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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皇帝跑啦 别拿二皇子不当备胎啊……

    皇后诞育皇嗣, 咱们太子殿下终于不是那唯一的独苗了。

    这总算是有了一个备胎。

    小公主:……这落后的大明,都不知道男女平等么,我才是行二的好不好……

    总之, 大臣们纷纷上表恭贺皇帝。

    毕竟往上倒腾好几代,皇后都没有诞育皇子了。

    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是, 是天子您雨露均沾、一点儿也不偏爱。

    本来那三宫六院又不是摆着看的,还不是为了给老朱家绵延子孙。

    主要是咱们陛下不一样, 他自己不乐意么, 就宠着皇后一个。

    “如今,皇后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在手,那腰杆还不是更直了。”

    其实, 此时不管是大臣还是百姓, 虽然觉得皇帝对皇后不错, 但你若对他们说“皇帝这一辈子就娶了这一个老婆, 俩人一夫一妻”,那他们铁定不信。

    一辈子长着呢。

    现在喜欢、不代表日后喜欢。

    今天喜欢,不代表明天喜欢。

    男人的心嘛, 认真你就输了。

    “什么, 你说皇帝只活了三十多,那……确实不好说啊……”

    眼见这些日子皇帝心情实在不错,人逢喜事精神爽, 李东阳很有眼力见地说:“陛下,太子殿下是不是该出阁读书了?”

    知道皇帝皇后疼儿子,疼的跟眼珠子似的。

    可这有了小的,大的是不是就能放出来了?

    他可不光是您的儿子,也是帝国未来的储君啊。

    “太子,太小了吧。”

    “太子殿下已经六岁了。”

    怎么就六岁了?你们这虚岁也虚的太过了。

    李东阳苦口婆心:“本来去年皇太子就应该出阁读书了, 只是……”

    去年不是内阁六部人事变动么,加上后面又闹了宗藩之事,大家都没忙到这一茬来。

    如今,怎么也该水到渠成了。

    李东阳是礼部尚书,这可是他的本职工作。

    赵鸣说:“我记得按旧制,东宫出阁读书、八岁之前即可。”

    就算是虚岁,这也早了。

    上小学那也得七岁啊。

    “过两年再说吧。”

    “过两年?!”李东阳不依,“储君乃是国本,陛下不能……”

    赵鸣摆摆手:“朕准备去茂陵祭祖,不管什么事、等回来之后再说。”

    明茂陵,在京郊天寿山麓裕陵右侧的聚宝山下,是宪宗朱见深和自己几个皇后的合葬陵寝。

    现在里头除了朱见深,就只有朱佑的亲妈孝穆皇后纪氏。

    过些年,孝贞纯皇后王氏也要进来。

    再过若干年后,朱厚熜当了皇帝,给自己亲奶奶邵氏封了皇太后,后面也给塞进去了。

    朱见深:……怎么朕和她们三个生不同衾死同穴,人人都能进来,就我的万妃进不来……

    儿子要给爹扫墓,皇帝要给亲爹扫墓,谁都拦不了一点点。

    什么,这不年不节的……我生了二胎,去跟我老爹报告一下不行啊。

    你们真是管东管西的、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吧。

    “那陛下,太子……”

    “太子还小。”赵鸣搓了搓手,“如今天气还没暖和,他且不必同朕一起去。”

    赵鸣显然是早有准备,没过几日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京郊。

    李东阳和谢迁对着堆积如山的各地奏疏,十分头疼。

    “等陛下回来,还是让内阁再进几位吧。”

    内阁大学士无定数,毕竟是秘书性质的,不是正经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职位。

    此时的内阁,也还没有明后期脚踩六部的地位。

    李东阳就算是内阁首辅,见到吏部尚书那也得客气客气。

    当然,他这人一贯面子工程做的相当不错。就算后头刘瑾权倾朝野,他也一样面不改色,能在各种人手下不耽误自己事,是个人才。

    后来,随着明朝的皇帝越来越不想正经管事,内阁的地位也愈发提高。

    权力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朱元璋虽然废除了宰相,可是相权还是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今年太子必须出阁读书了。”

    “其实陛下早就让人教太子读书识字了。”

    “就是如此,才……”

    当然,皇帝春秋鼎盛,按说不必这

    么急着拉拢太子,反显得他们太心急了。

    可是,真都让宫内的太监教导太子殿下,还要他们做什么,还要东宫的官员做什么。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被太监教导……不成不成。

    谢迁想想当年,陛下是早早就出阁读书了,且一向规矩。

    但那也是因为先帝对太子并不宠爱,朱佑的太子地位不说是岌岌可危、朝不保夕,多少也算不太稳固。

    如今这位就不一样了,且之前这些年他还是唯一的皇子,所以不仅个性顽劣……

    “听说,皇太子时常不在宫中,总是去宫外玩耍?!”

    也因皇帝皇后宠溺,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宫中太监也是一味纵容。

    若是不再好好纠正,日后……唉,日后倒霉的可就是他们啊。

    赵鸣:……不是,长于深宫之中也不行,长于市井田园也不行,生于深宫、时常出去体察民情也不行,你们到底想怎样……

    “等明日陛下一回来,我就再找几个人一块进言,一定要把此事办成了。”

    话虽这么说,从前陛下耳根子也一向软。

    只要他们说几句好话,再哄几句,事情八成就成了。

    如果不成,再重复上述过程,知道成功为止

    可是,算起来也已经好几年……

    “现在的陛下,早已不是从前了……”

    就连谢迁,看着都觉得陌生。

    他也不明白,陛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之前条例修订,自然那是刑部的事情,他没有太过于参与。

    虽然知道陛下不会那么容易就妥协,却也没想到他最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这也才导致了最后“皇帝病重”的那件事。

    万幸,此事最终还是冷处理了,没有掀起腥风血雨。

    几位内阁大学士,也正是因此事,就算他们没有插手参与,也多少难辞其咎,最后反倒是便宜了他和李东阳。

    不然,就算他俩入阁,那也得排在后面。

    官场讲究的是论资排辈,就算李东阳是四岁就被皇帝认证的神童,那也得按部就班。

    你看看内阁那几位七八十了还精神矍铄,天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皇帝变了,真的变了。”

    所以,宗藩改革之事,就算是陛下同他那么“推心置腹”,他还是犹豫再三,没有真的敢那么干。

    最后反而让那个小小的给事中捡了便宜……

    他还在这边神游太虚,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对着李东阳和他行了礼,然后将一封信恭恭敬敬呈上来。

    “阁老,这是陛下给您的书信。”

    李东阳拆开一看,刚看了几个字就怪叫了一声。

    “什么?!”

    谢迁也给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陛下他跑啦!”

    没错,皇帝跑了。

    当然对外不能说跑,而是天子巡狩。

    赵鸣说,他在茂陵祭拜他亲爹的时候,听见亲爹说他不孝,非要让他立刻去南京给老祖宗朱元璋好好扫扫墓。

    毕竟这好几代的皇帝都没去了,大家都是葬在北京,就太祖爷爷一个人葬在南京,他也是寂寞的很呐。

    先帝的要求来的太急,赵鸣想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所以调头就出发了。

    李东阳:我信你个鬼呀,肯定是早有此意,居然骗我!

    你说你要去南京、你早点跟我们商量啊,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

    如此不告而别、这是什么意思?!

    李东阳牙齿都给要咬碎了,

    难怪这次陛下没有带着太子,当然了、怎么能皇帝和太子都一起不在京城呢,那有个万一怎么办。

    朱厚炜:这不是有我么,本二殿下不是出生了吗,首辅大人你眼瞎了看不见我?

    ——别拿二皇子不当备胎啊。

    谢迁说:“那咱们赶紧去追陛下啊!”

    李东阳一贯是个好性子,且能屈能伸,难得如此气急败坏。

    “还追什么追,来不及了!”

    李东阳咬牙切齿,再看后面。

    皇帝说,让太子监国……太子连出阁读书都没有,监哪门子的国,他连字还认不全呢。

    果然后面还有,太子年幼,就让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垂帘听政。

    好家伙,三位?!

    明朝幼主少,皇后又没什么依仗,一般也不需要女主垂帘摄政。

    就算有,比如朱祁镇即位时九岁,万历即位时十岁。

    有大臣奏请诚孝昭皇后张氏和慈圣太后李氏垂帘听政,但她们都坚持不允。只是将朝政大权交给三杨和张居正处理,辅佐年幼的君主。

    不过,从后面的结果来看,这朱祁镇和朱翊钧,似乎也没有被教的很好的样子哦。

    李东阳那个头疼啊,皇太子才几岁,完全不懂事也罢了,也无法沟通啊。

    太皇太后,这可是几朝宫斗胜利者,且现在辈分最高。

    只是,大家都知道这两年皇帝和这位关系冷淡。如果他们巴结太过、捧的太高,皇帝回来后会如何看他们?

    至于太后王氏,一向是不管事的。

    而皇后张氏,作为弘治一朝不用宫斗的胜利者,现在后宫唯一话事人,皇帝的心肝大宝贝儿,陛下所有皇子公主的生母,确实是名正言顺的人选。

    虽然祖训——后宫不得干政。

    可但凡提到祖训云云,咱们陛下就不咸不淡有许多话说了。

    “祖宗之法还说贪污多少就要剥皮萱草,现在我闭着眼睛拎几个人出来杀了,但凡有冤了的、朕来抵命。”

    皇帝两手叉腰,“你猜,我会不会当场横死?”

    大臣:……陛下,臣只是开个玩笑……

    “以后不要随便开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赵鸣:祖宗之法?祖宗还没让朱老四当皇帝呢,他还不是自己当了,跟谁说理去。

    谢迁拧着眉:“陛下这么急着去南京,究竟是做什么?”

    他转头问,“陛下带了什么人去?”

    如果皇帝真要南巡,且不说群臣必然反对之声众多。

    就算真是陛下力排众议、拍板定下来了,这必然是浩浩荡荡。

    许多年未有这样的礼仪了,大家都生疏的很,必然要准备许久,各地准备接驾的也都要一一安排妥当。

    若只是京郊祭祖,倒是没这么麻烦。

    李东阳想了想,神色更加凝重,脸上阴云一片。

    “于乔,你别忘了,之前南京的事可还没完呢。”

    南京什么事,那可多了。

    太远的且不说,从后湖黄册库的火,到汪直回京,到东厂在南直隶清查田亩。

    也许陛下并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是等着一锅端呢。

    第62章 私生子? 挺好一赵小照,怎么就是个私……

    听说要垂帘, 张宛直接拒绝:“后宫不得干政啊。”

    李东阳:啥?我是不是幻听了,皇后您再说一遍!

