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您要我命吗?请家长!……

    乱了。

    全乱了。

    徐蜜缃挥出第一拳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一个国子监生徒的一时激愤。当她打出第二拳且高呼着道歉时, 所有人都知道全乱套了。

    身着青衿的国子监少女,陪护的明显是出身高门的少年,两人你一拳我一巴掌撕开了这一场战局。

    而其中不乏有正义的国子监生徒, 更别提里面还有些宗室子弟, 第一拳他们没占到先机, 这会儿一个个口语前自称‘明家人’, 一个个撩起衣袖也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挨打的都是刚刚在那一场中一起抨击麟王殿下和薛陡莨, 甚至口语带到了陛下的学子, 这顿乱揍之下几个学子也奋起反击, 你一拳我一拳,两三个人的小规模私斗,逐渐因为殃及池鱼太多,年轻的学子们一肚子气,青春更甚的国子监生徒们也没有几个好脾气的,嗷嗷打作一团。

    被打的人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只他根本无法从闻恪的保护下碰到徐蜜缃分毫,越发愤怒毫无章法挥舞着拳头,几个陪同他一起抨击麟王殿下和薛陡莨的学子同样挨了揍, 他们可不管什么同伴不同伴, 打到自己的都是敌人, 互相甩着拳头甩着锅。

    “都是你提什么陛下偏听偏信!”

    “难道不是你先说的麟王殿下?!”

    “天子脚下目无王法, 这就是你们学宫出来的生徒吗?!”

    兰静冷静地从人群中精准给徐蜜缃递了一根长长的扫帚,瞥了眼愤怒的落榜学子, 从容说道:“抱歉,我们生徒就是这么狂。”

    徐蜜缃人小手短,刚刚全靠闻恪的保护,这会儿有了好姐妹递来的武器, 顿时挺直了腰背仿佛翎王世子战神附体,杏眸一瞪冲上去把举起茶壶想砸明知娇的学子一扫帚打翻!

    “歹徒!休伤我姐妹!”

    明知娇拍着胸口退后,惊魂未定给自己姐妹一个大大的肯定,而后猫着腰溜出人群,抓来自己府上的小厮。

    “赶紧传个话去给我爹,彻文馆出事了!让我爹赶紧去找我小叔!他心肝儿在这里,晚了就出大事了!”

    交代完小厮,明知娇一边念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一边一咬牙挽起袖子冲上去。

    “姐妹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这一场混战的开始只是一拳,现在整个彻文馆一楼漫天飞着茶壶茶碗,偶有力气大的扛起长凳当做武器,原地一圈转下去无差别扫射所有学子,而他口中还在狂笑着。

    “吾辈男儿,该是铮铮不屈,刚毅如铁!吾辈不才,骨子里依旧敬佩麟王殿下,愿以此生为麟王殿下讨要公道!”

    “好兄弟!”徐蜜缃学着闻恪的口头禅,给了这个长凳兄弟一个夸奖地

    拍肩。

    闻恪欣赏着打群架中依旧闪闪发光的徐蜜缃,目光始终跟随着她。她力气小没关系,只管挥出她的武器,他自会补刀。

    更别提还有暗地里不断支援递来各种武器的兰静,单凭一个明知娇,闭着眼攥着一把刀旋转跳跃,都无人能及。

    四人小分队打出了浩大声势,让他们阵营的生徒脸上有光,纷纷嚷着不能输给小女娘,高举着胳膊又一次冲赴战场。

    战场中本来是有无辜中立的学子。他们只是为了等待成绩来的彻文馆,在群架混战中左边劝说那几个学子道歉,右边又请生徒们不要欺人太甚。不知是哪句惹到了人,一拳揍到鼻子上。等人擦着鼻血从地上踉跄得爬起来时,战场中已经没有了中立无辜,有的只是被误伤后无处宣泄气愤的受害者,他们自然而然加入战局,也不拘泥为了哪一方,单纯就是不服就干,打就完了。

    徐蜜缃始终记得她的目的,她在人群中不断寻找那几个口诛笔伐麟王殿下的学子,一张张面目可憎的脸早在群殴中变得鼻青脸肿,她的分辨办法就是揪着人衣领子问:“说,麟王殿下是大英雄!”

    被揪着的学子何尝不知这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群殴就是这位漂亮到让人第一眼看了会脸红的少女引起的。其原因就是为麟王殿下伸张正义。

    不管起初是什么想法,这会儿被揪住了命门,漂亮少女的身后还有一个笑眯眯掰着手指的暴力少年,嘴巴自己就会说话了。

    “学生敬佩麟王殿下雄韬伟略,他自然是天下的英雄!”

    这话说到徐蜜缃的心坎儿上了,满意地踮起脚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学子肩膀,一挥手纳入阵营。接着由兰静分发战场武器,明知娇开辟战场,徐蜜缃和闻恪作为主要武斗人员,形成一个扇形阵营朝抵抗学子包围而去。

    顽固抵抗的恶劣学子们一边喊着‘权势压人’,一边浑水摸鱼将其余自己想骂的权贵也都骂上。正巧骂在了国子监生徒的家人头上,暴跳如雷的少年少女们再也不矜持,一边恶狠狠回骂回去,一边拳头就跟了上去。

    彻文馆的战乱持续了不知多久。有倒在地上的学子被踩得哎呦叫唤‘快出人命’了,彻文馆的职人们也束手无策,将后院吃茶的国子监博士们一股脑推了出来让他们解决。

    今日春闱放榜大好日子,博士们带着生徒外出也有一些放松的意思在其中。怎么茶还没吃几口,几十个生徒和殿试出来的学子们打起来了?!

    眼前一片青衿混杂着儒衫,打得鸡飞狗跳衣袖乱飞,漫天飞舞着不知谁的袖子和筷子。博士们眼前一黑,声嘶力竭。

    “住手!住手!你们在做什么?!快住手啊!!!”

    徐蜜缃还在闻恪的指导下学着怎么用拳头和武器给自己制造出一个安全环境。不得不说闻恪是打架的个中好手,就算不用成套体系的功夫,单纯在这种文人的场子中,他的经验与教学也足够让徐蜜缃成为此间战神。

    徐蜜缃头一次知道遇上不讲理的人时,拳头的硬度才能成为话语权的主导,她兴高采烈,打得浑身热血沸腾,耳朵里好像听见了什么,顺势把眼前的人打翻后扭头问闻恪:“谁在喊什么?”

    闻恪随意瞥了眼博士,回过头来。

    “没谁,你继续。”

    徐蜜缃认真道谢:“多谢闻师傅教导!学生展现作业了!”

    徐蜜缃娇呵一声,威风凛凛冲上前去。闻恪自发紧随其后扫尾。

    偌大的彻文馆到处都挂着书法字画,此刻有的被人趁火打劫藏进衣服里,有的在暴力学子的拉扯下撕了个粉碎,飘散的碎纸简直是一出夏日飘雪的哀歌。

    “别打了!别撕我的字画!”

    彻文馆的主人也被惊动了,搭乘马车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奈何上百个年轻学子根本不是老骨头能挤得进去的,只能拍着膝盖长呼短叹哀嚎连连。

    “我要报官了!”

    往日是风度翩翩的文人学子,这会儿都是杀红眼的战士,没有一个人把这句话听进去,还在嘶吼着挥舞着宣泄着。

    “翎王世子十三岁单枪匹马深入敌营放火烧粮仓时你们在哪?!”

    “翎王世子率领军队连追二十里失地时你们在哪?!”

    “你们能在家中挑灯夜读为科举准备的安稳,都是翎王世子带着一兵一卒一天一天打下来的!谁能指责翎王世子?除了王室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指责他!他是给了我们江山安稳的大英雄!”

    此言一出振奋人心,生徒们高挥着手臂。

    “向麟王殿下道歉!”

    气势汹汹之下,那些口出狂言的学子更不敢道歉,无错尚可辩解,若自己都认了错,之后只怕再也抬不起头来。偏生不肯认错,又是一场纠纷。

    这边打得满地尘土飞扬,那边泮宫的几个博士脸都快贴到地上,气得捶胸顿足。

    “你们……还不快停手啊!”

    也不知是哪个学子或者公报私仇的生徒,将软绵绵的靠枕砸了过去,直接把博士气得两眼一翻,险些背过气去。

    不多时,奉天府衙役赶到事发地。

    前来的衙役才跨过门槛,将外头围观的百姓驱赶了一截,一扭头发现打架的是刚从殿试出来接成绩的学子举人,另一头则是京中横着走的国子监生徒。

    衙役们握着手中水火棍面面相觑。

    里头那是什么,一半都是青衿!

    谁敢上去吆喝?都是奉京城里讨生活的底层衙役,疯了吗去驱赶这群王孙公子宗室女?

    眼看着差役们根本不敢踏足战场,彻文馆的主人急了,顾不得其他给他们指了条路:“去找金吾卫来!”

    博士连忙去堵着:“可不行!他们都是泮宫的生徒,怎么能让金吾卫出面呢?!”

    “博士!再不找金吾卫来,这群祖宗里出个事,你我都担待不起!”彻文馆主人怒急。

    博士再一扭头,发现战况中果然有学子倒在地上,抱着胳膊腿儿哎呦叫唤。

    无法,只能派人去寻金吾卫。

    徐蜜缃这头还打得火热呢,她除了书法,其余学什么都快,打架在闻恪的指导下越来越有模有样,还握着她的武器长扫帚呢,只听一声怒斥,震彻整个彻文馆。

    “所有参与械斗者,一律押解到——奉天府!”

    徐蜜缃一愣,扭头看向彻文馆洞开的大门。身着轻甲的金吾卫列队而入,手持长刀分开打斗的人群,另有一群金吾卫四面八方唯独,不漏过一个参与者。

    上百参与群殴械斗的学子生徒们脸色一白,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要么说自己是刚中举的进士,要么说自己爹是谁爷爷是谁。

    徐蜜缃也吓到了,扔下手中的扫帚,和自己的好友紧密贴在一起。

    “我是不是闯祸了?”

    明知娇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没事,你还没把天上通个窟窿出来,问题不大。”

    慌张的不只是徐蜜缃,还有那些学子们,十年寒窗读到现在一场群殴可能让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不少人面对铁甲金吾卫忍不住哭出声来。

    “为首者,是谁?”

    门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金吾卫中郎将厉声问道:“天子脚下,何人狂悖至此?!”

    近百名狼狈的学子生徒,下意识地将目光聚集。

    衣衫整齐两个丸子发髻都丝毫没有破坏,一脸娇憨的漂亮少女傻乎乎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下。

    金吾卫中郎将一时失声,而后暴怒呵斥。

    “交出第一个动手的真凶!休用无辜女学生抵赖!”

    无辜女学生徐蜜缃思考了一下前因后果,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这位将军。”

    徐蜜缃弱弱地举起手来,声音颤抖。

    “那个……好像……我真的是……第一个动手的……”

    迎着金吾卫中郎将呆滞的目光,徐蜜缃抠了抠脸颊,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金吾卫中郎将视线扫过偌大的彻文馆,近百人都纷纷对他点头表示真凶确为其人,一时无语,荒唐到他低声骂了句什么。

    “……把人……全部带走!  ”

    奉天府的公堂根本容不下近百位作乱者。早在进入衙门时按照身上的伤分门别类,挨打多的和打得多的,以及众人进入衙门时的口供,把为首的全部塞到公堂,从犯们则是蹲在院子里交由金吾卫和衙役看管,再由泮宫的博士来认领。

    泮宫的博士根本担不了这个责,早就传信给了学宫,学宫的宫人们也不曾遇上这种天下奇闻,泮宫生徒的学子们在放榜当日打群架,滑稽到连续来了三封信确定事情的真实性。在得知四五十个生徒全部进了衙门后,泮宫的宫人们不得不上禀,国子监祭酒,司业,监承两眼一黑,跌跌撞撞赶赴衙门。

    而在大人们为了他们焦头烂额时,徐蜜缃四个人被认定为主要头目,放置在公堂内交由奉天府尹审问。

    挑起事端的那两个学子早就惶惶不安,一进公堂几乎忘了自己举人的身份,扑通就跪在那儿,奉天府尹还未出现,空着的案几都让他们吓得够呛。

    而徐蜜缃这边还在被兰静和明知娇观察有没有受伤。

    兰静不擅武斗,也没有武斗的动力来源,只在一侧确保姐妹不要受伤,顺手递个武器。把自己也保护的很好,衣服都没有皱。

    徐蜜缃作为第一个动手且打了全场的人,这会儿才发觉自己的胳膊很疼,也不知是自己挥舞手臂用力过猛,还是不小心被谁给打到了,这会儿指着上臂在和明知娇问。

    “我若是说手疼明天想请假不去上学,你觉着他能同意吗?”

    明知娇盯着她看,半响,叹了口气:“别说明天不上学了,我们三五天都别想上学。而且你家那个谁……说真的,我很怕他知道。”

    徐蜜缃直勾勾盯着明知娇,这会儿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她打了个寒颤,绝望地问:“……你说,能瞒过去吗?”

    明知娇勾起嘴角握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一个面向,指了指抱着长刀守在院子里的金吾卫们。

    “你说呢?”

    “蜜缃,”兰静淡定的告诉她一个事实,“这会儿不管你家中是什么人,我只能告诉你,朝野上下都会知道的。”

    闻恪也抱着手臂认真点头:“没错,近百年来头一次学子春闱放榜和学宫生徒打群架……这种事我敢保证不出三天,我西岭的爹都能知道。”

    徐蜜缃眼前一黑。

    “你怕什么呢,”明知娇用手臂捣了捣她,“你可是为他出头,冲冠一怒为红……咳,为……为……英雄!”

    徐蜜缃被这句话提醒了。双手一拍,乐观地说道:“是哦,说破天我也没有错!”

    为首械斗的四人认真点头表示自己的无辜。

    一侧听了全部的金吾卫中郎将嘴角一抽,这么点时间够他打听清楚了。

    奉天府尹迟迟未来,催了几次只回了一句头疼欲裂无法主持,请金吾卫中郎将代为审问。

    金吾卫中郎将也很无奈,知道奉天府尹不敢接招,只能站起身来。

    “兰丞相的孙女,兰静姑娘。”他朝兰静颔首,兰静礼貌地拱手行礼,而后目光落到闻恪身上,“西岭总督闻大人的小儿子,闻恪公子。”

    闻恪爽朗地笑了笑,抱拳行礼。

    中郎将的视线移到明知娇身上,拱手行礼:“文渡郡主。”

    明知娇倨傲地扬起下巴,哼了一下。

    “最后这位是……”

    金吾卫中郎将看向徐蜜缃。

    半响,他只能例行公事似的问了一句:“徐姑娘,哪家的?”

    “呃……”徐蜜缃尴尬地眼珠乱转,还是明知娇怒其不争瞪了中郎将一眼,“你少管,总之不是你能问的!”

    文渡郡主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徐蜜缃的身份,金吾卫中郎将一个四品官,还真不一定能管能问这群小祖宗。他也就顺势不问。

    而躲在明镜高悬屏风背后的奉天府尹将这为首的四人身份听了个真切,捂着头顶帽子扭头就走。

    就说了天子脚下,他谁都管不了吧!

    谁来都得头疼!

    “奉天府尹头疾犯了,”金吾卫中郎将瞥了眼屏风,收回视线客气的说道,“我代他先问一问,诸位到底是怎么闹得如此——不成体统不可开交的?”

    械斗为首的四个人眨巴着眼睛,一个比一个看着无辜,尤其是正儿八经第一个动手的徐蜜缃,她这会儿反应过来低着头,满脸羞红,在好姐妹的遮挡下,捂着眼睛犹如上课被博士批评一下就会哭的娇弱小姑娘。

    那么纯良无辜,那么柔弱无助。

    然而跪在公堂之上的学子们可早就看清了这位姑娘的真面目。谁家娇滴滴的小姑娘上来就是攥着拳头抡圆了胳膊挥啊!一拳下去只把人砸了个眼冒金星。

    被无数人揪着揍的罪魁祸首,那位站在高桌上宣扬麟王殿下包庇薛陡莨,指责陛下选人不公的学子,这会儿浑身是伤。打他的不只是徐蜜缃,生徒揍他,学子也打他。

    这会儿公堂上匆匆赶来的大夫一看就属他伤得最重,自发在公堂上为他暂且包扎一下流血的伤口。

    这位落榜学子在公堂跪着,亲耳听到金吾卫中郎将对四位罪魁祸首的身份点评,倒吸一口气。

    郡主,宗室。他好像猜到自己为什么挨揍了。

    “大人!学生有错!”

