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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被打 张三郎劝母亲仳离

    张三郎听到动静, 从屋里懒洋洋走出来,冷哼一声,“我就说这女人就不能放出去, 出去就野了,哪里还知道过日子!”

    张富贵看看阿耶,又瞧瞧娘娘, 整个人都要气炸了。从前他没读过书,没人教他那么多大道理, 他只知道单纯的心疼母亲。现在读书了,夫子教了他许多道理,张富贵便更加清楚地明白阿耶和婆婆多么蛮横且不讲道理。

    张富贵实在忍不住为自己和阿娘辩解道:“我和阿娘哪有糟蹋钱, 我们发了月俸一文都舍不得花,全部拿回家, 我那些工友,他们好赖还能买条肉犒劳自己, 便是这我和阿娘都舍不得。”

    想到他馋了很久的炸串, 做工几个月往家里拿了那么多钱, 他都没有吃上,张富贵为自己抱屈。

    “再者说我和阿娘又不是出去享福的, 我们是去给主家干活的。就是阿娘在衙门里做事,却不是当捕快, 每日悠闲自在。那也是种庄稼呀。就在我们回家前,阿娘才收了衙门里的粮食,怎么可能不累,只是花了一文钱坐车回来就算是败家了吗?”

    这个家吕氏就是土皇帝,还没被小辈顶撞过。此时被张富贵近乎指责般的顶撞,吕氏只觉得张富贵这是翅膀硬了, 想造反了。今次若不将其压服下去,以后那还了得。

    吕氏瞥见门口的锄头,一把就抄了起来,“好你个小狼崽子,这才出去干活几天,你竟然就忘本了,还想造反不成,今个我非得打得你知道谁才是这个家里说得算的!”

    吕氏抡起锄头竟然就朝张富贵劈头盖脸刨去,那恶狠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打仇人呢。

    韩娘子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这一锄头若是轮到张富贵脑袋上,立刻就得把张富贵刨得头破血流。幸运的话,能留下条命,不幸可能当场就要了命了。

    韩娘子大叫一声,来不及思考就扑上去抱住张富贵,把人紧紧搂在自己怀中,脑袋扣进她胸膛,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她的孩子构建一道人墙。

    “啊!”韩娘子惨叫一声,右肩膀被锄头刨得血流如注。

    “阿娘!”张富贵只觉得眼前的世界血色一片,他在韩娘子怀里死命挣扎,韩娘子根本摁不住张富贵,被张富贵挣扎出来。

    “阿娘,我们去医馆,现在就去。”张富贵看着韩娘子血糊糊的伤口,声音都颤抖了,眼泪就在眼圈中泡着。

    “去什么医馆,我可没银子。”吕氏看着韩娘子血淋淋的伤口,眼中闪过一抹畅快。虽然没有打到张富贵,但是打到了韩娘子,吕氏也高兴。

    吕氏早就想教训韩娘子了,凭什么都是女人,她年轻的时候就得留在家中洗衣做饭,伺候公婆,还要时常被婆婆和男人打骂。而韩娘子却可以在外头招摇快活,家里这些事,什么都不用管。

    张富贵恶狠狠瞪着吕氏,那样子不像是在看祖母,倒像是在看仇人。

    “我和阿娘这几个月拿回来那么多钱,现在你把阿娘打伤了,连药钱你都不肯给!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张富贵实在太气了,气到口不择言。

    吕氏本来气都消了,这就又腾地起来了。

    “你个小王八,竟然敢骂你娘娘,你就不怕伤天,被天打雷劈。”吕氏说着就抡起锄头刨张富贵。

    这一次张富贵事先有准备,躲开了。再怎样,张富贵是年轻人,存了心逃,吕氏一时半会还真打不着人。

    张三郎在一旁看的来气,拿起铁锹向着张富贵打去。

    张富贵的注意力都在吕氏身上,没有防备张三郎,被张三郎打个正着,一铁锹打在后背,一下就把张三郎拍趴下了。

    张三郎那些铁锹朝张富贵猛发,“你个小王八犊子,还敢骂你娘娘。今个老子就当替天行道了,非打死你不可!”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张三郎一下比一下打得狠。

    韩娘子真怕张三郎把张富贵打死,捂着伤口挣扎起身。

    “别打了,再打下去,孩子让你打死了!”

    张三郎打到眼睛充血,上头了,根本停不下来。被韩娘子猛地一撞,才把他撞开。

    韩娘子去扶地上的张富贵,张富贵被打的去了半条命。

    “富贵,富贵,你怎么样?”韩娘子的眼泪噼里啪啦流下来。

    张富贵想安慰韩娘子,可是疼的说不出话来。

    “富贵,阿娘带你去医院。”韩娘子扶了几把张富贵,根本扶不动。

    她抬起头试图寻找一个帮手,可是满院子的张家人都事不关己。

    几个妯娌抱着胳膊,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们。张家兄弟面无表情,好像地上躺着的那个不是他们的侄子。至于张三郎,他孩子的父亲,此刻韩娘子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扭曲的快意。而吕氏了,张富贵的祖母,她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脸上那高高在上的神情好像在说,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终于,韩娘子在墙边看见了张小娘,她的女儿。

    韩娘子眼中一亮,对张小娘喊道:“小娘快过来,帮阿娘扶你弟弟去医馆。”

    张小娘没有动,神情冷漠地看着韩娘子。

    韩娘子只觉得心中一冷,“小娘,你怎么不动?”

    “我扶不动小弟。”张小娘终于慢吞吞道。

    不知道是不是肩膀出了太多血,韩娘子有些失温。她忽然觉得很冷,从骨缝里阵阵往外冒着寒气。

    “你去你外祖母家中,叫你舅舅们过来帮忙。”韩娘子道。

    张小娘不动。

    韩娘子声音颤抖,“小娘,你去吧,算阿娘求你了好吗?”

    张小娘道:“我想买头绳。”

    韩娘子只觉得她似乎身处数九寒冬,冷得牙齿打颤,“好,下个月发了月俸我给你钱。”

    “你敢!”吕氏瞪着眼睛,“你的月俸还有这个白眼狼的月俸都是我的,我不许你们糟蹋!”

    韩娘子对张小娘道:“你去叫人吧,便是借钱,去大街跪着要饭,我也给你要来!”

    张小娘打量几眼韩娘子,确定她不是说谎,这才跑远。

    没一会儿张小娘回来了,她摇头道:“舅妈说,舅舅们都在地里,没时间来管你的闲事。”

    这一刻韩娘子的心彻底死了。

    韩娘子没再多说一个字,捂着伤口跌跌撞撞跑到里正家里。里正看见她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忙套上家中牛车,跑来张家把张富贵抬上牛车。

    里正看见张富贵的惨样,完全不敢相信。

    “不过一句话,你们就把孩子打成这样?”

    张三郎讪讪,吕氏理直气壮,“他竟然敢顶撞我,这就是下场。天老爷若是有灵,他都得天打雷劈。”

    “行了吧你,你当你是谁!”里正气道:“赶紧拿钱,带孩子看病去。”

    吕氏不肯,里正骂道:“你是不是唬!这孩子一个月月俸多少钱,若是真被打坏了,上不了工,那么好的活可就丢了。你知不知道村里多少人羡慕狗蛋的活计。”

    吕氏不以为然,“这有啥,狗蛋不能去,三郎可以去。再不济,让大郎二郎去也成?”

    里正都气笑了,“合着你打的这个主意,我跟你说你可别白日做梦!人家要的是狗蛋,狗蛋若不去,有得是人顶位,尚且轮不到你家这几个窝囊废。”

    吕氏不服气,但她不敢得罪里正,“反正我没钱。”

    里正不跟她废话,拉着人走,路过韩家的时候,看见韩娘子的母亲匆匆忙忙跑回来。

    韩母看见自己女儿和外孙子被打成这样,当时就哭了。

    “别哭了,若有钱,赶紧拿钱,咱们去医馆。”

    韩母跑回家取了钱,几人就去往县里的医馆。

    到了医馆,郎中熟练的处理伤口,好在没伤到内里和骨头。

    这会儿张富贵有了些力气,他拉着韩娘子道:“阿娘,你仳离吧。张家就是一个虎狼窝,你离开吧!”

    这可把一旁的韩母吓坏了,韩母看着张富贵的表情好像在看什么怪物一样。

    “怪不得你阿耶和娘娘往死里打你,你这孩子都说什么混话呢!”

    “我才没有。”张富贵拉着韩娘子的手,“阿娘,你我都听过无为先生的话本子。我们都知道东哥儿、楚哥儿、燕哥儿前世的悲惨结局。阿娘,你若不离开张家,我怕那就是你的下场。”

    “什么东哥儿、楚哥儿、燕哥儿的,你们的工友?”

    韩娘子给张富贵擦头,没有吭声。

    “阿娘,你仳离吧。无为先生都说了,家暴永远没有最后一次。阿娘,我真的不想哪天你给我收尸,或者我给你收尸。”

    收尸两个字触动了韩娘子,韩娘子眼皮颤抖。

    韩母大惊失色,“仳离?绝对不行,你若敢仳离,就别再登我韩家大门,我韩家就当没你这么个人!”

    张富贵急切道:“阿娘,你自己就能赚钱,那么多月俸养你自己足够了,你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你疯了,你怎么敢劝你阿娘仳离,当时你阿娘就不该护着,让你阿耶打死你算了。”韩母立刻骂道。

    “阿娘!”韩娘子喊了一声,“孩子只是单纯为了我好罢了。”

    “你们娘俩都疯了,怎么出去打个工,就变成这样了。”韩母絮絮叨叨教育起二人,可是没能教育多久,韩母就离开了。如今秋收,庄稼地等着抢收呢。

    韩娘子带着张富贵在医馆住了一夜,本来郎中不同意的,韩娘子哀求了许久,又提到她是在衙门里公干的,这才同意了。

    到了第二日,吕氏和张三郎来了,却不是来看母子二人伤情怎么样了,而是叫母子二人回家秋收。

    第122章 邴温故审案 仳离

    张富贵气的浑身发抖, 张三郎斜眼瞅着母子二人,“行了,谁家媳妇和娃不挨打, 差不多得了。”

    吕氏道:“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呢,你今年没为这个家里出半分利,特地给你留着呢。”

    张富贵实在忍不住了, 他拽着韩氏的袖子道:“阿娘,你仳离吧。”

    乍然听到仳离二字, 吕氏和张三郎都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张三郎和吕氏把眼睛瞪得溜圆。

    吕氏问张三郎:“你不会把他脑袋打坏了吧,这孩子怎么说唬话了。”

    张三郎有一瞬间有些心虚, 不是因为打了人,而是真以为自己把人打傻了。

    “不, 不能吧。”张三郎无论怎样仔细回忆,都想不起来他打人的时候有没有打到张富贵的头。“应该没打到吧。”

    “我才没疯!”张富贵大声喊道:“疯了的是你们, 脑子有病的是你们, 听不懂人话的是你们!”

