在田里,不是种红薯、就是种土豆,还有种玉米。”

    这次让他跟着来,目的也只有一个,把河套种满红薯。

    咱们农耕文明,就是喜欢种地。

    蒙古人游牧民族,他就是不爱种田。

    河套这块地方其实不错,也不像辽东冷的很。

    好好耕种,好好屯田,就能长久守在这里。

    守住河套,大同宣府的压力就减轻了很多,京城也安全,不至于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家打到城墙下。

    陆老头叹了口气:“算起来,我也是你开蒙的师父。”

    “是是是。”

    “都听说太子不学无术、嚣张跋扈……”他沉痛地说,“是我的错。”

    “没有,那都是他们抹黑我的。”

    陆老头真挚地望着他:“我只有一个要求。”

    赵小照拍着胸脯说:“你说,一定满足。”

    “千万、千万、千万别对我说我是你师父!”

    赵小照:???

    达延汗蓄势待发,他们也是如此。

    张翼说:“据可靠消息,那大大小王子听说火筛被咱们杀了之后,大发雷霆。现在整兵十万,要来一雪前耻。”

    “那火筛跟小王子什么关系?”

    “这个我知道。”小照说,“我妈妈说,火筛的老婆是他们鞑靼的公主,就是小王子老婆生的。”

    “这么说火筛就是小王子的女婿?”

    “不是。火筛的老婆,是满都海和她前夫、也就是上一任的大汗生的。”

    张翼听了头大:“打住,咱不管这个。”

    大家都围着舆图,赵小照问:“汪直。”

    “臣在。”

    “确定这次的是小王子?”

    “千真万确。”

    军事么,打的就是情报。

    鞑靼会从大明收买情报,他们自然也会。

    “而且这次鞑靼听说我们从京城运输了大量物资,他们更会立刻动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要报仇嘛,当然是要趁热。

    要不然都凉透了,有什么意思。

    更何况鞑靼那边也知道了,这边是他们的老对手汪直。

    新仇旧恨,更加要速速下手。

    他们还以为王越死了,就没人能克制他们了?

    非也非也,这不是老朋友汪直就来了么。

    就算汪直也死了,自然还有后来人。

    不过滑稽的是,虽然一直有文武大臣主张搜套、收复河套。

    但直到大明灭亡,都没能够实现。

    嘉靖万历时期,不止是北境生乱了。

    东北、东南,也是不得安稳、四面开花,就更顾不上河套了。

    看着面前滚滚的烟尘,是鞑靼大军逼近。

    赵小照给他的铳装上刺刀。

    刺刀,是纯粹的冷兵器。

    但几千年了,它也是走过历史的长河,和咱们的火枪迸发出火花了。

    第87章 小王子 七 应州就算是坨屎,本太子都……

    时隔十多年, 重新站在北境的土地上。

    汪直想起当年,先帝的成化犁庭。

    “土木堡之变”之后,大明国威受挫, 边事大坏。

    建州女真乘间窃掠边境,辽东为之困弊。

    成化三年, 皇帝下令进剿建州女真。强壮就戮,老稚尽俘, 杜其穴而空其巢。

    直到今日, 辽东都还安慰的很。

    当然,汪直不知道的是。

    此后,直至努尔哈赤崛起。近百年时间, 女真各部再不敢挑衅明廷。

    陛下说了, 这鞑靼小王子颇有雄才大略。

    日后说不定能够真的能够、统一已经分崩离析的蒙古各部。

    到时候, 我大明的北方边境, 那是一天都不能安稳。

    趁着他们根基未稳,而我们又尚且留有余力,杀个一干二净, 至少能为大明的北方边境争取五十年的安稳。

    用赵鸣的话来说——“就算他们家里有一个鸡蛋, 你都得把黄给摇散了。”

    之前的几番调动,如今在北境,西侧的朔州、威远卫、平虏卫有重兵防守。

    大同城及其以东也有重军防守。

    但中间的大同左卫、怀仁、应州一线, 兵力自然骤然空虚了下来。

    “这是口袋阵。”

    把小王子放进来,然后东西两面包围夹击。

    达延汗带着他的号称十万大军,兵临大同城下。

    大同总兵立刻率部抵御,但此番大同并没有动用大炮火器。

    达延汗也不做过多纠缠,往南向应州方向进兵。

    两面的士兵也尾随鞑靼军,准备随时来个包抄。

    次日, 达延汗到了应州城下,两军短兵相接。

    不得不说,这蒙古骑兵果然骁勇善战,不仅没有被包围。

    达延汗还分兵三路,派人去阻截援军。

    此时,赵小照在哪儿呢?

    他就在应州城内。

    至于他为什么在这儿?

    虽然时间对不上,但张宛和赵鸣都觉得这就是历史上朱厚照的“应州之战”。

    “我给他写封信。”赵鸣说,“让他别乱跑,就在应州呆着。”

    他在前线,各种意义上这就够了。

    也真用不着他亲自上阵杀敌。

    而且,他一直在应州,自然显得咱们太子能掐会算、算无遗策。

    赵鸣喜滋滋准备写信呢,张宛却说:“别这么写。”

    “那怎么写?”