    “殿下。”谢迁忍不住说,“皇帝要南巡祭祖, 这事您为何事不先劝阻。”

    张宛说:“我不知道啊。”

    谢迁:……诓谁呢你,你能不知道……

    “两位身为内阁大学士, 陛下眼前的大红人,你们都不知道, 本宫为什么就能知道了。”

    李东阳:……

    谢迁:……

    “两位大人不能体察到圣意, 自然是因为君心难测。那本宫一介妇人、久居深宫,也是如此……”

    “可——”

    张宛语气加重:“就算我知道陛下心意,可一后宫不得干政, 二出嫁从夫, 三女子柔顺方为正道, 我怎么能违背夫君呢, 这岂不是大逆不道。”

    行吧,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

    李东阳斟酌了一下语气,反正皇帝也追不回来了。好在他只是南下, 而不是北上。

    当然, 北方有北方的不安分,南边有南边的不安分,可到底还没到那个地步。

    现在的大明, 实在是应该蒸蒸日上的时候。

    所以么,人还是得生在好时候。

    “皇后娘娘,陛下让太子监国,您、太后、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年事已高,太子又年幼……”

    其实这里面, 本来还应该有兴王的事。

    诸皇子年幼,兴王作为皇弟,是可以承担监国重任的,只要皇帝信任他。

    没错,要紧的就是、得有皇帝的信任。

    现在你问问朱祐杬,他敢不敢干。

    就是头铁的朝中大臣,也不敢有这个提议。

    这要是张居正,那肯定全都自己干了——“还监什么国,本首辅就是摄政王!”

    但是李东阳,他不敢啊。

    “虽说陛下不在京城,但一切政务从前该怎么办的,如今也怎么办,并无什么区别。”

    李东阳:……真的吗?我不信……

    “便先由六部和内阁斟酌办吧。”

    你们商量好了,我来盖章。

    李东阳和谢迁对视一眼,他们才不信呢。

    *

    有了二胎,老大就失了宠,更何况还是两个二胎。

    这段时间,赵小照都没空玩富贵了,天天玩弟弟妹妹。

    玩完弟弟,再玩妹妹。

    他根本不想要弟弟妹妹。

    如果非要不可,他宁愿要哥哥姐姐。

    不过现在他也明白了,妈妈不仅没办法给他生小猫咪,也不能给他生个哥哥。

    生咪咪排第一,生哥哥排第二,生姐姐排第三,生妹妹排第四……

    不过,这个妹妹不太好玩。

    怎么逗她也不笑,就冷着一张脸,也懒得看他。

    “我是你哥啊,我是你哥啊!”

    小公主:滚!

    比起来,还是弟弟有意思。

    天天在哪儿咯咯咯咯的,跟个小鸭子似的。

    “我是你哥啊!”

    “咯咯咯。”

    “对对对,我给你糖吃,给你可乐喝。”

    “赵小照,他们不能喝这个,拿开!”

    物以稀为贵,更别说闺女本来就更金贵。

    张宛也奇怪:“我和赵鸣也不这样啊,这小丫头到底像谁?”

    也不哭也不闹,喂了就吃,吃饱了就睡。

    就算是饿了尿了,也只会自己哼唧两声,很少会大声嚎哭的,这也太乖了。

    嬷嬷拍马屁:“小公主日后是个能成大事的。”

    借你吉言,可关键是,在大明一个小姑娘,就算是公主,她能有什么大事可成的。

    自古提到公主的,一半是和亲。

    大明的公主虽然不用和亲,也就仅于此了。

    儿子虽然比女儿闹腾一点,可跟当年赵小照比起来,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总之这两个娃,真是乖的不要不要的,愈发衬的赵小照不是个东西。

    这小兔崽子还火上浇油。

    “妈妈,我小时候也这样吗?”

    “你小时候要是这样,你妈我能给你磕仨头。”

    逗完了妹妹和弟弟,赵小照问:“妈妈,老爸又出差了?”

    “是,所以他那些工作要让你来干了。”

    赵小照撇嘴:“妈妈,你别骗我,他什么工作要我干啊。”

    ——这是他的工作、又不是我的工作,给他发工资、又不给我发工资。

    张宛说:“现在咱们是家族企业,你是子承父业,懂不懂。”

    现在赵小照越来越大了,越来越不好骗了。

    他也不能完全不出现在太子需要的场合,但这样他一定会慢慢发觉自己的身份。

    知道这个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知道他这个太子、不是老妈老爸跟他讲的那么简单的。

    不是假的、不是玩的,是真的,千真万确。

    本来这一次赵鸣也想着要不要带儿子一起去。

    可皇帝和太子在一起出京,这太危险,一号二号人物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万一……那可就是一锅端。

    “老婆,这边的事就交给你吧。”

    其实他是舍不得的,孩子还小呢,他不想上班、更不想出差。

    他就想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可两个娃,这个奶粉钱……它不是小数目啊。

    这里的“奶粉钱”可是真真真的奶粉钱,赵鸣在京城搞的诸多技术已经进入瓶颈期了。

    要炼钢炼铁吧,北京附近煤还可以,但是铁矿不行。

    而且就算是煤矿之前也不让开采,这不是怕动所谓的“龙脉”么。

    还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就更不便多说了。

    所以导致京城这么多人,冬日里全靠烧柴取暖,这周边的山上早就被砍的光秃秃了,柴的价格也是日渐飙涨。

    去年冬天前,赵鸣放开了周边不让挖煤矿的限制。

    有大臣提出反对,赵鸣说:谁反对今年冬天就让他自己砍柴烧火!

    煤是挖出来了,可总得先烧给百姓,多出来才能烧铁吧。

    辽东、山西固然是有铁有煤,抚顺那一带的矿是浅表矿,比较好挖,不用上什么大型的机械。

    可这不都是在前线么,不好办啊。

    “也难怪中国古代工业革命没搞起来。”

    看来他还得先开疆扩土,多多拥有原材料来,才能搞工业。

    不过好消息是,之前咱们丘大人不是寿终正寝,风光抬回老家么。

    他老家海南的,赵鸣专门派了人一路护送,这一来一回一年都没打住,刚刚回来呢。

    “终于搞来橡胶了。”

    只有海南才有橡胶啊。

    赵鸣啧啧,“有铜线,有橡胶,就有了铜芯橡胶线,咱们就可以搞电缆了。”

    当然,系统里电缆还是有的。

    可是如果连这个都要一米一米的买,那他们十年内电线且铺不出北京城呢。

    技术不是最大的问题,关键在于量产。

    “以后海南不要进贡什么椰子壳,给我多搞点儿橡胶才是真的。”

    赵鸣已经开始想象,这第一条电报线怎么个拉法。

    张宛说:“你不是要去南京么,先给两京之前拉一条。”

    “这太远了,先拉个近的。”

    有了上次前车之鉴,这次汪直亲自护送赵鸣南下。

    至于京城,这一年多也算是上上下下都码了一遍。

    京营边军互换,京城防务稳固。

    紫禁城内,当年的事该罚的罚,也放了一大批人出宫。

    就是张宛大部分时间得住在西苑了,为了方便,还在西苑和他们宫外的住宅下头挖了一条地道。

    “妈妈。”

    赵小照开开心心吃着饼干。

    “我怎么觉得……嗯,咱们家的家境有些忽上忽下的,咱们到底是个什么家庭啊?”

    这住的房子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高一会儿矮,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一会儿有电视,一会儿没电视。

    嗯,电视倒是真的好久没有了……手机也是……

    这家里的人一会儿多、一会儿少。

    他们对自己的称呼也三天一个样、五花八门的。

    连他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每天都对自己灵魂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还有他自己亲爸亲妈,也都神神秘秘的。

    开口基本没逻辑、颠三倒四,牛头不对马嘴,说话就跟放屁一个样。

    还以为他年纪小,听不懂。

    “哼,我又不是傻的。”

    张宛说:“什么家境,就普通家庭呗。”

    赵小照:……看来我们对于普通的理解不太一样啊……

    他问陆老头:“先生,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陆:“你问我这个?”

    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是谁?

    老陆凉凉地说:“连这都不知道,也不必读书了。”

    有这闲钱找个大夫、看看脑子去吧。

    赵小照:啊呸,让我妈扣你工钱,扣到负数负数负数!

    他又问何婶子:“婶婶。”

    “小少爷,啥事儿啊?”

    “那个、你知道我爸妈是什么身份吗?”

    何婶子一边捻线一边说:“嗨,我不关心这。”

    她嘛,纯纯打工人,只要老爷夫人按时发工钱就行,她不关心别的。

    但你要说她不关心吧……其实她一直怀疑,这夫人不会是那什么“外

    室“吧。

    毕竟总是瞧不见老爷,十天半个月才来一次、

    来的时候还都是鬼鬼祟祟的,也不走个正门,冷不丁出现、简直吓人一大跳。

    “哎呦哎,老爷,你可吓死我了!”

    你说,这可不就是妥妥的养在外头那啥……

    而且,前年他们南下去应天府,结果刚落脚没两日,房子就给人烧了。

    夫人少爷倒是先回来了,他们几个在南边等了个把月才被接回来。

    她当时就琢磨:“这该不会是……人家主家的正牌大夫人杀上门来了吧?!”

    哎呦呦,吓死人啦!

    这可是个有手段的妒妇人呢。

    要不是工钱给的多,比别人家都多,她铁定不干了。

    反正,她自己是越看越真,觉得八九不离十。

    连带着看小少爷的表情都带着点儿怜悯。

    ——挺好一孩子,怎么就是个私生子呢?

    第63章 再探再报 难道,我爸是皇帝?!……

    根据赵小照的微表情分析。

    陆老头估计是真的不知道什么, 但何婶子肯定是心里有点数的。

    至于许呈和汪直,铁铁地知道内情。

    可汪直现在不知道在忙什么,几乎瞅不见。

    而许呈嘴巴太严, 他旁敲侧击了好几回,始终没什么效果。

    “许哥哥, 我爸爸妈妈是什么人啊?”

    “令尊令堂、当然就是你的父亲母亲喽。”

    你这不是纯纯的废话么。

    “我是想问他们是什么身份?”

    重音在“身份”两个字上。

    身份,身份, 隐藏的身份。

    许呈眼神飘忽:“他们, 自然是尊贵的身份。”

    “可是我妈说我们就是普通人家,怎么和你说的不一样?”

    许呈绞尽脑汁:“这个……自然是因为视角不一样,我觉得他们尊贵, 他们觉得自己普通。”

    “啊?”

    “就像小少爷您您觉得我高, 但是汪大人他就觉得我矮。”

    赵小照:我只是想知道我爸妈究竟是干啥的, 并不是来搞哲学研究的。

    他很郁闷, 爸爸不在,妈妈要照顾弟弟妹妹。

    甚至连富贵最近都不乐意搭理他,他失宠了。

    眼见他不开心, 何婶还戳他心窝子, 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问。

    “照哥儿,你娘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赵小照耷拉个脸说:“都喜欢吧,反正比我喜欢。”

    “那是妹妹好看, 还是弟弟好看?”

    “我看他俩都挺丑的,分不出谁更丑来。”他撇嘴,“我爸妈一定眼睛有问题,还说好看,说比我小时候好看多了,哼。”

    何婶子啼笑皆非:“不过两个孩子, 夫人受苦了。”

    难怪那时候看着肚子就比一般的要大。

    “那是,我爸爸当时都哭了。”赵小照探头,“这什么、我也要吃。”

    “小孩子不能吃,吃了上火。”

    何婶子眼珠子一转,“少爷,你说那边是个大房子,比咱们这儿要大上许多?”

    “是啊。”

    “有许多人伺候?”

    “对啊。”

    “那你有没有看见,和你差不多的少爷小姐?”