    这些话憋在张富贵心底很久了, 张富贵一直想大声的把这些话喊出来,却没机会。今日再也压抑不住了, 爆发了。

    韩娘子拼命拉着张富贵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但张富贵却忍不住了,“有病的一直都是你们!阿娘在外头上工那是干活, 累死累活的干活,你们不会以为那钱是白得的吧!我就不明白了,若是换成家中男子一个人出去上工,能赚到这么多钱,你们肯定把人当成祖宗一样供着。家里家外什么活都不会让他干,还得好吃好喝养着。为什么到了我阿娘这里就都变了?”

    张富贵真的想不通。

    “就好似我阿娘不是出去上工, 而是出去吃喝玩乐去了。庄稼还要等着我阿娘回来收,你们在家,连钱都赚不到,收个地还不能吗?”

    张三郎脸色涨得通红,他自己没本事赚不来钱就罢了。偏偏看见韩娘子和儿子月月往家里拿钱,还生气。怪韩娘子和儿子把他衬托得太窝囊废,整日里憋着气,一直想找机会把这股火发泄出来。

    现在被当众戳破了他无能的面具,张三郎恼羞成怒,直接暴起,跳起来就打向张富贵。

    “你个小白眼狼,今个老子打死你,翅膀才硬了,你就想翻了天!”

    张富贵伤还没好,被张三郎摁着打。张三郎那股狠劲,好似打的不是他自个的亲生儿子,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韩娘子忙上去拦着,张三郎狠狠一挥手,韩娘子被推出去,脑袋重重磕在桌角,登时头破血流。

    “阿娘!”张富贵正被张三郎拳打脚踢,可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韩娘子的伤势。

    “都住手,住手!”这边打了起来,郎中才拉架,“不管怎样,这到底是你亲生儿子,他身上还有着伤呢,别真把人打死。”

    郎中让两个身强力壮的学徒上去拉架,很轻易的就把张三郎拉开了。

    这可不是张三郎忽然良心发现,而是张三郎本质上就是这样一个人,窝里横。在家中娘子孩子跟前,那是能耐得很。跟外人,都不如一条好狗,最起码狗还敢汪汪叫两声,张三郎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韩娘子顾不得额头上的伤口,扑上去查看儿子的伤势。

    “富贵,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张三郎忍着全身疼痛,“阿娘我们去找大人做主,你仳离吧。”

    郎中重重叹口气,“你这孩子,不怪你阿耶打你,你自己听听你说得都是什么话!为人子女,不劝和就算了,怎能撺掇自己父母仳离。”

    那郎中自认为自己好心,掏心掏肺道:“这女子仳离后的日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一个女子自己怎么过日子,怎么养得活自己。”

    “阿娘,你有月俸,那么多钱你自己花,你肯定能活的很好。”张三郎急急道。

    郎中再次叹气,“你这孩子,看着不小了,怎么这般不懂事。”

    吕氏抱着双臂,满不在乎,“呵呵,好笑,你以为你阿娘若是仳离,大人还会要一个仳离归家不祥的女人做工吗?”

    “阿娘,大人不会的。”张富贵哀求地看着韩娘子,韩娘子对上儿子满是乞求的双眼,和那被打的青青紫紫的脸,心一横,点头了。

    张富贵那一刻欢喜的直接蹦起来。

    “走,咱们这就去衙门。”张富贵不顾身上的伤,咬着牙,凭借一股坚韧拉着韩娘子往衙门走去。

    吕氏和张三郎跟在后面,满脸不屑。

    “呵,真是在外头干几天活,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吕氏不屑道:“竟然还妄想大人会帮着她仳离,这种荒唐的事情,大人怎么可能支持。”

    张三郎跟着附和道:“让她闹吧,到时候被大人惩罚了就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了。最好把她那个活给拿掉。”

    “拿掉也好,正好换你们兄弟上去。反正就是种地而已,你们兄弟种了半辈子地了,肯定种的好。”

    说着话间,四人来到衙门外。

    正好丛林今日在,他认识韩娘子,看见她额头上还流着血,脸也青了,明显被打了。再看见她身旁的张富贵,吓得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母子二人怎么给人打成这样?”丛林忙把人带进衙门,“我去叫大人,大人会给你做主的。”

    “大人,韩娘子母子叫人打的特别惨,来衙门里告状来了。”丛林躬身对邴温故禀告道。

    邴温故皱眉,韩娘子如今在他这里做事,竟然还敢有人打她,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当真不把他放在眼里。

    邴温故大踏步来到大堂,四人站在下首,邴温故匆匆扫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下首有人喊升堂,大门敞开,邴温故没叫人关,很快就有来往的行人凑过来瞧热闹。

    “堂下所跪何人?所告何事?”邴温故公事公办道。

    吕氏不待韩娘子母子开口就道:“大人,这女人她不守妇道,竟然想仳离。这样的女人不配在衙门里上工,大人你把她撵回去吧,换小人儿子去做工。”

    本来邴温故只是猜测,吕氏几句话,邴温故就确定了猜想。

    邴温故惊堂木重重一拍,“本官问你话了吗?你就答。藐视公堂,来人给本官打她一个板子。”

    案子还没审,吕氏就被邴温故找了一个由头打了一板子,老实了。

    这给了韩娘子母子莫大的鼓励。

    张富贵急切道:“大人,小人阿……”

    “富贵,我自己说。”韩娘子打断张三郎的话,她运气为自己打劲,“大人,小人请大人做主,小人要告张三郎故意谋杀小人,并请大人为小人做主仳离。”

    韩娘子很聪明,没有直接就说仳离,而是扯虎皮谋大旗。

    邴温故暗自在心里点头。

    张三郎跳脚,“你个臭婆娘,竟然敢在大人面前胡说八道。”

    “肃静!”邴温故重重拍下惊堂木,“这里是公堂,都给本官肃静。本官点到谁头上,谁再说话。”

    吕氏刚被打了一板子,现在还疼的嗷嗷叫唤呢,张三郎不敢造次。

    邴温故道:“张富贵,你的伤怎么来的?”

    张富贵很聪明,听了母亲的话,就明白韩娘子的意思了。

    “大人,小人的伤是阿耶打的。也正是这伤,就是证据。”张富贵道:“阿娘在外整日做工,今日回到家中。阿耶和娘娘却随便寻个由头,就把阿娘往死了打。小人身上的伤,就是护着阿娘来的。大人可以想见若不是小人没有拼死护着阿娘,这些伤都落在阿娘身上,她恐怕此时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张三郎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气,可是邴温故不叫他,他不敢开口,只能干瞪眼。

    邴温故派人请了郎中过来给张三郎母子包扎,顺便问了母子二人的伤情。

    邴温故道:“张三郎,韩娘子告你谋杀,张富贵作证,你还有何话为自己辩解?”

    张三郎立刻解释道:“大人,这些都是他们胡说八道的。小人怎么可能谋杀自己的娘子,不过是她不守妇道,打几下出气罢了。”

    “不守妇道?”邴温故问:“韩娘子与何人勾缠不清,奸夫是谁,何时何地被人捉奸?”

    “那,那倒没有。”张三郎磕巴道:“小人说她不守妇道,不是她勾引野男人,而是身为一个女子,不思在家伺候夫君,侍奉公婆,整日跑出去做工,岂是正经女子该干的事?”

    邴温故望向张三郎的眼神一片冰冷。

    “本官的母亲、岳母甚至是本官的夫郎都整日在外头忙着做生意了,所以他们也是不守妇道?那些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出来做工的女子,她们也是不守妇道?”

    张三郎被吓傻了,没想到竟能扯到邴温故身上。

    “大人,她怎么能同你夫郎和家人比?”

    “都是一样的人,有何不同。”

    张富贵忙道:“大人,小人怀疑这些都是借口。阿娘每月月俸一贯钱,在村里可不少了,不知道多少人羡慕。这么多钱,以娘娘和阿耶见钱眼开的性格来讲,都不会无缘无故把阿娘往死里打。”

    韩娘子知道张富贵想讲什么,接过话头道:“可是这次他们却把小人往死里打,小人怀疑他们是故意密谋,为的就是小人的这份活计。刚才在来的路上,小人还听到他们二人密谋,想要张三郎或者他的兄弟顶替小人的工作。”

    邴温故问,“张三郎,吕氏可有此事?”

    吕氏道:“事实不是她说的那样,她是污蔑我……”

    邴温故不给吕氏解释的机会,“本官问话,你需要回答是与否?”

    “是。”吕氏不甘心道。

    “是。”张三郎道。

    “韩娘子怀疑的合情合理,韩娘子你可有其他直接证据。”

    韩娘子摇头。

    邴温故再次问道:“因为有此怀疑,和张三郎的殴打,致使你对他感情破裂,不敢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所以才请求仳离?”

    “是。”

    邴温故惊堂木一拍,“韩娘子告张三郎谋杀一案,因证据不足,不成立。

    但因为此事,韩娘子担心日后会被张三郎继续谋杀,以及张三郎的殴打,故而无法与他共同生活在一起。

    此诉求合情合理,予以准许,本官判仳离。”

    张三郎当场就张大嘴,傻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一共说了三句话,怎么就仳离了呢。

    第123章 邴温故的骚操作 分孩子

    邴温故回头让褚宏宇写仳离书。

    从前这种工作都是赵玮海在做, 现在赵玮海被邴温故削了,便由褚宏宇顶上。

    其实别的衙门里,县令会自己请个师爷, 专门替自己打理这些琐事。师爷本身没有县衙编制,雇主只是县令本人,月俸也是县令私发。

    邴温故性情冷淡, 做事独立自主,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碍手碍脚, 所以没请师爷。一律公事都是衙门里三位主官处理。

    跟在邴温故身边,经历了邴温故一言不合就开干的强硬作风。先是粮商不配合,就抓人, 后是赵玮海撺掇就杀人。褚宏宇觉得他已经完全能够适应邴温故的行事风格了,可是此刻还是不免被惊住。

    问题是, 这次不一样啊,这女子仳离, 这个事情本身它就不是个能干脆利落解决的问题, 怎么也得扯扯皮, 拖个十天半月。

    不过深知邴温故说一不二性格的褚宏宇可不敢反驳邴温故,麻利写下仳离书递到张三郎和韩娘子跟前。

    “二位看下, 若是没意见,便签字画押。”褚宏宇道。

    “阿娘, 你快签字画押啊。”张富贵催促道。

    张三郎和吕氏此时看着近在眼前的仳离书,迟钝的大脑才似乎缓缓反应过来。

    张三郎似是仳离书烫手一般,直接把仳离书扔在地上,“我不签,我不认识字。”

    吕氏嚷嚷道:“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让他们仳离呢?”