    “跟他说,在哪儿呆着都行,就是不许去应州,只有应州不许去。”

    赵鸣:???

    “你儿子你还不知道么,就会跟你对着来。”

    赵鸣将信将疑,但还是听了老婆了。

    果然,小照同学收到信之后一看——“什么,不准去应州?”

    为什么?

    “我偏要去。”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别说应州了,就算那是坨屎,本太子我都得去尝尝咸淡。

    赵小照在城墙上,拉着他的望远镜。

    远远的就拉到了一个人。

    “他是那小王子么?”

    “谁知道,他又不会把名字写在脸上。”

    人到齐了,开始了。

    神机营掩护,先是一拨火枪齐发。

    要不说燧发枪就是比那火绳枪管用呢。

    虽然装填弹药还是要花时间,但这波枪手之前训练的不错,一分钟能发两次了。

    枪管即使没有膛线,准度已经比鸟铳火铳强多了。

    至于燧石,这一点赵小照不知道,为了这赵鸣可是差点儿头发都白了。

    他抓着炼丹术士的肩,猛地晃来晃去。

    “燧石!燧石!为什么咱们的燧石质量这么差?!”

    燧发枪,没有燧石能行么!

    这方面别人也是爱莫能助。

    也许正是因为此,中国的燧发枪搞的才挺晚。

    赵鸣拿着一块石英头疼:“国内的燧石纯度不够啊。”

    你要非说用,当然也行。

    不过和想象中还是有差距的。

    好在这次作战是在北方,如果是在南方潮湿的环境当中,那可真是完蛋了。

    先用大炮远程轰一轮。

    轰完之后,再用火枪中程射三波。

    自然鞑靼也有所准备,达延汗迅速稳定住队伍。

    他知道明军的火器是开胃菜,但也只是开胃菜而已。

    神机营之后,骑兵冲锋。

    “那太子殿下想如何指挥这场战争?”

    赵小照收起望远镜:“我倒也没有什么策略,我就冲在前面吧。

    本太子也要下去会会这个小王子。

    “殿下?”唐伯虎吓的跟小兔子似的,“这不合适吧。”

    小照已经大步走了下去,唐伯虎跟着他后面。

    “人家主将都是稳坐中军打赢的,冲在前面太危险了,刀剑无眼啊。”

    赵小照摆手:“没事,我不怕死,我死了以后,还有我弟弟呢,没什么大不了的。”

    少年之戒在于斗。

    一般脑子正常的人,绝对不会挑衅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因为,他们是真的会直接给你来一刀。

    “殿下这……您若是出城作战,他们还要保护你,反而不能用全力歼敌。”

    “你说的很有道理。”

    两个人给小照穿上盔甲。

    他这个头,甲胄都得专门搞个订制,没这么小号的。

    “但你懂这么多道理,怎么还混成这个样子?”

    唐寅:……打人别打脸行不……

    赵小照接过旁边的火枪。

    “你说的对,但我不听。”

    真两军混战起来,就不能乱放枪了。

    不过,赵小照自己上手给枪管前头卡上刺刀。

    这长枪直接就变成长矛了。

    那时候,老爸带着他练枪的时候,他问过:“为什么枪上要装刺刀?”

    火枪这么厉害的武器,和刺刀这根本没什么用的东西,为什么要组合在一起?

    “因为枪手也是需要近战的。”

    真要完全淘汰刺刀,那得等自动火器和装甲部队出现之后了。

    而不管怎么打,骑兵怎么冲锋,最终绝大部分战争、仍然要靠步兵来收尾。

    赵小照握着枪柄,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他今年九岁,叫朱厚照,是太子。

    他爸爸是皇帝,他妈妈是皇后。

    他还有妹妹和弟弟,然后亲戚也不少,朋友更多。

    不过在他的印象当中,似乎他本身并不应该是朱厚照的。

    他和爸爸妈妈、也不是在这深宫当中的一家人。

    他们……他们应该在另外一个地方过着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现在和当时,他也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梦、哪个才是真实。

    周围是猎猎厮杀之声,突然间起了大雾。

    一时之间,看不清周围到底哪个是对手?哪个是敌人?哪个是刀?哪个又是剑?

    他反手一枪杆子下去,身后传来了哇哇乱跳的声音。

    “早知道不下来了。”

    按照原来的预期,他也就是在应州城内统筹全局、观摩一下而已。

    主要起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毕竟他连纸上谈兵都不会,他也根本没有想到要亲下战场、参与其中。

    可是就在刚刚,冥冥当中有一个声音对他说——“你要下去,你应该下去。”

    他问:“你是谁?”

    那个人趾高气昂说:“我是大明皇帝朱厚照。”

    “你是朱厚照,那我是谁?”

    “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你是赵小照。”

    “赵小照不就是朱厚照?”

    “现在是了,但从前可不是。”

    云雾中走出来一个人影,他身着盔甲,三十岁的模样。

    “这本是我的战场,你拥有的本是我的身份。”

    赵小照:???

    朱厚照呸了一声:“这应州大捷本来就是我的,人都是我亲手杀的,结果他们倒好,居然抹黑我?!”

    我和鞑靼,十万大军交战数日,就阵亡了六十八人?