    “没有。”

    何婶子更加笃定,这都不是八九不离十了,这是板上钉钉了。

    那边的正室,自然是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惜,却没有子嗣。

    且大夫人定然善妒,不肯让夫君纳妾。

    哼,老爷也就二十出头,那大夫人肯定也差不多年纪。

    急什么、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怎么知道后面就生不出儿子来。

    瞧瞧人家皇帝,九五之尊,都只有皇后一人。

    何婶子啧啧,果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所以,老爷就在外头偷偷养了小的,就是他们夫人了。

    按说夫人这般相貌,还懂诗书,且不会家务,也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定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而且性子吧,也不是那等柔弱不能自理的。

    看老爷来的时候,他二人对话,夫人可是强硬的很,老爷反倒唯唯诺诺的。

    “她怎么就肯轻易当了外室呢?”

    着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你看这小照都这么大了。

    夫人这外室定然也做了好些年了。

    就这还不能接回去?还非得又怀了双胎才肯接回去,真是心狠。

    如今,那两个小的看着是过了明路了,可惜这小少爷了。

    “何婶婶,我阿娘说想吃你做的饭团子。”

    “行,我这就去做。”

    当时她来这边,本职工作是做饭,屋子另有旁人打扫。

    她自觉做饭水平不错,比不了大的酒楼,却不比小馆子差。

    可偏偏夫人和少爷都不爱吃家里的饭,让她好生郁闷。

    主要是夫人,就喜欢让人去外头买吃食,或者直接让店家做好了送到家里来。

    张宛说:“这叫外卖。”

    她倒是乐的清闲。

    因为这叫外卖,连碗碟都不用洗,都是店家的,吃完之后他们直接拿走。

    不过,偶尔她们也会在家吃几顿,或者临时饿了,让她做个宵夜什么的。

    何婶子洗着菜说:“照哥儿,你爹呢?”

    “我妈说他出差了。”

    “那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知道。”

    何婶:该不会,在这大小两位夫人之外,咱们老爷还另有娇花?

    哎呦呦,这男人啊。

    一个两个还不够,真是……

    不过男人别管有钱没钱,都是花心的。

    区别就在于,没钱的人他想花心也没处花。

    他们家老爷,那可是财大气粗的很。

    他们住的这地段,绝不是普通人能住得起的。

    这旁边可就是皇宫,他们这可是住在皇城根下。

    京城大官小官无数,但是一般的官吏根本住不起这样的宅子。

    而他们老爷能将家中“外室”安置在这种地方,这得是什么样的人家啊?!

    既然这家子姓张,何婶盘算过,京城最厉害的张家莫不是当今皇后的娘家。

    那可是一门两侯、风光无限。

    可老爷这年纪比那两位国舅大一些,不像不像。

    且这俩国舅因贪赃枉法,早被皇后给赶出京城了,所以不该是这一家。

    那还能是谁呢?

    “何婶。”赵小照突然幽怨地叹了口气,“其实我都知道了……”

    这话说的,咱们老老实实的何婶婶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你、知道了什么?”

    “全都知道了。”赵小照假模假样抹着眼泪,“你说,我妈怎么能这样对我呢……呜呜呜……”

    边说还真边抽泣了几声,然后搂着何婶子的脖子,大声干嚎。

    “哎呦,别哭啊少爷,别哭。”

    何婶子给他一下子手忙脚乱了。

    “那个……夫人她也是没办法,她当年定然是遇到了什么苦衷,不然以她的才貌,怎么可能给人家做小呢。”

    赵小照:???

    ——等等、怎么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不、不是有些不一样,是完全不一样!

    大脑:再探再报

    “呜呜呜——”

    “哎呀,少爷,这事你早晚都要知道的,夫人她一定是疼你的,一定会为你日后打算的。”

    “可是……”

    “如今你娘又生了双胎,母凭子贵,瞧这样子、没多久就能入门了,到时候连你也是名正言顺了。”

    “我不……”

    “别不啊,不管怎么说,就算以后有了嫡子,你也是长子。”

    赵小照:……这嫡嫡道道的,听着好熟悉啊,感觉以前老妈听过这些话本子……

    “日后好好读书科举,自有你的前途。纵然不成,你家里反正有钱,也是不愁的……”

    就咱们现在住的这屋子,以她的工钱,五百年也买不起。

    赵小照:等等,我拼凑一下剧情啊。

    ——你这说的太多,好像不是我这个宝宝能理解的。

    突然,陆老头突然

    推门进来。

    “还有吃的么,可饿死我了。”

    说着便自顾自地去揭开灶台,抓起一个馍馍就开吃。

    “哎呦。”何婶子嫌弃地说,“我说先生,你好歹洗手拿个筷子啊。”

    陆老头转头一看,赵小照也在。

    “呦,这不是金贵的大少爷么,今个儿怎么有空回来了。”

    他掰开馍馍,又到处翻咸菜。

    何婶子看不下去了,从灶台后面把中午的剩菜给了他。

    自从陆先生从教书改为种田,就成日里蓬头垢面的,鞋子全带着泥。

    “少爷,纵然老爷去了南京,不能管你功课了,你也不能如此放松吧。”

    等等!

    赵小照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爸去了南京?”

    老陆吃了半块馍,总算没那么饿了。

    又喝了两口茶,这才慢条斯理开口:“咱们陛下,不是带着人浩浩荡荡去南京给祭祖了么。”

    对对,这个剧本才对!

    赵小照脱口而出:“难道,我爸是皇帝?!”

    第64章 想当太监 他们知道你出来干这一行么……

    “难道, 我爹竟然是皇帝?!”

    陆老头翻了个白眼:“做你个春秋大梦,你爹不是皇帝,他是东厂的人。”

    “东厂?”何婶子怪叫一声, “东厂那不都是太监么?”

    太监娶妻也是有的,但不能生娃吧。

    “东厂的首领是太监, 不代表下头办事的全是太监。”

    “那你怎么知道,我爹是东厂的?”

    “自然是他自己说的, 咱们的红薯也是替朝廷推广种植。最近还又出了两个新的品种, 一个叫玉米、一个叫土豆。”

    小照:这不就跟他们家咪咪一个名儿么。

    “这是你爹在替宫里办差呢。”

    何婶子恍然大悟:“原来咱们老爷还是个大官儿啊。”

    难怪要养外室。

    “少爷。”她推了小照一把,“你以后前途可不愁了。”

    陆老头倒是没想到赵小照是私生子那一茬。

    他只想着东厂办事自然是狗狗祟祟的,也算是合情合理。

    赵小照却问:“太监是什么?”

    “太监就是去了势的……”

    本来, 何婶子只是想随便敷衍小孩子一下。

    可是突然就想到, 东厂那可都是心狠手辣的人, 六亲不认的。

    而这“去势”都是要挑小娃娃的, 越小越好,大了就不成了。

    他们说,如今那重回京城、风光无限的汪督公, 就是两广那边送过来的, 三五岁的就给咔嚓了。

    再看看小照……

    该不会,老爷是想把小照给那啥了送进宫里?!

    某种程度上,这何尝不是一种前途不愁呢。

    不用苦巴巴科举、这就能当官儿了, 还是天子近臣。

    赵小照眨巴眨巴眼睛,感觉思路更加混乱了。

    他妈这两天挺忙,让他就待在家里,不要去找她了。

    幸好阳光不错,他们几个跑完步,读完早课, 就抱着各自的咪咪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要让张宛看见了,一定嫉妒的给他们找个班上上。

    “小照,你有了弟弟妹妹,会不会以后不和我们玩了?”

    “怎么可能,那两个小东西有什么好玩的,无趣的很。”

    比起那两个新鲜出炉的、还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娃娃。

    还是张翼、张尔、张杉他们仨个算是赵小照的铁兄弟。

    他们还桃园四结义来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张翼张尔年纪大一些,个头也比赵小照高半个头。

    但张杉无论身形个头,就和小照一模一样了,远远看活像一对双胞胎。

    赵小照突然凑过去,扯住张杉说:“三哥哥,咱们玩个游戏。”

    *

    许呈揣着一兜橘子来上班了。

    如今,虽然他在锦衣卫青云直上,职位越来越高。

    但他主要的工作,那还是盯着赵小照,他们的太子殿下。

    “如今我里外都忙。”张宛说,“小照也大了,正是招猫逗狗的年纪,务必给他盯住了。”

    尤其是这段时间,皇帝南下,太子这个大备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以,有十八个人专门负责贴身盯梢赵小照,四个小时一个班,每个班三个人。

    锦衣卫和东厂也都安排了人随时支援。

    许呈自己手上还有对讲机,和张宛联系也方便。

    他掰着橘子问:“情况如何?”

    “太子上午踢球累了,如今在屋里睡觉呢,一直没出门。”

    许呈皱眉,一直不出门?那是不可能的。

    刚才那一班不出门,那过会儿肯定要出去浪一浪了。

    虽说高升是好事,但这些时日他着实觉得累了。

    实在是他这人当下属当惯了,不习惯当领导。

    当领导真是烦够了,需要考虑的事太多,细枝末节、密密麻麻。

    他这人又好说话,没什么威严,和大家都嘻嘻哈哈的。

    慈不掌兵,心软的人也当不了领导。

    “等时机合适,求陛下一个恩典。”

    下次京营边军互换,让他去大同宣府前线。

    他也不必当什么将军,就当个冲锋陷阵的前军好了。

    他真的就只是想驰骋沙场。

    同僚还笑他:“你当打仗是过家家,那是要死人的好不好。”

    如今这北元是被太宗太祖削的不轻,好些年都缓不过元气来。

    可这些年也时不时劫掠边地。

    成化年间、汪直不就跟王越在北境几场大战、打的他们好几年没出来么。

    “伺候好了陛下和太子,日后自有你荣华富贵,想瞎了心思打什么仗,你以为皇帝还会御驾亲征?”

    土木堡之后,“御驾亲征”这四个字那在大明君臣心中都成了屏蔽词。

    提不得,真的提不得。

    而许呈是民籍,也无法从军。

    当年,太祖设立卫所制度,划出一部分人为军,分配在各卫所,专负保卫边疆和镇压地方的责任。

    在户口中,军籍和民籍、匠籍分开。

    军籍属于都督府,民籍属于户部,匠籍属于工部,都是良民。

    所有军籍世袭,一朝当兵、终生为伍,父死子替、世代沿袭。

    戚继光的登州卫指挥佥事,就是世袭的。

    不过,就算是军籍,倒是不必所有子孙都当兵。

    有一个当兵就可以了,其他子嗣还是可以读书考科举的。

    明朝进士中,军籍的比例一直不低。

    内阁首辅张居正、夏言都是军籍出身,但就算他们中了进士,还是军籍。

    非得做到兵部尚书,才可以脱了这户籍。

    不过朱元璋虽然把后面的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恨不得连家里两百年后生的猫猫狗狗,都分配好了几只公的、几只母的。

    可明中叶以后,卫军废弛,还是不得已募民为兵。

    总之,许呈好好一个民籍,却想要从军,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吃了七八个橘子了,眼见日头西斜,太子还窝在屋子里,许呈觉得奇怪。

    他下去找到何婶子问:“少爷一直在屋里吗?”