    邴温故坐在上首, 面无表情,垂眼俯视吕氏和张三郎,眼神冷漠地似在看蝼蚁。

    “成亲,需两人点头,仳离只要一人同意即可。”

    “这,这怎么可以?”吕氏不甘心道:“当初小人家里为了娶她,可是出了五贯钱的聘礼,她张三娘若是想仳离,便把聘礼还来。”

    “阿娘,你答应她。五贯钱而已,如今你每月月俸便有一贯钱,不过五个月月俸罢了。反正你若不仳离,每月月俸你也拿不到。”张三郎立刻就劝说道。

    韩娘子一口应下,“好。”

    吕氏眼睛都气红了,忘记屁股上的伤,对张三郎破口大骂,“好你个小王八犊子,白眼狼,你个该天打雷劈的龟孙子,你……”

    “肃穆!”邴温故冷着脸重重拍下惊堂木,“吕氏,本官之前已经警告过你不准扰乱秩序,你屡教不改,再次挑衅本官,来人,再给本官打两个板子。”

    吕氏又被摁住打了两大板,疼得她哎呦哎呦叫唤。

    邴温故问韩娘子,“既然谈到聘礼,那么你可有嫁妆,若有嫁妆,可叫他们返还。”

    “没有。”韩娘子摇头。

    邴温故微微颔首,略微沉吟。

    大庸情况与星际不同,在星际夫妻离婚,夫家要求女方归还聘礼,或者女方要求男方归还嫁妆,乃人之常情。毕竟有时候聘礼数额实在巨大。

    至于男女成亲后,双方的情感与劳动付出,这个就是一笔糊涂账,扯皮不清的,谁付出多谁付出少,无法计算。

    这里与星际不同的则是孩子,在星际男女离婚后都有权利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但在大庸,则没这个先例。女子仳离,乃是被休弃回家。

    邴温故便道:“你家既然想要回聘礼,那便谈谈孩子的归属问题。”

    吕氏捂着屁股,示意邴温故有话要讲,邴温故让她说了。

    “大人,孩子是我张家的骨肉,仳离了,也是我张家的人,怎能让一个外人带走。”

    邴温故摇头,“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合着你张家白娶了一个娘子,又让人家生了两个孩子。你们张家怎么那么美,天下还有这等好事。你知不知道,只要孩子,不要孩子的母亲,那叫做典妻。典妻也是要给女方银钱的,事先说好价钱,生了孩子后女方拿钱离开,男方只要孩子。”

    典妻这种事情自古便有,两方都愿意,民不举官不纠。甚至若是有了纠纷,闹上衙门,官员还要为双方断案。

    “你们这虽是娶妻,但已经要求归还聘礼了,那就得谈谈孩子的归属权了。若是你们不要求还聘礼,则没这方面问题。”邴温故道:“总不能明媒正娶的大娘子,还比不过一个典来妻子的待遇吧,最后竟然落得财色双失,人财两空。”

    本来还觉得很荒唐的围观百姓,听到邴温故这么说,又觉得邴温故断案十分公平了。

    围观百姓道:“我之前听说员外郎家的儿子休妻就没要女方返还聘礼,所以孩子留下了。”

    “大人说得对,这才公平,要不然女子岂不是被白白睡了这十多年。且这期间还要当牛做马,伺候公婆,给男人生儿育女。”

    百姓说什么的都有,邴温故懒得分神去听。

    邴温故就道:“那么就来分分孩子吧。”

    说到这里,韩母韩父和韩家兄弟带着张小娘子赶来了。

    张小娘子来了后,看见韩娘子母子二人的惨状无动于衷,问都没问上一句。甚至默默站在了吕氏和张三郎身后。

    邴温故看见这幕,心中便有数了。

    “正好两个孩子都在,那么你们夫妻二人就分吧,一人选择一个,谁也不亏。”

    张家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韩娘子看向身侧从始至终一直护着她而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儿子。母子二人都清楚明白的知道张家那就是一个火坑,谁留在张家,就是留谁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

    张三郎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阿娘,你带姐姐离开吧。”张三郎别开脸,不去看母亲,他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流下眼泪,藏不住他的不坚强,“姐姐毕竟是女孩子,我怕张家人为了银子会不顾姐姐的幸福,把她卖了。”

    张小娘站在原地看向韩娘子,张口理直气壮要求道:“阿娘,你带我离开。弟弟是男孩,是张家的根,以后还要生儿子继承张家的香火,你不能断了张家的香火。”

    张三郎和吕氏听见两个孩子竟然都愿意跟着仳离的韩娘子离开,而不选择张家十分气愤。

    韩娘子转头看向韩小娘,眼神中复杂的情绪交织碰撞,她哑着声音问道:“小娘,你真是这么想的?”

    韩小娘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这股预感来的毫无征兆,她不知道因为什么。

    “当然,弟弟毕竟是男孩子……”

    韩娘子打断韩小娘,语气愤慨,“你不知道张家那就是个火坑吗?你们姐弟谁留下,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你还主动让你弟弟留下!”

    这是韩小娘长这么大,韩娘子第一次吼她。

    “你睁大眼睛看看你弟弟脸上身上的伤。你弟弟为了护着我才被打成这样,如今又支持我仳离,你就没想过若是我不带走你弟弟,留下他,张家转头真会打死他吗?”

    “可是,可是弟弟是男孩子,是张家的根呀,他得延续张家的香火……”韩小娘固执道。

    韩娘子打断韩小娘的话,“大人,我选择富贵。”

    “阿娘!”韩娘子尖叫一声,惊慌失措,“你怎么能把我留在张家这个虎狼窝,我会被张家人称斤论骨卖掉的,他们会把我嫁给老头子的。弟弟是个男孩子,最多就被打一顿,为难些罢了。我不同啊!”

    韩娘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小娘,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不愿意待在张家那个虎狼窝,所以就推你弟弟入火坑。”

    “阿娘,你偏心,从小你就偏心小弟。”

    “事实上,从小我偏心的一直都是你。因为你是个女孩子一直被张家人嫌弃,我每每都会故意偏向你,委屈你弟弟。可是如今你却觉得我一直偏心的都是你弟弟,既然这样,我就彻底坐实这场偏心吧,也不枉你一直怨恨我偏心了。”

    韩小娘绝望喊道:“阿娘,你不能这样对我。”

    张富贵看向母亲,眼泪落下来,“阿娘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愿意留在张家,姐姐她……”

    “我不愿意。”韩娘子眼神坚定,“富贵,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娘,阿娘不能得了好处,转身就把你卖了。”

    “既然如此,张小娘就留在张家吧。”邴温故道。

    吕氏又不同意了,“狗蛋是我张家的根,怎能跟着他一个被休的女人离开。”

    “哦,张家的根啊。”邴温故随意问道,就好像问今天天气好不好一样,“张富贵,既然你还姓张,张家不愿意你离开。那你愿不愿意改姓,跟你母亲姓氏,继承你母亲那边的香火。如此一来,你就不是张家的根了,想来他们就愿意放你离开了。”

    张家人都傻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我愿意,我愿意!”张富贵一叠声应着。

    “那你就叫韩富贵,还是改其他名字?”邴温故询问。

    张富贵想了下,“就叫韩耀祖吧。”

    “这个名字好。”邴温故微微挑眉,可真讽刺啊。

    “那好,本官就判韩耀祖归韩娘子,韩小娘归张家。”邴温故对褚宏宇道:“把仳离书改下,还有张富贵的户籍,都改了。”

    褚宏宇面无表情,他已经被邴温故的骚操作搞的心如止水了。

    很快改了仳离书内容拿给韩娘子签字画押,韩娘子没有犹豫,抬手就要摁下。

    这时候韩家人却跳了出来,韩母嚷道:“不行,绝对不行!”

    韩父跟着道:“你若敢仳离,就别认我这个父亲!”

    韩家兄弟道:“我们韩家可丢不起这个人,你敢仳离,韩家绝对不会接受你。”

    韩耀祖紧紧抓着韩娘子的手,“阿娘,你还有我,我已经长大了,我养你。”

    邴温故眸色清冷,“韩娘子既然韩家人不认你,这事好办得很,不如你直接改姓吧,这样你仳离与否,就与韩家没关系了。”

    这次轮到韩家人傻眼了,怎么都没想到邴温故能不按常理出牌到这种地步。

    “好。”韩娘子道:“小人的新生是大人给的,小人愿意跟着大人姓氏。”

    邴温故道:“本官夫郎乃是无为先生,你若愿意便姓吴吧。”

    “小人愿意。”韩娘子便改姓吴,然后新鲜出炉的韩耀祖又成了吴耀祖,一波三折,精彩得很。

    “阿娘,你怎么真改姓了?”在大庸改姓还挺被重视,改姓一般意味着数典忘祖。

    吴娘子道:“改姓好,省去很多麻烦。改了姓,不是韩家人,韩家别想再操控我的人生。不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若再次做主我的婚事,我也无法。大人这是为了我好。”

    韩娘子签字画押,张家人不愿意,邴温故让人按着张三郎摁了手印。

    这场闹剧就这么散场了,吕氏气不过,大骂吴娘子,“你一个女人竟然敢主动仳离,你就是那青楼楚馆里的婊子,你水性杨花,你不是好东西……”