    说出去你信么、你信么?

    “小王子当年就死了,之后十几年鞑靼不敢南下,这都是我的功劳、我的功劳!怎么,给我一个武宗,倒好像是在嘲笑我?”

    赵小照皱眉:“你到底谁啊你?”

    朱厚照叹了口气,依旧在自言自语。

    “现在看起来,这一生都在计较,我不想做我父皇那样的人,不想任由他们摆布。”

    ——他不住在紫禁城,搞了个豹房,就喜欢到处跑,还喜欢用太监。

    ——不就是为了制衡那些文官么,不就是为了大权在握么,不就是为了开创自己的一番基业么。

    ——他们说我父皇是中兴之主,他算哪门子的中兴啊。

    ——等我登基,要钱钱没有,要粮粮没有,鞑靼都要打上门了。

    “我想干的还多着呢,但都没有用了,因为我死了,又没儿子……”

    “就只会说我荒淫无度,我也没说我不那啥,但是除了荒淫无度,我就没有别的了?”

    他看着赵小照,仿佛在看自己,也似乎再看别人。

    “你是我、你又不是我,但你不一样,你运气比我好。”

    “啊?”

    朱厚照伸手指着前方:“当年在这里,我孤身一人,身前没有人、背后也没有人。”

    皇帝真的是孤家寡人。

    他更是,因为他不喜欢妥协,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妥协。

    大概他就是这种非一即二的人吧。

    其实不太适合做皇帝,更不合适垂拱而治。

    他用力拍了拍小照的肩,“你就不一样了,不管做成什么样,都有你爹娘替你撑腰。”

    赵小照:???

    “可惜了,我爹死的太早。”

    曾经,他们也是快乐的一家五口。

    后面是一家三口了,但也快快乐乐。

    都说他是大明最开心的太子了,也没人同他争,可也没人和他一起长大。

    父皇也没能够等他长大。

    “父皇要是能多活十年,等我长大一些,再接手这些事,是不是会好一些?”

    赵小照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忽然间大雾散去,这个朱厚照也消失了。

    他看着面前、突然鬼使神差地抬手一枪。

    前面很远处、一个人应声倒下去。

    他想:“这要是小王子就好了。”

    小太子杀小王子,天经地义。

    第88章 魏王 你们是不是都不喜欢我哥哥啊……

    “我腿疼、头疼、牙疼、腰疼。”皇帝说, “反正就不能上朝了。”

    以前,一般是让太子代替他坐在那边。

    可惜,咱们太子“子承父业”, 父子俩人一路货色,也不爱上朝。

    勉为其难坐着, 不是抓耳挠腮、就是吃零食,还老是嗑着瓜子喜欢打断你的话, 一刻也不得消停。

    现在、太子去了前线。

    本想着, 就算是为了安抚群臣,陛下也应

    该亲自来上几天朝吧。

    “你说说是不是倒反天罡了,本来天子就应该上朝, 上朝就是他的工作, 现在怎么他老人家来一次, 我们好像还要感恩戴德似的。”

    “行了, 能来就成了。”

    结果,嘿,没想到吧, 他派老二来了。

    二皇子朱厚炜已经被封了魏王。

    这王朝到了中期, 王爷的封号是一个不如一个。

    你看人家太祖系的藩王,什么秦王晋王燕王吴王楚王,个个都是有名有号。

    到了后面就是福王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着就不正经。

    朱厚炜本来的封号是“蔚王”,自然他早早夭折、封什么都无所谓。

    赵鸣张宛看了看之后,发现这个“魏”,明朝还没有用过,便定了下来。

    至于,为什么大明没有魏王?

    大概是因为历史上有很多“有名”的魏王吧, 比如曹操、还有朱温。

    真的不太吉利。

    咱们魏王殿下虽然年纪小,但坐在龙椅上是端端正正、乖乖巧巧的,也不乱插话,零食就算扒两口,那也是偷偷摸摸的。

    毕竟小孩子,可以理解。

    大臣们喜不自胜,觉得三岁看老,还是二殿下好啊。

    可惜了,这是大明,这要是啥子两晋南北朝的话……

    ——说啥子咱们也把你给捧上去。

    不过小核桃不高兴了,扯着她爸爸不依不饶。

    “凭什么爸爸你能坐,哥哥能坐,弟弟能坐,我却不能坐?”

    “能能能,怎么不能呢。谁说不能我打谁。”

    赵鸣赶紧抱着闺女儿坐上龙椅。

    小核桃不满意:“下面人呢?没有人啊。”

    没有气氛组不行,这有什么意思。

    “行吧,改天让弟弟陪你坐。”

    本来,他的意思是让他们姐弟俩一起坐。

    反正他俩是双胞胎,一直就喜欢贴贴。

    大臣们当然会废话了,但看在咱家老三这么听话的份儿上,就忍忍吧。

    等小照回来,有你们消停的。

    可哪知道他俩坐着坐着,小炜就坐到地上去了,托腮看着姐姐。

    大臣们:???

    怎么回事?