    “是啊,没出门。”

    小照和张一直在屋里睡觉。

    那两个倒是出门玩去了。

    许呈他们主要是盯着太子,另三位不在他们目标之列。

    不过,他想想觉得不对劲。

    “你进去看看。”

    “看什么?”

    “看少爷还在不在。”

    这话一出口,许呈已经觉得不妙了,他直接推门进去,就看见“赵小照”趴在床上。

    “小三儿?!”

    许呈从小习箭,箭法高超能够百步穿杨、目力自然也好。

    呜呼哀哉,没想到今天去栽在了赵小照手上。

    “怎么是你?”何婶奇怪,“小照呢?”

    张杉说:“小照他出去玩儿了,让我穿着他的衣服在这儿。”

    许呈两眼一黑:“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收买张杉的也就是两个鸡腿而已。

    *

    赵小照问张翼:“大哥,问你个事,太监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就是在宫里当官的么。”

    “那我也想当太监。”

    “啊?”张翼面露难色,“你还有这野心呐。”

    “你知道怎么办么?”

    张翼也为难:“要不,我们问问?”

    他们当即在路边抓起一个人,赵小照还挺有礼

    貌的。

    “请问,大叔你知道怎么当太监吗?”

    那人上下打量他两眼,指着不远处说:“就那边,报名去吧。”

    在大明,当太监是个十分有前途的职业。

    毕竟,科举三年一届,每届不过两三百人。

    三十年不过两三千人,一百年都没有一万人。

    而大明的太监,常年浩浩荡荡几万人,遍布全国各地。

    特别是明中叶,据说有十万之多。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铁饭碗”啊。

    太监的来源,要么是战争俘虏、或是籍没罪人的家属,汪直就是这一种。

    或者是宫中太监选拔推荐,也有人牙子将幼童卖与王府或宫廷等。

    甚至还有自宫的人求职应聘。

    不过,这两年宫中招聘太监数量一年比一年少,而且不允许自己先把自己给割了。

    凡有这种情形的,一概不录用就罢了,阉割孩子的父母人牙子也都要严厉惩处。

    充军了一大波人后,倒是风气有所缓解。

    主要还是看大家能不能吃饱饭,若都快热死了,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所以凡有灾荒,在前来应聘的人就人山人海。

    赵小照大大咧咧地走过去,看到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头子,瞧着挺和蔼的,就上前问:“这里是当太监的不?”

    选太监,年龄要越小越好。

    年纪大了,那啥……痛苦。

    秦公公今天是来视察的,以他的级别,不直接对接招聘。

    只见眼前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唇红齿白的,大概六七岁。

    “你想当太监?”

    反正赵小照啥也不懂,只顾点头。

    “你爹娘呢?”

    他们知道你出来干这一行么?

    赵小照抹着眼泪,可可怜怜地说:“都死了。”

    第65章 我是富二代 你们瞒的我好苦啊! ……

    自从汪直回来了, 群臣都担心皇帝要重开西厂,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要反对。

    众所周知,大部分官僚, 虽然他自己干不了什么,但他们有本事让你什么也干不了。

    不过, 陛下说暂时没有这个意思。

    然后让汪直接手了东厂,再把东厂改造成了西厂。

    “西厂?绝对没有西厂, 哪里有西厂。”

    “至于东厂, 那是太宗皇帝设立的,我怎么能随便裁撤呢,你们一个两个不都天天嚷嚷祖宗之法不可变么, 怎么到这里就要变通了?”

    大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朝领导一朝下属。

    所以, 咱们秦公公也不幸失宠了。

    宫女年满二十五, 就能够放出宫去。

    这两年还下调了年龄,二十二就行。

    但太监可不一样,宫中没法向外头输送这样的“优秀”人才。

    他们一朝入宫、一生都是宫里的人。

    如今宫里主子少, 这几年就没有新招许多太监。

    这其实没什么道理, 因为贴身伺候主子的、那都是他太监中的监上监。

    在外面给皇家办事的,那才是众多内监中的大头。

    不过这次因太子渐渐长成,之前的都不满意, 宫中这次想选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子伺候太子。

    秦公公问了两句,觉得这小娃娃还挺合适的。

    不仅喜庆,也会说话,还不怕生。

    不像那等畏畏缩缩的,调教起来麻烦。

    “你呢?”他问张翼,“也是来干这个的?”

    张翼想了想:“也行吧。”

    是兄弟, 得有福同享。

    这秦公公真是深宫大院里呆久了,一点常识都没有。

    你看看他们两人身上这衣服,至少是中等人家。

    主要是赵小照没有穿自己的衣服,他那料子花色,秦公公说不定就能瞧出来了。

    “姓名,籍贯?”

    “我叫小照。”

    “姓什么?”

    张翼说:“他姓张。”

    “不是啊。”赵小照摇头,“我姓朱。”

    “你爹姓张,你娘是张夫人,我们仨都姓张,你怎么姓朱来了?”

    在赵小照印象中,他爸爸姓赵、他妈妈姓张。

    可他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就姓朱了。

    不过既然张翼这么说了,他也就点头:“那就姓张吧。”

    赵钱孙李,什么都行,不就是个代号么,多大个事儿啊。

    秦公公虽没见过太子,但是听说咱们这小祖宗的性格十分跳脱,天天想起一出是一出。

    从前宫里十几个皇子加起来都没他一个难伺候。

    且小殿下口味独特,不喜欢那些古板的,就爱那不着调的、胆子大的。

    如此看来这小子倒是比较符合。

    他拉过小照的手看了看,算是粗糙了些。

    谁让这小子跟着陆老头在田里红薯挖多了,一张小脸也皴皴的。

    秦公公自己估摸着,这原本家里头应该还是不错的。

    难道是遇上了什么天灾,所以流落街头,以至于要来净身入宫?

    他又问:“你知道当太监是做什么么?”

    “当官的。”

    宦官,怎么不是官么。

    秦公公大概心里住着一个霸道总裁,愈发觉得这小子一点都不娇柔造作,是个人才。

    还从兜子里面摸了几个果子给他俩吃,回头问:“何公公在吗?”

    咱们的老朋友何鼎又回来了。

    话说当时张宛把那她的两个不着调的兄弟给弄回去,顺便让何鼎盯着他们。

    宫中的宦官,是天子的人。

    文臣武将,其实也是天子的人。

    我的下属和我的下属,关系不能太好。

    万一他们联手了,把我架空了怎么办。

    但也不能太差,不然天天两拨斗鸡似的,啥事儿也别干了。

    弘治2.0时代,走了嚣张跋扈、爱财如命的李广,来了一样嚣张跋扈、还更加无法无天的汪直。

    汪直掌管东厂,是司礼监二把手秉笔太监。

    为了安抚、张宛就让何鼎从张家兄弟那边回来了。意思是,你们中意的人,我也是看中的。

    “本宫那两个弟弟,如今学乖了没?”

    不得不说,张鹤龄张延龄这兄弟俩还是很识时务的,之前就是被朱佑和张皇后给惯坏了。

    如今靠山没了,人又被赶出了京城。

    这两年倒还算是乖觉,没再干些出格的事。

    “何公公正在隔壁。”

    “正好。”秦公公点头,“我带这俩小子去给何公公瞧瞧。”

    何鼎回京有快一年了,但一直没有见过太子。

    只听到皇帝抱怨:“小照真是越大越闹腾,现在跑的还快了,我都打不动他。”

    何鼎说:“陛下,若是太子尽快出阁读书,自然会明礼仪……”

    赵鸣:“闭嘴。”

    皇帝嫌他烦,就打发他常去宫外办事,今天正巧在了。

    他刚放下茶杯,就见秦公公一左一右领着两个小孩儿进来了。

    何鼎大概有些近视,看不太清楚。

    秦公公介绍:“这两个小子说是愿意净身入宫,何公公您给掌掌眼,主子可能瞧得上?”

    何鼎眯着眼睛瞧了瞧,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有两年他没见过赵小照了,孩子窜的快,一天一个样。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照。”

    太子大名朱厚照,平日里皇帝皇后也老是小照小照的,

    “这小子机灵的很。”秦公公说,“调教一番,想来说不定能有机缘伺候太子殿下。”

    何鼎捏了捏小照的脸蛋:“长的还和太子有两分像,算是你的福气。”

    赵小照:这福气给我,我也挺想要的。

    他问:“太子是什么啊?”

    “太子是储君。”

    “那太子的爹呢?”

    “那就是当今天子。”

    赵小照默默点头,原来我是太子,我爸爸是皇帝,那我不就是富二代么……

    不是,我是官二代,可不是富

    二代能轻易碰瓷的。

    其实他是官N代了,准确说是官10代,将来的大明第十代皇帝。

    大明十六帝,这也过半了。

    赵小照:爸爸,你瞒的我好苦啊!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一群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人从天而降。

    外头的人大喝:“你们锦衣卫是不是疯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许呈急头白脸地跳进来,一把推开何鼎和秦公公,抱着小照气喘吁吁说:“我的小祖宗,没事吧!”

    何鼎他俩没见过许呈,但这飞鱼服、绣春刀谁人不识。

    其实正经的飞鱼服,是仅次于蟒服的二品赐服。

    所谓飞鱼,近似龙首、鱼身、有翼,由云锦中的妆花罗、妆花纱、妆花绢制成。

    除了朝日、夕月、耕耤、视牲这样的场合,只有蒙皇帝恩赐,才可穿着。

    绝不是所有的锦衣卫都有资格穿戴的,更加不可能满大街穿着招摇过市。

    不过,“飞鱼服”是个大名称。

    凡是饰有飞鱼纹样的衣服,都可以叫做飞鱼服。

    因为飞鱼类蟒,亦有二角。所以有人专门把飞鱼服穿得像蟒袍,算是过足了赢。

    “许哥哥,你怎么来了?”

    许呈一头的汗:“祖宗,你跑出来干什么?”

    赵小照嘻嘻哈哈说:“我来当太监的啊。”

    他指了指何鼎他们,“他们说我挺适合当太监的。”

    许呈恶狠狠瞪了秦公公一眼——你死定了!

    秦公公刚要嚷嚷:“你谁啊你?”

    ——别以为你们锦衣卫嚣张,我们东厂也不是吃素的,大家比划比划……

    何鼎一把拦住了他,现在不光许呈一身冷汗,他也是了。

    他哆哆嗦嗦伸出手指,当然没有伸成兰花状。

    “你……他……”

    赵小照插嘴:“许哥哥,我总算是知道我到底是谁了。”

    “啊?”

    “我爸爸妈妈瞒的我好苦啊。”

    秦公公歪头:“你谁啊?”

    赵小照摆了个造型,闪亮登场。

    “哈哈哈哈,我就是太子殿下啊!”

    第66章 太子 你们这些没当过皇帝的,瞎BB什……

    “行了。”张宛无奈说, “知道就知道了吧。”

    反正早晚要知道的,早一天晚一天也没太大区别。

    “你们先下去吧。”

    赵小照在她腿上蹭来蹭去:“妈妈,原来咱们家这么有钱啊。”

    张宛:小子, 有的可不仅仅是钱。

    “怎么以前你不告诉我?”

    张宛:以前也没钱啊,这不是刚有的么。

    穷人乍富懂不懂, 不要显摆。

    “妈妈,你怎么骗我啊?”