    刚包扎了头上伤口的学子立刻挣扎着起身给金吾卫中郎将行了个礼。

    “学生激情之下口不择言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许是让这位郡主听着不舒服,才招来这顿打。”落榜学子下意识将重心放在了明知娇身上,甚至对这位暗中给他下过黑手的凶手主动行礼,讨好的笑着。

    明知娇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侧过头大声和徐蜜缃念叨:“我长这么大头一次打群架,我爹知道了,可不会让人好过。”

    那人吓得脸煞白。

    此刻从院子里走进来了两个金吾卫,一左一右站在中郎将身边,低语道:“查明白了。此人名叫王绍。立水人氏,此次春闱落榜后再彻文馆对新科状元薛陡莨大肆谩骂,言语中侮辱麟王殿下,连带圣人清誉。”

    徐蜜缃耳朵尖,金吾卫声音小她也听了个仔细,在一侧认真地伴随着金吾卫的话点头认可。

    中郎将看了她一眼,不能招惹之人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拖着交椅转个面向,侧过身去继续问金吾卫:“这番言论不寻常,背后可有人指使?”

    “正在搜查。彻文馆中打架的不光是学子和生徒们,里面有几个百姓。身份暂且不明。”

    “调查仔细,不得有遗漏消息。”

    徐蜜缃胳膊有些疼,下意识地揉了揉。这个动作落在闻恪眼中可就不得了,泮宫的小霸王哪怕在公堂上也肆无忌惮,环视一圈。高挂明镜高悬的公案之地不能坐,堂下左侧放着堂录的桌椅,交椅已经被金吾卫中郎将搬走,他索性把那堂录的小桌搬来放徐蜜缃面前一放。

    “许是要等些时候,阿缃先坐。”

    徐蜜缃盯着有她腰高的桌子,实在做不到众目睽睽之下坐到桌子上的举动,摇头婉拒了。

    然而闻恪的行为没有遮挡,让金吾卫中郎将看了个清楚。他眼角一抽,怀疑这位矜贵的小公子在提点自己。半响,中郎将和金吾卫低语,着衙役搬来了四把小凳儿。

    “奉天府尹不在,情况未明之前,尔等并非罪人,既受了伤,且坐着吧。”

    金吾卫中郎将无视了满脑袋青乌的落榜学子,把要命的四个小崽子先安置好。

    徐蜜缃抬眼看着明镜高悬,心里只突突:“不好吧,我们在公堂之上不能太没有规矩。”

    “你就是太小心了。”明知娇拽着她坐下,“人家中郎将大人都说了,奉天府尹不在,这句话的意思你不懂?”

    徐蜜缃无辜地摇了摇头。

    四个人三个大大方方坐

    了,徐蜜缃一个小心翼翼坐了,这番模样落在那些学子眼中,只在心中暗恨身份的不公,却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面当倒霉鬼。

    “我在查明事情的真相之前,你们轮流进来与我谈话。不得交头接耳。”

    四个人才落座,中郎将就起身指了徐蜜缃。

    “徐姑娘,里面请。”

    “可不行,你要问话带我去!”

    明知娇立刻跳起来,却被金吾卫中郎将客气回绝:“徐姑娘是众人一指指出第一个动手之人,这件事得先问她。”

    徐蜜缃也认可这一点,默默起身摸了摸鼻尖,客气说道:“应该的。”

    她起身跟在金吾卫中郎将身后,回头时,身后公堂上好友们眉头紧锁看着她,两个金吾卫负责不让他们交头接耳串供。那些学子什么都不敢说,眼巴巴盯着她。

    而院子里则是更多的生徒和学子,吵吵嚷嚷地,国子监祭酒摔着袖子正在外头对着生徒们狂骂。

    徐蜜缃见状吓得猫着腰赶紧走。

    金吾卫中郎将也不能在奉天府代理府尹之事。他领着徐蜜缃先一步从右侧走廊而出,走到了公堂后厢。

    徐蜜缃起初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到这里来。中郎将打开房门后她一眼看见头戴官帽的朝服大臣正端坐其中擦着额头,前面公堂不见踪影的堂录也在跟前挥笔不断写着什么。

    两人听见开门声,抬头同时露出尴尬地笑容。

    “这位是徐姑娘。外头的话府尹都听清楚了,我就不重复。接下来请府尹审问徐姑娘。”

    金吾卫中郎将客气说道。

    奉天府尹脸都憋成苦瓜了,干笑着:“应该的,应该的。”

    徐蜜缃这会儿抬起手来,认真躬身行礼。

    “学生徐蜜缃,见过府尹。”

    “哎哎哎不必,不必,姑娘不是罪人,本官只是例行问话,问话。”

    奉天府尹吓得差点没站起来,含笑热情地让徐蜜缃在一侧小凳上坐下了,趁机给中郎将翻了个看不见的白眼,才开始和蔼可亲的询问。

    “徐姑娘,外头的话本官听见了。是那王姓落榜举人先一步造谣生事,诬蔑皇权,姑娘是维护皇家颜面才出手小惩大诫的,对吗?”

    徐蜜缃眨了眨眼,在这狭小略显昏暗的房间中,她清晰的听见了前厅公堂上传来的各种声音。有明知娇等不及抱怨,有闻恪钻进人群中问话,也有祭酒气到破口大骂的声音。

    而那坐在府尹身侧的中年男人手中笔挥舞地犹如一道残影,将外面的所有声音如数记录下来。

    “说起来……好像也没有错。”徐蜜缃总觉着似乎有些和她出发点不太一样,但大致相同,认真地点头,“那人口出狂言实在让人听不下去。学生与他争辩道理,他就说自己落榜都是他人之过,根本不同学生争辩道理。所以学生就用拳头解决了。”

    “学生只是想求一个公平一个道歉,但不应该动手。”说到这时,徐蜜缃老老实实低下头认错:“学生行为狂悖,学生认错。”

    “好姑娘,好!”奉天府尹一拍桌案,险些打翻砚台,慌手慌脚按住砚台后还对徐蜜缃露出赞赏,“姑娘为了陛下清誉,麟王殿下清誉,新科状元的清誉,纵然只是尚未及笄的女子,也敢在不平之时伸张正义,用学子们最不擅长的拳头维护皇家颜面,维护科举颜面。此举甚好!”

    徐蜜缃立刻解释:“学生主要是因为麟王殿下被污蔑,实在是气不过。皇家颜面……陛下被涉及到的那一局,学生也的确维护了,但……”没有太在意。

    奉天府尹倒吸一口气,而后金吾卫中郎将交换了一个眼神。

    “没错!维护我朝摄政王就是维护我朝威严,徐姑娘做得很好!麟王殿下乃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摄政王,为国为民多年劳心受累,怎么能被此等落榜学生牵连辱骂!本官若在场,也定然不会轻饶!”奉天府尹掷地有声。

    “徐姑娘当真是我朝女子表率,维护我朝颜面,天家威严,更是维护了麟王殿下的清誉,可歌可颂,可歌可颂啊!”

    徐蜜缃被夸迷糊了。

    她茫然地扭过头,去寻找此间唯一一个还算眼熟的人,金吾卫中郎将的认同。

    金吾卫中郎将抱着长刀靠在门柱,见到这位姑娘的寻求认同目光。麟王殿下四个字已经让他洞悉全部,此刻也是站直身体抱拳:“府尹说得对。徐姑娘高义。”

    “徐姑娘的行为我们知道了,只是想要知道当时场面上更细节的地方,姑娘可以回忆一下。”奉天府尹声音温柔地像是哄孩子。

    徐蜜缃骄傲地挺起胸膛,认真回答。

    关于彻文馆发生的事情,只能说一切来的猝不及防。她只听见王学子的辱骂就冲了上去。周围发生的事情早在乱套中让她忘了个干净。奉天府尹也没有为难她,甚至关切她是否受伤,得知她胳膊似乎受伤,吓得赶紧从后院请了个大夫来给她诊治。得知只是钝伤修养几天就好不打紧,才送了口气。客客气气将徐蜜缃送出去,又有金吾卫中郎将亲自请了娇气的文渡郡主入内。

    徐蜜缃出来后,发现天空都要明亮许多。蓝天白云,春风徐徐。本该是人生得意的大好风光,风光们都蹲在奉天府的院子里,抱着头唉声叹气。

    中了进士的学子们这会儿感觉到丢人,捂着脸纷纷指责辱骂之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发现,落榜学子无数,但是一开始将话题引导到薛陡莨状元有异,指责麟王殿下的人,数来数去就两个人。

    一个是在堂中惴惴不安的王绍,另外一个就是在桌子边接话,指责陛下选人不明的蒋姓学子。

    “都是你们包藏祸心,居然因为自己的落榜指责陛下和摄政王,活该挨打!”

    学子们这会儿一肚子气,已经进了奉天府,索性破罐子破摔,又将那蒋姓学子按着揍了一顿。

    国子监祭酒气得把混在其中的生徒提溜出来。

    “不准再打了!你们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四五十个生徒在祭酒的强力看管下,一排一排站好,垂眉耷眼地。徐蜜缃和闻恪兰静也悄悄入队。

    没一会儿,明知娇端着一杯热茶大大方方出来,迈过门槛出来院中,瞥了眼学子们,嗤笑了声,淡定入队。

    “闻恪,到你了。”

    闻恪响亮应答了声,跟着中郎将去被问话。很快,兰静那边也问完了。就轮到了学子们。

    王绍和蒋姓学子被分开带了进去。

    不少人都在问:“府尹问什么,咱们打架可有罪?”

    徐蜜缃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犯难,还是明知娇轻哼了声:“我们有什么错,不过是维护圣人,维护王室,捍卫科举正义罢了。”

    “我们家阿缃一直说得都是,要他们一个道歉。”

    生徒们在这个时候都是统一战线的,立刻跟着点头。

    “没错,吾等都是正义之士,为陛下而战,何错有之!”

    “没错,不给麟王殿下道歉,这事没完!”

    徐蜜缃高举手臂跟着呐喊。

    少女清脆响亮的声音混在其中实在是明显,她所喊的每一个字都让人听了个真切。

    所有生徒目光朝她聚齐。

    徐蜜缃无辜回望。

    闻恪在她身侧也跟着高举起手:“为麟王殿下的清誉而战!诋毁中伤之人不道歉,誓不罢休!”

    明知娇也跟着说道:“摄政王也是他能诋毁的?我明家人可不依!”

    在场生徒哪怕再有什么心思,在天家明字头上,也都统一了。

    “没错!”

    “道歉!”

    “向麟王殿下道歉!”

    蒋姓学子又挨了一顿打,在院子中蜷缩着身体,中间又有人气愤踹了计较,金吾卫懒洋洋阻挡:“好歹是举人,别打死了。”

    蒋姓学子一听这话根本不认真,生怕自己真的被打死,立刻抬起脖子:“学生要检举!检举有人恶意引导此事,只为给麟王殿下抹黑!”

    徐蜜缃一愣,死死盯着那蒋姓学子。

    而下一刻,蒋姓学子已经被金吾卫架起来,立刻拖走。

    清风徐来,徐蜜缃后背发凉,她扭头看向自己的好友。明知娇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就说彻文馆的学子怎么会这么放肆……有人又在朝我小叔泼脏水啊。”

    徐蜜缃想到之前冯永康父亲事件,田侍郎之死,嘴角牵了牵,却半点都笑不出来。

    “闻恪。”

    徐蜜缃想明白了,认真和闻恪道谢:“多谢你的指导。”

    闻恪才是真的笑不出来:“你……罢了。”

    奉天府里根本管不了近百人的饭,生徒们还是国子监祭酒派人去买了百来个包子分发下去,争取不让他们在公堂饿肚子。

    奉天府尹的提审陆陆续续进行了一个时辰。

    王绍在蒋姓学子的供词后,第二次被提审,这一次进去就没有出来。

    而其他人只能在院子中自己寻个地方先坐着等待。

    徐蜜缃和明知娇靠在一起,吃饱了打着哈欠。

    中了进士的学子忽地有人笑了起来,开始问衙役要纸笔。

    “今日之事生平仅遇,吾有一诗,愿为大家所作!”

    徐蜜缃睡梦中被惊醒,立刻跟着所有人鼓掌拍起手还在低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没怎么,”明知娇努了努嘴,“这些都是以后的朝臣,这种事……以后只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徐蜜缃也如此认为。

    等所有人都提审完毕,奉天府尹汇总了所有人的笔录,确定下来这是一起有人提前暗中精心布置的‘意外’。本来只该是公开场合对麟王殿下的诋毁,和对新科状元薛陡莨的质问,没想到因为徐蜜缃的一拳头,彻底变了味道。

    这是对皇权的挑衅,对科举的质疑。

    其中还涉及到了宗室,高门,权贵,以及新中的进士。开朝以来头一次百位文人的群架斗殴,让这件事彻底按不下去。背后之人在短短一两个时辰中,已经被抽丝剥茧抓到了身份,交由衙役们前去追捕。

    而公堂院子里乖乖等候的学子们,一个个该道歉的都手写了对麟王殿下的道歉书,之后签字画押确定了身份,再交由主管部门来挨个提人放行。

    至于泮宫的生徒们,国子监祭酒和司业全程陪同等一切完毕,背着手在几十个生徒面前黑着脸,手指了一个又一个。

    “你们啊你们,这事没完!”

    “被怂恿被迫卷入战局的站在左边,主动动手的站在右边——罪魁祸首那四个,给我站在中间别动!”

    徐蜜缃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尴尬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抠了抠脸颊。午后的春光明媚,清风带有春花烂漫芳香,都比不上少女娇羞可爱的脸庞。

    还好,生徒气性都暴,主动动手的就有二三十人,也敢作敢当站的端正,看得国子监祭酒两眼一黑。

    他颤抖着手指着徐蜜缃等人,咬牙切齿。

    “开朝以来最大的笑话出现了!在我任职期间几十个生徒在彻文馆和刚殿试完出成绩的学子打群架……你们可真给我长脸啊!知道吗?这一个时辰,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知道吗?这件事过了今夜,有土地山海的地方都能知道!都——知道!”

    “恶劣,太恶劣了!”祭酒气得胃疼,有气无力地一摆手,“我是教育不了你们了,还得交由专门的人来教导。”

    “旁的话也不用多说了。”祭酒沉甸甸地盯着徐蜜缃等人,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而后转为咆哮,“请家长,你们几个统统请家长!”

    徐蜜缃一愣。

    而后绝望地闭眼。

    完了。

    第26章 第 26 章 高傲一辈子的麟王殿下,……

    明知娇叹了口气:“完了。”而后抬起头来认真建议, “祭酒大人,学生好心提醒一下,也不是所有人都要请家长的。缃缃就不请家长了吧。”

    国子监祭酒已经要气疯了, 怒瞪她:“请!必须请!罪魁祸首头一个就得请!你也别先跑!是郡主也得请宣王来一趟!”

    “我爹在西岭……”闻恪话都没说完国子监祭酒怒斥他, “让你娘现在就来!西岭总督那里我亲自写信!”

    闻恪绝望地捂着眼睛。

    兰静还算淡定, 主动问:“是我父亲来, 母亲来, 还是祖父或者兄长来?哦, 我兄长就是新科状元……旁边那位, 探花郎。”

    “我管你是谁都得请家长!这就派人去兰府,大不了请你们家兰丞相为你走一趟!”祭酒气势汹汹盯着徐蜜缃,“我不管你家长是谁今天必须得来!你们敢闹成这样,本官谁来都不怕的!也不必说了,现在就派人去请!”