    邴温故本来走到门口了,又退了回来,指着吕氏道:“别让本官再听到这种话,本官的大姊就是瞧不上如你儿子这种没本事赚不来钱还打娘子的窝囊废才主动仳离归家的。如今也带着三个孩子,皆跟本官邴家的姓氏。你再胆敢侮辱仳离的女子,本官就把你以侮辱官员亲眷的罪名抓起来。”

    邴温故说打就打的作风彻底把吕氏吓到,吕氏真怕邴温故真把她抓起来,捂住嘴巴,不敢再骂了。

    第124章 张家秋收遇暴雨 邴温故教授技术

    这场闹剧最终就以这样的方式落幕, 褚宏宇干了大半辈子的主薄,算是跟过不少县令,当真头一次遇到邴温故这种行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县令。

    褚宏宇看着杜永浔, “就这么儿戏的仳离了。”

    杜永浔向来憨憨的,此时差点没维持住人设,幸而就在话即将出口时转个弯, “原来大人大姊竟然也仳离了,从前都没有听说过。”

    同样觉得戏剧的还有韩家人和张家人, 一个突然就没了女儿,一个忽然就没了妻子,谁也没想到邴温故说判仳离就判仳离, 意思意思调节下都没有。

    甚至为了怕双方扯皮,当堂就把婚书抽出来, 户籍改了。

    吕氏见邴温故走了,才敢恶狠狠道:“我老婆子倒要看看你一个仳离的女子, 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张三郎看着韩娘子的眼神有些复杂,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 没想真跟你仳离。你一个女子离开我,怎么生存。算了你去跟大人说一声, 我愿意重新接纳你。”

    韩娘子扭开脸不愿意瞅张三郎,不知道这个男人这么差劲, 又怎么做到这么自信的。

    仳离明明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他怎么还会以为,她还想要同他复合。

    韩父韩母和韩家兄弟冷漠地看着韩娘子,“不管怎样,韩家都不会接受仳离归家的女子。如今正好你也改了姓氏,便不再算我韩家人, 以后是死是活都同我韩家无半分关系。”

    韩母默默流泪,“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令祖宗蒙羞的事情出来,谁好人家儿女会仳离啊!只有出身风尘的女子才会侍二夫。”

    韩家兄弟拽着母亲,“赶紧走,咱们韩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好在她自己知道丢人,自己改了姓氏,也不算我韩家祖宗蒙羞了。”

    吴娘子默默听着家人戳心之词,沉默不言。

    “阿娘,咱们走吧,不要继续听这些令人伤心的话了。”吴耀祖牵起母亲的手,带着吴娘子离开。

    吴娘子道:“听听也好,记住今日这份锥心之痛,省得日后我再因为他们几句温情之言,掏心掏肺。疼得狠了,就能记住这份教训了。”

    离开吴娘子,张家翻了天。

    张家的粮食一直扔在庄稼地没人收,就等着吴娘子回来收秋呢。

    如今吴娘子仳离出去,张家连行礼都没让母子二人收拾,这庄稼吴娘子母子自然不可能给他们收。

    这就得张家人自己干了。从前家里的庄稼一直都是吴娘子主力,其他张家人跟着磨洋工就成了。

    现在没了吴娘子,一个个都生怕自己多干一分,其中兄弟妯娌少干一分,竟然打了起来,最后谁也不干了,负气回家。

    闹到最后庄稼地里就剩下吕氏和张老头以及张三郎和张小娘父女。

    张三郎铁锹一扔,“都跑了,我也不干了。”

    吕氏横眉立眼,“你不干可不行,家里闹成这样都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那个婊子娘子非闹着仳离,咱家能至于庄稼都没人收嘛?”

    张三郎这时候想起来替吴娘子辩解了,“这庄稼地里收的粮食,难不成是我张三郎一个人的,凭啥都让我们这房收拾。这么多年,让他们几房占够了便宜,如今也该轮到我占便宜了。我不管,我也不干了。”

    张三郎光棍得很,“你还怨我,我还怨你呢,把我娘子搅和没了,我还要说亲。”

    张三郎撂下话,大步流星走了。

    吕氏气的直哆嗦,“混账玩意。”

    吕氏憋着这股气没地方撒,都撒到张小娘身上,狠狠骂了她一通,还看着她拼命干活。

    张小娘恨吕氏,还恨吴娘子,若不是吴娘子不肯带她离开,她又怎会受这许多委屈。

    吕氏三人就算拼劲全力秋收,还是没有抢收成功,就在第三日夜里暴雨倾盆,下了一日一夜,粮食全被暴雨打没了。

    吕氏气的直骂天,“不是说好了大旱大旱吗?怎么又下雨了!”

    可是就算吕氏再气也没有办法,张家的庄稼连一成都没收回来。来年自家吃的粮食都不够。

    而大多数农人,大概被天灾搞怕了,就怕收庄稼的时候再出现什么变故或者不可抗力的天灾,急忙都把庄稼抢收了。

    这就导致吉县几乎所有百姓们今年都正常收了庄稼,尤其是邴温故还免了粮税,不用交粮食。百姓们算下来,今年比以往不闹旱情剩下的粮食还多,一个个喜笑颜开。

    百姓们手里有粮食,就是有银子,虽然受之前旱情影响,不富裕,但到底能吃饱饭了。吉县的百姓们有了一点闲钱买些小东西,货币开始流通,吉县经济慢慢复苏。

    见吉县慢慢好起来了,有一些百姓们就给出门在外的学习的学生去信,告知邴温故的一系列针对学子的政策。其中有一条就是学子们若是能在县学考中前三名,不但不要束脩,还免费发钱。这令很多求学在外,家里经济不那么富裕的学子心动,返回原籍。

    国子监里,一名名叫西宁的学子对夫子道:“是的,夫子,学生决定返回原籍读书。”

    西宁正是吉县人,当初来汴京城求学,被一名国子监中的夫子相中,破格收进国子监。

    西宁家境从前还算殷实,然而一年年在外求学下来,加上吉县大旱三年,家中已经赤贫。西宁在家书上得知家乡针对外地求学的学子的政策,打算回祖籍读书。

    夫子爱才,不忍心西宁就此被埋没,急切道:“这怎么成呢,吉县这几年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况且一个小县城中的县学,怎么比得过国子监呢?再有两年你就可下场科举了,这时候回去只会荒废你的学业。万万不可因为眼前的蝇头小利迷了心神。”

    西宁恭敬道:“学生知道夫子是为了学生好,可学生不想再给家中增添负担了。学生听闻,吉县县令邴大人当初同样再老家读书,直到科举前才离开,仍旧一举夺下小三元□□。可见真有学识,无论在哪里读书都一样。”

    夫子叹气道:“不得不说,邴县令那人是个大才。人工降雨都能实现,岂是一般人可比。”

    “那么学生回去更没错了,想来这样传奇的人物办的学堂定然不会错。”

    夫子还要再劝,沈清和走过来道:“让他回去吧,邴温故那人才华横溢,若是西宁能得他指点,受益无穷。”

    夫子这才放西宁离开,而国子监的学生们议论纷纷,尤其是之前一直被西宁碾压的陈志豪。

    陈志豪是个小衙内,祖上三代都在朝为官,平日里很是张扬,学识不错,只是一直被西宁压着。

    被一个农村来的穷小子压着,西宁一直挺不服气。

    陈志豪的狗腿子们奉承道:“那穷小子总算回他那个穷县了,再那边读两年,还不定读成什么鬼样子。三年后的科举搞不好名落孙山,到时候志豪兄你高居榜首,也算一雪前耻。”

    同西宁一样情况的人不少,也有不愿意回来的。

    邴温故见着好不容易返回来的三十几名学子,考虑到他们三年后都要参加科举,特为几人设置了一个大班。

    这个大班的授课邴温故都有参与,甚至七日里至少保证三日由他本人亲自授课。

    学子们都是各地的英才,听过邴温故讲课,就知道昔日这位状元郎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且他很多观点和论题都与从前夫子们讲述不同,更加新颖而且锋芒。

    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邴温故让玻璃坊那边加班加点赶制出一批玻璃,这批玻璃没有送到汴京,而是留在了实验基地,建起一座座玻璃坊。

    吴娘子仳离后,邴温故仍旧如从前,一如既往让她当项目负责人。

    吴娘子问道:“大人为何要斥巨资建设这一座座精美昂贵的玻璃房?”

    邴温故道:“之前你曾问过本官,冬日里如何种地,这便是答案。”

    吴娘子站在玻璃房中,这时候也发现玻璃房的好处了。

    玻璃房透明,采光十分好,可以说整日都被阳光笼罩。

    邴温故继续道:“若是温度不够,可以在玻璃房中搭建地炉。到了冬日整日烧着地炉,操持玻璃房中的温度,自然就可以进行杂交实验了。”

    吴娘子大喜,“大人,其实杂交实验已经有了一些进度。我相信再经过一个冬日的研究,一定能达到增产。”

    邴温故颔首,“我相信你。正好清净子那边研究出了一种肥料,可以用来催产和增产,我已经叫人搬来了,你可以试下。”

    吴娘子瞪大眼睛,“大人,你真的不是神仙转世吗?”

    邴温故想说自己不相信神仙,可是想到他能转世来到大庸,遇见南锦屏,便不能这么说了。

    “既然百姓们都说我是辅助帝星的将星转世,那你便当我是将星转世吧。”

    “不用当,大人一定是。”

    这同时让邴温故想到新的为百姓们增加收入的方法,那就是地笼、火炕、火墙这三样。

    邴温故既然想到了,就立刻开始开班讲课。这些在大庸算是一门技术和手艺了,毕竟是能赚钱的本事。

    虽然如此,邴温故没有所有百姓都传授,倒不是怕人人都会,百姓们没活可干。

    而是邴温故另有打算。他得让他辖下百姓们明白,只有跟着他的政策走,有了好处他才会想着他们。也得让一直支持他跟着他政策走的百姓们看见实打实的好处,百姓们才会选择继续支持他。

    不然跟不跟他的政策走,都有好处拿,时间长了,谁还会跟着他政策走,继续支持他。

    所以这项技术,邴温故只交给参加扫盲班的成人。

    第125章 双儿不配得拿第一名奖学金 县学期末考……

    百姓们学了技术, 先回家给自家打了一铺炕。

    “这就是邴大人教的火炕。”一个村民兴致勃勃的问道。

    村里也有扫盲班,但是愿意参加扫盲班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每个村子就有那么几户人家有资格学县里学习技术。

    “对。”

    “看着同咱们村子里自己搭的火炕没啥区别。”没有参加扫盲班,故而没学到技术的村人酸溜溜道。

    “区别可大了, 大人教授我们技术的时候,讲了很多知识。你们还记得之前李大郎家那火炕夜里睡着睡着突然爆炸了是咋回事吗?大人都给我们讲了,还告诉我们该如何做, 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什么原因啊?”