    “你还小, 怕你走歪路。”

    赵小照:……净欺负小孩儿……

    “我们有这么多钱, 我还要走什么路啊,我躺着就行了。”

    有的是人来抬他。

    张宛白他:“就是怕你这不学无术,就想着坐吃山空。”

    而且你不得知道点儿民间疾苦啊。

    要是不拉着你去种红薯, 你还以为粮食都是锅里长出来的呢。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生于深宫之中, 长于太监之手, 长大了就净给人家糊弄。

    再说了,你不得有点儿理想追求啊信念什么的。

    这个赵小照可不同意。

    “不怕富二代玩物丧志,就怕富二代踌躇满志。”

    人啊, 就是不要瞎折腾。

    创业不容易, 守业就行。

    这么多的家业,他坐吃八百年也不会空的。

    要是瞎投资,反而会血本无归。

    “坏了。”小照脸色一变, “妈妈,你生了二胎,不就要来和我分家产了么?”

    本来全是他的,现在他只能得三分之一了。

    “你爹妈还没死呢,这家产且还轮不到你惦记。”

    不过,赵小照这是多虑了。

    这家产长子继承, 没有小核桃他俩什么事,全是赵小照的,唉、全是赵小照的啊。

    何婶子东张西望走进来,他想去扯许呈的袖子,又见他穿的分外华丽,怕扯坏了。

    “你是说,咱们老爷是当今陛下?!”

    “正是。”

    一开始她脑子没转过来,净想着外室的事儿。

    ——老爷是皇帝,那夫人就是皇帝养在外头的外室?

    “夫人是正头娘子,当今皇后,小照是太子。”

    何婶子傻眼了:“啥?!”

    “他们是想让太子多在民间走动走动,所以才在外住了几年。”

    何婶子:???

    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等进了西苑,到处是戒备森严。

    七拐八拐进了一间大院子,里头灯火通明,就快要给人眼睛闪瞎了。

    再进屋子,就见夫人好端端站在一边,好几个月不见,倒是瘦了不少。

    “夫人……皇后……”

    张宛笑眯眯拉过她:“不必那些虚礼,你我还同往日一般。”

    说着,拉了她见了两个孩子。

    “这是女儿,叫小核桃。”

    这名字是她自己娶的,因为这小丫头年纪虽小,却能看出脾气死倔死倔的,

    “这脾气这么硬,跟个核桃似的,就叫她小核桃吧。”

    “小核桃、小核桃,以后这就是咱们的核桃公主了。”

    核桃公主,听着跟那个豌豆公主好像是一对姐妹。

    至于大名,她跟赵鸣的意思这孩子也得起名叫朱厚X。

    男女平等么,都来这个字辈,虽然也不好听,但不能没有。

    不得不说,朱元璋有时候管的真是太宽了,给自己一大堆子孙的名字都排到二十辈后了。

    不光第二个字有,了第三个字的偏旁部首也有了。

    金木水火土,导致后面不得不生造出很多元素字符来。

    他们这一辈子是火字旁。

    朱厚照的照,其实也不是赵小照的照,而是火字旁的照,是生僻字了。

    所以,张宛他们也得在火字旁里面给小核桃取名字。

    这火字旁的字,乍一想想不出几个来。

    拿字典一翻,倒是不少,但是都不太适合当名字。

    比如这个炸——朱厚炸?厚炸猪排?

    还有这个炕,这个烙,这个煤,这个炮,这个燃,这个炉,这个烦……

    你还别说,这个“烦”挺适合赵小照的。

    还有朱厚烧,朱厚烤,朱厚炖,朱厚炒?

    真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啊。

    何婶子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夫人,你真是皇后啊?!”

    张宛点头:“也不是成心瞒着你们,小照也不知道的。”

    “那现在……”

    “既然知道了,那你就进宫来,帮我一起看着小照,我如今也忙不过来。”

    这样算起来,就只有陆先生还蒙在鼓里了。

    张宛笑笑:“且先不告诉他,看他什么时候能自己发现。”

    赵小照这幼儿园的年纪,能自己吃饭、自己上厕所,怼人也有条有理的。

    “既然你知道自己是太子了,你爹不在,你就得担起责任来,明天早上上个早朝。”

    小照:“几点?”

    “七点。”

    “什么?”小照怪叫,“早上七点?”

    不然呢?下午七点那能叫早朝么。

    七点不错了,之前早朝都是五点,

    “你七点参加,人家三点就要起床,还得穿过整个京城呢,在大门口等着签到呢。”

    赵鸣上了个把月早朝,就受够了。

    但也不能完全取消,就延到七点。

    赵鸣:九点

    大臣:五点

    赵鸣:八点半

    大臣:六点

    赵鸣:八点

    大臣:七点

    赵鸣:行吧,成交。

    然后每个月初一、十五两次。

    “陛下,一个月只两次早朝,这如何能……”

    赵鸣冷笑:“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重大的事情不开会。”

    几百个人参加的会,那都是屁。

    明朝中期的大臣其实是比较散漫的。

    皇帝比较好说话,这时期的内阁吏部也比较好

    说话,旷工那就不叫个事儿。

    再说,大明又没有钉钉,也没有考勤,还没有OA,工作邮箱、微信统统没有。

    也不知道他们一天到晚在干些什么。

    “一定是在摸鱼。”

    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看一天。

    张宛赵鸣也是太仁慈了,就是不忍心用当年别人压榨他们的套路来对待这帮人。

    第一次上完早朝回来,赵小照整个人都不好了。

    “妈妈,我想回去,就当不知道我是太子行不行?”

    就当没有发生这件事,行不?

    张宛斜眼:“不后悔?”

    赵小照眼神坚定:“绝对不后悔。”

    “你不是想要很多很多的钱,做富二代嘛。”

    “可……”赵小照嘟囔,“这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有钱赚、还得有命花才行。

    每个月两次来这一回,我受不了。

    不行不行,我还是回去吧,让妹妹来干这个好了。

    “你妹妹干不了。”

    “弟弟呢?”

    “他也不行。”

    “为什么?因为他们太小了吗?那过几年就可以了。”

    “不可以,因为权利和义务相统一,你想当这个太子,却不承担义务,想得还挺美。”

    赵小照脸色发白,完了完了,掉坑里了。

    太子殿下第一次参与早朝,大臣们欢欣鼓舞,纷纷要来看看热闹。

    今天参加早朝的人数达到了新高,里里外外都占了个满。

    后面的人当然瞧不见太子殿下,全当瞧个热闹了。

    下朝之后,李东阳来求见太子。

    见了赵小照,咱们李阁老可把他夸了一个天上有地下无。

    其实在弘治朝的时候,李东阳倒不是特别受重用。

    朱佑虽然喜欢自己老婆活泼刁蛮,但并不中意这样的臣子,他看中的臣子多是一板一眼的。

    但朱厚照登基后,倒是十分给李东阳面子。

    不光因为李东阳是他的老师,也因为两个人性格相投。

    说起来,李东阳也是军籍出身。

    他出生于湖广茶陵,家族世代为行伍,入京师戍守,所以他在京城长大,属于金吾左卫籍。

    作为大明第一文正,大明朝文正的牌面,咱们李大人相当会做人。

    夸完赵小照之后又表示——太子这年纪正应该好好读书、天天向上,总之还是出阁读书那些子事了。

    张宛坐在后面,本想说:“此事陛下早有吩咐,等他从南京回来之后再议。”

    但转念一想,决定让小照自己应对。

    赵小照问:“读什么书呢?”

    “自然是儒家经典和史书。”

    儒家经典主要就是四书五经。史书大致有《资治通鉴》《春秋本末》《贞观政要》等等。

    二十三史太长了,大致了解即可,不必通读。

    不过咱们赵小照可厉害了,他爹妈可以找来《明史》给他看看。

    “读这些书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治理天下。”

    “谁教我读这些书。”

    “会从翰林院中挑选合适的人。”

    李东阳立刻介绍身边的人——翰林检讨杨廷和

    赵小照立刻说:“你不就是——”

    张宛立刻咳嗽了两声,他没说下去,心里想:你不就是杨慎他爹么。

    大明从来不缺少神童,李东阳是,杨慎是,杨廷和也是。

    你说,这老杨家的祖坟怎么一直冒青烟呢。

    杨廷和少年成名,十二岁的举人,十九岁的进士。

    他爹杨春也是成化年间的进士,他弟弟也是进士,他们一家那是货真价实的一门七进士。

    赵小照才不想选老师来管他呢。

    他是想杨慎来陪他玩。

    结果,杨慎回四川老家了,这好几年还没回来。

    得不到儿子,得到他爹也算是聊以慰藉。

    李东阳介绍了一下杨廷和的履历,赵小照点点头,表示会会考虑一下。

    ——是给杨慎面子哦,不是给你面子。

    这也算是父凭子贵了。

    见太子没有表示强烈反对,李东阳趁机又说了好几个。

    赵小照不高兴了。

    “他们当过太子么?”

    李东阳:???

    “这……自然没有。”

    赵小照仿佛听到了一个大笑话:“自己没当过太子,却想教我如何当太子?”

    你说滑稽不滑稽。

    “你们天天说我父皇干这不行、干那也不行,简直要手把手教他怎么当皇帝。”

    ——不是、你们自己当过皇帝没有啊,就在这儿瞎教上了?

    “没有使用权,就没有发言权。”

    你们这些没当过皇帝的,瞎BB什么啊。

    第67章 大明KPI 一个被年底考核逼疯了的社……

    皇帝南下, 虽然朝廷该怎么运转还怎么运转,可一些事还是要和皇后商量的。

    至少也得知会皇后一声。

    大家都觉得不满——女人懂什么,怎么能参与如此国家大事。

    牝鸡司晨, 种种种种。

    “太子呢?太子才是储君。”

    年纪小怎么了?他四五六七八九岁根本不重要,他主要起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大概他们看来——国家大事、皇后懂什么;家国大事、太子懂什么, 我们才是正经治国理政的。

    皇后把持着太子,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呢。

    这下好了, 皇后把太子放出来了, 瞧着也是人模人样呢,只是……

    几个重要部门的领导和咱们太子殿下聊过后,都一言难尽地表示:“要不, 以后还是和皇后商量吧……”

    皇后, 虽然她是女子, 但好歹可以沟通。

    太子, 他固然是储君,但这位小殿下说起话来、简直不像个人……

    若说年纪小,那根本不是问题。

    小孩子就如同一张白纸, 能够任意描画, 那个大臣不想被托孤呢。

    纵然,这托孤到后面,有可能自己的下场就……

    很多几朝元老十分狐疑, 往上四代、也没见过皇室有这种人啊。

    大明的皇帝,多姿多彩,但没有这样儿式儿的啊。

    赵小照老不高兴了:“我看他们一个个都想给我当爹!”

    “顾命大臣,跟干爹也差不多了。”张宛说,“义父也是父么。”

    小照捂着耳朵:“可我爸爸还没死呢!”

    要说弘治一朝的臣子,实在是命好, 不是一般的好。

    皇帝相对宽仁,起码和洪武永乐、和崇祯比起来,又宽又仁。

    既不是朱元璋那样的工作狂,又不像万历一样啥事不管、天天看不到人。

    还不像嘉靖那般君心难测、天天要猜猜猜猜。

    在位十八年,也不长不短。

    嘉靖万历朝,四十几年看不到个头。

    朱常洛,在位太短,来不及发挥。

    而且弘治朝对官吏的考核十分宽松。

    尤其是京官,十年才一次京察,张宛愤愤然:“十年?十年啊!”