    公主要坐一坐龙椅也就罢了。小孩子不懂事,他们也就当没看见,可是这……

    好在小核桃略坐了坐,就觉得无聊,自己跳下来走了。

    太监赶紧把二皇子抱了上去。

    “不要,不要。”朱厚炜伸着胳膊说,“姐姐,姐姐,我要找姐姐,呜呜呜。”

    下头的文武官员面面相觑。

    李东阳:不想干了,真的不想干了,这个内阁首辅谁爱干谁干吧。

    自从春闱事情过后,老程是出狱不久就得急病死了。

    这也是他性子太急的缘故。

    人这一生,还能没有大起大落?

    然后陛下严厉惩处了衍圣公孔弘绪,夺爵废为庶人,令其弟孔弘泰袭衍圣公。

    这也就是暂时的。

    李东阳觉得,废为庶人只是个开始,陛下早晚会找个理由弄死他。

    为此,女儿回家几次同他哭诉。

    “我刚嫁过去,如今就……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他和朱夫人有过一子儿女,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女儿,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李东阳烦躁不已。

    “又没有降罪你夫君,你急什么。”

    “可是……”

    “日后爵位传承,还另有话说。”

    朱夫人哭哭啼啼。

    “你一个内阁首辅有什么用,我要去找我爹,我要去找我哥哥,我要去找我姐夫……”

    李东阳:……皇帝皇帝不管事,太子太子不靠谱,同僚同僚插刀子,家里家里不省心……

    他走到院子里坐下,忽然也觉得累了。

    他本不是醉心权术之人,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时也命也。

    他有过三个儿子,可惜长大成人只有一个兆先。

    这孩子命苦,出生不过几个月亲娘就病故了,自己身子也不好。

    他爱惜孩子,也不令他苦读,后来果真每每应试不中,他也不以为意。

    总归,也不能人人都生出杨慎那样的儿子吧。

    他一贯洒脱,可前几年兆先也去了,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便是在这官场之上春风得意,又能如何。

    他上了奏疏,要求请辞首辅之位,结果陛下一贯不看。

    “先生。”二皇子拉着他手说,“李先生,你别走呗,你是不是嫌工资少了,我给你涨工资。”

    李东阳:“不……不是……”

    朱厚炜抱着他的存钱罐出来,里头零零散散都是些碎金碎银什么的。

    他一股脑儿都塞给李东阳:“都给你,都给你。”

    李东阳:“魏王殿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实在是……”

    “老三。”张宛走进来说,“干什么呢你?”

    李东阳他们也奇怪,陛下和皇后对皇子公主这个排序啊……

    明明是太子、大公主、二皇子。

    可他们总是叫魏王老三……这排序不就乱了么,没有这么排的啊。

    张宛:……家里就三个孩子,还要排两套么……

    “殿下。”

    张宛摸着儿子的脑袋,示意他安静一点。

    “应州之战大获全胜,但凡有功者不论文武、皆官升一级,先生是内阁首辅、这也是您功劳。”

    “臣不敢。”

    “先生若是觉得有些累了,可以回去休息几天,且不急着处理公务。”

    张宛差点儿就要说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了。

    “左右还是身体要紧。”

    李东阳也摸不清皇后是什么意思,他也是确实累了,就回去称病了两天。

    哪知第三日他正在屋子里睡着觉呢。

    “先生……李先生……”

    他吓得一个激灵,翻身而起:“谁?!”

    “我啊。”

    “魏……魏王殿下。”

    李东阳脸都白了,看这门窗都是完好的。

    “殿下,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进来的啊?!

    “我娘让我来探病的。”

    李东阳:……这是探病么?这是要送我上西天啊……

    朱厚炜一屁股坐在床上。

    “先生,你晚上一个人睡啊?”

    “是,是啊。”

    “你不和你夫人一起睡么?”

    “嗯,这……”

    “哦,我爹娘也不天天在一起睡。”

    李东阳:……虽然有的官员喜欢盯着这个,但我倒不太关心,真的……

    都这个点了,请二皇子出去坐坐喝个茶也不大合适。

    不过,二殿下,这个点你也应该睡觉了吧?

    皇后这也是……唉、不知道说什么好……

    朱厚炜从兜里摸出两个橘子,给李东阳手里一只手塞了一个。

    想了想,又拿了回来,贴心地给他剥开了,这才放到他掌心。

    此情此景,就连一贯相当会说话的李东阳,也是无语凝噎。

    咱们小魏王,又摸出一个橘子来,自己边吃边说。

    “李先生,你们是不是都不喜欢我哥哥啊?”

    “怎么会,太子殿下他聪慧敏捷……”

    “你们是不是不喜欢聪明的啊?”

    李东阳:……别瞎说,没有啊,从来没有……

    朱厚炜仰起头:“那你们觉得我怎么样?喜欢我么?”

    李东阳僵硬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

    “喜欢。”

    怎么回事?

    老朱家这是怎么了?

    九岁的太子要上阵杀敌?

    四岁的二皇子要兄弟阋墙?