    “我才不会告诉你,这是大人教我的技术。”

    “切, 有啥了不起的。”

    “火炕是没啥了不起的,最了不起的是地笼和火墙。我跟你说,那两样技术才是真的厉害, 就那地笼,你根本不看不出什么, 但是一旦烧火,人光脚就能踩在地上, 热乎乎的, 可舒服了。”

    “什么, 光脚踩在地上,那十冬腊月里不得把脚冻掉了啊。”

    “才不会呢, 那地面是热乎的,这就是神奇之处。”讲话之人洋洋得意道:“还有火墙, 那又是另一种技术了,烧起火来,墙是热的。”

    百姓们听的一脸懵,却又满脸向往。

    “陈七郎,走啦!”村口站着一个身穿粗布短打的女人,她的这身打扮同村里妇女不同, 并非罗裙,而是男人们干活的穿着。

    “来啦,来啦!”陈七郎让他娘子给他拿来褡裢,一把抓起就往村口冲,“等等我,队长。”

    “队长?你们咋还让一个女人当队长?”村里一个老头子撇嘴,“让一个女子骑在头上,你们这些男人可真窝囊。”

    陈七郎边跑边吼,“你知道个屁,咱们大人家里的火炕和地笼以及火墙,都是万娘子搭的。大人亲口表扬过,万娘子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技术最好的一个。府城里的达官贵人都来专门请万娘子过去做工呢。”

    老头愣了愣,“男人女人在一起干活,这成何体统!”

    陈七郎的娘子听了不乐意了,现在她家男人就因为这项技术,短短数日就赚来了往日一月的钱。陈七郎娘子才不在乎队长是男是女,说句难听的,就是小猫小狗,只要能带她男人赚钱,她逗供着。

    “呦,阿翁倒是讲究传统的人。自古男耕女织,男主外女主内,不知道阿翁赚了多少钱回家,可叫家里娘娘顿顿吃肉,穿金戴银了?”

    老头子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实际上他啥能耐没有,就指着家里那点地生活。现在儿子大了,儿子们倒是能出去打短工了。

    陈七郎娘子冷哼一声,扭身走了,“本事没有,规矩倒不少。咱们大人那样有本事的人,都没瞧不起女子和双儿,一个啥也不是的老头子,倒来瞧不起咱女人来了,真是可笑!”

    邴温故这项技术不知道为多少百姓家中带来额外的进项,每日家中饭桌上都能多添一道菜,隔三差五吃上一顿肉。百姓们脸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灿烂,对生活有了盼头。

    “无为先生,这是我家地里种的,当不得什么,你收下。”南锦屏在茶楼这边又被堵住了,已经不知道第几个百姓给他送家中种的菜和粮食了。

    “使不得,阿翁快请拿回去,我这里都有的。”南锦屏推拒。

    “这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不值几个钱,仅仅为了感谢大人为咱们吉县百姓做的一切。”阿翁道:“无为先生不肯收,可是瞧不起咱们这点不值钱的破烂玩意。”

    阿翁这么说,南锦屏就不好不收了。南锦屏看了眼,确实没有什么贵东西,收了就收了吧。

    南锦屏回去同邴温故讲了,邴温故得意道:“这便是民心所向,说明你夫君这个官当的还是合格的。”

    “你这个官当的不仅仅是合格,简直是太合格了。”南锦屏忠心感叹。

    “明日就是县学期末考了,你要不要一起去那边看看。”

    南锦屏道:“要。”

    第二日邴温故和南锦屏到了县学,赶的巧,今日正是县学发布期末考的日子。

    所有学生都在操场集合,按照班级和年纪有秩序的站队。

    邴温故和南锦屏的到来,引得学生们异常激动。好多在外求学返回的学子已经把邴温故当成他们学习的榜样和目标,钦佩尊重。

    “大人,先生。”学正躬身给邴温故二人行礼。

    邴温故示意学正起身,南锦屏忙把人扶起来,“该怎样就继续怎样,本官就是来看看。”

    “下官正在给学生们颁奖,大人既然来了,就请大人为学生们亲自颁奖吧,想来学生们更高兴能从大人手中接到这份奖励。”学正道。

    下面学生们听到学正的建议,兴奋地满脸放光。

    邴温故见学子心之所向,就同意了。

    成绩单是从扫盲班开始,然后小班、大班最后是科举班。

    扫盲班刚才已经念过了,邴温故就开始公布小班的成绩。

    “甲班甲等第一名,楚燕。”邴温故读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看了眼南锦屏,这名字同南锦屏写的《燕哥儿重生记》上的名字一样。

    小班的同学听到第一名的名字竟然是楚燕时,不由小声议论起来。

    原因与他,这个名字叫做楚燕的孩子,是名双儿。

    楚燕努力忽视身边同学们的议论声,深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大着胆子走上领奖台。

    邴温故发现第一名是个小双儿,不但没有露出异色,反而眼露欣慰。

    “恭喜你,楚燕。”邴温故把奖状交到楚燕手上,同时还从地上放的背篓里拿出三贯钱,“这是小班第一名的奖学金,三贯钱。”

    一贯钱就是一千文,窜成一串,三贯钱则是三千文,整整三串。

    楚燕跟着捡他回家的老翁住在村中的破庙里,夏日烈阳暴雨,冬日寒风大雪,不敢谈吃得饱,能吃上就成了。哪里见过这么多钱,整个人眼睛都直了,直勾勾盯着邴温故手上的三贯钱。

    邴温故不怪楚燕冒失,他十分理解楚燕的‘没见识’。

    他亲自把三串钱挂在楚燕胳膊上,那钱重的楚燕瘦瘦的胳膊往下一沉,差点没拿住。

    “恭喜你,楚燕同学,这是你用知识获得的第一笔财富。愿你往后可以用知识获得更多财富,生活衣食无忧,精神同样富足美满。”邴温故大致能看出楚燕的窘境,便选择了一个目前对于楚燕而言更重要,最实际的祝福。

    “谢……”楚燕刚要感谢,台下一名同窗站了出来。

    “大人,楚燕不该得这个第一名!”穿着统一校服的男生大声喊道。

    邴温故转头看向学正,学正一头雾水。

    邴温故示意那名男孩子上前,随着男生走上来,楚燕死死咬住嘴唇,脸色变得煞白。

    邴温故询问道:“你为什么那么说,可是县学期末考试有猫腻?楚燕同学这第一名来之不正?”

    学正登时吓出一脑门汗,“大人,断断没有这样的事情,县学考试无论大考小考都是公平公正。”

    邴温故神情严肃,“我没有问你,本官在问这名同学。”

    “你来回答本官的问题。”邴温故对男生颔首。

    男生犹豫下,到底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撒谎,他只能如实道:“回大人的话,楚燕确实是期末考第一名。但是他是一个双儿,又不能参加科举,更不能入朝为官,这第一名的奖学金怎么能给一个不能参加科举又不能入朝为官的人呢,这不是浪费吗?”

    台下还是有替楚燕鸣不平的学生站出来大声道:“大人,学生认为这第一名的奖学金该楚燕得。平时楚燕学习就很认真刻苦,随堂考试,次次都是第一,这奖学金就该他得。”

    邴温故多瞅了一眼说话的男孩,这男孩年纪不大,不知道是没被重男轻女/双儿的思想腌入味,还是家中父母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这二位学生叫什么?”邴温故问学正,学正在成绩单上只给邴温故看。

    一个叫做郝春生,一个叫做赵成。

    郝春生成绩不错,位于一甲第二名,赵成成绩也还行,位于一甲第四名。第三名看名字应该是个女孩子,也就是说如果女孩和双儿不计成绩,赵成就能进入前三名,拿好成绩。

    虽说人品不能代表学习成绩,二者从来不化等号,但是邴温故直觉这位叫做赵成的学生不似能考出这种好成绩的人。

    “把这个班级的试卷都拿给本官看看。”邴温故对学正道。

    “是,大人。”虽然不懂邴温故为什么要看这些学生的试卷,但是学正还是让夫子把试卷拿来。

    邴温故发现一甲第三名和第四名一个姓氏,他继续看下去,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竟发现其中一个字的笔迹同其他字迹笔迹不一样。撇的发力更柔和,不像男生的笔迹,更偏向女孩,而其他笔迹却没有这种情况。

    一张卷子如果一个人答的,按理来讲不应该出现两种笔迹。

    邴温故眼神深处闪过一道暗芒,赵成紧张的拳头握紧。

    “①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邴温故双眼盯着赵成,“这是一道史论,请回答本官你当时的作答。”

    赵成立刻急出一脑门子汗,“学,学生忘记当时怎么答的了?”

    “本官竟不知道能参加科举的学子记忆力竟然能差到这种地步,不过几日就能忘记当时怎样作答的。本官十分怀疑,这样的记忆力,到底是怎么记住夫子讲过的知识。”邴温故冷嘲。

    “学生就是见到大人太紧张,所以才会忘记。”赵成嘴硬的辩解。

    “那好,你现场作答,本官听着。”邴温故咄咄逼人。

    赵成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本官再给你出道算数,一头猪换2只羊,一只羊换4只兔,2只羊换几只兔,1头猪换几只兔?”

    赵成脸上汗如雨下,“学生心算比较差,得用笔算。”

    邴温故道:“给他纸笔。”

    甚至贴心的吩咐学正帮他把题目写上,然而赵成磨蹭了半天,一个没算出来。

    “拿算盘。”邴温故让人把算盘拿给赵成,“那题太难了,本官出算术,你用算盘打。”

    “五十二加上六十七减去三十三再加上四十六再加上二十一再减去五十得多少?”邴温故出了一道很简单的算术题,可是赵成却在算盘上打得手忙脚乱,明显能看出来,赵成似乎连算盘怎么打都搞不明白。

    邴温故冷嘲道:“本官竟不知这县学一甲第四名竟这水平?”