    那岂不是能摸鱼九年半?

    就没人让他们写日报、周报、月报?

    季度总结、半年总结、全年总结总归是要的吧。

    他们竟然没有KPI考核?

    这大明的官员果然是铁饭碗啊。

    古代人寿命也短,考上进士都有可能三四十、四五十了。

    毕竟,杨廷和这样一字打头就高中的,那可是凤毛麟角。

    如此来说,十年考核一次,一辈子也考不了你几次,还如何拿捏?

    张宛问:“他们不听话,怎么办?”

    “骂一顿吧。”

    “骂了不听呢?”

    “那就打一顿。”

    “打了没用呢?”

    骂了不听,打了没用?这赵小照也没辙了。

    “你好好想想  。”

    赵小照长吁一口气:“那就好好管管他们呗。”

    在家里,他一挨骂、二挨打,三还挨管。

    爸爸妈妈给他制定了各种规则,几点得起床、几点得吃饭。

    吃饭不准喂——“不肯吃?饿死拉倒!”

    ——“哭?那就让他哭死,饿死的还知道,哭死的小孩我还真没见过,这回就让我开开眼吧。”

    赵小照说:“妈,你怎么管我的,你也怎么管他们呗。”

    这种苦,不能只让我一个人承受。

    大家有福不同享,有难得同担呐。

    张宛拍拍他的脑瓜:“那你说怎么管?”

    他扬起头:“对啊,怎么管呢?”

    这就是没上过班的坏处了。

    但凡上过两天班,看别人怎么折腾你的,你就知道如何折腾别人了。

    “来,跟我读——”

    翰林院的先生教四书五经,但教不了外语。

    赵小照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读:“K——P——I,什么意思?”

    KPI——关键绩效指标考核。

    小照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妈,你要用这个去应付他们?”

    大明没有考核吗?

    不,快有了。

    几十年后,张居正就会带着他《考成法》闪亮登场,让万历朝的臣子享受一下KPI的待遇。

    月有考,岁有稽,严综核,奏实效。

    可惜在没有电没有网没有手机的大明,也只能到这个份上了,只能月考,没法日报了。

    赵小照不明觉厉,兴奋地问:“那什么时候开始?”

    他一定要好好围观。

    “不急。”

    张居正这样的人物,搞改革都要脱掉半层皮,而且人亡政息,虽然短期内整顿了吏治,到底还是没能延续下去。

    她现在说要这么干,就算强行推行,也不好办。

    “先试点一下吧。”

    试试水,看看反应。

    她找来司礼监一把手萧敬。

    “本宫见宫内外的太监多有懈怠不法的,需要严加管理。”

    此时的萧敬还没有察觉到不妙。

    他是宫中的老好人了,不轻易得罪人,也没什么坚定的立场。

    后面他甚至和宁王朱宸濠都有些暗地的交往,不过武宗见他年纪大了,没和他一般计较而已。

    因此,他当然说会回去好好管,却没具体说要怎么管,也没真的想管。

    张宛想,幸亏朱棣让宫中的太监识字。

    不然要都是文盲,看不懂考核表,也不好办。

    明朝的太监遍布各地,不识字,也没法子替宫里办差事。

    就先从这些识字的来,太监中识字的,也都是中高层了。

    何鼎也被喊来了,他反正一向不怕得罪人,这事他干最合适了。

    “按照名录,将每人的事务造三个文簿,说明何时开办,何时完成,完成后注销。欺隐拖拉者参奏,劣者淘汰,贤者提拔。”

    既然大明宦官是正经差事,那就得正经着办。

    大几万人呢,不可人浮于事。

    张宛伸出三根手指:“再强调一下,考成的三要素是什么,业绩、效率、发展。”

    太监:业绩?干这一行能有什么业绩?

    *

    宦官和文官,向来是死对头。

    像张居正和冯保这种配合默契的,那真得皇帝年纪小才行。

    皇帝一长成、一亲政,你俩全都要完。

    不过,看着这内监的考成办法,连吏部考功司的人都觉得——“是不是太狠了?”

    这还让不让人摸鱼了?

    如何摸鱼?浑水摸鱼。

    水至清则无鱼了。

    “听说,这都是皇后一条一条拟出来的。”

    当然,张宛也不知道具体哪个部门的太监要干些什么工作,所以先让他们自己拟了来。

    内廷二十四衙门,十二监、四司、八局。

    拟的多,要干的工作就多。

    拟的少,需要的人就少。

    你要说没有?那你都没有工作,还要你干啥,滚蛋!

    张宛早就看四司不满了。

    惜薪司、掌薪炭。

    钟鼓司、掌出朝钟鼓,及内乐、传奇、过锦、打稻诸杂戏。

    混堂司、掌沐浴。

    更无语的是——宝钞司,不是管银行管钱,是管草纸?

    可不是么,大明宝钞那不就等同于草纸么。

    就这四司,各需要一个掌印太监?好家伙,这活儿可真好干啊。

    张宛说:“把他们合并成一个司。”

    “那……掌印太监是……”

    “就让他们四个,竞争上岗呗。”

    ——我可不是要裁谁啊。

    果然,人甚至无法共情以前的自己。

    考功司的郎中啧啧:“皇后真是奇才啊。”

    作为六部之首,吏部下设文选、验封、稽勋、考功四清吏司,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

    文选司、考功司的郎中,堪称是大明油水最丰厚的职位之一了。

    谁要青云一下,那不得先……是吧。

    当然,朝中无人莫做官,这是最最紧要的。

    隔壁户部,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各个慷慨激昂。

    “正该好好整治他们一下,不然那群阉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皇后此举,正得人心啊!”

    一直没怎么说话、只顾着喝茶的户部左侍郎韩文突然冷笑了一声。

    “一群蠢蛋,有什么可乐的。”

    大家都一头雾水。

    “大人,这……”

    “今日考成宫里太监,你们看了乐两声。等明日考成起你们来了,看你们是哭还是笑。”

    他们户部,掌管全国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

    说白了,吏部你想考成他们,还没这么精确的数字。

    可若考成户部,那就简单多了。

    “单说各地收多少税,若是收不上来,就免了你们官职,你们还笑的出来?”

    “不能吧。”众人脸色都变了,“这不是考成宫里太监的么,宫里宫外的事这……”

    “宫里宫外、太监文官,那不都是替陛下办事的。”

    你们还自觉比人家金贵起来了?

    “今日让他们竞争上岗,明日就让你们竞争上岗。”

    韩文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他心里有数,这次陛下南下,说是祭祖,八成是冲着黄册库的事去的。

    不然之前东厂闲得慌,在南直隶清查了一年的田亩。

    如今皇后在京中所做举动,只怕也是陛下提前安排的。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第68章 帝鉴图说 羊肉汤,多放葱和香菜

    皇后说, 太子还未正式出阁读书。

    所以杨廷和并不是正经的侍讲学士,应该算是个家庭教师吧。

    “妈妈,这个老师怎么样?”赵小照问, “他不会像陆老头那么对我吧?”

    ——我现在可是太子、太子!

    “就算你是太子,对老师也要尊敬, 不能没礼貌。”

    至于杨廷和怎么样?

    当然是个狠人呐。

    就是一山还比一山高,被初出茅庐的嘉靖道长给练手了。

    杨廷和杨慎这父子俩, 算是送给朱厚熜的新手大礼包了。

    张宛对杨廷和介绍说:“太子已经认识七八百个字了, 正常阅读没什么问题。”

    常用汉字也就三千五百个,高频汉字一千以内,可以应付简单阅读。

    不过古代是繁体字, 笔画多, 认起来是比简化字要麻烦。

    “陛下还让人制作了《帝鉴图说》, 用来教导太子。”

    抱歉, 占署名权了。

    《帝鉴图说》本来是张居正弄给万历看的。

    当时朱翊钧十岁,现在给小照看、勉强有些超纲,但也问题不大。

    内容就是一个个小故事, 每个故事配以形象的插图, 全书分为上下两篇。

    上部题名为《圣哲芳规》。

    编录上自尧舜、下止唐宋共二十三个古代帝王的励精图治之举共81则。

    下部题名为《狂愚覆辙》,就是倒行逆施之祸了。

    这个少一点,共36则。

    “就请先生给太子讲一讲吧。”

    杨廷和先是瞧了书, 果然是赞不绝口。

    那当然了,你

    也不看看是谁搞出来的。

    书是没话说,朱翊钧当时看了也说好。

    但这也一点儿不影响他后面消极怠工、几十年不上朝。

    看来他深知,学一套、干一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书赵小照前些日子自己看了,有些字不认识的去问张宛。

    “不是教了你查字典么, 自己查字典去。”

    说着,那边小核桃饿了,张宛就去哄孩子去了。

    赵小照撇嘴:“以前抱着人家亲亲的时候,叫人家小宝贝,现在新人换旧人了,就叫人家滚蛋。”

    女人,真是翻脸无情。

    虽然有图画,也能看的懂,但有些故事他不理解,今天正好来问杨慎的爹。

    杨廷和来之前,李东阳特别叮嘱他了。

    “介夫,可不能像教你儿子那样教太子啊。”

    这话主要不是说教育内容的不同。

    毕竟教儿子,那是让他日后考科举的。

    教太子么,太子又不用考科举,是要教他为君之道。

    李东阳叹了口气:陛下这是“废了”。

    明明在东宫的时候,陛下一言一行都太符合对储君的期望了。

    怎么登基之后,陛下就变了呢?

    唉,变了那也没办法了。

    只能抓着太子,看看这个行不行了。

    李东阳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儿子杨慎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过目不忘,不用教、或者是稍加点拨就行了。

    太子,他可不是天才。

    你得正常教,不能拔苗助长。

    “我知道,这还用你说。”

    杨廷和和蔼可亲地问:“殿下,您看过这图册,可有什么感想?”

    赵小照胸有成竹:“有啊。”

    他指着其中一篇《止辇受言》。

    这讲的是汉文帝,他每出视朝,常有不得上朝的小官小吏,拦车上书言事。

    文帝皆停车受之,不论所言是否,从不加责。

    “这个说得对啊。”小照说,“所以日后官员上朝或者办公,都不要坐车了,走着来。”

    杨廷和:???

    “这样有人要找你们办事,连拦都不用拦了,直接凑上来就行,大家聊起来也方便。”

    杨廷和忍不住开口:“陛下,这《帝鉴图说》是讲述古今帝王事迹的。”

    是约束您的,不是约束我们的。

    小照眨巴眨巴他的大眼睛:“好的事迹不该推广吗?”