    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

    宣府

    自从知道赵小照的身份之后,唐伯虎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见过殿下。”

    “别啊,我还是喜欢你那桀骜不驯的样子。”

    唐伯虎:……别问,问就是后悔……

    “你们这些读书人,不都是自觉骨头硬的很,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么。”

    唐伯虎: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这样吧,写几首诗词,歌颂一下本太子的丰功伟绩。”

    唐伯虎:立刻,马上,现在就写。

    “对了,你画不是也画的不错么。”

    “哪里哪里,殿

    下谬赞。”

    “诗词得配图啊,给我画的好看一点。”

    唐伯虎挠了挠头:“殿下,那个……您能不能帮我美言两句,嗯,让我……哪怕我重新从秀才开始考都行啊。”

    “你这还是要考科举?”

    “不然呢?”

    “不是,你都已经认识本太子了,你还考什么科举啊。”

    赵小照说,“科举不就是为了做官,你得做到多大的官,才能跟我堂堂太子殿下说上两句话,你现在怎么舍本逐末了?”

    唐伯虎:呦,不错,还会用上成语了。

    “可那正经官员,总归那是要科举出身的呐。”

    这个规则也不是他定的,

    这不是皇帝和朝廷定的么,怎么能怪我?

    你们要是说,人只要有才学,无需乡试会试就能封侯拜相。

    若是当真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那他又何必执着于此,这天下千千万万的读书人又何必执着于此。

    怎么能怪我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当时说了让你砍一百个人头,你就得砍一百个人头,少一个都不行。”

    赵小照扭头,“你现在人头呢?想走后门了,想也别想。”

    他下了马,指着空荡荡的大门说:“先给我提个字,威武大将军府。”

    虽然太子对于他的要求,一个都没有满足,可唐伯虎也不敢撂挑子不干,还不得屁颠屁颠跟上去。

    “就先封你一个,嗯、威武大将军府上的长史。”

    王府的长史也是有品级的,这太子的府总不比王府的差吧。

    唐伯虎奇怪:“您真准备常住宣府,不回京城了。”

    “当然要回去。”

    他得当面好好问问爸妈,这穿越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第89章 没钱 提钱影响穿越效果

    汪直挺忙的, 至少之后的一两年都会留在这里。

    这也挺好的,回京也会受人针对。

    眼下他先是忙着北迁东胜卫的事。

    此一战固然是大胜,但游牧民族也是不可能把剿的一干二净的。

    这么广袤的一片青青草原, 春风吹又生。

    匈奴、鲜卑、柔然、契丹、女真、蒙古,换一拨人、假以时日们总会卷土重来的。

    放到大背景中。

    气候温暖的时候, 北方游牧政权与中原农耕文明,还勉强能够和平共处。

    可到了传说中的小冰河时期, 太冷了, 鸟都知道冷了要往南飞,他们也知道啊。

    永乐时,东胜卫孤悬塞外、又粮草不济。

    这样空虚的无人之地, 驻守成本自然极高。南迁东胜卫, 也实属无奈之举。

    如今可就不一样了。

    至于陆老头, 正在考察土地。

    “以前我没来过, 都说河套适合放牧。”他啧啧,“就这——放牧?真真是暴殄天物。”

    这地方明明是绝佳的耕种之地,别说红薯这些了, 别的也没问题。

    如今天气冷了, 先把种子什么人力物力准备好。

    等到开春了,齐心耕种,红薯收获的也快, 只有有吃的一切就好办。

    除此之外,皇帝还派了不少人去大同,不知道捣鼓什么。

    大同有煤,是个人都知道。

    北魏郦道元撰写的《水经注》,就记载了大同煤田口泉一带的火井自燃、煤炭开采。

    大同为燕京之锁钥,三晋之屏障, 历代是兵家必争之地。

    既然要屯兵戍边,就要兼造兵器,自然也要采煤。

    但若要造兵器,光有煤不够,还得有铁。

    好在山西铁矿也不少,生铁产量超过全国官营的百分之十。

    赵小照听说那边高炉什么已经架起来了,估计他亲爹早就按赖不住,要来这儿围观。

    所以,他也得回去了。

    走之前,他叮嘱唐伯虎。

    “你先不要回去,在这边替我管着这院子。”

    “就我一个人?”

    “不够住?”

    “不是。”

    赵小照揶揄道:“那就是人少了呗。放心,过两天再给你安排几个人。那些诗啊画的可别忘了。”

    唐伯虎叹气,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的去了。

    “就算是革去了我的功名,也不该不让我回家啊。”

    想想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他从苏州到京城参加会试。

    本想着金榜题名,之后光宗耀祖。

    如今倒是计划比不上变化快。

    谁能想到,他既没能留在京城、也没能返回苏州,反而到了这边陲之地,当了个什么劳什子狗屁长史。

    他转过身去,突然看见面前一个女子。

    他瞪大了眼睛:“你是?”

    秋香问:“唐公子还记得我吗?”

    “你——”唐伯虎忍不住倒退了几步,“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秋香撇开他进去,留下一句话。

    “反正和你没关系。”

    *

    赵小照启程回京,这一路上自不细表。

    此番大胜,一定是要好好庆祝一番的。必要大张旗鼓、歌功颂德。

    至于战绩,有三分的吹成五分,有五分的吹成十分。

    吹拉弹唱、缺一不可。

    让他们知道这大明的天下还得让姓朱的做主才行。

    《弘治杂报》之前,还专门出了一期号外。

    这可给兵部的人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堂堂军国大事,闹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什么报纸?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旁边的人低声说:“没人敢管。”

    “为何不敢?!”