    徐蜜缃沉默了好久,最后也学着闻恪绝望地捂脸。

    死定了。

    祭酒一统计,除了四个最先动手的外,在打群架中格外张狂的二十个生徒同样要请家长,到底是国子监生徒的家长, 无外乎朝中重臣或是宗室, 祭酒做好了准备, 也不放这些生徒先行离开, 和奉天府尹商量过后在后院辟出一块地来先容纳他们,要让家长亲眼看见自己家孩子闹到了何等荒唐地步才行。

    “给他们一点教训。”祭酒和奉天府尹嘀嘀咕咕了半天, “拿出点刑罚来放在他们面前,免得他们不知错。”

    奉天府尹扶稳了自己的官帽,干笑推辞半天也推辞不过,只得在装满生徒的后厅里随意摆放了几个刑具。

    一条长凳旁边放着俩木板, 另外放置一条鞭子就算完事。多少有些敷衍,敷衍中还带着客气。

    后厅还算大,容纳几十个生徒刚好。徐蜜缃几个人所在的位置都挤在角落了。几个府里的小厮侍女好不容易才挤到角落里来。

    闻恪吩咐了自己家小厮去府中请他阿娘来一趟,那般行事坦荡,而小厮也驾轻就熟地伸出手:“夫人肯定要打小的,小郎给点好处。”

    闻恪笑嘻嘻塞给他小厮一块银子,轻飘飘踹了他一脚:“快去吧。好生说话别吓着我娘。”

    阿彤和盼莹头一次来公堂,好不容易找到自家姑娘,就得到了一个惊天消息。

    “祭酒说要请家长……”徐蜜缃捏着阿彤的手小脸紧皱,比苦瓜还要苦瓜,“我也不敢拒绝,得去请……殿下一趟。”

    阿彤也慌,看向盼莹。盼莹是王府的家生婢子,纵然如此也没有任何好应对的方案,迎着自家姑娘眼巴巴的模样,嘴角抽了抽。

    “……这,王爷很看重姑娘学业方面,若是祭酒要求了请,请王爷来一趟……那还是去请吧。”

    徐蜜缃垂丧地低下了头。

    “姑娘别急,不是多大点事。”盼莹说这话时眼角抽动,无视了满房间或坐或站的生徒们,“姑娘照顾好自己,婢子很快就回来。”

    徐蜜缃思来想去不抱希望问了句:“今日……殿下可有去大都督府?若是在家中也正常吧!”

    盼莹无情地摧毁了徐蜜缃的希望。她不忍地说道:“殿下晨起就去了大都督府。今日春闱放榜,按例……”盼莹迎着徐蜜缃委屈的眼神,不敢继续往下说,含糊了过去,“姑娘安心,殿下不会骂姑娘的。”

    顿了顿,说了句所有人家中都会说的话:“都是他们的错,我们家姑娘没有错。”

    徐蜜缃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等好友们家中的侍女也都离开。徐蜜缃四个人已经毫无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在公堂留这么久。”明知娇靠在徐蜜缃身上,乐滋滋地,“多有趣啊,以后怕是遇不上了,我得在这多玩一会儿。”

    徐蜜缃愁得眉眼都皱在一起了。她蔫蔫儿地,有气无力地把头埋在兰静的肩膀。

    兰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怎么这么担心。你家中会打你还是骂你?”

    徐蜜缃叹了口气:“他不会打我也不会骂我,但我害怕……”

    在场几十个生徒里,害怕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徐蜜缃的焦虑让好友们也有些担心,不断安慰着她,然而只有明知娇能一句话给她踹醒。

    “你有什么害怕的,该害怕的另有其人。”明知娇搂过她的腰,笑嘻嘻地说道,“你猜待会儿他来了,先骂谁?”

    徐蜜缃思考了片刻,得不出结论  。

    “他才不会……骂人呢。”这句话因为太过心虚,只在舌尖含糊了一圈。

    “我现在只希望一件事。”徐蜜缃一脸认真地双手一合握,“他身边没有其他人在听见我这丢脸的事情。”

    春闱放榜。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件大事。

    尤其是宫中,面对新科中榜的进士们还要准备过些时候的琼林宴,又因为这群进士在经历过殿试后都是天子门生,在宫中伺候的人脸上都是带着笑,尤其是在陛下的面前,那更是该夸得毫不含糊。

    一会儿说状元年少天才,一会儿说榜眼了解民生脚踏实地。等兰丞相前往文英殿与陛下议事时,又不断夸赞探花郎年轻俊俏,满腹学识。

    仙鹤铜像熏香青烟袅袅。文英殿铺着厚厚的地垫,人走过时几乎没有声音。

    兰丞相年纪大了,鬓髪皆白,身着朝服走在前,身后跟着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

    “陛下。”

    年轻的新帝才不过十八,手撑着额头在御案上昏昏欲睡,听见恩师的声音骤然惊醒,坐直了身体。令宫婢掀起两层锦纱垂帘。

    “老师,请坐。”

    明梨棠客气地让他们都坐下,而后由着宫婢上茶,等几位上了年纪的大臣调整好才慢吞吞地开口。

    “朕今日请老师来,是有一事想请教。”

    兰丞相放下茶碗,恭恭敬敬对上拱手:“陛下但说无妨。”

    “朕观薛状元年少,之才学又令朕喜爱,不知依诸位之言,薛状元该放在何处呢。”

    年少的天子含笑环视他的肱骨之臣们。

    三人面面相觑。

    才点了状元就入了陛下的眼。这位薛状元只怕前程坦荡了。

    一甲三位,等谈论到兰丞相的孙儿兰轩时,年少的新帝也放松了坐姿,侧靠在御椅上,笑眯眯打趣。

    “老师的孙儿,朕依稀是记得他小时也长得不错,长大了,生得的确不负探花郎的名头。”

    兰丞相无奈摆手:“陛下莫要打趣那孩子了。若说相貌,他如何比得了……”

    话音到了一半,兰丞相在身后两位大臣微妙的表情下,面不改色接了下去。

    “摄政王殿下。”

    明梨棠赞同地拍了拍手:“说的没错。朕那小叔才是天……”

    夸奖的话才说出口,一个宫婢垂手入内,跪地回禀。

    “陛下,摄政王殿下求见。”

    明梨棠险些咬着自己舌头,一脸慌张:“快快快请咳咳……”

    年少的新帝也没有多少礼法在身上,站起身伸着脖子等候。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抹了一把脸,都起身来迎接。

    兰丞相年纪大了,还不等他慢吞吞站起来,男人身高腿长,长腿一跨几步就走入内殿来。

    熏香袅袅,威严的蟠龙缠绕在金碧辉煌的立柱上,男人从立柱旁绕过而来时,满殿人都站着等候他了。

    明玉泉目光落在新帝身上,躬身行礼。

    “见过陛下……”

    明梨棠已经急忙上前来扶起了他:“小叔叔免礼。小叔叔这个时辰入宫来可是有事?若待会儿无事,陪侄儿用个膳?”

    明玉泉挣扎开新帝的手,站在殿中,眉眼只那么一垂,明梨棠就反应过来他又不合规矩了,摸着鼻尖悻悻回到自己的御座。

    “上次小叔叔主动入宫,都多久了。小叔叔也不见来看看我。”明梨棠唉声叹气地。

    明玉泉似乎从他身上看见了一点自家小姑娘抱怨他的影子,难得缓和了态度。

    “陛下安好。”他多寒暄了一句,就把这个皇帝侄儿哄得眉开眼笑。

    明玉泉入宫来请一道口谕。事关兵部侍郎之死,有些事情需要便宜行事。

    “这有什么,小叔叔只管放手去做。”明梨棠立刻埋头写了一份手谕,在三位大臣眼角抽搐下‘哐当’盖上了玉玺,乐颠颠递给了明玉泉。

    明玉泉捏着这份陛下的手谕,刚准备告退,有一个宫人入内跪地禀报。

    “陛下,彻文馆出事了。”

    彻文馆,那是京中文人学子们聚集的地方。尤其是今日春闱放榜。里面不知道多少进士,未来的肱骨之臣。

    明梨棠皱紧眉头,脸一绷冷酷时,有几分像明玉泉。

    “何人所为?!”

    兰丞相也跟着追问:“发生了什么,细细说来,进士们……可无碍?”

    明玉泉随意瞥了眼,并未搭话。

    那宫人脸色有些微妙:“呃……具传报,彻文馆中殿试后等放榜的学子,与……与泮宫的生徒们,打了起来。”

    一句话,满殿沉寂。

    明玉泉微微挑眉,也不走了,就在左手的雕花直背椅落座,单手抵着额头,好整以暇看热闹。

    明梨棠小心看了眼自己小叔,多少有些尴尬:“这……一群文人怎么打起来了?”

    新帝自觉看向兰丞相:“朕年少。没遇上过这种事。兰老师呢?”

    “臣……也不曾见过听过。”在朝堂一辈子的兰丞相也没有遇上过这种事,沉默良久,追问具体。

    那宫人也只知道是泮宫带着生徒们去彻文馆,向前辈论道。然后生徒们先动手,把‘道’给打了。

    “泮宫生徒这么……行事不羁吗?”明梨棠茫然地问几位大臣,“各位家中可有在泮宫的孩子?”

    明玉泉手抵着唇轻咳了声。

    “臣家中幼子在国子学。”

    “臣家的孙儿在。”

    兰丞相拱手:“臣那孙女在。”

    明梨棠刚要点头,明玉泉也双手一拱,笑眯眯说道:“臣家中小姑娘也在。”

    明玉泉和兰丞相对视了一眼。彼此家中都是乖巧的小姑娘,都很放心。

    “小叔叔家的……”明梨棠思来想去找不到一个小姑姑,小叔再厉害也生不出一个这会儿能上国子监的女儿来,只能抓着去岁的流言好奇问,“可是去岁入府的……唔,小婶婶?”

    明玉泉啧了一声,不是很好回答。

    “她年纪小,还在读书。”明玉泉特意说了句,“她素来乖巧,最懂事不过,也不爱去凑什么热闹。”

    明梨棠哦了一声。

    “那这件事和小婶婶,兰家小孙女没有关系。周卿,刘爱卿,你们家中的小子可要小心了,别挨了揍。”明梨棠调侃道。

    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都摸了摸额头,彼此对视一眼都是苦哈哈。

    说话间,又有宫人来报,说是将打群架的学子和生徒们全都交由金吾卫带到了奉天府去审讯。

    明玉泉挺乐意看别人热闹,尤其是和自家小姑娘对比,那热闹可就更好看了。

    “奉天府……小小年纪打架斗殴就去过公堂,也算是有见识。”明玉泉笑眯眯看向两位擦着汗的尚书,“两位小郎君前途不凡。”

    明梨棠自然是跟着自己小叔叔走,也跟着调侃:“可不是,还在泮宫读书的年纪就能挥拳对殿试的学子,这份胆识实数过人。”

    两位家里有儿郎的尚书更是汗颜了。

    “我家小姑娘每天放学回家,都主动去书房温书,还要写十篇字,属实辛苦。”明玉泉看着同僚的哀嚎,心情更好,笑眯眯问兰丞相,“温书这么辛苦,得给孩子吃点什么好?”

    兰丞相客气说道:“老臣家中孙女从小自律聪颖,小到衣食,大到学业,皆有自己的安排,说来惭愧,老臣和她父亲都帮不上什么,那孩子太独立了。”

    “真羡慕兰丞相家的孙女独立。”明玉泉翘起腿双手交叠优雅放在小腹,手指一点一点地,俊美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丝苦恼,“我家小姑娘就不一样了。年纪小也粘人。用膳要陪着,读书要陪着。学业做得好还要夸。”

    兰丞相冷静回怼:“粘人是好事。但老臣的孙女就学不会。她每日放了学都陪着她母亲打理整个宅院。小小年纪就能主持她小姑姑的婚宴。”

    “兰丞相家教养有方。”明玉泉嘴上夸了句,“不像本王家的小姑娘,在家里什么都不操心,只能本王给她操心。一天天的只会读书和关心本王。天天都要在大门接本王下值陪本王说话,生怕本王一个人多走两步太寂寞,还问本王累不累饿不

    饿。还会煮蜜子汤给本王。”

    他说着无奈地叹气,嘴角要翘不翘地:“本王又不是小姑娘非要吃口甜的。可她偏偏觉着本王出门在外工作辛苦了,一定要本王喝。太粘人了,真是头疼啊。”

    明玉泉和兰丞相对视一眼,还是兰丞相因为馋一个粘人乖巧的小孙女,甘拜下风。

    至于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对视一眼中,都是对养了翻天倒地的儿郎的苦涩。

    明梨棠听得有趣:“原来小婶婶这么有趣,回头朕想见……”

    明玉泉抬眸一个眼刃,明梨棠丝滑改口:“想见兰家姑娘。”

    兰丞相一脑门茫然:“……啊?”

    兰丞相还未来得及说话,礼部尚书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话题,立刻上前行礼建议:“陛下登基三载,也是时候扩充后宫了。”

    明梨棠冷静回答:“朕才十八,已经有皇后妃子夫人将近十个人了,怎么,你也要来?”

    礼部尚书噤声退后。

    “陛下年轻,这个年岁若是得个孩子,岂不美哉?”吏部尚书接上。

    “朕可不会养孩子。”明梨棠直言不讳,“朕都是小叔叔养大的,生了孩子又给小叔叔养吗?小叔叔不得养自己的孩子。”

    “小叔叔?”

    明玉泉明显走神了,被叫了几声后回过神来,啧了一声,面色有些微妙。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自己都是孩子……”

    明梨棠以为在说他,认真点头:“没错,朕才十八朕也还是孩子,生孩子什么的,过两年吧。”

    明玉泉嘶了一声,苦恼地扶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可不敢让话题围绕着自家倒霉孩子,不断绞尽脑汁用国事各种事情填满时间。除了明玉泉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发呆外,兰丞相都被加入局面。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有个宫人求见。

    入殿跪地后,宫人给陛下行了个礼说道:“宫门外有周府小厮,刘府小厮,兰府的侍女,和麟王府的侍女派人来传信,要求见麟王殿下,兰丞相和两位尚书大人。”

    明玉泉好似这才醒了过来,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个时辰我家姑娘放学了,怕是看本王不在家,着急了。”

    兰丞相却是一眯眼:“……说了什么?”

    宫人无奈:“几位都三缄其口,什么都问不出来,却都很着急。”

    明梨棠挺宽容地:“找到宫中来,定然是急事,宣进来。”

    明玉泉回忆了一下宫人的话,微微蹙眉。

    他等候了片刻,两个小厮并两个侍女低着头跪行入殿,匍匐在地拜见天子。

    明玉泉盯着侍女眼睛一眯。

    “尔等有何要事。”明梨棠笑呵呵说道,“也是巧,几位都在朕这里。”

    殿中跪着的两个小厮瑟瑟发抖,却还是分别找到自家主人。

    “公子被扣在奉天府,国子监祭酒说……要请家长。”

    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对视一眼,苦笑。幸好他们早有准备。

    明梨棠哈哈大笑:“好好好,祭酒还算聪明,知道把麻烦还给你们。”

    “那兰府和麟王府又是什么事?总不能两位女公子也在奉天府吧。”

    明玉泉和明梨棠才笑完,殿中两个侍女一声不吭,两人都不笑了,明梨棠扭头看向深色微妙的兰丞相和自己小叔叔。

    “静儿参与其中了?”兰丞相问。

    侍女不敢隐瞒:“静姑娘参与了。且与徐姑娘为首。祭酒请兰丞相前去。”

    兰丞相扭头看向明玉泉:“殿下府中姑娘,可是姓徐?”

    明玉泉笑容消失,俊美的脸上一片空白,过了片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群殴人多混乱,她……有没有受伤?”

    盼莹跪得都要缩成一团了,却还得如实相告。

    “姑娘聪颖,有兰姑娘递武器从旁以暗器协助,加上闻公子和文渡郡主的保护,并未受伤。”

    兰姑娘的家长揪着胡子叹气。

    明玉泉松了口气,才觉后颈汗湿。

    他坐姿松散下来,手指抵着额头:“说吧,她也在奉天府?动手了?”