    杨廷和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该。”

    他心里默念,太子还小、太子还小,慢慢教、慢慢教。

    起码这不是挺聪明的么。

    赵小照:宽以律已、严以待人,这我能不知道么。

    “还有这个。”他往后翻了几页,“爱惜郎官。”

    本则出自《后汉书显宗孝明本纪》。

    明帝的姐姐馆陶公主,向明帝上乞恩,要将他的儿子除授郎官。

    明帝拒绝了公主,但是赏赐了很多金钱,然后跟群臣解释——“朝廷的官职,是不能够当人情的。”

    讲到这个,杨廷和精神了。

    心想,这可不关我们做臣子的什么事吧。

    我们的官职可都是科举来的,纵然我们家有许许多多的进士,也都是考来的。

    我们也没有公主亲妈,可以为我们讨要官职。

    反而是天子,常常不经过吏部,随意任用传奉官,这可不就是私情么。

    不过这话也不对。

    所谓封妻荫子,大明的高级官员是可以荫官在子孙,至少也能荫个六品官。

    就算是闲职,那也是六品。

    有本事你们高风亮节,全不要呗。

    赵小照说:“我觉得这意思就是,给官不行,给钱可以喽。”

    杨廷和:???

    “你看,这么写的——”他一字一字读,“宁可以千万钱赐之,以益其富,不肯轻授一职以遗害于民。”

    他看不见别的,只能看见一个字——钱钱钱钱钱。

    赵小照要是个平民老百姓,那真是十足的“刁民”。

    可他的太子,那还得阴阳怪气说一句——“殿下您真是别出心裁、见解独特啊。”

    杨廷和决定要反客为主了。

    “太子,这一篇改容听讲,将的是宋仁宗初即位,听侍讲学士孙奭讲《论语》。那时宋仁宗年纪小,左右瞻瞩,容体不正……”

    就是不好好听课。

    “孙奭立刻就不再讲课,直到赵祯坐正了才开始继续。”

    杨廷和:太子您左顾右盼不说,还胡言乱语,你看看人家宋仁宗、你看看人家。

    当臣子的,当然都喜欢老板是仁宗,而不是武帝。

    张宛听着,觉得小兔崽子马上就要说:“你觉得宋仁宗好,你去教他啊,你教我干嘛……”

    她赶紧咳了一声,说时间差不多了,就说今天先到这儿了,下次再说。

    反正杨廷和是一言难尽、表情便秘地走了。

    “妈妈,我觉得这个老师挺没意思的,不如杨慎老玩。”

    张宛呵呵:“他们父子俩不就差不多么。”

    杨慎好像更冲动些,那时因为他在年轻气盛的时候碰上了咱们道长。

    “你就是看人家小郎君生的标志,所以喜欢。”

    看人家爹年纪大了,所以就……

    张宛抱他坐在自己腿上,这小子是越来越敦实了,以后也是抱不动了。

    “早上你说哪个不认识的?”

    赵小照扁扁嘴:“迟来的神情比草来……”

    张宛给了他一个比斗:“好好说话。”

    “妈妈。”小照委委屈屈,“母慈子孝,母慈子才孝啊!”

    张宛想说——“妹妹弟弟还小,你就不能让让他们么”。

    可是这小子也不过六七岁,正是粘人的时候。

    有了小的,确实忽略了他。

    哎,今天就慈母一下吧。

    “到底哪个不明白?”

    “羊,夜止烧羊。”

    巧了,这讲的也是宋仁宗赵祯。

    整个《帝鉴图说》上册,赵祯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

    事情就是说,皇帝赵祯晚上饿了,想吃烧羊。

    身边近侍就说:“既然陛下饿了,就吃呗。”

    吃个烧羊而已,又不是龙肝凤髓。

    “不能吃。”赵祯摇头,“万一我今天吃了羊,食堂日后一定会天天准备养。一时口腹之欲,会导致无穷杀欲啊。”

    赵小照:……这个赵祯,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张宛问:“有什么感想?”

    “那个……”小照舔了舔嘴唇,“我也想吃羊肉。”

    张宛:???

    “羊肉汤,要多多的肉、少少的汤,再配个泡馍,多放葱和香菜。”

    ……

    几天后,杨廷和收到一本《帝鉴图说》(新解)

    后苑观麦——仁宗后苑里种有麦田,以此体会到老百姓的不易。

    太子曰:光看有什么用、要种才行,以后给你们文武百官排个班,文的一三五、武的二四六,下去种田去。

    纳谏遣女——仁宗纳谏如流,把大臣进献的宫女遣走。

    太子曰:我父皇一夫一妻,以后你们也一夫一妻,不准纳妾。但凡有不听劝的,我就天天骂你,直到你们把人送走。

    不过,赵小照看来已经懂得一点“帝王之道”了。

    那就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除了这本《新解》,还有一个莲花烛,这便是——烛送词臣。

    当年,太皇太后和哲宗夜间召见翰林学士苏轼。

    走的时候赐予他金莲烛送归院,算是特别礼遇和荣誉象征。

    “送蜡烛?”赵小照,“怎么听着不太吉利?”

    张宛说:“入乡随俗吧  。”

    第69章 南下 一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穿过来这么长时间了, 赵鸣也算是出息了,终于能出来放放风了。

    这个时日,下江南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要是穿成乾隆, 三天两头的浩浩荡荡下江南,别人还得吹着捧着。”

    哪像这里, 得找千般理由,还被他们骂的不轻。

    赵鸣啧啧:“这一次, 不会再有人给我落水、放火什么的了吧。”

    “陛下放心。”汪直说, “有臣在,决无人敢放肆。”

    汪直真是太靠谱了。

    这么靠谱的人,之前让他闲了十多年, 真是暴殄天物。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爱工作。

    到他这里, 不是简单地爱工作, 而是爱权力。

    谁不享受大权在握、无人能够违抗的感受呢。

    之前途经济南, 德王朱见潾出来接驾。

    德王是朱祁镇次子、朱见深的弟弟、朱佑的叔叔。

    原本封地在德州,所以是德王。

    后来改封到济南,说是因为德州太穷了?

    朱见深和朱见潾这兄弟俩年龄相仿, 感情不错。

    大概从前在朱祁钰手下, 有过些许不愉快的经历,至少是忐忑了一些年,所以有些患难与共的交情。

    成化三年, 朱见潾就藩。

    朱见深亲自送弟弟到正阳门离京,兴许还有一些泪洒当场、抱头痛哭。

    总之,此后这兄弟俩再也没有见面。

    “参见陛下。”

    虽然是大侄子,但也是天子。

    德王做足了规矩,不敢懈怠。

    赵鸣也得参观了一下德王在济南的府邸。

    这德王对政治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就是爱钱、特别爱钱、十分爱钱。

    成日里上疏, 没啥正经事,除了要这、就是要那。

    先是说,请求得到齐、汉二王贬为庶人时的一些空闲之田,还有白云湖、景阳湖、广平湖三湖之地。

    老弟开口,朱见深就大笔一挥、答应了。

    然后,又要经营南旺湖的产业。

    这次,朱见深驳回了。

    然后,德王就天天说自己穷的快没饭吃了。

    ——人家肃王那旮旯地方都没说自己穷,你也好意思的。

    如今参观德王的府邸,好家伙、你还哭穷?

    看这王府宫墙高达两丈,府前立有牌坊,坊额题字“钦承上命”“世守齐邦”。

    再入王府中,西苑有珍珠泉,泉上建有渊澄阁,濯缨湖北岸堆修假山。

    湖水自南而北,绕过假山,而后流出宫墙。湖中可泛舟,湖水荡漾,云影入波,景色秀丽。

    此外,德王在院内还开凿了玉带河,营造了画舫。

    这出有香车骏骥,嬉有画舫轻舟。

    登高远望,南观青山叠翠,北眺黄河闪银。

    楼台水榭,金碧辉煌,石桥曲径,奇花异木。

    果然是朝朝宴舞,日日笙歌,尽享人间富贵荣华。

    啧啧啧啧,赵鸣都想同他换了。

    “皇叔这王府,得有济南城的一半了吧。”

    德王谦虚地说:“没有没有,只有三分之一。”

    赵鸣:……什么意思,你还嫌少……

    就连济南的名胜珍珠泉,也在你王府的范围之内。

    “只是皇叔这宅子……”他奇怪,“怎么缺一角啊?”

    古代宅院不都是讲究方方正正的么,缺一角这风水也不好啊。

    德王面露尴尬,引赵鸣看一旁的景色,岔了过去。

    晚上,汪直才说出原委。

    “陛下,王府大院西北缺一角,原为毛氏之宅。德王为扩大王宫,原想购买毛宅。”

    结果不用说,毛氏不接受,激怒了德王,最后被抓了。

    不过因为抗议的人太多,德王不得不让步,王府终缺一角。

    赵鸣问:“你知道大明最大的蛀虫是谁吗?”

    汪直心想,到这个地方了,那自然是德王了。

    赵鸣没说出答案,德王是济南府蛀虫,可照此例推,大明的蛀虫那只能是——

    “是我。”

    汪直说:“陛下已经下令之后就藩的藩王全都降爵。”

    德王这一辈,算是最后的荣光了。

    可这些藩王不仅有大宅子住,还不事生产,还有钱拿。

    大明亲王的岁禄是一万石,其中禄米和宝钞对半支付。

    这个时候,大明的所谓宝钞早就是废纸一张了,和草纸一样,所以算是岁禄折半。

    但朱见深对这个弟弟不错,没给他折半,全额发放了禄米。

    同时每年额外再给食盐三万斤,上等白米三万四千斤。

    这算是藩王里头待遇头一份的。

    就连朱见深的同母弟,周太皇太后的亲儿子崇王,都没有这个待遇。

    可把周老太太给气的啊。

    “皇叔,先帝从前对你可是不薄啊。”

    德王自然是连连称是,然后舔着个脸说:“陛下,城外有一块牧马地,原是罪人朱高煦的……”

    赵鸣皱眉。

    “臣这府上如今人口多,您看……”

    赵鸣无语:“朱高煦的牧场?”

    那都是多少百八十年前的事了吧,你也惦记着。

    一旁有济南府知府也在,忙说:“陛下,那块土地早已归于民间,实在是……”

    赵鸣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没好气地看了这老叔一眼:“皇叔,你家人口多,那就少生几个。朕后宫只皇后一人,两个皇子、一个公主。”

    虽说绵延子嗣也是工作,但是皇叔你是不是太勤于工作了?

    藩王随着时间推移,和现任天子的血缘越来越远。

    皇帝是朱见深时,你是皇帝的弟弟。

    朱佑上位后,他都没见过你,不过面子上喊你一声皇叔而已。

    等到朱厚照……你谁啊……

    不过,太祖系的藩王,都是大藩,且自诩劳苦功高,倒是不太好动。

    “你说——”赵鸣摸着下颌,“我要是想把德王给端了,怎么操作合适?”

    这不就问到了汪直的专业范围了么。

    西厂是干什么的,东厂是干什么的。

    干这个,只有两个字——专业

    汪直问:“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罪名?”