    “大人,您就消停消停吧。”

    都说了无人敢管了,还问为什么?

    有些事情,不知道的好。

    回到京城那一日,赵鸣大概也是设计过了。

    万众瞩目之下,赵小照简直像要立刻登基了。

    这么一对比,朱厚照确实是有些可怜了。明明他也是大胜,怎么倒好像都是说他不好的。

    核桃和小炜坐在人家脖子上,都见不到亲哥的脸。

    “哥哥呢?哥哥人呢?”

    招摇过市完毕,终于回了家。

    “哥哥……哥哥……”

    弟弟妹妹都高了,就连小熜熜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就连小核桃都很给面子地亲了亲她哥。

    “哥哥,给我们带好吃的了吗?”

    “都有都有,不着急。”

    他爹赵鸣抱着儿子老泪纵横。

    “哎哟,我的小宝贝哎。”

    赵小照:说的比唱的好好听。

    张宛说:“累了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赵小照是真累了,虽然现在才下午,他也是回去倒头就睡。

    一觉醒过来,也不知道到了几点,只觉得精力恢复了许多,这就大喇喇窜去了他爹妈的屋子。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张宛正准备脱衣睡了。

    就见儿子跟条野狗似的冒了出来,一头撞在她怀里。

    “妈妈。”

    张宛现在可抱不动这小子了。

    且这一撞,可再也不可能是小鹿斑比了,这跟头老牛似的,撞的她肋骨生疼。

    “轻点儿……”

    “我爸呢?”

    “隔壁。”

    “你俩分床睡?”

    “分床睡怎么了。”

    赵小照不依,愣是让人把他爹喊过来。

    等了好一会儿,赵鸣才哈欠连天穿着睡衣过来。

    “怎么了?”

    小照拍拍床:“一起睡。”

    张宛赵鸣不约而同想:今天是别想睡了。

    现在的赵小照,就如同寒暑假刚刚回家的娃,比较稀罕,爸妈的宽容度也高。

    再过两天试试,那是连狗都

    嫌弃。

    张宛赵鸣对视一眼,一副“糊弄糊弄孩子吧”的表情。

    小照大字型躺在床上,一边是张宛、一边是赵鸣。

    “娃啊,你这么大了,不能跟爸爸妈妈一起睡了。”

    赵小照哼了一声:“你俩老实交代吧。”

    “交代什么?”

    “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

    “不是……你们怎么还这么嘴硬呢?”

    赵小照不满,“不就是穿越的事么,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咱们全家都是穿过来的。”

    大晚上的没开灯,但张宛和赵鸣应该都在看对方。

    虽然互相都看不清表情,但可以想象到眼神。

    张宛摸了摸儿子的脑门:“以前的事,你不都不记得了么?”

    三岁之前,本来就没什么印象了。

    可能身体还有一些本能,但脑子肯定是记不得了。

    赵小照冷笑:“就算我忘了,你们就不能跟我说?还是不是一家人了。”

    张宛狐疑地说:“你这是……系统开了?”

    “真的假的。”

    赵鸣也翻身起来,伸手打了个响指。

    本来漆黑一片的空中,突然亮出了一个屏。

    “儿子,看得见不?”

    张宛则是直接抓住小照的耳朵左右晃了两下。

    “看来是真的。”她说,“你自己能用了。”

    如果评论穿越之中最摆烂的系统,他们这绝对算能够排到前几。

    这狗屎系统花里胡哨、还抠门的厉害,东西只有一两个,别的纯纯靠手工。

    好不容易,那天系统抽了,突然一下子冒出了一大堆白糖了。

    等他们发现是bug,再想量产出一些别的东西时。

    嗨,系统瞬间就修复了。

    “别啊!”

    简直了,早知道变出白银黄金也成呗。

    实在不行,弄点C4炸弹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唉,所以后来这白糖没事干了,就只能送去边关了。

    不过他们可没占着赵小照的光,对外都说是咱们太子的心意。

    赵小照抓狂:“你们知道我点开系统之后,直接就是负一万分,负一万分啊!”

    负一万分是什么概念?!

    人家当爹妈,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你们倒好,倾家荡产不说,还给我倒欠一屁股债!

    就现在,还倒欠五千分呢。

    张宛和赵鸣都有些心虚,张宛踹了老公一脚。

    “快,道歉。”

    “为什么我道歉?你不也……”

    话说到一半,赵鸣给噎了回去,“行吧,儿子,我错了。这样吧,我现在就退位,你登基如何?”

    赵小照:???

    “你们把国家治理成这个样子,这烂摊子给我登基?!”

    赵鸣不乐意了:“哪里烂了。”

    没到这一步吧,不是好好的么。

    “好什么好。”赵小照翻了个白眼:“爸妈,不是我说你们,我们穿过来都已经六七年了,你们俩干了什么?”

    赵鸣:???