    学正脸都黑了,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赵成这成绩恐怕作假了。

    “赵成,这究竟怎么回事?”学正气的质问道。

    “学生就是太紧张了,其实并不是这个实力。”赵成死鸭子嘴硬。

    南锦屏默默把一张试卷递给邴温故。

    南锦屏在邴温故开始盘问赵成的时候,就意识到赵成的成绩恐怕有问题,就在默默查看试卷。

    南锦屏没有一个个看,而是看了同赵成一个姓氏,名字看起来是女孩的试卷,最后发现有一张试卷笔迹同赵成无二差别,其中个别字,甚至同其他字迹笔迹不一样,却又能跟赵成卷子上那几个特别字对上笔迹。

    第126章 占便宜占到邴温故头上了 同人不同命……

    邴温故接过来, 低头扫了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赵莹莹,你来讲吧。”赵莹莹便是同赵成笔迹几乎一样的女孩子。

    赵成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赵莹莹, 凶狠的眼神似赵莹莹只要说错一个字,就会冲上去把她打一顿。赵莹莹低着头,甚至不敢抬头同赵成目光对视。

    “大人, 学生,学生……”赵莹莹想否认的, 她不敢承认,怕过后赵成会打她。可是她又不愿意撒谎,大人为了他们女子和双儿做了这么多, 甚至给予他们读书识字的机会,她不能蒙骗自己的恩人。

    “对不起, 大人。”赵莹莹小声道:“小弟让学生把笔迹练的跟他一样,然后考试的时候, 他写学生的学号和名字, 学生写他的学号和名字。”

    赵成瞧向赵莹莹仇恨的眼神几乎要把赵莹莹瞪穿, 赵莹莹吓得瑟瑟发抖。

    学正气的都要喷火了,“赵成!赵莹莹!罚, 你们两个给我每人抄写试卷二十遍!”

    “是。”赵莹莹羞愧的不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声音小小的道:“对不起,大人。对不起,夫子。”

    赵成恨得咬牙切齿,根本没回答夫子的话。

    邴温故看向赵莹莹,他明白这个女孩子的不得已,错不在她。可是她又真真实实的参与了, 最后只能承担结果。

    “赵莹莹,帮人作弊是不对的。但是本官很欣赏你这份敢于承认错误,承担这份错误带来后果的勇气。黎明用在黑暗够,本官相信,嗯只要再坚持下,就一定能看到黎明,摆脱黑暗。”

    “大人,会吗?”赵莹莹抬头看着邴温故,瘦的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学生真的能摆脱黑暗?”

    “当然。你看从前你身处黑暗之中,都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如今你知道了,这便是进步。只要你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在黑暗之中,时刻保持清醒,就一定能看到光。哪怕只有一丝丝,只要你抓住它,不放弃,你就会看见黎明。”

    邴温故神色坚定,他的话,此时就是这个女孩的救赎。

    “你不相信自己,还不相信本官吗?本官可是能解决神明都无法解决的旱灾。”

    赵莹莹眼泪滚滚而下,“学生相信大人。”

    邴温故微微颔首,转而面对赵成时,眼中只有冷酷之色。

    “赵成,你觉得女子和双儿无法科举便不配得到奖学金。那么本官郑重的告诉你,你即便是男孩,同样无法参加科举。”

    赵成不服气,“凭什么,所有男人都可以参加科举,学生凭什么不能?”

    “就凭你差劲无比的人品。”邴温故毫不客气,“赵成,你似乎忘记,参加科举考试,不仅仅需要学识,更注重人品。就你这样的人品,本官这关就过不去,本官压根就不会同意你参加科举,更不会有人愿意为你担保。”

    大庭广众之下被邴温故这样犹如神明般的人物批判人品奇差,赵成羞恼的恨不能甩袖子走人。偏偏他又不敢,涨的满脸通红。

    邴温故没有剥夺赵成读书的资格,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邴温故怕把赵成撵回去,赵家在县学的几个女娃娃都得被撵回去。目前县学里就是这种情况,大多女孩子读书都是因为她们读书可以免家中男孩束脩。

    邴温故不再在赵成身上处理问题,转向楚燕,“恭喜你,你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名。你的卷子本官看了,虽然稚嫩,但是你才入学,能答成这般,言之有物,实属难得。不要放弃,继续努力,本官相信知识的用处不仅仅在于科举一条路上。或许你虽不科举,但拥有了丰富的知识却能比参加科举的学生走得更远更广阔!”

    “谢谢大人。”楚燕感动,就在刚才他差点以为奖学金拿不成了。毕竟从小到大,每每撞上男孩,不管道理是否在他这头,他都要让步。好像他天生便在男孩跟前低人一等。

    “知识不仅仅在于科举,你看本官夫郎。虽没有参加科举,但是却用知识创造了财富。他每月收入是本官那微薄俸禄的千百倍,如今家中一切开销还要依赖本官夫郎。”

    邴温故把他吃软饭的事情堂而皇之讲出来,似乎还挺骄傲的模样。说完又暗戳戳地瞅着南锦屏。

    南锦屏无奈,如果只论俸禄,那么南锦屏写话本子赚的确实比邴温故多。

    但问题在于,邴温故赚回来的钱,可不仅仅那点拿到手里的微薄俸禄。

    远的不讲,近的便是圣人的赏赐。那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加在一起价值千金。

    当然了,那其中最贵重的和田玉,就被邴温故做成玉佩挂在他腰间。

    这些细枝末节,台下的学子们不清楚。他们听了邴温故的话,一个个皆倾佩的看向南锦屏。对他敬仰得不行。

    在这些学子眼中邴温故就是神明,比神明还厉害的人物,学生们都不敢想。

    楚燕盯着南锦屏的目光炽烈而灼热,“无为先生,学生自从听过重生三部曲的评书后就一直是你最忠实的书迷,你是学生学习的榜样,奋斗的目标。

    学生的名字就是先生写的话本子里的主角的名字。学生希望自己可以如先生笔下的主角那般坚韧,不惧风雨,永远凭借着一腔韧性勇往直前。

    先生,可不可以请你帮学生签个名。学生想要珍藏起来,以后迷茫时就拿出来看看。”

    重生三部曲指的是南锦屏写的《东哥儿重生记》、《楚哥儿重生记》、《燕哥儿重生记》,被喜欢的读者和评书迷称呼为重生三部曲。

    南锦屏道:“好。”

    楚燕激动的把奖状递给南锦屏,请南锦屏直接签在他的奖状上。

    南锦屏用笔名无为先生签名,并且留下一行祝福:风雨后才见彩虹,不要害怕狂风暴雨,因为越猛烈的狂风暴雨后,才会得见越美丽的彩虹。

    “谢谢先生。”楚燕捧着奖状,对着台上的人鞠躬,高高兴兴的回到台下。

    他的同窗们全部围了上去,去看南锦屏的签名。

    幸而南锦屏这时字练得还算不错,有些风骨,不至于太丑。

    之后的学生,全部都请求南锦屏签名并且留下祝福。南锦屏根据性别之分,祝福之语有所不同。

    每个拿到签名的同学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颁奖结束,邴温故便回了衙门。

    这边,学生们拿到奖学金放了一个短假。本来学生们是有寒暑假的,但是吉县县学没有。这个是身为吉县县令的邴温故要求的,不是非得让学生们每日死磕学习。实际上,邴温故开办的县学同其他县学比,多增设了许多实用课程。

    比如刺绣、武术、书法,甚至还有君子六艺。

    世界小郎君从小学习君子六艺,邴温故给这些孩子们开设了这样的课程。

    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玩乐时间。邴温故是鼓励孩子们玩耍的,他之所以不给孩子们放寒暑假,是怕学子们同很多思想愚昧的家长接触久了。被环境熏染,不知不觉被家中长辈影响,长成重男轻女/双儿的性格,那就同邴温故的初衷违背了。

    学生们多在学校里,夫子们一视同仁,即便很多孩子一开始受家长影响,不尊重女孩子和双儿。但是天长日久的平等对待下,慢慢就掰过来了,不再觉得女子和双儿同他们有什么不同。甚至在形成正确的是非观后,反而会为女子和双儿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而打抱不平。

    这才是邴温故想要的效果。

    马上就要大雪封山了,孩子们想要回家看往家人就困难了,邴温故就给孩子们放个短假。总要让孩子们的家人,知道孩子们在学校过得什么样,没有遭遇虐待和失踪。

    破庙四处漏风,一个老头蜷缩在墙角,他身上披着所有的稻草,可还是抵御不住严寒。

    老头夏日做工赚来的钱,已经用光了。他有七日没有吃东西了,又饿又冷。

    他已经年过五十,自觉活的够本了,死不死的都无所畏了。可是他放心不下那个孩子,那个他在路上捡到的小双儿。那是他灰暗的人生里唯一的一抹亮色,他活着他努力赚钱的动力都是那个孩子。

    可是他似乎等不到那个孩子回来了,好在他在县学里读书。虽然不知道县学里吃喝什么样,但想来总归有口吃的,比跟着他强。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没钱买粮食,老头真的舍不得放他的小双儿出入。毕竟一个小双儿出门在外,真的很容易被欺负,被歧视。

    老头浑浑噩噩的想着,忽然破庙门口出现一道身影,为老头挡住一点点风雪。

    老头艰难抬头望去,是一个穿着新衣的小双儿。小双儿虽然穿的新衣是粗布的,但是整个人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看就知道是被家中疼宠。

    如果他的孙子能穿成这样该多好啊,虽然明知道不可能,老头还是忍不住幻想。

    “阿翁!”老头正这般幻想着,忽然门口那个小双儿就冲了进来,抱住老头。

    “老头子身上脏,别弄埋汰了你的新衣服。”虽然老头子没认出人,但还是迷迷糊糊的道。

    “阿翁,是我啊,小哥儿。”楚燕就是当初丛林来村中宣传时,被那个老头硬送去读书的小双儿。老头没有读过书,他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捡到楚燕后没给他起过名字。这名字是在县学里,夫子要求没有名字的学生们为自己起名字时,自己起的。

    没有名字的孩子很多,不单单是双儿和女孩,男孩也有。

    很多人家都是姓氏+排行+郎/娘/哥儿,这么称呼。

    老头子愣了下,这才努力睁大双眼仔仔细细看眼前的小哥儿。这张脸他分外稀罕地看了十几年,虽然从前总是脏兮兮看不清五官的模样,但是老头子却再怎样都认识。

    “大孙,我的大孙,真的是我的大孙!”老头子一下子就精神了,激动的抓着楚燕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敢相信去了县学,他的大孙子竟然似完全换了一个人,仿佛跟他都不在一个世界了。

    “阿翁,是我啊。”楚燕同样激动,但同时他也细心的发现了阿翁的不对劲,“阿翁,你浑身都在打颤,你额头怎么这么热,你起热了?”