    只要您想,臣就能让它铁证如山、无从抵赖。

    “什么罪名?”赵鸣望天,“你替我想想。”

    想要干掉一个藩王,最好的罪名当然是造反。

    但是若像宁王那样的,真开始造反了,那不免劳民伤财,不太合算。

    除了帮王阳明出名,帮朱厚照过把瘾之外,没什么好处。

    所以最好的是——“意图”造反

    这样就比较低成本了。

    汪直已经盘算好了,就说接到德王府下人的举报,德王在王府里私藏兵甲。

    他们上门一搜,除了甲胄之外,还搜出些别的。

    这物证人证一齐全,就算是三法司会审,也无懈可击。

    眼看着在汪直这儿,德王已经满门抄斩了。

    当然,只能抄满门,不能诛九族,这就诛到他自己了。

    赵鸣忙说:“我就是开个玩笑。”

    他强调,“不是暗示你啊,真不是。”

    等他回去之后,先随便找个理由,把德王那食盐和上等白米给取消了。

    再就是要求所有藩王名下王田,按时向当地官府纳税。

    当然,能执行多少就是另外的问题了。但总算先开个头再说。

    赵鸣在这修整了几日,赏赐了皇叔一些红薯。

    又找了他几个错处,敲打了他一番。

    离开济南,南下便到了南直隶。

    天子巡狩,到了藩王的领地,藩王是要过来迎接的。

    不过,南直隶并无藩王。

    毕竟南京有整套的六部班子,若还有一个藩王,那岂不是现成就可以……了。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虽然多是些半壁江山的帝王。

    赵鸣先是走了流程,去孝陵祭祖。

    然后就开始此行的正经工作了。

    别的地方藩王多,北直隶皇庄多,一些百姓无田可种,还能算到姓朱的头上。

    可是南直隶,一无到处繁衍的藩王,皇庄也比不上北直隶。

    怎么经过核算黄册,还有三成百姓无田呢?

    第70章 南下 二 陛下,你这是不是太过了……

    明永乐十九年的正月初一, 朱棣正式从南京迁都北京。

    此后,南京故宫仍作为留都宫殿,由皇族和内臣管理, 如今也已经七十多年了。

    其中洪熙元年,朱高炽继位后计划迁都回南京。

    诏令都下了, 命皇太子朱瞻基谒孝陵,居守南京, 还下令重新修葺南京皇城。

    可是到了五月, 朱高炽却突发疾病驾崩,这迁都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赵鸣住在明故宫休息,去孝陵祭祖, 顺便到处逛逛。

    其实也没多远, 可每每都要劳师动众、不胜烦扰。

    “不就一个二号线的事么。”

    “陛下您说什么?”

    “没什么, 你听错

    了。“赵鸣啧啧, “要不,今天换个地方玩玩?”

    “陛下,那里鱼龙混杂, 只怕是有些危险。”

    赵鸣无语:“我还没说什么地方呢, 你怎么就知道了。”

    擅自揣度天子的心意,可是不对的哦。

    况且,如果天下太平、没有危险, 那还要你们干什么。

    东厂、锦衣卫,你们吃的不就是这碗饭么。

    “殿下。”汪直无奈说,“这不是人手都被您给派出去了么。”

    所以,就请您在这殿中稍微消停一点吧。

    赵鸣只好撇了撇嘴。

    一个时辰后,屋子里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赵鸣指腹一摸:“碰。”

    对面是南京兵部尚书,此时一头冷汗、战战兢兢。

    也可能是第一次打麻将, 不太熟悉吧。

    左边是魏国公。

    南京虽然有六部,但留都的核心权力机构不是六部,而是南京守备厅会议。

    由南京守备、协同守备、守备太监、参赞机务四人组成。

    参赞机务,一般以南京兵部尚书兼任,就是对面这个。

    守备太监,就是宫里派来的人儿。

    明朝的皇帝,手上能码的住的不就是这些太监了么。

    除了这些太监,谁还正经把他当皇帝供着啊。

    而南京守备,素来以武勋充任,兼管南京中军都督府。

    最近几十年,以及后面几十年,这南京一把手南京守备都是魏国公徐家和成国公朱家轮着干。

    就是徐达和朱能的后代。

    比如现在的南京守备,就是对面的徐达五世孙徐俌。

    要说大家都是亲戚,朱棣的儿孙里也都留着徐家的血脉。

    右边是南京户部尚书秦紘。

    事前,赵鸣先说了:“打麻将,不来点钱没意思,朕都备好了,大家放开手玩,赢了算你们的,输了算我的。”

    果然,有了钱之后财大气粗,说话腰杆子都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熟悉规则,反正赵鸣连赢了三把。

    “也不能因为输了就算我的,各位就可这劲儿输啊。”

    明末有一本笔记《客座赘语》中,提到这么一嘴——说正、嘉以前,南都风尚最为醇厚。

    “荐绅以文章政事、行谊气节为常,求田问舍之事少,而营声利、畜伎乐者,百不一二见之。”

    就是说正德嘉靖之前,咱们南京的还都是正经人、干的多是正经事。

    意思就是,嘉靖之后,这大明的世道就不行了,大家就都不正经了。

    至于怎么个不正经法,自行想象。

    这打牌定然也算是不正经的一种吧。

    趁着洗牌的空荡,秦紘看了看一旁的兵部尚书,兵部尚书又看了看徐俌。

    徐俌不得已说话了:“陛下。”

    赵鸣正哗啦啦洗牌呢,一时没听见。

    徐俌只好又看向秦紘,秦紘想着自己一把年纪了,屡次上疏请求退休,皇帝都不批准。

    这下好了,一世英名,老了还栽在这些事情上。

    “陛下。”他说,“臣有罪。”

    赵鸣码牌呢,头也不抬。

    “打牌就打牌,提什么有罪没罪的事儿。”

    秦紘:“臣确实有罪。”

    他想跪下来行礼请罪,可帘外的汪直却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秦紘一想,只好定住了。

    赵鸣码着牌说:“什么罪,具体说说。”

    “黄册库失火,臣作为南京户部尚书,难辞其咎。”

    “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早就完结,不必再提。”

    秦紘心中苦笑,他倒是不想提,但皇帝能放过他么。

    自从去年,皇帝派东厂的人来南直隶,接着核查黄册的名义,把诸多田亩重新测量。

    他就知道圣上的意图了,不过是引而不发罢了。

    东厂清查的图册,他自然看不到。

    但他心里有数,南直隶素来富饶,不然也不会广出进士。

    这十几年来,土地兼并、农民失地实是不可避免。

    洪武四年,太祖皇帝颁布《农民田产永不入典》法令。

    这道法令规定,农民土地不得典当给地主,违者严惩。

    为了确保严格执行这一政策,各地也设有“农田所”,专门处理土地纠纷。

    官员必须定期下乡巡查,防止土地兼并发生。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政策终究沦为一纸空文。

    还有一些客观原因,比如百姓若是真的需要救命钱,你能不让他们抵押或买卖土地?

    这不是看着他们活生生饿死么。

    田地一旦卖出,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想再买回来,那就是难如登天了。

    还有许多地主家族通过各种手段侵占土地。

    一为“图侵”,就是利用官府登记不清的漏洞,将他人的土地登记在自己名下。

    一为“诈认”,即利用农民交不起赋税的机会,以代缴赋税为由,强行占有其土地。

    更有甚者,勾结衙门书吏,篡改土地契约。

    总而言之,有产者、田越来越多。没田的、那就越来越没。

    作为南京户部尚书,纵然秦紘看不到东厂清查图册,他也是心中有数的。

    赵鸣问:“多少?”

    “两成。”

    “不止。”

    秦紘一惊:“难道有三成?!”

    “不止三成吧。”

    看数据,是三成。

    但数据都有三成,那肯定就不止三成。

    徐俌忍不住说:“陛下,就算……也不至于……”

    陛下看不惯不法之举,清查田亩之后,退给百姓、赔偿损失,这都可以。

    可是陛下从六科监察院带过来一波初出茅庐的小子,直接在各地县衙搭“词讼所”,专门受理土地诉讼,闹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这才不过十多日,各地就受理了上千件土地纠纷。

    这帮给事中御史,年纪既轻、自然热血,而且他们当中没有一个籍贯是南直隶的,可见陛下的意图了。

    总之这些时日,南直隶各地那真叫一个乱套了。

    纵然许多真的是被欺压的,可难免也有一些浑水摸鱼者。

    大明也是有《大明律》的,这般直接绕过程序,十分破坏司法秩序。

    更要命的是,大家心知肚明。

    南直隶也没有藩王,这帮地主之所以敢如此无法无天、侵占良田,那自然是因为上头有人。

    南直隶这样的科举卷王之地,上头有人的那可太多了。

    苏州、松江等地,更是早就形成了无数由士绅、商人和地主组成的复杂利益网络。

    赵鸣打出一张“发”。

    “朕给你们总结一下,这叫做给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造乡绅。”

    汪直在外面开口了。

    “松江府,一个姓钱的地主,利用与知府关系,侵占了周边数百亩良田。”

    “苏州府,当地顾氏家族,不仅土地众多,还经营丝绸贸易。与本地官员关系密切,朝中也有人。”

    “去年,东厂清查土地时,顾家立即组织了一次秘密会议,商讨对策。与会者也包括一些致仕官员。”

    所谓退而致仕,古代官员,无论官大官小,都是要落叶归根的。

    “松江府,商人一边经

    营棉布贸易,同时大量投资土地。通过高利贷,让农民陷入债务陷阱,最终丧失土地。”

    “松江府,王氏家族,在过去二十年间,通过各种手段侵占近千亩良田。当地农民多次上诉,但都被地方官员压下。”

    官大一级压死人,谁能压地方官员、不言而喻啊。

    秦纮,山东兖州人,景泰二年进士,初授就是南京御史。

    成化十三年,因得罪庆成王朱钟镒而被诬抄家,仅抄得敝衣数件,素来以清廉著称。

    弘治二年,总督两广军务,弹劾镇守两广总兵柳景贪暴不法。

    柳景倚仗和周太后的姻亲关系,反劾秦纮,使其被捕。

    不久后,秦纮被释放、罢官归乡,后面再次被起用为南京户部尚书。

    七十多了,秦纮这一辈子也算是性格刚直,勇于任事,兢兢业业、忠心耿耿。

    可许多事情早成气候,不是他一人之力所能改变的。

    这些道理,徐俌也明白。

    但他出身勋贵,食的不也是民脂民膏。

    说白了,陛下也是,谁也不比谁清白。

    原以为,陛下只要各地供奉给他的不少,许多事情不闹到台面上,得过且过吧。

    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要说南直隶还算是消停的呢。

    你看看北边,你再看看南边,是吧。

    自土木堡之后,他们这些勋贵也不过如此了。

    如今朝里朝外,甚至于领兵作战,还不都是文官的天下,他也看不过眼。

    可是——

    “陛下。”徐俌诚心实意地说,“你让这些给事中,但凡查实有官员涉案,一律就地免职,由他们接任?”

    你查了一个知府,知府免职,你来干知府。

    知府那可是正四品。

    这帮给事中不过区区从七品。

    这些时日眼睛都杀红了,根本看不上知县,各个都要把知府给端了。

    毕竟,知县才正七品,跳个半级、进步的太慢。

    可南直隶一共下辖不过应天府、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苏州府、松江府等十四个府。

    当然,应天府知府是正三品。

    还有正六品的通判,从六品的推官,反正是不够他们分的呢。

    陛下还生怕他们光是嘴炮、战斗力不够,让他们身边全带着东厂和锦衣卫的人。

    飞鱼服、绣春刀,威风凛凛。

    这些给事中,虽然平日里上疏骂人厉害,但这辈子估计还没有这么风光过。

    “陛下,这是不是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