    “电视呢?电脑呢?手机呢?这些全都没有啊。”

    赵鸣无语:“哪有你这么拔苗助长的,我又不是神仙。”

    照他本来的计划,先修一条铁路,就京张铁路吧,修到张家口,直达宣府。

    然后,还可以再修到大同。

    这样,不管是运煤运铁,还是运人都方便。

    还可以再顺便拉一条电报线。

    计划很美好,可关键在于……没有钱啊。

    这些都需要大把大把的烧钱。

    这收复河套都已经把他的棺材本掏的一干二净了,哪里还有闲钱去干别的。

    别说他是天子,天子又如何,皇帝也变不出钱来。

    本来按部就班挺好的,但不能提到钱,提钱就不行了。

    提钱伤感情,提钱影响穿越效果。

    每每想到这里有气,要是那天出bug的时候,要的不是白糖,是白银就好了。

    赵小照突然“咦”了一声。

    “那核桃和小炜呢,他俩有用么?”

    第90章 搞钱 月港,大明经济特区

    其实张宛早就注意到了, 他们家老三不爱吃、不爱喝,就喜欢钱。

    要不,怎么抓周就摸那金元宝呢。

    为了逗他, 张宛给他一大叠大明宝钞。

    “给,这都是钱。”

    洪武八年, 中书省造“大明通行宝钞”。

    面额自一百文至一贯,共六种。

    一贯等于铜钱一千文或白银一两, 四贯合黄金一两。

    不兑现, 不分界,不限地区和流通时间,不规定发行限额, 没有发行准备金。

    更牛掰的是, 只出不进。

    厉害了吧, 你不贬值谁贬值。

    虽然这些年, 朝廷曾采取各种措施、妄图维持宝钞哪怕是一点点的购买力。

    但也全都是白日做梦。

    到了咱们眼下弘治朝,民间就坚决只用银子和铜钱交易。

    “宝钞?什么宝钞?拿走!”

    所以说,大明宫廷的宝钞司是管厕纸的, 一点儿没错, 这可不就是厕纸么。

    不过,这“大明宝钞”存世极罕,到了现代那可是值钱多了。

    如果能把仓库里这些明钞弄去现代拍卖, 那他们可是发大财了。

    现在这玩意儿不值钱,不光大明从官到民都知道,就连朱小炜都一清二楚。

    “我才不要。”

    没用的东西,他也不要。

    “老三。”赵小照说,“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藏私房钱了?”

    朱小炜莫名其妙:“哪有。”

    赵小照语重心长地说:“老弟啊, 现在咱们家里缺钱,十分缺钱,相当缺钱,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朱小炜委屈巴巴摇头。

    “真没有?可不准藏着掖着。”赵小照还威胁他,“小心把你给卖了换钱。”

    朱小炜不高兴了:“没钱让爸爸妈妈去赚钱呗,我还小呢。”

    爸爸妈妈去上班,我上幼儿园

    也不哭也不闹,叫声老师早。

    人家还是个宝宝呢。

    “你不小了,你都三岁啦。”

    “哼,就算没钱也轮不到卖我,要卖也是先卖你。”

    赵小照:……

    爸爸妈妈去上班,赵鸣张宛是老板。

    都成老板了,怎么可能还自己上班。

    老板都是剥削下属的,现在下属还尤其的多。

    内阁是干什么的?

    六部是干什么?

    你们别光顾着骂我,也干干正经事儿啊。

    难得的,赵鸣亲自召开了一个会议——大明财政会议

    会议议题——如何搞钱?

    户部尚书周经说:“搞钱是搞不来钱的、说什么都搞不来。归根结底、还是陛下要节俭。”

    赵鸣:“不能节俭我一个人,要节俭大家一起节俭,你们今年工资都别发了。”

    之前的户部尚书是叶淇。

    叶淇之前是李敏,这俩人为了搞钱、都力推将纳粮开中法变成折色法。

    所谓的纳粮开中法,是因为九边重镇驻扎着很多士兵,每一天都需要消耗掉大量的粮饷物资。

    朝廷让商人运送粮饷到边关,换取盐引售卖,毕竟盐从来都是官营的。

    根据“军守边,民供饷,以盐居其中,为之枢纽”的特点,这种制度称为开中法。

    通过让盐利给商人,既调动民间运粮的积极性,也解决了各大军镇所需的物资问题。

    不过,制度施行一百年,弊端当然越来越多。

    比如盐引超发,商人拿到了盐引,却无盐可卖。

    成化末年,已经有商人拿着盐引,等待了几十年都没能领到食盐。

    如此,商人运送军粮的积极性便大为降低。

    各个军镇的所需要用到的物资也逐渐匮乏。

    至于折色法,就是不需要商人再将粮食运去军镇了,直接把钱缴给朝廷就行了。

    折色法推行后,徽商挟其在两淮的优势,迅速发展起来了。

    其实,赵鸣也明白为何李敏和叶淇要力推此法。

    因为他们都是户部尚书管钱的,又不是兵部尚书管打仗的。

    一项折色法,至少能让大明王朝的国库一年多出了一百多万两银子。

    至于九边军镇的粮食怎么办,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叶淇:让您老人家节俭、您又不乐意。

    ——现在我想出法子来,您还不乐意……

    ——你就直说吧,您到底要怎么要?