    盼莹苦着脸小声回答:“祭酒说姑娘是……主犯。第一个动手的。”

    “旁人也就罢了,姑娘的家长……必须到。”

    满殿沉寂。

    而后,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兰丞相,乃至明梨棠的视线齐聚在明玉泉身上。

    明玉泉:“……”

    第27章 第 27 章 出现了,终极护崽家长!……

    等待总是漫长的。尤其是等待来自家长的亲切拳头, 生徒们中有经常挨收拾的小郎君早就哀嚎一片,羡慕地看着为数不多的小女娘们。

    小女娘们几乎都拢成一个圈儿坐,彼此也都紧张, 只是在同窗面前不表现出来。

    她们的视线总是含蓄而好奇地看向徐蜜缃。

    徐蜜缃这会儿已经精神了不少。按照明知娇的开导,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怎么都是个死还不如让自己舒坦点。索性把今日当成了公堂一日游, 和兰静对着奉天府里的建筑结构和庭院中的花草一阵点评。

    兰静是真的懂, 徐蜜缃是完全不懂, 她全靠自己的一通瞎点评惹得兰静不能冷静, 捂着她耳朵和她对着喊几句才调动了一下气氛,没那么紧张。

    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看着太阳西斜。偌大的后厅中面西的窗全都开着,春日橘红的阳光伴随着一阵鸟雀飞过的振翅声,懒懒散入厅中。徐蜜缃侧眸看向窗外,一层一层的飞檐外,是京城的御街,殿下下了值都是从御街而来。往日她都是在夕阳的余韵中踩着影子等待明玉泉的归家,没想到今日她身上残留着春光的温柔, 却要在公堂中忐忑等待着殿下的……

    会是暴怒吗?徐蜜缃摇了摇头。

    “你在这里摇什么头?去看热闹吗, 杜小六的爹来了。朝服没换, 手里提着玉笏!”明知娇凑过来窗边, 阳光洒落在她脸上,映衬着她满脸的喜洋洋。

    徐蜜缃一听, 好奇心瞬间冲散她其余情绪,扭头顺着明知娇的手看去。

    十七八岁的少年被自己的老爹追着人群里狂奔,一边跑一边喊错了。

    而那位身着四品朝服,留着胡须看起来很稳重的大臣, 已经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满脸通红高举着玉笏狠狠朝自己儿子拍去。

    “丢人现眼的臭小子!你知道你老爹在值房里有多少同僚吗?!你知道你老爹当时有多下不了台吗?!今天老子非打死你个臭小子不可!”

    头一个来的家长总是被所有人围观的。但是这位家长战斗力实在惊人,生徒们被吓得纷纷抱头鼠窜,嘴里喊着‘大人别打了’,又上去了两个胆量惊人的小子抱着人,强行抢下了玉笏。

    “伯父,您打小六没事,可玉笏不能有损。”抢走玉笏的少年嬉皮笑脸护着玉笏,“您别急,小六犯事儿又不严重,您这会儿打这么狠,小子待会儿活不了喽。”

    杜大人一看,二十多个生徒都怯生生盯着他,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干咳一声后拿回玉笏,指着自己儿子点了点。

    “等着,回家不打你十板子,就是老子这个爹失职!”

    十板子……看热闹的生徒们笑不出来了,一个个都顶着苦瓜脸,等待着自己的审判。

    徐蜜缃问了问十板子打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你家里没儿郎吧,小郎犯错严重的,按着打两板子屁股就得肿。”兰静说道,“我家就一个调皮的弟弟挨过三板子,打完之后人哭着要死要活的,躺床上半个月赖着不动弹。”

    徐蜜缃倒吸一口气。她视线落到奉天府尹专门派人搬来的长凳和板子上。

    “……好狠。”

    “我弟弟上次只是把老爷房中的前朝墨宝毁了。”兰静怜悯地看着徐蜜缃,“若是论起来事情的严重性,此前各家中的孩子所犯之事,皆没这次严重。”

    “十板子,已经算偏护了。”

    徐蜜缃听完更心神不宁了。

    她也说不好自己是怎么个心情。她就缩在角落的窗边,眼瞅着一个一个家

    长都到了。

    要么是高官,要么是有品阶的夫人。他们在外都是说一不二的贵人,在国子监祭酒面前,却陪着笑弓着腰,格外和气好说话。

    “回去就收拾我家小子,绝不让他再犯!”

    被按着的小胖子还不满,挣开自己爹的手,指着角落里的徐蜜缃:“明明是她领的头,怎么不骂她不打她,偏生给我身上加罪名!”

    国子监祭酒眼皮一跳:“她可有怂恿你动手?!她按着你让你打人了?你也是读书人,明事理三个字都不认识?”

    小胖子悻悻地翻了个白眼:“我不管,反正要骂我先骂她!”

    他爹是个大胖子,身上穿着五品官员的朝服,视线顺着自己的儿子看到角落。发现是一个年纪小又瘦弱的漂亮姑娘,视线直了,片刻后,手一勾。

    “女公子还请过来说话。可是你拐带我儿犯错的?”

    徐蜜缃面对同窗的家长本要客气些,与人对视时准备起身道歉,听到这句话她有些楞,怎么都听不出一丝好意来。甚至有些让人不舒服。

    徐蜜缃眉头微蹙,并没有过去,而是站直了身体:“这位大人说话有些偏颇。我与你儿并非同班,不曾认识。”

    “爹,她是丁字舍的。”小胖子对他爹说道,“她爹是个六品博士。但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学宫。”

    他父亲表情一变,视线黏在徐蜜缃身上:“你说一句不认识就不认识?那为何我儿帮你犯错?生得漂亮的女娘不检点些,在泮宫带坏我儿,实属可恶!”

    “在场诸多孩子平日里都不犯错,怎么你一带头就全犯错了?可是你引诱的儿郎们为你出头?!”

    在场的二十来个家长本就因为自家孩子犯了如此大错气不打一处来,这会儿有人指点门路,有几个气性大的,自发将目标对准了徐蜜缃。

    “听闻是丁字舍的,平日里不好好读书只会做这种打架斗殴的事吗?”

    “一个小女娘,纵然旁人有什么错也轮不到你去出头,还打架,丝毫规矩都没有,不成体统!”

    “我儿乖巧,若不是受人连累怎么会来奉天府公堂,那姑娘,你叫你家中给个说法来!”

    他们纷纷指责着徐蜜缃。

    却有些生徒在其中反驳:“她挥的是正义,我等追随的是对吾主的拥戴,怎可抹黑事实,颠倒黑白?!”

    奈何正义的声音太小,被那些蒙了心眼的怒骂声遮盖。

    徐蜜缃听得气得呼吸加粗,奈何打人她学会了,骂人还有些欠缺,又因为对方算是长辈,徐蜜缃脑子里顿时绞着,憋不出一个合适回怼的话来。

    “你儿子是哪颗白菜谁认识?!你又是什么白菜帮子在这里逼逼叨叨!”

    关键时刻明知娇直接挡在徐蜜缃的面前,指着那大胖子狠狠骂道:“白菜都不见长得有你们爷俩丰韵,攒起事来倒是灵活得很,有这份力气倒不如找个圈舍躺下抢猪食去吧!”

    徐蜜缃在明知娇的身后,又一次被明家人天生的嘴毒所叹服。

    这番怒骂简直戳人心肝,徐蜜缃反复咀嚼认真学习后,迎着那爷俩气得通红的脸,也跟着磕磕碰碰骂了起来。

    “自己犯错指责他人,还怂恿别人,你儿一肚子书读到……狗……猪肚子去了。去吃猪食说不得能学学猪的聪慧。”

    骂完人徐蜜缃立刻闪躲在好姐妹的身后。

    心跳加速,她捂着胸口激动不已。

    骂出来了!

    大胖子被明知娇气得够呛,指着她怒骂,“没有规矩没有教养,不知道本官是太常丞吗?!”

    “没错,本官乃陛下未登基前的太子先马,承担了不少教导,像你这样目无遵纪惹是生非的小女娘,不知道处理了多少!”

    另外有个瘦脸官员斥责两人:“灾祸!国子监怎么能收你们这种女娘!”

    “在场的都看得清楚,我虽第一个动手,但是只为让他们道歉!如今在审问刑房的真正犯了错的人你们不去指责,指责我一个出头之人。当真是朝廷的好官员,判得一手好案!”

    徐蜜缃这会儿被激发战斗力,口齿伶俐回怼。

    闻恪和兰静抱着手臂在一侧摆出一副不耻的样子,一个翻白眼一个冷嘲热讽:“一把年纪还是太子先马,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值得说到的。”

    “女娘怎么了,太|上|陛下都准许女娘入学宫你倒是不允许了?怎么,要去地底下找大行陛下上奏吗?啊,你有那个上奏的资格吗?”

    兰静看着斯斯文文攻击力更是强到没边。

    明知娇笑眯眯拍着手:“挺不错的,舍不得打自己家没脑子的儿,就强行将罪名甩给他人,这一招最好别用在朝堂上,蛀虫。”

    “你又是什么人!”大胖子被一句蛀虫气得发疯,手指着明知娇又扫过兰静,“你家中何人,本官定然要参一本!”

    “没错!辱骂朝廷命官,就算你们学宫的生徒也没用,本官这就叫奉天府尹将你们下狱!”瘦脸官员也气疯了。

    明知娇眼皮一掀:“宣王府,去,不参你不是人。”

    太常丞顿时哑口,额头冒出冷汗。

    “兰府。”兰静丝毫不在意给自己家里惹麻烦,好心指导,“兰丞相认识吗?我祖父,就这个兰府,别找错门。”

    瘦脸官员一时语塞。

    就这样闻恪还懒洋洋从徐蜜缃身后出来补充了句:“虽然知道你们只是欺负小女娘的孬种,但我还是要配合一下。我呢,姓闻,就那个西岭总督的姓。要不给我爹写封信,说有位不得了的太子先马和太常丞要下我狱?”

    四个为首的,小郎姑且不说,三个小女娘里一个出身宣王府,一个出身丞相府,几个率先冒头的官员顿时后悔,想起来国子学都是什么样的生徒,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其中有几个就悄悄退了回去,拉着自己家儿子就要走。

    那瘦脸官员和大胖子被这么堵了回去,却也不愿意在小辈面前失了威风,怕被说欺软怕硬,又指着家中只有六品博士的徐蜜缃怒斥:“你呢?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人家里养出来的没有规矩的女娘?!”

    徐蜜缃正在学习好友们强劲的攻击力,忽地被指着鼻尖骂,还被骂了殿下。瞬间怒火中烧,刚挽袖子打算再来一场战斗。

    “麟王府家的!”

    比徐蜜缃快的,是在春日西斜最后一缕余光中大步而来的男人。

    明玉泉长腿一抬,一脚踹飞大胖子。

    男人俊美的脸上在夕阳逆光中有几分邪性的暴戾。

    “麟王府的姑娘,轮得到你教训?!”

    第28章 第 28 章 全京城最娇贵的姑娘

    这一脚踹的那大胖子飞出直接撞到人群中, 硕大的体重撞到一片人哀嚎。

    然而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抱怨,哪怕是被撞倒在地也是赶紧爬端正,纷纷跪地叩首相迎。

    “摄政王殿下。”

    “摄政王殿下安。”

    瘦脸官员匍匐在地, 浑身发抖。

    徐蜜缃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明玉泉扶着肩转了个圈仔细打量:“没受伤?”

    徐蜜缃呆呆地点头:“……嗯。”

    明玉泉无奈戳了戳她脑门:“嗯是什么意思, 受伤了, 还是没受伤?本王从旁人口中听得不确定, 要你自己确定。”

    徐蜜缃这才反应过来, 在群起攻讦声中, 她的家长来了。

    她鼻尖有点酸,默默摇了摇头:“没受伤。”

    明知娇已经老实地屈膝行礼:“小叔叔。”

    国子监的生徒们何曾见过摄政王,吓得一个个立正贴墙站好,小胖子都不敢去扶他爹,哆哆嗦嗦站那发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喊个摄政王喊得都凄厉。

    反应慢一点的当属徐蜜缃身后的两位好友,兰静还好,屈膝行礼, 而闻恪似乎发了会

    儿呆, 后知后觉在好友们的目视下, 躬身行礼。

    “……摄政王殿下。”

    偌大的后厅装着四五十人, 却安静地能听见风划过青草地的沙沙声。

    “怎么,国子监祭酒请本王来, 是让本王看自家姑娘受欺负的?”明玉泉皮笑肉不笑地在人群中精准搜寻到国子监祭酒。

    国子监祭酒人有些呆滞。泮宫里就算高官子嗣众多,但是宗室亲王们一般会把孩子送到宫中去,宣王的女儿单纯是爱热闹,他从未想过还有这么一位, 出身摄政王府的活祖宗。

    还是罪魁祸首。

    尤其是这位要命的摄政王殿下作为家长来了,还正巧撞到旁人的家长欺负自家孩子。

    国子监祭酒笑得苦涩,躬身行礼。

    “摄政王殿下。都是下官的错,下官没有约束好学宫的生徒。”

    刚刚都逞一时口舌之快的生徒们战战兢兢冷汗直冒,一个往一个身后塞,旁的生徒也不是傻子,全都让开把他们几个单独亮出来一眼就能看见。

    “当然是你的错。”明玉泉理直气壮地扫了眼国子监祭酒,拉过有些心虚的徐蜜缃。

    “我家姑娘在家乖巧懂事,怎么送到你们泮宫读书不到半年,就学到奉天府公堂来了?”

    徐蜜缃疯狂眨着眼。她几度想要打断明玉泉的话,奈何自己都没有勇气。只能在一屋子知情人的视线下,尴尬地捂着脸。

    国子监祭酒沉默片刻,环视一圈。此间四五十人中,二十多个生徒,二十多个家长。管他什么文臣武将都还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而正儿八经惹出祸端的始作俑者,面前站着个一看就不讲理势必护短到底的摄政王。

    “……殿下,不如下官给您讲一讲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再做定夺?”国子监祭酒委婉说道。

    明玉泉哼了一声,抬了抬手。跪地行礼之人自觉起身,除了被踹飞的大胖子还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国子监祭酒请诸位移步,毕竟此间太小只是用来让生徒反思的,不是让一屋子文臣武将和摄政王面面相觑的。

    奉天府尹得知摄政王亲临,吓得抱着官帽撩起衣摆一路狂奔,陪着笑将一屋子的高官亲王送到隔壁。专门用来接待的中堂。

    明玉泉拉着徐蜜缃率先进去直接在上位落座。

    徐蜜缃推推半天不肯坐,明玉泉翻了她一个白眼,允许她站在身侧。

    紧跟在明玉泉身后的还有兰丞相,两位尚书,另外一个看起来悠哉的,则是被明知娇扑过去一把抓着胳膊:“爹爹你终于来了!有人欺负你女儿!”

    宣王殿下慢悠悠挣开自己闺女的胳膊,努了努嘴:“有你小叔叔在,怕什么。咱爷俩都偷个懒。”说罢瞧着中堂布局,上位两个座位,左右各有八张交椅,后放置的小凳儿。能坐在摄政王旁边的,也就他这个当哥哥的。自觉拎着自己女儿上前落了座,顺手掏出一把瓜子塞给闺女:“来,给你爹讲讲今天的热闹。”

    兰丞相紧随其后,瞥见了兰静,一把年纪的老丞相很是淡定招了招手。兰静走到自己祖父跟前,更是淡然地微微屈膝行礼。

    “祖父,劳烦您亲跑一趟了。”

    “可有吃亏?”

    “并未。孙女有的是手段。”

    兰丞相打量孙女并未受伤,且姿态各方面看着都是打赢了的,自然不在意,扭头看向麟王殿下身侧的小姑娘:“那就是你的好友?”