    楚燕一点不嫌弃阿翁的埋汰,他双臂抱着阿翁,用自己的额头抵着阿翁的额头,感受到了烫人的热度。

    “阿翁,咱们去医馆。”楚燕立刻就要带人去看病。

    老翁却不肯,“不用,阿翁没事,看见你就全部都好了。”

    楚燕想到什么,把背上身上的背篓放下,从里面拿出沉甸甸的三贯钱。

    “阿翁,我们有钱的,有钱看病的。”

    阿翁看见那么多钱,眼睛都直了,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乖孙,你哪来这么多钱?”

    楚燕笑起来,“阿翁你忘记了吗?村中当初来扫盲的捕快说过,如果期末考试,县学能考前三名就给奖学金。我考了第一名,得了三贯钱呢。”

    阿翁激动的热泪盈眶,“真好,我孙子真棒!”

    当初老头送孙子去读书,不过就是为了让楚燕有口饭吃,根本没想楚燕能考什么第一名。

    “所以阿翁,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们去看病。”

    老翁还是拒绝,“不用,这钱给你留着以后用。”

    楚燕怎能不明白阿翁的爱子之心,他眼泪一下就流下来,“阿翁,你得去看病,你得好好活着。我之所以拼命读书得奖学金,就是为了阿翁啊。如果阿翁不在了,剩下我自己孤零零还有什么奔头。”

    楚燕紧紧抱着阿翁,“况且阿翁就不怕留我自己一个小双儿会出事吗?村里人多么瞧不起小双儿,阿翁不知道吗。阿翁不在,没人护着我,阿翁不怕村里那些坏人合起伙来欺负我吗?到时候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死都不能,阿翁就不怕吗?”

    这些都不是楚燕随口胡诌,而是他面临的现实。从前楚燕还小的时候,就有村中老光棍企图对楚燕行不轨之事。是阿翁豁出命不要,差点把那人弄死,那之后才吓唬住那些坏人,楚燕才能平安长这么大。

    阿翁想到这些,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他还得保护他的孙子,最起码要守护到他长大成人。

    “好,阿翁去看病,阿翁要保护到你成亲才能死。”

    楚燕扶着因为高热而双腿无力的阿翁往外走,“那也不行,阿翁怎么知道我嫁的是人是鬼。若是他成亲后,欺负我打我怎么办?所以阿翁,你要活的很久很久,最起码要比我久,才能保护我。”

    阿翁的眼眶热了,眼泪不自觉流下来。他知道他的孙子舍不得他啊。

    楚燕同村中有牛车的人家说了一声,多给了几文钱,带着阿翁去了镇上医馆。

    郎中见楚燕自己穿的干干净净,老翁却弄得跟个乞丐似的,对楚燕有些埋怨。

    “这都高热几天了吧,怎么才送来?再晚送一会儿,直接办丧事都行了。”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楚燕羞愧地低下头,自责道。

    老翁哪里舍得孩子背这个黑锅,忙解释道:“不赖孩子,是我老头子自己没本事,带着孩子住在破庙。幸而大人有惠学政策,我孙子才有幸去读书。这孩子自己争气,这次期末考试考了第一名,得了奖学金,我这个老头子才有钱看病,不然指我自己,我就是只能等着病死。”

    谈起楚燕的优秀,老翁既得意又自豪,这辈子竟被人瞧不起了,从来没觉得腰板这么直过。

    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郎中再瞧楚燕,眼神都不一样了。

    “你就是楚燕,我儿子也在县学,他回来讲起过你。说邴大人亲口夸赞你的学识,可气我家那个臭小子,之前上了好几年学,在中班却连前三名都考不中。”郎中敬佩的看着楚燕,“你还是我儿子的榜样呢。”

    郎中忙让学童去叫自己儿子出来,当半大的少年走出来看见楚燕,脸都羞红了。眼神飘忽不定,愣是不敢直视楚燕的眼睛。

    “楚,楚同学。”少年红着脸磕磕巴巴道。

    楚燕落落大方的微笑,“你好,同学。”

    老翁看看孙子又瞧瞧少年,忽然意识到知识带给楚燕命运的改变。

    老翁见识有限,他想不到那么深远的地方,只眼前而言。如少年这般的家境,从前楚燕便是胳膊抻直了都够不上。人家少年怎么可能瞧得上一个老乞丐领着的邋里邋遢的小乞丐。

    但是现在,明显少年有意,少年父亲微笑看着两个孩子,并不反对。

    待老翁高热退了,一直同少年交谈的楚燕起身要和少年道别。

    说了这么久的话,少年仍旧恋恋不舍,忽然少年眼睛一亮,“我刚才听阿翁讲你们住在村中破庙,破庙肯定很冷,阿翁高热才褪,再住回破庙说不定高热会反复。不如今晚就在我阿耶的医馆中将就一晚上吧。”

    楚燕道:“谢谢你,那我们今晚就打扰了。不知道你可知道镇上哪里有租房子的,便宜一些的,我想给阿翁租个房子,阿翁不能再住在破庙了。”

    老翁忙道:“可不行这么糟蹋钱。”

    “阿翁,那个破庙真的不能再住了,冬日里会冻死人的。”楚燕急道:“你忘了,你还答应我要好好活着,比我晚死,保护我吗?”

    老翁笑了,“阿翁记得承诺的,我孙子如今这么优秀,阿翁且舍不得死了。阿翁不住破庙,可以借住咱们村里人家的屋子,一年一贯足矣。”

    楚燕这才同意。

    晚间,郎中关了医馆,带着恋恋不舍和楚燕道别的少年往自家住房走去。

    郎中道:“你喜欢那个小双?”

    少年话都说不利索了,“阿耶,你别胡说。我,我……楚同学在学校里很受欢迎,据我所知,他们班里好多男孩暗暗喜欢他。之前他被质疑不该得奖学金,一个暗慕他的男学生还替他解围了。”

    郎中感叹,“果然优秀的人总是被更多人喜欢。”

    待老翁彻底好了,楚燕又给他开了一副药,才带着老翁回到村里。当楚燕愿意出一贯钱作为租金,村中就有好几户人家愿意空出一间屋子给老翁租住。

    楚燕又把所有钱都留给阿翁,阿翁本不要,但楚燕说自己吃住都在县学,不需要钱,带身上不安全,阿翁才全部收下。

    楚燕和赵成同村,当初那个直言女儿和双儿上学没用,后来为了儿子读书才让女儿读书的那户人家。

    赵家,赵家父母正在大发雷霆,训斥赵莹莹。

    “你是猪吗,作弊都能被发现,你知不知道害你弟弟丢了多大的脸。这以后你让你弟弟怎么在同学面前抬起头来!”赵父赵母轮番训斥赵莹莹,说到气愤处,还对她又掐又拧。

    赵莹莹默默忍受,一滴泪都没流,支撑她的是邴温故那句黎明总在黑暗后,还有要她相信他。

    睁眼看过世界,赵莹莹再做不到浑浑噩噩的活着。

    赵成生气的摔摔打打,赵母哄着他道:“你二姐考了第二名,得了一贯钱,阿娘给你拿五十文,你拿去买好吃的,别生气了。”

    赵母连生了三个闺女,才得这么一个男孩,宠得不得了。

    “一百文。”赵成道。

    “好。”

    待到返回县学那日,县学雇佣的牛车来接,赵成却不肯去县学了。

    “我才不去,闹了那么一出,我还哪有脸去县学了,还不嫌丢人吗?”赵成耍脾气道。

    赵母不骂赵成,反而责怪赵莹莹,“都怪你,要不是你蠢,作弊都搞不明白,你弟弟会丢那么大的脸。现在好了吧,搞的你弟弟都不想去读书了。”

    赵莹莹低头沉默,赵母看她这副闷葫芦模样就生气,“你们弟弟不去了,你们都不要去了。”

    赵大娘立刻道:“阿娘,让我去吧,我成绩好,这次考试得了第二名,拿了奖学金。继续读下去,说不定能考中第一名,第一名可有三贯钱呢。”

    赵母想到钱就同意了,“赵三娘不许去了,作弊都做不明白,还读什么书。再说一个女孩子读书有个屁用,还不是要嫁人。”

    赵大娘把妹妹拉到角落安慰道:“你别哭,我会把夫子教的知识誊抄下来,到时候你在家中学。有不懂的地方记下来,我回来给你讲。”

    赵大娘叹口气,“你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

    赵莹莹哭道:“他的字太难看了,我忍不住偷偷练了字,考试的时候太专注,不小心暴露了。”

    赵大娘这次去县学学习,不出意外,整个冬日都不会回来。赵母没给她准备一点东西,临走时还道:“把你身上的新衣服脱下来,再加上你妹妹的,都给你弟弟改改穿。一个死丫头,穿什么新衣服。”

    赵大娘不肯,“这是校服,县学给所有学生做的衣服,不能留给弟弟。”

    赵母可不管那些,愣是给扒了下来。甚至就连赵莹莹的校服,她不再去读书,赵母都给留下了。

    那日从县学回去的路上,南锦屏惋惜,“那个叫做赵莹莹的女孩子怕是这次回去后再不能回来读书了。”

    邴温故道:“所以我才告诉她,黑暗总在黎明前,希望她能坚持住,最多一年,她就能重返县学。”

    南锦屏看向邴温故,惊喜道:“你有办法了?”

    “是的。”

    县学开学这日,丛林进来禀告,“大人,有好多女孩子家里都不再允许她们读书了。”

    邴温故早就预料,并不惊讶,“那她们家中兄弟呢?”