    就算是饮鸩止渴,这反正是止了渴啊。你就说止没止吧。

    赵鸣很生气,把叶淇赶去南京了,让周经来干。

    只是周经也没有办法无中生钱,只好广泛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陛下说了,这次所有的上疏他亲自看。”

    *

    众所周知,所有发财的门路,那都写在刑法上了。

    不过如果穿成皇帝,理论上是要好办一些。

    毕竟他可以定义,什么是非法、什么是合法。

    比如他找个什么借口,把那些有钱人,特别是藩王什么的全都抄家了,总能抄出个大几百万两的白银。

    不过,万一有一个两个不肯束手就擒、要造反的。

    那又得花钱下去平叛了。

    这一进一出,唉。

    “反正一产二产是发不了大财的,暴富只能靠三产。  ”

    一产:农、林、牧、渔

    大明现在绝大多数百姓还是搞这些,能温饱就不错了。

    二产:采矿业,制造业,建筑业……

    赵鸣说:“要不咱们先在两京还有各大城市买地买房,抄高房价,让那些有钱人来接盘。”

    想当年他们就是高位买房接的盘。

    如今总算是有机会当资本家了。

    “建筑业是二产,你说那是房地产,还是三产。”

    要么,就是搞贸易。

    最好还是跨境贸易,来钱快。

    张宛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疏。

    “我就不信,里面就没有一个让开海禁的。”

    虽然大明有海禁,但只是不让私人搞贸易,官方的朝贡一直是络绎不绝的。

    只是相比海关赚钱,这朝贡居然还要贴钱?

    藩国的使节带一些土特产来,为了显示我天朝大国地大物博、财大气粗,皇帝往往要多多赏赐。

    五个字——花钱买面子!

    不过,来朝贡的外国使团,其实还都夹带了许多私人货物,用以私下贸易,市舶司也知道。

    咱们大明天朝上国,根本不会在乎这些蝇头小利,自然干脆免税。

    如此一来,这私下的互市简直比官方的朝贡贸易更加热闹。

    除此之外,东南沿海还有许多私下走私的,自不必说。毕竟哪朝哪代都有。

    头两年,赵鸣就下令,凡外国来华贸易的货物,但凡私货都要按照百分之五十的比例抽税。

    一开始户部还觉得抽成过高。

    赵鸣给他们骂的一个狗血淋头。

    “高高高,高你个头!抽你家的税了,吃你家的饭了,你急什么,滚蛋!”

    户部郎中灰溜溜走了,嘀咕:陛下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

    要张宛说,收百分之五十的关税都少了。

    这都是进口商品啊,都是奢侈品,又没有日用品,不得加个三五倍的税么。

    果然,有反对也有支持。

    福建巡抚上书曰“请开市舶,易私贩为公贩”。

    皇帝从善如流,宣布调整海外贸易政策。

    先在福建漳州府月港,允许民间私人远贩东西二洋。

    “这月港,也就算是咱大明的经济特区了。”

    今年是个很特别的年份。

    弘治十三年,公元1500年。

    终于要进入十六世纪了。

    哥白尼发表日心论。

    麦哲伦船队环绕航行世界。

    大航海时代刚刚拉开帷幕,不过很快葡萄牙就要带着他们的佛郎机炮打上门了。

    这都不叫个事儿。

    赵鸣坐在文华殿中,他的书桌前是一面大屏风。

    中间是大明疆域图,左右两边分别是文武大臣的履历表,随时更新。

    据说,张居正那时候就给小万历搞了这么一个。

    李东阳行过礼,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原来,这屏风旁边,又多了一面屏风,上面也画的疆域。

    “这……”

    可是奇奇怪怪的,从未见过如此疆域。

    再看上面的题字——坤舆万国全图

    李东阳眯了眯眼睛,在上面找到了大明。

    倒不难找,毕竟在地图的中间。

    赵鸣随手把放大镜递给了李东阳:“西洋来的,画的不错。”

    这也是李东阳头一次看到这物件,赵鸣指给他看——

    ——“中间是亚洲,欧洲和非洲是白色,南北美洲用粉红色,最下面是南极洲,这一块是澳洲。”

    澳洲是他自己补上的。

    毕竟1770年英国人才发现了澳洲,顺便殖民了澳洲。

    当然也有说法,说元朝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发现澳洲了。

    要这么说的话,那现在澳洲自然就是咱大明的了。

    自古以来,就是大明不可分割神圣的领土。

    “李先生。”

    “陛下。”

    “如今立国多少年了?”

    洪武元年开国,公元1368年

    到公元1500年,也不过一百年出头。

    大一统王朝一般也能干个两百多年,现在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你觉得,什么时候是改革的最佳时机?”

    李东阳犯难了,不知道怎么说好。

    说“现在”?

    每一个当下,都是最佳时机?

    赵鸣自问自答:“是看上去最不需要改革的时候。”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真到需要力挽狂澜的时候,都已经来不及了。

    真到了1644,就算是朱元璋重生,也不可能再力挽狂澜了。

    压垮偌大一个国家的,不会只是一根稻草。

    李东阳没想到,君臣许久不见,一见面陛下就一副掏心窝子的样子,实在是让他害怕。

    “陛下,您又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