    “是的,她是孙女的好友,姓徐,闺名唤作蜜缃,孙女喊她缃缃。”兰静的淡定在对上麟王殿下投来探究视线时稍微有些失态,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好友始终把家中藏着掖着不告诉他们了。

    徐蜜缃已经在明玉泉的看顾下展示了自己的安全,只下意识藏起了微微疼痛的胳膊。她在明玉泉面前忐忑又紧张,片刻后又心虚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殿下,我今天闯祸了。”她垂头丧气地,手指掐着虎口为自己牵连到他道歉。

    明玉泉手指抵着她下巴,将她头抬了起来。她似乎有些沮丧,眉眼耷拉着,一看就是在认真反思的那种。

    “这算什么闯祸,天没塌,本王都能摆平。”明玉泉也没有指责她,逐渐自觉有了纵容家长的影子。扶着她的肩将人转了个身。

    那些生徒的家长们此刻一个个皮都紧绷,按照官职高低排序而入。走在最后面的就是两股战战的太常丞和太子先马。

    他居高临下乜了眼,那些刚刚口舌有所冒犯的朝臣在他的视线下腿一软膝盖一曲,险些跪在地上。

    明玉泉嘴角一勾,端的是无比刻薄,他指点徐蜜缃。

    “哪个骂你了,指出来。”

    这声一出,那几个出言辱骂的朝臣是结结实实跪了下去。埋着头也不敢抬。

    徐蜜缃眨巴着眼。这些都是泮宫生徒的家长,给她急得连续拽了明玉泉袖子好几下:“知娇帮我骂回去了。”

    男人轻啧了一声,反正跪在地上的都是,他也放过了徐蜜缃。

    “让本王看看,欺负我家姑娘的都是什么货色……”

    朝臣们也分四种。帮衬小姑娘说话的,两不相粘只在意自己孩子的,口舌有所冒犯的,以及大胖子和瘦脸官员。跪在地上的口舌纵然有些冒犯,但他们哪怕跪着都下意识拉开了和大胖子瘦脸官员的距离。

    那被飞踢一脚踹出的太常丞跌跌撞撞跟了进来,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嘴里头含糊着一大堆话,却什么都说不明白。

    明玉泉的视线落在那大胖子身上,厌恶地翻了个白眼。

    “刚刚怎么欺负我家姑娘的,那个气势呢?这会子做什么赖地肥鼠模样?”

    大胖子终于哆哆嗦嗦把口中的话念明白了。

    “下官,下官为了犬子一时情急,一时情急!”

    “不错,为了你儿子一时情急,那本王也能一时情急。”

    明玉泉眉眼中蕴着煞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一时情急扒了你的皮……想必太常丞也能理解本王吧。一时情急。”

    大胖子眼见着呼吸不顺畅都要翻眼皮了,只顾着急急摇头。

    “不是不是,下官,下官……”

    太常丞到底是没见过文臣之最的丞相,也不曾见过两位一字王,话都说不出来,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朝中还算有些来往地同僚。

    除了瘦脸官员,每一个人都移开视线甚至拉着自己的孩子往后退几步。宁可在这会儿站到墙上去当壁挂,也不能去触霉头。

    “看见没,这就是显聪明的人。”其中甚至有位夫人捂着嘴小声教导自己的女儿,“比划着自己的官职去挑软柿子欺负。偏生挑到了最硬茬的,他就成了软柿子。”

    瘦脸官员只盼着自己被遗忘,头贴着地几乎是趴着,却被大胖子犹如救命似的点了他。

    “不是下官说的,那等辱骂之言,是太子先马所说!”

    瘦脸官员两眼一闭,什么都不敢说只叩首浑身哆嗦个不停。

    明玉泉瞥了他一眼。

    徐蜜缃仔细看着太常丞和太子先马的表情,他们一改在她面前威风凛凛的嘴脸,这会儿几乎是尘埃中的污垢。

    恃强凌弱,起初她是那个弱。现在是他们自己。

    “殿下,摄政王殿下!”国子监祭酒眼看着场面越发不可控,踉踉跄跄挤了过来。

    国子监祭酒在此中不算是高官,却因为掌握着泮宫生徒们的大部分权益,也算是有几分颜面。他大手一挥请家长,满朝文武包括摄政王没有不来的。

    摄政王殿下哪怕在外傲视群雄,到了自家小姑娘泮宫的祭酒面前,也得收敛半分。

    明玉泉瞥了眼国子监祭酒,起身踱步到堂中,干脆利落地一脚给瘦脸官员踹飞滚到门槛。

    瘦脸官员挨了一脚滚了一圈还得爬起来跪端正:“下官有错,多谢摄政王殿下宽容。”

    国子监祭酒本干笑着弓腰行着礼靠过来,遇上这么一脚也得傻在原地。

    明玉泉优雅地收回脚回到自己的位置落座,拿起茶碗拂了拂茶沫,漫不经心说道。

    “本王脾气太好了,让你们觉着欺负了我家小姑娘也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

    瘦脸官员不敢辩解,只能哐哐磕头。大胖子更是把脑袋都要磕破一层皮了,嘴里不住喊着:“摄政王殿下饶命!”

    要

    是磕头能换回摄政王的良知,那满朝文武脑袋都得磕破。

    偏生摄政王殿下面对一群得罪他的破脑门,最多也只会笑眯眯地派人给他们涂上盐。

    更别说此刻,他们围攻欺负的是徐蜜缃。

    “陛下说本王可以便宜行事……那这头一桩,就便宜在你们身上吧。”明玉泉抬起手啪啪一拍,燕仰以及另外一个侍卫从外进来,拖起太常丞和太子先马。

    “送去大都督府刑房。叫元辉耀亲自抖一遍。”明玉泉笑眯眯交叠着手居高临下看着那两个一身瘫软的五品朝臣,“你们手中犯的事,本王亲自给你们抖出来,也算给你们脸面了。”

    此话一出,两人顿时浑身僵硬。

    “殿下!这,这只是孩子之间口舌,不至于此!”国子监祭酒听差了,苦笑着躬身行礼求他。

    明玉泉瞥了他一眼:“怎么,他们杀的人你来承担罪名?”

    徐蜜缃也还在想不至于此,但听到这句话顿时眼睛都睁大了。她和自己的几位好友对视了一眼,几人都是一脸震惊。而淡定些的,当属兰丞相。

    “殿下对朝臣的掌控,还是与当年一样。”兰丞相拱手,“殿下辛苦了。”

    “当年陛下年幼,本王不把持一二,总有些小虫子蹦跶到脸上,烦。”明玉泉一扬下巴,燕仰二人将两位脸色发白浑身瘫痪的朝臣拖了出去。

    明玉泉视线又落到小胖子身上。

    他爹被人拖了出去,他还跪在那儿,猛地被明玉泉看了眼,吓得急忙磕头。

    “那话是我爹说的不是我!摄政王殿下饶命!”

    明玉泉厌恶地移开视线。

    “滚出去,别碍了本王的眼。”

    这里没有几个伺候的人,还是奉天府尹来拽起了小胖子,把人送到了外院。

    两个朝臣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被掀开所犯罪虐,中堂内的其余朝臣们也有两股战战的,冷汗直冒的。

    明玉泉扫视一圈,所有人纷纷低下头,避开与摄政王的对视。

    “本王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人的罪孽总有人去料理。但若是犯到本王手里,那就只能怪你们自己倒霉。”

    不少臣子擦着汗连连点头:“摄政王殿下说的是!”

    “他们咎由自取!”

    “本王呢,平日里也没有别的什么忌讳。”明玉泉背过手把站在身侧一直当哑巴的徐蜜缃拉过来,站在他的面前。

    徐蜜缃好好的摆件当到一半被拉了出来,茫然地对着自己的好友眨了眨眼。

    而明玉泉一手握着徐蜜缃的手腕,他环视一圈在座的朝臣,嘴角一掀,俊美的面容两份笑意,几分煞气。

    “但家中有个娇贵的姑娘,容不得他人冒犯。诸位,可懂了?”

    第29章 第 29 章 殿下别怕,迟早要脱的!……

    开天荒的学子群殴事件, 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满朝文武没有孩子在泮宫的或者没有参与斗殴的,那可是扬眉吐气天天揪着那些倒霉家长贴脸嘲讽, 险些弄到朝堂中也跟着掀起了臣子打群架事件。

    “哎……”

    徐蜜缃耷拉着眉眼抱着怀里的小木铲叹气。

    “第七声了。”兰静在徐蜜缃身侧, 手中提着一桶水放在徐蜜缃脚边, 索性拍了拍台阶提裙坐在徐蜜缃的身侧, 好奇地问, “一大早干活你就唉声叹气, 怎么, 不能接受抛头露面干活吗?”

    距离打架事件已经过去三天了。所有参与斗殴的泮宫生徒都要接受一样的处罚。那就是帮彻文馆复原。不允许生徒找别人参与,只能亲自动手。

    今天是他们接受惩罚的第一天,几十个生徒经过了三天在家挨揍的鸡飞狗跳,捂着屁股头一天上任搞修复。然而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说是麟王府的徐姑娘在这里,满城闲散人员都凑到彻文馆前围了个水泄不通,墙头树上都是人,伸着脖子往里面看嚷嚷着要看摄政王府千年难遇的祸国妖姬。

    且不说这个头衔有多长,单独就是徐蜜缃不符合这一连串的头衔, 也架不住她现在是全京城的风云人物, 衙役来了三波站岗才勉强维持了秩序, 小小的一个彻文馆外人满为患不说, 还有充满经商头脑的商贩挑着担子来叫卖,说是徐姑娘打架时的武器同款饭勺, 赚了个钵满盆满。

    为此,彻文馆主人都不敢开门,更是有衙役来劝说徐蜜缃,千万别随意出门。

    徐蜜缃也听话, 全程都在彻文馆里面待着做小工。这会儿休息她坐在木台阶上,肩膀靠在栏杆,眉眼中有些淡淡的无奈回答兰静的话:“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殿下这两天都不在家中。”

    那天明玉泉在奉天府当着所有人的面,回护了她。

    在场的朝臣没有一个敢呛声的,一改之前面对她时的轻蔑,一个个亲切地笑得跟她爹似的,要多和气有多和气。可以说瞬间,半个朝堂之上的官员都牢牢记住了她的名字。

    作为头一个动手的她也没有接受任何处罚,国子监祭酒甚至主动放了她三天假,说她受惊了让她好好在家休息。

    “旁人都是跟着胡闹的,把事情闹大了反而影响到她,为此学宫也很抱歉,殿下带她回去后好好安抚一下。”

    明玉泉当时答应得很快,扭头将她带回了府中。

    徐蜜缃又紧张又期待,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然而两人在西厢房面面相觑,徐蜜缃等明玉泉发话,明玉泉等徐蜜缃开口,一墨迹,还不等明玉泉有所动作,小燕侍卫带着一份信出现。

    徐蜜缃只记得明玉泉看见那份信时的眼神有多暗沉,沉默片刻,明玉泉上前揉了揉徐蜜缃毛茸茸的脑袋,叮嘱了一句在家乖乖,就消失的两天不见人影。

    兰静得到这个答案,嘴角微微抽搐。她盯着徐蜜缃,探究地问:“你和摄政王殿下,应该用什么关系来界定?”

    徐蜜缃忽然被这么一问,也有些茫然,她抱着工作用的小木铲,木铲上还残留刚刚干活时的漆料,她用木铲抵着下巴进行了一番深思,然而无果。

    “……不知道。”徐蜜缃声音蔫蔫地,“我还想问问你呢,你能给个判决吗?”

    关于和摄政王之间的事情徐蜜缃都告诉了兰静,兰静这会儿从头到尾捋了捋徐蜜缃和摄政王之间的关系,抬手扶额。

    “……还真不知道。但我说的话,如果只是,呃……只是……总之,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他离开两天你就会茶饭不思的话,你大概率是……生病了。”

    兰静说的很委婉。

    彻文馆经过他们之前的一番打砸,这会儿到处都不成型。几十个身娇体弱的生徒们拿着干活的家伙什在里头热火朝天的干,一个时辰都干不出一点效果来。彻文馆主人皱着眉蹲在二楼嗑瓜子。

    瓜子壳都飘到徐蜜缃的衣摆上。

    徐蜜缃抬头,彻文馆主人一个激灵站起身,陪着笑躬身谄媚地问候:“徐姑娘有何吩咐?”

    徐蜜缃都不敢张嘴,怕吃到一嘴的瓜子壳。

    但是看彻文馆这个样子,彻文馆主人只是在二楼嗑个瓜子……好像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最后,徐蜜缃抱着彻文馆主人进贡的瓜子,和兰静两人开始呸呸呸。

    她这会儿才回答兰静之前的问题:“我也觉着我生病了,让邓大夫开了药在吃呢。”她本来说的好好的,忽然想到邓大夫开的另一方药,拉着兰静走到台阶旁,站直了身体满脸期待地问兰静,“我最近可有长高?”

    “哪里来的瓜子,我也要。”满脸灿烂笑

    容的一张脸熟门熟路挤到徐蜜缃的肩头,顺走她手中的瓜子,咔擦咔擦嗑了起来,代替兰静回答,“长高了。我觉着比刚见你时,高了许多。”

    闻恪穿着一身干练的圆领窄袖,外头和徐蜜缃一样围着个白色的罩衫,看起来有点滑稽。

    他用手在徐蜜缃头顶比划了一下,自己确定地点头:“没错,高了。”

    徐蜜缃兴奋地又向兰静求证,得到一致的答案后,立刻忘了之前的话题,得意洋洋地叉着腰:“邓大夫说了,我吃这贴药再好好活动身体,就能长高。我可是每天都要在府中竹岛走半个时辰呢!”

    兰静和闻恪捧场地举起手拍了拍。

    “好厉害!半个时辰!”

    两个人把徐蜜缃哄得笑开了花,立刻又有了干劲继续干活。三个小伙伴将墙面的污垢铲了不少,明知娇打着哈欠才来。几个小伙伴打了个招呼,嘻嘻哈哈开始他们的赔罪道歉干活行动。

    这一干就到了午时。彻文馆说给这些生徒管饭,但大部分的生徒都把衣裳外的罩衫一脱,出门就去大酒楼。

    “要去安记酒楼吗?最近有个桃花面很有意思。”明知娇脱下罩衫问他们几人。

    彻文馆一楼大堂里留下的生徒很少,后门有个一身粗布麻衣的女子低着头,推着一个独轮车入了内。她停在远远的角落,沉默地掀开了木桶盖。

    一股饭菜香味扑鼻而来。

    “丁老板给诸位报的饭。”女子手在围裳擦了擦,挽起袖子拿起大铁勺手上麻利地打了一份饭菜,看向生徒们时,很多人都望而生畏。

    “如何能这样用膳,成何体统!”

    “不吃不吃,我去安记。”

    剩下的生徒们也走了大半,转眼间,大堂里就剩下徐蜜缃四人,以及从二楼下来的彻文馆主人。

    “付娘子,今儿来干活的都是矜贵人。你这饭菜只怕卖不出去了。”彻文馆主人还算客气,“不妨拉到码头去,那儿使力气的人多。”

    女子默默收拾自己的独轮车。

    这时,一只白净的小手搭在木桶边缘。

    “好香呀,我可以来一份吗?”

    徐蜜缃被饭菜的香味勾起了馋虫,她也没有多少规矩在身上,更何况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也不愿意让人家白跑一趟还要遭人嫌弃。

    女子一愣,掀开几个木桶生疏地给她看:“姑娘……想吃什么?”

    独轮木车上的都是干活卖力气的人常吃的,无外乎基础的白菜豆腐腊肉番薯,做的都是大油大盐有味道有嚼劲的,稍微矜贵些的人都不怎么吃这些。

    “徐姑娘,这都是些粗食,您怕是吃不惯。”彻文馆主人陪着笑说道。

    明知娇靠了过来随意扫了眼,挑眉。

    “缃缃你要吃这个?”

    那推车的付娘子忽地抬头,看着徐蜜缃。

    徐蜜缃却毫不在意:“这有什么粗的,旁人若吃这么香,我可馋呢。”

    “也是,咱们都是受罚来的,哪能山珍海味,我也要。”闻恪过来笑嘻嘻指着木桶里的菜自己就选了起来。

    兰静自然是没有别的意见,统一了决定。

    付娘子盯着徐蜜缃看了几眼,垂下头去。

    她手脚麻利打了几份饭菜,最后一份才给徐蜜缃。

    “徐姑娘……”付娘子声音很小,“您平日爱吃什么,我明儿做。我……我手艺还行,以前我哥主子……夸过。”

    徐蜜缃一愣,还真给她报了几个简单的:“我爱吃鱼丸,线面,鸡蛋羹什么的。”

    付娘子认真点头记下了。

    这位付娘子来了一趟,一共卖出了五份饭菜,收了五十个铜钱后她埋头收拾独轮车,离开前,又看了徐蜜缃一样。

    徐蜜缃四个人也不讲究,坐在刚修好的圆桌旁用饭。

    徐蜜缃一扒拉米饭,一个卤鸡腿埋在里头。

    她挑起卤鸡腿,惊讶地哇哦了一声:“好大一只鸡腿!”

    另外三人开始低头扒拉自己的饭。

    徐蜜缃又从碗底扒拉出一个溏心蛋。

    “哇?!”

    没一会儿,发现她的菜盘中,底下埋着的都是肉。

    而另外三人的饭菜只能说平平无奇。

    “不得不说这娘子做的倒是好吃,但偏袒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气不过。”明知娇放下筷子开始怀疑自己,“我好歹也是郡主呢,不指望越过你去,但也不至于这么敷衍吧。”

    “不是敷衍。”兰静咽下口中饭菜,认可地点了点头,“做的的确很好。但她眼中只有缃缃。”

    徐蜜缃一愣:“……咦?”

    “明天。明天她还回来。”兰静说道,“明日问她清楚就是。”

    第二天。麟王府中没有麟王,徐蜜缃也待不住,一大早就来了彻文馆,开始打工还债。

    她手脚麻利,但彻文馆主人也不敢使唤她,还怕累着她,一会儿送茶来一会儿送糕点来。徐蜜缃只喝了茶,没吃糕点。等了半个多时辰,四个人凑齐。叽叽喳喳开始对彻文馆的改装指指点点。

    一个说要给柱子上雕花,一个说要绘画,徐蜜缃和兰静则用小木铲铲掉周围的杂质,一致认为涂一层漆就行了。

    又到了午膳时间。

    许是昨天徐蜜缃四人用了外头送来的餐,今日生徒没有一个走的,到了饭点全都齐刷刷找了桌椅在角落等着,期间还是不是眼巴巴盯着徐蜜缃。

    徐蜜缃被看得莫名其妙。

    “他们回去挨骂了。”明知娇笑得明目张胆的,“昨儿那么好亲近你的机会,他们都没有一起,家里肯定骂他们不长心,不知道和摄政王的妖姬好好处关系。”

    妖姬两眼一闭,不想听。

    兰静噗嗤笑出了声:“摄政王的妖姬,我依稀也是听过的,但不知道是……缃缃。这么一想,还真有趣。”

    “别这么说,到底是女娘,这样说别人会当真的,对她不好。”只有闻恪认真地皱眉反驳了这个说法。

    徐蜜缃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毕竟明知娇打趣她太多回了。但明知娇有一点说对了。这些生徒回家后得知错过了一个和徐蜜缃用膳的机会,都挨骂了。

    今儿饿着肚子守在彻文馆,也要一起用膳。

    付娘子来得很快。一见到几十个生徒愣住了,还好,她推的独轮车上装的满满当当。

    而且她穿过人群,直接将独轮车推到距离徐蜜缃较近的地方。

    也没有问什么,挽起袖子掀开木桶盖就给徐蜜缃打了一份饭菜。

    徐蜜缃接过来一看,嘶了一声。

    餐盘里有白灼虾,手捏鱼丸,青灼菜心,黄焖鱼翅,樱桃肉,还有个蟹粉狮子头。这些菜可不比她平日在泮宫吃得差,甚至还要更细心些。

    付娘子很快又端来一个小盅,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是乳鸽汤。不知道姑娘爱不爱喝。”

    徐蜜缃面前的一角都摆满了,连忙道谢:“够了够了,多谢你了。都是爱吃的。而且……这些原料不便宜吧。你是不是费了心思去弄得?”

    付娘子冲着徐蜜缃一笑:“应该的。姑娘是麟王府的人,我……为姑娘做什么都应该的。”

    说罢,付娘子给明知娇几人也打了一份饭菜,和徐蜜缃的差不多,却都没有鱼翅。想来是鱼翅难弄,她也只弄了一份来。

    其余的生徒得到的饭菜,则要更退一层。

    等分发完五十分饭菜,付娘子默默收拾独轮车时,徐蜜缃已经吃好,挡在了她要离开的位置。

    “你是……”徐蜜缃只知道彻文馆主人喊她付娘子,却不知道她是谁,有些好奇地问,“是和麟王府有渊源吗?”

    付娘子迎着徐蜜缃的问题,局促地攥着围裙。

    “我爹……大过年的给王爷和姑娘添麻烦了。还劳烦王爷去救我,救我爹。”

    徐蜜缃忽地知道了她是谁。

    麒麟军付永康的妹妹,除夕日自焚的付老头女儿。

    事关麟王府之前发生的事情,明知娇几个人也不敢过问,三个人拉上彻文

    馆主人在里头支了一桌牌,给徐蜜缃留出足够的时间去和付娘子交谈。

    彻文馆里头打砸了不少,外头倒是干净。趁着午休的时间徐蜜缃和付娘子在彻文馆外墙用杂料堵着的小巷子里一人端着一把小杌子,并排坐在墙根下。

    春寒料峭,徐蜜缃穿得略显单薄,付娘子注意到她手指微红,特意往前坐替她挡风。被徐蜜缃注意到后,她只是局促地抓着围裳。

    “我是粗人,徐姑娘别在意我。”

    顿了顿,猜测徐蜜缃想要知道些什么,整理了一下语言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她。

    “我兄长的死只是因为他是军人,怪不了殿下。我们全家都知道,我爹他也知道,他也不愿意闹殿下,但是……我被抓了。”

    五年前,翎王世子在箬江一战中大获全胜,逼退二十万敌军,并得知敌军首领为敌国阿司伦王子。怕放虎归山,翎王世子带领自己的亲兵前去追捕敌首阿司伦。付永康大了翎王世子十岁,他总担心少年主帅的安危,每一次都习惯性的冲在主帅的前面探地,这一次也一样,在追捕中按下翎王世子自己率先一步前去,踏入了阿司伦王子精心设计的火海。

    瞬间浑身起火的亲兵声嘶力竭喊着撤退,翎王世子却步入火海,将浑身起火的付永康背出。然而荒郊野岭随行军医条件有限,纵然翎王世子当即放弃追捕阿司伦快马送付永康返回军营,一切也太迟了。

    这一场火海给了阿司伦生机,让少年翎王世子后背灼烧留下疤痕,还有付永康救不回来的一条命,一个太过惨痛的教训。

    “从哥哥过世后,殿下年年都会派人来我家,还让一个早年退了的叔叔照顾我家。但我们到底是普通百姓,活着就要接触人,差不多三年前,有人接触我家,要我爹嫂子侄儿,甚至我去找殿下闹,只要闹,就给我们好日子,不闹,打人,砸家里,甚至绑走小侄儿,吓得我嫂子哭着去求殿下。”

    徐蜜缃坐在小杌子上,开春后长高了一截的她,就这么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眼睛一眨不眨,安静得像个棉花瓤的娃娃。就这么一个字一个字的听有关殿下她所不曾知道的过往。

    “殿下管过,军营里哥哥的朋友管过。他们起初一天两天都管,一个两个都抓。就为了给我们一个正常的生活。后来……”

    “大概是……老翎王和翎王妃过世那年,殿下……什么都不管了。麟王府的门口开始允许我们这种人去哭,去撒纸钱。”

    徐蜜缃呼吸微滞。她眼神看起来有些茫然,却看不懂她在想什么,付娘子也只能看见她交叠的双手,紧紧被掐着的虎口。

    付娘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眼前的姑娘太过脆弱,就像是那些过往会成为一把把利剑,曾经伤了麟王殿下,现在又开始刺伤她。

    “……然后呢?”

    徐蜜缃声音微微嘶哑,不复之前的清亮。

    付娘子匆匆将那两年一笔带过,说到了她的父亲。

    付娘子有一手厨艺,经常在一些酒楼里帮厨,去岁冬天她被以招厨的方式招到了一户人家里,当场被绑了起来,撕下她的衣裳一角,带着她头上的发饰送回给了付家。

    付老汉一儿一女,儿没了,儿媳妇没走还在带着孙子,这个家不能再少一个了。这才导致除夕之日,付老汉用自己的命去给女儿搏一条生路。

    他们何尝不知麟王殿下何其无辜,麟王殿下面对付永康的死同样心痛。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

    在徐蜜缃知道中,付老汉已经养好了伤,只是被兵部田侍郎又一次加以利用,幸亏有付永康的妻儿出面作证。也许在付家人敢出面的背后,她不知道的时候,麟王殿下已经派人将付娘子救出,给了付家人一个定心丸。

    “老爹伤好了,小侄儿有学能上,我到处帮厨也能挣点花销钱,家里有嫂子担待,殿下重新管起来后,我们一家子日子就能好好过了。所以我是打心里感激殿下。”

    付娘子看向她身侧盘成一团的徐蜜缃,带着笑意温柔地轻轻替她拢了拢额边碎发。

    “我猜想殿下的改变和徐姑娘离不开关系。所以我很感激徐姑娘。能为姑娘做点什么我很欢喜。”

    “姑娘和主帅,一定要平平安安,喜乐顺遂。”

    徐蜜缃收到了这一份温柔地抚摸,她抬起头来。身侧的付娘子年岁不大,许是二十出头,长年累月的为了生计奔波她皮肤是劳动者的健康小麦色,应该是长得清秀的容貌,脸颊一侧却有一个疤痕。

    明明该是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最普通的人,却让徐蜜缃看得移不开眼。

    “付娘子……真好看。”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付娘子噗嗤一笑:“徐姑娘才是好看,不只是好看,应该说让人看着像是……夏夜麦田旁边的湖面,月光投在里面波光粼粼的吸引人,让人想去摸一摸。”

    徐蜜缃自觉拉起付娘子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可以摸。”

    付娘子莞尔。

    刚从付娘子口中得到了旧年往事,徐蜜缃在彻文馆待了一天心神不宁的,到了申时早早回府。这两天麟王殿下都不在府中,她也不知道回去那么早又能怎么样。

    本来是这样想的。但是马车从角门进了后院,徐蜜缃扶着阿彤的手下了马车,忽然看见侍卫牵着黑色高大的骏马正往马圈那边走去,她一愣,而后满脸迸发出欣喜。

    徐蜜缃二话不说把随身的小包塞给阿彤,提裙哒哒哒冲上游廊就跑,还不忘回头问那侍卫。

    “殿下在哪里?”

    侍卫也知道府上姑娘的性子,放大了声音告诉她:“殿下刚回书房。”

    徐蜜缃了然,立刻先一路奔跑,刚跑进垂花门,她忽然想到自己这几天都在彻文馆干活。虽然都是些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搓来铲去的小活计,但也是干了活的,还未来得及洗漱就去见几天不见的他……

    不行!

    徐蜜缃脚下一顿,立刻先回到东厢房。

    她这个时辰先沐浴更衣,还专门把之前和明知娇一起做的姐妹装的坦领襦裙换上,脖子上戴上了三串珍珠玛瑙链,确定这会儿的她身上没有干过活的苦丧感,对着镜子拍了拍脸颊,粉嘟嘟的,不用涂抹腮红的好气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提裙哒哒跑去书房。

    麟王府的书房原本是只允许麟王殿下一位主人入内的。但是自从多了一个姑娘,赖来赖去的,徐蜜缃愣是给自己在书房赖到了一个来去自如的身份。这会儿她笑眯眯抬手和门外守着的小燕侍卫打了个招呼,在小燕侍卫扭开头躲闪的视线下,徐蜜缃叩响了书房门。

    “殿下,殿下在吗,殿下我要进来了!”

    两下敲门只是为了通知里面的人,徐姑娘来了,等徐蜜缃耐着性子敲完两下后,立刻推开了门。

    书房里落地月亮罩放下一层帷幔,内里并未点灯,只有格架上摆放的一些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徐蜜缃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她走到帷幔旁掀开一角。

    月落乌啼覆雪图的屏风前,案几上堆满了一摞摞卷宗,砚台无墨,铺纸无痕。徐蜜缃下意识看向一侧美人榻。

    平日里的美人榻一眼就能看见,明玉泉经常纵容徐蜜缃在上面小憩片刻。今日的美人榻前却多了一层帷幔垂下。

    两层?徐蜜缃脑子里有些疑惑,却因为熟悉的气息近在眼前并未考虑太多,蹲在美人榻前慢悠悠掀开了一角。

    一身黑衣的俊美青年躺在美人榻上,腰腹搭着一条薄毯,侧着脸陷入了睡眠中。

    徐蜜缃安静地蹲在那儿看了片刻。

    “殿下的眼睛下面有些乌青……”徐蜜缃伸出手指虚空在明玉泉的脸上比划,默默不出声张嘴说给自己听,“我进来都没发现,肯定没休息好。”

    “我不闹殿下,陪殿下一起睡觉。”

    徐蜜缃坐在脚踏的位置,安安静静枕着手臂看着明玉泉,用手指在明玉泉后背的位置划拉空气片刻。而后,在明玉泉平稳的呼吸中,轻轻合上眼。

    肚子好饿。

    徐蜜缃睡醒的时候翻了个身,抱着毯子侧脸蹭了蹭,嘴里乌鲁乌

    鲁了两句谁也听不懂的呓语,然后才慢吞吞睁开眼,同时嘴里已经报出了自己的需求。

    “好饿哦……盼莹,我想吃炸蛋面,里面要多多的鹌鹑蛋可以吗?”

    “本王看你才是个小鹌鹑。”

    忽地,熟悉的男人低音打断了徐蜜缃对厨房的诉求,她眨巴眨巴眼,盯着头顶的层层流水帘看了会儿,猛地扭头。

    身侧,缠枝花卉多头铜柱烛台点着十几支蜡烛,却用一层垂幔遮着光。男人坐在案几后,手中卷着一本书正在翻看。

    几天不见的明玉泉抬眸看向她时,是熟悉的揶揄。

    “小鹌鹑才会偷偷摸摸睡在本王的榻边。”

    徐蜜缃揉了揉眼睛欢呼一声,爬起来踩着鞋子就哒哒跑到明玉泉身边。

    “殿下!”

    “您终于回来了我都几天没见着您了这样是不对的不可以再有下次了!”她一股气把自己憋了几天的话全对着明玉泉说了出来。

    明玉泉难得很有耐心的听完她的发泄,好脾气地嗯了一声。

    “本王的错。出门太急没和阿缃打招呼。下次不会了。”

    徐蜜缃惊异地盯着明玉泉,片刻后,她立刻试探地叭叭:“殿下之前太过分了还要我罚抄书,这样是不对的!”

    说完她满眼期待地盯着明玉泉。

    然后等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明玉泉把手中的书往案几上一放。

    “喜欢得寸进尺四个字,那是不是也很喜欢戒尺在掌心来回来回的感觉?”

    徐蜜缃立刻背过手眨巴眨巴眼心虚地到处瞟,晃着身子拉开话题。

    “殿下怎么出去几天都没有睡好呀?”

    明玉泉抬手,徐蜜缃自觉上前从他身侧挖出自己的圆凳儿坐下,趴在案几上等待明玉泉的答案。

    “抓人。”明玉泉说着,忽地一笑,“顺便抓了个田家偷跑的儿子。”

    徐蜜缃精神一振:“是不是田家飞!他之前好坏说了殿下好多坏话!”

    明玉泉颔首。

    “他只能算是个添头,嘴里交代出来的东西不多,真正知道田老头死因的,还是那个丢了的小妾。”

    徐蜜缃立刻举起手:“我帮殿下抓!”

    “好啊,你去抓。”明玉泉随手写了一幅字吹干墨迹塞给徐蜜缃,“徐女官可便宜行事。抓到田家小妾奖励你……面圣换功绩。”

    徐蜜缃小脸一皱,多少有些嫌弃:“才不要呢。”

    “那你要什么,炸蛋面?”明玉泉含笑问道。

    徐蜜缃哼哼了两声,外厉内荏地凶巴巴伸出手,在麟王殿下的后背飞快点了点。

    “我想看看殿下的背。”

    明玉泉笑意一收,眉眼之间蒙上了一层阴翳,而后他抬手捂着徐蜜缃的眼,轻啧了一声。

    “不知道你从哪里又知道了什么……真的有些奇怪,你丫头怎么什么都能知道……总之,不能。”

    徐蜜缃天塌了,握着明玉泉的手腕拉下他的手,一双眼水汪汪的明亮,她为自己叫委屈。

    “为什么不能!我要看殿下的背!”

    这一声多少有些响亮,书房外守着的几个侍卫飞速去把树梢上掉下来的同僚接住,几个人面面相觑后,各自给耳朵塞上了一团棉花。

    唯有小燕侍卫咬牙切齿地揪着树叶子。

    “妖姬!妖姬!”

    妖姬还在振振有词:“不光是殿下的后背,殿下还有哪里受过伤,我都要看看!”

    明玉泉实在是憋不住偏过头去轻笑了声,而后懒洋洋在徐蜜缃额头戳了一下。

    “知道本王哪里都受过伤吗还敢这么说。本王敢脱你敢看吗?”

    徐蜜缃脑袋里不知道为何忽然想到之前和兰静明知娇聊到,关于兰静兄长没有通房一事。当时兰静怎么说的来着?

    不是装,就是……难言之隐。

    她下意识地,视线顺着革带往下瞟了瞟。

    下一刻,她眼睛被蒙住。

    明玉泉咬紧牙关,压低了声音。

    “你!往哪儿看!”多少有些气急败坏地解释,“本王……没伤过……那!”

    “哪儿?”徐蜜缃天真无邪地问,眨眼间,睫毛在明玉泉的掌心扇动。

    明玉泉沉默片刻,发出无奈的叹息。

    “……那你往哪儿看?”

    徐蜜缃一张嘴就出卖了几个好友。

    “他们说男人腰带以下的位置很重要,我怕殿下这里也伤了。所以这里哪里到底是哪里?”

    明玉泉无话可说。甚至捂着徐蜜缃的手掌都失去了全部的力量。

    半响,他移开自己的手,露出湿漉漉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很干净,却懵懂得有些要人命。

    “未及笄的小姑娘,禁止问男人腰部以下的问题。”麟王殿下简单粗暴掐断了徐蜜缃的好奇。

    “噫……”徐蜜缃学着好友的模样大言不惭,“怕什么就禁止什么,殿下原来伤到了……唔!”

    明玉泉头一次这么狼狈地急了,捂住了徐蜜缃的嘴,发狠了拉开她的注意力。

    “嘴上说得这么凶,本王要真脱了,你敢看吗?!”

    徐蜜缃高举起自己的手,满眼无畏,在他掌心扒拉着小嘴。

    “敢!”

    明玉泉收回手落在自己腰带上,挑眉:“本王脱了啊!”

    徐蜜缃淡定点头:“脱啊!”

    明玉泉解开腰带的搭扣,又盯着她:“本王真的脱了啊?!”

    徐蜜缃好奇地盯着明玉泉的革带:“殿下是不会脱吗,我可以帮忙!”

    烛火跳动中,明玉泉额角青筋也跳动。

    他一把按住徐蜜缃热情善良的手,最终落败。

    “未及笄的姓徐的,叫蜜缃的小姑娘,禁止脱男人衣服!女人的也不行!”

    “啊?”徐蜜缃大失所望盯着明玉泉,“殿下自己脱也不行?”

    明玉泉认命了,攥紧自己的腰带大义凛然地说道。

    “本王,守身如玉!不脱!”

    徐蜜缃不懂看个伤口怎么像是要了麟王殿下的命。但是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不步步紧逼,只换了个问法。

    “那殿下什么时候能脱了让我看?”

    明玉泉:“……你就不能死心吗?”

    “看不到殿下的身体,我就不能死心的。”徐蜜缃一时口误把伤口说成了身体,但是也无妨。

    明玉泉疲倦地闭了闭眼睛。

    “等你再大一点,及笄后长大了还要死要活看本王的身体……本王……也不是不能稍微一丢丢施舍你一点。”

    徐蜜缃威风凛凛地伸手指着明玉泉结实宽阔的胸膛。

    “邓大夫的药我一直在吃,娇娇让我喝羊乳我明天就喝上!”

    “我马上就长大了!”

    “殿下等着脱吧!”

    第30章 第 30 章 殿下说他也害羞

    午休时, 四个小伙伴用过午膳来到学宫里的湖边凉亭小坐,其余三人眼睁睁看着徐蜜缃接过侍女递来的水囊,咕嘟咕嘟就是满满一水囊的羊乳全部灌下去。

    “嗝儿。”

    徐蜜缃擦掉嘴角的一丝奶渍, 被腥得有点皱眉头。

    “真厉害, 你现在一天早晚喝三份羊乳吧。”提出喝羊乳大计的是明知娇, 看呆了的也是明知娇, 对着皱眉擦嘴的徐蜜缃竖起了大拇指。

    徐蜜缃将水囊收了起来, 托着腮无奈:“早上喝的是牛乳, 中午喝羊乳, 晚上回去后殿下吩咐厨房准备酥酪。”

    “你这种吃法会长胖的。”兰静抱着自己的茶杯从一侧栏杆弯腰伸过头来认真和徐蜜缃说道,“我家里有个姨娘就是吃多了牛乳长胖了,可遭了大劲儿瘦下去的呢。”

    徐蜜缃大惊失色,捂着脸捂着肚子低头看自己。

    “你没胖。”明知娇立刻抱着徐蜜缃哄,“缃缃本来就瘦,长点才是匀称呢。而且也没见长胖,顶多就是……”

    明知娇的视线落在了徐蜜缃衣领之中。

    唯一的男孩子闻恪在一侧发出了咳嗽声,而后别扭地从栏杆上跳下来,摸着后脑勺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你们小姑娘聊, 我去找别人友好友好。  ”

    徐蜜缃抱着明知娇的脑袋脸蛋都羞红了:“你往哪儿看!”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明玉泉被她堵着要看时的心情了。但是她这里……应该和他不一样吧?

    徐蜜缃懵懵懂懂的。

    “看你这里呀。”明知娇振振有词, “我听家中女孩们说, 若是长大了, 这儿还要缠着。但好像也有人说这儿长大了才好看。”

    明知娇低头看了看自己:“穿衣裳会好看些吗?”

    兰静在一侧补充解释:“若是按照我家的姨娘来看,身材丰韵的话也挺好看的。看起来就软乎乎的。”

    徐蜜缃听着姐妹们的话逐渐产生动摇。

    “大一点, 看起来就像是大姑娘了。”明知娇拍着手,“我还有三个月就及笄了,到时候就是大姑娘了。”

    “我还有五个月……真离谱,我居然被娇娇还要小。”

    兰静百思不得其解。

    徐蜜缃摸了摸鼻尖, 对自己的年龄实在是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真羡慕你,我也想早点及笄。”徐蜜缃仰望着天空,仲春的天空蔚蓝如洗,甚至让人有种能倒映在其中的清澈。

    春风拂过,徐蜜缃闭上眼静静感受着,下一刻,明知娇鬼鬼祟祟趴在徐蜜缃的耳边问:“想知道怎么长大点吗?”

    徐蜜缃满头雾水回答:“吃邓大夫的药,每日锻炼,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嘛,我现在长得已经比你都高了。”

    说罢,她得意地扬起下巴。

    明知娇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是那个是这个。”她用眼神示意。徐蜜缃小脸一皱下意识弓起了腰背,“啊……不用太……在意吧。”

    “啧啧啧,小叔没有教好你哦。这个也要注意的!”明知娇抱着手臂挤眉弄眼,“有窍门的!”

    “缃缃在麟王府……没有人能教她这些吧。”还算理智的兰静劝阻明知娇,“你说这些无用的。”

    徐蜜缃立刻点头:“对啊。”

    “这个简单,用书可以教!”明知娇一拍手,“放学后,我们去后巷子的书斋!”

    麟王府的马车在接到人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三个小姑娘凑在一个车上,同一方向去了后巷的一家三层楼的书斋。

    三个身着青衿的少女一头扎进三楼角落中,明知娇明显是此处常客,她蹲在地上噼里啪啦翻找了一翻,给徐蜜缃怀中啪啪啪扔了三本书。

    “你当真要给你阿姐钱?”徐蜜缃蹲在角落里和小姐妹翻书时,身后也来了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正在聊天。

    其中有个点着头说:“嗯,她说她活不下去了才来找我的,到底是我姐姐。”

    “她是你家的庶女吧,外嫁女怎么还连累娘家妹妹,真不懂。”

    回答的姑娘年岁不大,眉目清秀:“那也得救她一把。只我月钱攒的也不够多,才寻你们暂借一点。”

    几个少女沉默了:“……”

    “得阿瑶来吧。她家有钱。”

    “没错,去叫阿瑶吧。她顶多就是收点子利钱。”

    徐蜜缃不注意间听见了一耳朵,用书挡着嘴小声问:“利钱是什么?”

    明知娇摇头,兰静倒是拧眉沉思了片刻。

    “好像是一种钱生钱的法子,但是具体的也不太懂。”

    三个小姑娘面面相觑,决定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她们翻找的书籍上。

    徐蜜缃看这些书封面都很正常,但是打开来后,里面居然会有插画!

    那女子身着薄纱,身材一览无余。

    ‘啪’地一下,徐蜜缃合上书籍,求助地看着明知娇,“这个就不看了吧。”

    “要看的要看的。”明知娇坏笑着翻开一本书怼到徐蜜缃脸上,“都十五的人了要看点这种东西。”

    书籍合上移开,露出徐蜜缃呆滞的一张脸。

    “……啊?这是……正经书吗?”

    “当然不正经。”兰静埋头苦翻,选到一本合心意的满足地微笑。

    “若是让博士查到,会请家长的。”

    徐蜜缃打了个寒颤,连忙要摆手,但是被兰静和明知娇一人塞了一本。

    “你家中没有姑婶教你,我们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明知娇和兰静一左一右夹击着徐蜜缃,语重心长仿佛十分正经的样子,给徐蜜缃怀中塞了一本又一本惊世骇俗的书籍。

    徐蜜缃抱着书一脸无助。

    书斋的木质楼梯被人跑得噔噔噔响。

    “思燕,她们说你要找我借钱?”

    少女略显谄媚的声音响起。

    徐蜜缃闻言扭头看了眼。

    楼梯口有个穿着粉裙的少女在朝这里靠近。她身后两个书架中间挤着三五个小姑娘,看起来年岁和她们都差不多大,应该也是附近学宫的女孩。

    其中说话的就是粉裙少女,她朝另外一个女孩摊着手。

    “行啊,借你十两你还我十五两,答应的话立字据我就给你去钱。”

    “……十五两太多了,”叫做思燕的少女有些迟疑,“我阿姐那里,我给她凑五两就行。我自己有二两,可以只问你借三两吗?阿瑶。”

    “也行,借三还五,你没意见吧。”阿瑶立刻从随身背着的书搭子里取出炭笔和纸来,唰唰两下就写出了一份字据,思燕稀里糊涂就签名画押。

    徐蜜缃看得叹为观止。

    她见那个叫做阿瑶的姑娘当场就掏出了银子塞给思燕,然后将字据塞到书搭子中,笑眯眯和思燕抵了抵肩膀。

    “下次借钱还找我哦。我别的没有,就钱多。”

    叫做阿瑶的姑娘这才随口问了句:“你做什么要这些钱?”

    徐蜜缃悄悄用书挡着脸,看得津津有味。

    “我明儿旬假要去给我阿姐送钱,五两银子够她在外头过活一些日子了。”叫做思燕的姑娘无奈叹气。

    “之后的话,得看她能不能自己想点办法了,家里看起来是不敢管她的……”

    “缃缃,走吧。”

    兰静拉起徐蜜缃起身,三个人怀中抱了将近十本书,晃晃乎乎从三楼下去。

    结账自然是熟门熟路的明知娇,而十来本书,有将近十本都跟着徐蜜缃一起上了马车。

    “缃缃若是看不明白,可以请我小叔教你哦。”

    明知娇上了自家马车,掀起帘子对着徐蜜缃坏笑。

    然而徐蜜缃并未了解她真正的用意,还无奈叹气:“殿下就爱盯着我温书,希望今晚别了……”

    事与愿违。

    徐蜜缃坐在西厢房的书案旁,捧着书时,一侧的美人榻上躺着一位久违的麟王殿下。

    麟王殿下自从前几日去抓人回来,这两天几乎都在府中,偶尔从大都督府传来消息,他会出去一趟外,徐蜜缃随时回来随时都能看见他。

    这给了她极大的满足与安全感。

    只除了此刻。

    “坐直。”

    徐蜜缃下意识挺直了腰背。

    而后耷拉着眉眼无奈地看向明玉泉。

    他今日并未出门,松散穿着一身浅月色衣衫,只在腰间系着一条多结垂玉绳,一层一层的结看得徐蜜缃眼皮疼。

    “殿下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嘛?”徐蜜缃委婉地说道。

    明玉泉懒洋洋合上手中的折子,轻啧了一声。

    “想本王的时候恨不得挂在本王的身上当个小黏包,一温书写字本王就成了洪水猛兽了?”

    徐蜜缃哼哼了两声:“殿下读书……在大都督府时也不愿意有人一直盯着自己吧?”

    “愿意。”明玉泉眼皮一抬把徐蜜缃早准备好的话折了回去,冷笑道,“本王还就乐意有人一直盯着。”

    “那我就去大都督府,天天盯着殿下。”徐蜜缃立刻说道,“反正明儿旬假,我能盯着殿下一天。”

    “别,给本王一天清闲。”明玉泉微微抬起下巴,给徐蜜缃立刻堵了回去,“你若去,大都督府得来一千个人

    围观千古第一武斗派女学生。”

    徐蜜缃哑然:“……”

    行吧,太出名了也是她的错。

    徐蜜缃瞥了眼明玉泉。见他还在美人榻靠着,想来殿下也不会真的起身来抽查她看得什么书,索性趁着他不注意,将藏在袖子里偷带进来的书取出,无师自通学会了夹在《论语》的内侧。

    她小心回眸又看了一眼明玉泉。

    明亮的灯光下,他似乎百般无聊地又翻开了一本折子。

    很好,安全。

    徐蜜缃这才小心翼翼翻开了来自好姐妹们投喂的书籍。

    “哇!”

    第一页第二页,好像就是寻常的话本,并未什么特别。然而翻开第三页徐蜜缃看得眼睛都直了,脑袋中始终在想一个问题。

    字之间的排列组队模式,还能这样吗?

    变成了她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奇怪的,有些带有什么暗示的,缠缠黏黏的文字。

    徐蜜缃仿佛听见了某种东西碎掉的声音。

    而后,她的手颤抖着翻开了第四页。

    “咦……”

    第五页后,徐蜜缃彻底习惯了这种文字组队的方式,并且学会用自己瘠薄的想象去勾勒陌生的内容。

    一页又一页。徐蜜缃已经彻底忘了书房里还有一位麟王殿下。

    等她又翻开一页时,身后的男人抵着她的肩膀,一只手伸出,修长的手指抵着文字,逐字往下移动。

    “但见灯火阑珊中她衣衫半褪,拉着年轻相公步步入内……”

    “啊啊啊啊!”徐蜜缃大惊失色,立刻整个人趴在书上奔溃大喊,“殿下怎么能偷看?!”

    身后的男人沉默片刻,手指回转,抵着徐蜜缃的耳垂下,脉搏急促地跳动着主人的紧张与心虚。

    “阿缃。”

    明玉泉困惑而无助地发问。

    “当着本王的面又偷偷摸摸地,引起本王好奇心看来你在搞什么鬼……”

    “让本王被迫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你到底是这么想的?”

    徐蜜缃趴在书上蒙着声说:“这是女孩子的乐趣!殿下当没看就好!”

    “当没看见……”明玉泉敲了敲她的脑袋瓜,等人气鼓鼓抬起头时,麟王殿下冷静地说道,“已经看见了。”

    事已至此徐蜜缃也不在乎了,她也只看了几页还没有理解这本书的真谛,所以能理直气壮地仰起头,用特别容易的口吻告诉明玉泉。

    “看见了,然后呢?”

    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明玉泉哦了一声。

    “提醒你一下,本王也才二十出头,也会害羞。”自称害羞的麟王殿下板着脸下达通知,“这种东西,别当着本王的面看。”

    徐蜜缃顿时抛开书本的乐趣,转而全部注意力放在麟王殿下口中的害羞上。她从座位站起身来,踮着脚朝明玉泉身上凑,歪着脑袋几乎要把他脸蛋看出个窟窿来。

    明玉泉轻啧了一声,嫌弃地把锁骨前凑来的小脑袋一手指戳开。

    “殿下没有脸红,殿下说谎,你没有害羞!”徐蜜缃像是抓到了明玉泉的把柄,笑眯眯拍着手说道。

    “惯得你了。”明玉泉把她夹带的话本捏在手中晃了晃,“看这种东西不脸红是本王的素质好。”

    “那我也好。”徐蜜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认真地点头,“我也没有脸红。”

    “你没脸红纯粹是因为……”明玉泉想了想,将有点戳人心的字换掉,“看不懂。”

    徐蜜缃仔细一想好像也是,那些字的排列组合下去看是能认识字,但怎么看其中有些内容都让她看不明白。

    “所以这里面到底写的什么,我看着总感觉看不懂但是又感觉很奇怪有些……唔……”

    徐蜜缃思考半天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定位词去形容这本书。

    “你现在不适合看这种书。”明玉泉提溜起徐蜜缃的课外话本晃了晃。

    徐蜜缃伸手去夺,但明玉泉长胳膊一伸,她蹦起来也没够着。

    气得她鼓起腮帮子:“那我适合做什么?”

    明玉泉手指戳在她脑门上。

    “适合去寺庙里听禅,洗涤洗涤你日渐色欲熏心的心灵。”

    “所以你就约我们旬假来稷山寺听禅?”

    稷山寺的晨钟早就敲过,大法师在佛堂里讲经,跪着一排一排听禅的檀越。等一个时辰的禅理过后,人们鱼贯而出休息。明知娇拉着徐蜜缃和兰静除了佛堂,三个人趴在放生池旁的围栏说小话。

    徐蜜缃颔首。

    山中风大,微风卷起她鬓角发丝,吹得她微微眯眼抬手挡着风。

    “对啊,殿下让我来洗涤洗涤,还说我……”色欲熏心四个字徐蜜缃不好意思告诉好姐妹们,含糊了过去,“总之今儿十五,来寺庙上香祈福顺便听禅也没有什么错。”

    兰静打了个哈欠:“说来今日我阿兄差点也要跟我来。还好被我劝住了,我们女孩子的行程,才不要男孩子跟着呢。”

    “难怪今日闻子律也没来。”明知娇嘀咕了一句,又问,“说来你兄长好像是进了翰林院吧。”

    “对,蜜缃家的状元也进了翰林学士院,一甲只有榜眼外放做了县官,听闻是榜眼特别会民生之基,专门求着要外放的。”兰静知道的也不少,把三甲都点了一遍。

    徐蜜缃上次见薛陡良还是琼林宴过后。薛陡良赴了琼林宴后就被入了学士院,住在麟王府多有不便,索性就暂且先请辞,说是等休沐就会回到麟王府。只薛陡良的休沐和徐蜜缃的旬假不在一块儿,也很难撞上。

    “也不知道薛老师能不能适应。”徐蜜缃想了想,又拉着小姐妹们去求了签。

    十五的稷山寺人来人往,又加上是春日,山上漫野花草盛放,纵不来上香求神,踏青赏景也很怡然。

    三个小姐妹坐在求签台前轮流解签,一阵风送来空气中的花香,明知娇忽然用手肘戳了戳徐蜜缃。

    “你还记不记得去岁冬里我跟你说,要带你去看墙蔓藤上的花?”

    徐蜜缃被这一句拉回去岁里的记忆。

    她笑眯眯点头:“记得,当时冬日,我还说要带殿下去看呢。”

    明知娇无奈翻了个白眼:“你家殿下我小叔才不去看那个呢,我们自己玩,去假山里讲鬼神故事好不好?”

    “带个火折子,在里面点根蜡烛,讲到害怕的地方就吹灭。”兰静提出。

    徐蜜缃叹为观止,也蠢蠢欲动,人多果然点子多,什么玩法都想得出来。

    三人解了签,直奔后禅房的位置去。

    徐蜜缃和明知娇还和兰静说,她们当初在假山里遇上了人。

    兰静似乎更在意满墙的藤蔓花枝,若是很好看的话她想请个画师来,为她描摹一幅画。

    这句话立刻引起两个小姐妹的赞同,开始叽叽喳喳商议在藤蔓花墙下要穿什么样的衣裙戴什么样的钗饰才好看。

    三人顺着弯曲垂柳小道走到荷花池旁,一眼就看见荷花池旁坐着一个粉裙姑娘,她低着头揉着脚踝,抬头茫然环顾四周。

    “咦……”徐蜜缃好奇地看着那个粉裙姑娘,“她好像是昨日在书斋里遇上的那个……”

    明知娇和兰静看了过去,也觉着有些眼熟。

    “……阿瑶?”徐蜜缃记名字记得很快,翻了翻记忆就想起来了。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且看她这个模样像是遇上了什么困难,三个人对视了眼,自觉上前去。

    “你是阿瑶姑娘吧?”徐蜜缃弯腰笑吟吟问,“怎么了?”

    叫做阿瑶的姑娘起初有些困惑,看着徐蜜缃半响,眼中慢慢浮现出一丝豁然。

    “我想起来了,昨天在书斋偷听我们说话的姑娘。”

    徐蜜缃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那这就好办了。”阿瑶无奈地垂手拉起自己的裙摆,露出的一截脚踝红肿。

    “你昨儿听着我们说话的,那我说来想必姑娘能理解。思燕约我今日来稷山寺,说怕给她阿姐的钱不够,若是需要请我送去。刚刚她阿姐的侍女来寻我,说是思燕还要五两银

    子。“阿瑶从自己挎着的小搭袋中摸出五两碎银,直接塞到徐蜜缃的手中。

    “但我走到此处,台阶有水湿滑我扭了脚……”阿瑶轻轻活动了一下脚腕,疼得她苦笑了声。

    “早知道进庙先拜佛了。”

    “可以劳烦姑娘帮忙给思燕送去吗?”阿瑶双手合十祈求她,“事成之后,我给姑娘另外一两银子。”

    说完她犹豫了下,先低头从包中摸出一两碎银抵给徐蜜缃。

    徐蜜缃这个就摆手没接。

    “无妨,是给思燕姑娘是吧。在哪里?”

    “就过了荷花池在假山那儿,思燕她阿姐好像不愿意见人。”阿瑶她一手扶着脚踝,告诉了徐蜜缃地址,另一手放入水中冰了冰,再摸着脚踝试图让自己好受点。

    “娇娇你和蜜缃去,我带这位阿瑶姑娘去寻个小沙弥找大夫。她这个样子不能拖。”兰静见这位姑娘身边没有跟着人,伤得也重。当机立断分头行动。

    “那多谢了。”阿瑶姑娘也不客气,知道自己的轻重,只扶着兰静借力,勉强站起身,而后两人身体微晃阿瑶惊呼着疼疼疼。

    到底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身上都没有多少力气。明知娇看着后悔。

    “早知道就让仆妇们跟着了。”

    徐蜜缃也叹气。就因为想着自由点,才将仆从们都遣在禅房里休息,她们几个人才好随便逛哒玩点,没想到这会儿倒是不方便了。

    “那我也和阿静去。”明知娇说罢上前来扶起阿瑶姑娘另外一边胳膊,想了想回头问,“阿缃一人……可以吗?”

    徐蜜缃回忆了一下路段。

    “穿过荷花池的假山……”她和明知娇对视了一眼,轻笑,“那我应该没问题。”

    “我将银子给那思燕姑娘,你们送了阿瑶姑娘后,我们还在那儿见?”

    三人约好地方,这才分开走。

    徐蜜缃身边一空。一个人提裙慢悠悠走上荷花池台阶。和阿瑶姑娘说的没错,台阶上残留有水渍。十分滑。徐蜜缃踩上去后脚底一呲溜,幸亏她立刻往下蹲了蹲稳住。她抬起脚,鞋底像是黏了一层什么。

    果然要小心。她吸取了阿瑶姑娘的教训,每一步都看稳当了才下脚,慢一些,但胜在安全。

    荷花池中还有去岁的残茎枯荷,阳光下休憩的颓腐色也染上了粼粼,徐蜜缃垂眸扫了眼,猜测夏日来一定能看见满池漂亮的荷花。

    顺着荷花池出去的小路直走再拐个弯就是假山群。徐蜜缃很容易就看见在假山旁张望的少女。

    徐蜜缃定眼一看的确是昨日书斋的思燕姑娘,这才提裙上前。

    那位思燕姑娘有些诧异,小心翼翼问:“姑娘是找我的?”

    徐蜜缃目的明确,这里也没有旁人,她直接就站在了思燕姑娘的面前。

    “是思燕姑娘吧,阿瑶姑娘扭了脚,我帮她送钱来的。”

    思燕姑娘了然,从徐蜜缃手中接过五两银子,有些愧疚地低下头:“都怪我,害的阿瑶扭了脚。等我与阿姐说句话,我就去找阿瑶。”

    徐蜜缃此件事情了结,刚准备离开,只听假山群里有人在轻声喊。

    “阿燕,是你朋友来了吗?叫进来说话,阿姐有事要说。”

    思燕姑娘犹豫了下,请拽了拽徐蜜缃的袖子:“我阿姐想请阿瑶借点钱给她,叫你估计以为你是阿瑶。姑娘进去听一下我阿姐的条件,待会儿回去告诉阿瑶。”

    徐蜜缃想了想问:“阿瑶姑娘很有钱?”

    思燕牵着她往里走时,回头用力点了点头:“非常有钱!”

    徐蜜缃哇哦了一声。

    “那阿瑶姑娘可真厉害,又有钱又会挣钱。”

    “可不是,范家郎君做不来什么营生,全靠阿瑶……”

    思燕与徐蜜缃并肩走进假山群,这里面弯弯绕绕的,徐蜜缃来过一次,恰巧了,思燕带着她走的也是上一次和明知娇走过的路。

    差不了太多,就在一个假山理石的背后见到了人。

    一个年约二十的女子,满头珠钗,身着绫罗裙,手中捏着一条芳香扑鼻的丝帕。女子与思燕姑娘生得有几分相似,一见到人就迎了上来握住徐蜜缃的手。

    “可是范姑娘?天可怜见我只听母亲说过外租家与范家也是世交,但不曾想范姑娘与我家阿燕也是好友。”

    徐蜜缃一愣,只觉着没有了假山里外遮挡,这位娘子说话的声音意外的有些熟悉。

    “范姑娘不嫌弃我,还请帮我一帮。”思燕姐姐唉声叹气地,“只恨我出不去,不然哪里需要拉下脸来,求一个妹妹。”

    这么一愣她错失了分辨身份的机会,她低头看了眼思燕姐姐手上戴着的翡翠指环,有些懵。

    “娘子……瞧着不像是缺钱的。”

    思燕姐姐慌张收回手,晃着手中的丝帕扇凉,满头珠翠碰撞清脆。

    “都是夫家的家底,也没得真让我什么都不佩戴的。”

    徐蜜缃半知半解。

    但她还需要解释一句自己不是范姑娘。只话还没说出口呢,旁边的思燕捂着头喃喃道:“这里头怎么有股子味道,阿姐我头疼。”

    “是么,来,阿姐帮你揉揉。”思燕姐姐温柔地拉过自己妹妹,手指抵着她的额头替她揉了揉,思燕许是感激她姐姐,靠在她姐姐肩膀上。

    徐蜜缃话在这个时候说不出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也有点头疼。

    直到这时她才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是香味,混杂着脂粉的气息里,让人很难从中剥离出来。而躺在自己姐姐怀中的思燕明显状态更差一些,腿一软,整个人昏倒在她姐姐怀中。

    徐蜜缃张了张嘴,眼前眩晕,发不出声……

    意识混沌间,一条帕子捂上了她的嘴。

    “去跟公子说,人弄到了。”

    遭了……

    徐蜜缃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把装糖的荷包解开,松散落地。

    甜腻的糖果味,浅浅铺开。

    大都督府自从麟王殿下重新任职,整体自如运转起来。前些时日抓到了一个逃窜许久的犯人,还顺手绑回来了一个田家飞问审。

    田家飞在大都督府再呆一天就转送到刑部去先关着,没有太多事,大都督府的府兵们也清闲,靠在门柱打哈欠。

    “小叔呢!我小叔呢!”

    锦衣华服的姑娘冲下马车就攥着一个府兵的肩袖大声嚷嚷,认出她的人立刻躬身行礼。

    “文渡郡主。”

    “快点,我小叔呢!出事了!”

    明知娇可没有工夫和他们浪费,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急吼吼要往里面冲。

    “大都督不在府中,今日兵部递交了……一些东西,总之,大都督在半个时辰前入宫了。”

    明知娇一跺脚,立刻扭头冲上马车。

    而宫中,明玉泉和自己侄儿皇帝正在就某件无法达成协议的事情皱眉。

    明梨棠自己点着桌上的熏香,嘴里还在叨叨:“小叔想做什么都能做,但是这种事会有危险,我还是担心的。”

    明玉泉背着手站在窗边,啧了一声:“陛下,时不等人。”

    “但是这会儿去的话,我怕打草惊蛇……”

    话未说完,太监连滚带爬跑进来哐当跪在地上,尖锐着声音颤抖禀报。

    “陛下,殿下,文渡郡主入宫求见,给殿下带来口信,请殿下即刻出宫!”

    少帝一听挑眉:“知娇?她怎么敢叫小叔……小叔?”

    明玉泉在听见文渡郡主求见时脸色一变,大步往出走,脚下一顿回头:“陛下,可准臣便宜行事?无论何事?”

    明梨棠忽然想起来之前学子群殴事件中,宣王叔叔家的知娇堂妹,好像是和小叔家的徐小婶婶是……好友?!

    他倒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喊:“摄政王一切便宜行事!可调用禁军金吾卫!守城军什么都可以!”

    明玉泉心中紧绷,不顾规矩礼法着人牵来马一路疾驰,最快的速度往宫门口赶。

    明知娇一路传递消息自己累得气喘吁吁,这会儿才走到大兴殿。正巧撞上疾驰而来的明玉泉。

    “说,发生了什么?”

    明玉泉看见她立刻勒马,厉声问道:“她怎么了?”

    明知娇气都没喘匀断断续续说道:“缃缃在稷山寺假山不见了,地上只有她的糖包。她被人绑走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一个叫思燕的姑娘和她姐姐。”

    明玉泉听到这里眼神暗下顾不得明知娇,纵马疾驰到宫门口。

    守门禁军行礼之时,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摄政王厉声下令。

    “着令户部立刻上报所有家有女名‘思燕’且有姐妹者人户,彻查籍贯姻亲!”

    “着护城军即刻戒严城门,十里一卡,但有身份不明者——一律送到大都督府。”

    “着金吾卫中郎将即刻率人前往稷山寺封山封路!”

    明玉泉取出袖包里的骨笛急促吹响,须臾间,三个黑衣暗卫落在马前。

    “麒麟军听令,随本王全城搜捕——被绑架的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