    “有的来了,有的没来。”

    “来的全部撵回去,要不就让他们交束脩,二选一。”

    “是。”丛林又道:“还有一些女孩子虽然回来读书了,但是校服却被家里长辈扒了去。”

    邴温故冷笑,“占便宜胆敢占到本官头上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第127章 赔钱 邴大娘想做生意

    “传本官命令, 每件成衣赔钱一贯。”邴温故的声音冷酷无情。

    丛林身后一个衙吏猛地抬头看向邴温故,讶异不已。

    “大人可能不知道,粗布不过十几文钱便可得。县学校服就是粗布面料, 一件百多文足矣。”衙吏以为邴温故不清楚粗布价钱,拱手解释道。

    “采买,制作不需要人工费嘛?况且还是本官监制, 难道本官的身价不值这点钱吗?”邴温故反问。

    那可太值了。飞机和人工降雨制造者,只这一个身份, 一瞬一息就是用金子计的。不过这事不能这么算。

    那名衙吏还要说什么,丛林冲那人微微摇头,那人就不说话了。

    这不算完, 邴温故道:“拒不赔偿者,准直接逮捕入狱。家属不交伙食费者, 饿着。”

    丛林带着二三十衙吏领命出来,刚才那个同邴温故对话的衙吏道:“大人向来爱民如子, 今日这是怎么了, 怎地忽然这么不近人情。叫那些人还来就是了。”

    丛林冷着脸, “大人若是近人情,当初吉县粮商趁旱情涨粮价之时, 不杀赵玮海。整个吉县粮价猛涨,百姓吃不起粮食, 卖儿卖女,易子而食就好了。”

    当初邴温故一刀斩了赵玮海,虽然在官员之中掀起惊涛骇浪。但是却赢得数以万计之民心。

    衙吏不是不知道感恩之人,他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之家。如果上次不是邴温故当机立断杀断赵玮海,震慑粮商不敢涨粮价,他都不知道家中老父母和年幼的孩子能否熬过去。

    衙吏涨红脸, “丛捕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行了,别说了,大人吩咐什么你听着就是,难不成你还能有大人聪明。那怎么不见你发明飞机,实现人工降雨!”

    衙吏被怼得讷讷不敢言。

    衙吏耷拉着肩膀落在后头,垂头丧气。

    同僚撞了撞他肩膀,“你也是,虽然丛大人向来好脾气,一般不生气。可你又不是不知道,丛捕头把大人奉为神明。你质疑邴大人,那就是质疑丛捕头的信仰,丛捕头安能不发火。”

    “我只是觉得大人一向爱民如子,为了百姓们肯放下身价,以官员之尊给商贾敬酒。这次怎么这般反常?”

    同僚道:“你呀,还是不了解咱们邴大人的性格。咱们大人对百姓好不假,但是绝不纵容宵小和无耻之辈。”

    衙吏分散开,每三人负责一个村子。说来也巧,丛捕头正好负责赵成所在的村子。

    果然如邴温故所料,一听每件校服要赔偿一贯钱,这些人都开始耍无赖。

    丛林得了邴温故命令,并不同这些人废话,大手一挥,“大人有令,不缴纳罚银者,全部逮走关进大牢。”

    赵母眼瞅着男人要被逮走,忙跑进屋中,拿出那两件因她太忙,还来不及改制的校服扔给丛林。

    “还给你,还是新的。当初那三个死丫头片子穿回来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要是脏了破了,你们去找那三个死丫头片子算账,别来找我夫君。”赵母言语之间听不到半分对三个女儿的爱子之情,反而字字句句都把责任推给几个女孩。

    丛林瞅了眼手中的纸,“你家去县学读书者一共四人,还有一个叫做赵成的,他的校服也未归还。”

    赵母愣住,“咋男孩的校服也需要还?”

    丛林瞅赵母,她那模样真不像装的,真心有些无言以对。

    “男孩多点啥。”

    赵母赶紧跑出去赵赵成,好不容易找到人,让他脱了校服。

    “呐,四件,都在这里,还你。”

    丛林不收,“大人有令只收赔偿。”

    赵父被带走,赵母再后头急得哇哇叫,“四贯钱,我家哪里有那么多钱,这不是要我们命吗!”

    丛林充耳不闻,“对了,别忘了来衙门交伙食费。若是不交伙食费,再大牢里就没得吃。到时候饿死了,我们也没办法,不过会通知你们家人去认尸的。”

    赵父不以为然,“我又没犯事,我就不信了,他们还敢真饿死我不成。”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很多人被抓了就被抓了。校服不赔钱,牢饭也不交钱。

    然后他们就真没得吃。

    交了伙食费的,到了饭口,被拉到大牢外,由衙吏负责看着他吃完再关回去。没交伙食费的,生生饿着。

    人饿个七八天,其实饿不死的。

    但是饿的滋味真的难受,再加上身处大牢之中,环境压抑,这些人很快就受不住了,请求衙吏带话,叫家里人来交饭钱。

    到了最后这些人实在受不了,就把赔偿钱交了。当然有的家中女孩多,七八个那种。让她们读书,只为了家中男孩能免束脩,这种实在交不起的,就先交了一部分赔偿金,之后每年分期还钱。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记录着。

    转眼就到了南锦屏生日这月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邴温故身份变了。他重视南锦屏,那么南家和邴家所有人就都重视南锦屏。

    南锦屏生日当天,两家人包了吉县最大的酒楼,为南锦屏庆生。

    南家最近赚了不少钱。百姓们粮食收成好,没纳税,手里有闲钱就会买些便宜的小吃食。

    恰巧南家的豆腐、千张、豆干、红方青方等吃食都是几文钱便可买,味道又好,还是邴温故岳家开的,得圣人亲口夸赞的美味,所以来买的人很多,络绎不绝。

    还有豆油,南家做出来的豆油没有豆味,口感好,最主要的还是便宜,销量不错。

    南家赚了不少钱,而这一切皆因南锦屏之故。故而这一次南锦屏过生日,南家所有人都给南锦屏准备了生日礼物。

    苗氏和南父送的是苗氏亲手做的新衣服。如今南锦屏身上的新衣服是圣人赐下的绸缎制作而成,苗氏当然不会买便宜的布料,只布料就花了几十贯钱。

    顾氏和南大哥送了镶嵌翡翠的金簪子,十几贯钱。

    眼见着邴温故越来越有本事,南锦屏自己更争气,写话本子就能赚钱,顾氏对南锦屏越来越重视。她甚至让家中孩子们也给南锦屏准备了礼物。孩子们准备的礼物,不拘价值,贵在用心。

    有的画画,有的写了百福,女孩子们有绣荷包和手帕的。

    南二郎没像大哥那样独当一面,还在给家中打工,就只能给南锦屏买些小玩意。是一对陶瓷娃娃,不过也价值一贯钱了。

    南三郎则是去庙里求了一对平安福送给南锦屏和邴温故。

    南小妹送了自己绣的鸳鸯戏水屏风。

    邴家这边,邴父和梁氏给南锦屏做了衣裳。邴大娘没什么钱,如今南锦屏外衣都是几十贯钱以上的,她买不起,就做了亵衣亵裤。

    宛娘和瑶娘则分别做了袜子和鞋子。

    邴二郎和何氏也送了鞋,邴四郎独当一面,负责琉璃坊,没少赚钱。他不懂得啥浪漫不浪漫的,实惠最重要,直接给南锦屏用纯金打了一只狗。

    邴五郎送了自己抄起的佛经,邴三娘竟然送了南锦屏一把匕首。

    邴温故最后送礼,所有人都期待地看向他。

    邴温故拿出一个木匣,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飞机积木。

    这飞机积木与其说是积木,但是更想模型。

    “它完全还原了真实飞机,等比例缩小。你看这里是积木搭建的发动机,真正的飞机发动机就长成这样。”邴温故给南锦屏介绍他的巧思。

    南锦屏听的双眼放光,飞机对于二人而言意义不同。也是百姓们的希望,至于南锦屏本身而言,他超级超级喜欢飞机。

    “温故,我好喜欢这个积木,谢谢你。”南锦屏感动,“谢谢你对我的用心,谢谢你亲手为我制作的积木。”

    看着邴温故帅气的脸庞,感受着家人围绕,南锦屏心是动容的。这是南锦屏第一次全家人聚在一起大张旗鼓为他过生日,他从前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这是第一次,这种滋味真不赖。

    南锦屏生日过后,邴大娘来寻邴温故。邴温故来吉县这么久,一直在忙,从未给自己放过假。昨日是南锦屏生日,邴温故特此请了两日假。昨日陪了南锦屏一日,今日打算带南锦屏出去玩玩。

    “大姊。”邴温故打开门,侧身让开,请邴大娘进屋。

    “大姊来了,吃点心。”南锦屏拿了果盘递给邴大娘。

    “谢谢。”邴大娘坐下,“大郎,我找你有事,说完就走,不耽误你时间。”邴大娘道:“如今两个孩子都去县学读书,家中人做买卖的做买卖,读书的读书,剩下我一个人实在无聊。所以我想出去做一点小本买卖,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会的。”南锦屏给邴大娘倒茶,“大姊待在家中有所不知,大郎推行了很多政策,都是鼓励女子走出家庭,外出做工,独立自主。大姊若是愿意出去经营买卖,倒算是变相支持夫君了。”

    “真的吗?”邴大娘惊喜的看向邴温故,邴温故颔首。

    南锦屏继续道:“大姊,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吉县有温故在,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我知道,大郎现在是县令,怎么有人敢找县令姐姐的麻烦。”邴大娘顾虑道:“我是担心我仳离之身,抛头露面在外独自经营买卖会不会惹人议论。”

    “合则在一起,不合则分。有何惹人议论的?”邴温故道。

    南锦屏补充,“前些日子,有对夫妻闹到衙门里。男方家里对女方施暴,温故就判二人仳离了,还帮女方要到一个孩子,且孩子跟了女方姓氏。这个女子如今还在温故的实验基地做工,且是项目负责人呢。”

    邴大娘其实挺怕外界议论的声音和眼神,这也是邴家人全家都出去做工只有她窝在家中的原因。

    这次鼓起勇气走出去,乃是因为昨日生日宴会,邴大娘看见了百姓们对邴温故的爱戴。

    “大姊,你想做什么买卖?”邴温故问。

    “炸串。”邴大娘真想了,“我手里没有多少钱,这个本钱小,我随便在街上支个摊子就能做买卖。”

    邴温故想了下道:“大姊,我这里倒是有几道新鲜的小食,不麻烦价格便宜,你可以试试看。”

    邴大娘喜笑颜开,“大郎你出的主意就没有不好的。”

    “大姊信得过我就好。”邴温故继续道:“这几道小食,分别是米线、麻辣烫、酸辣粉、米粉。大姊还可以包了馄饨和饺子冻在外头,有客人上门可以煮着吃。顺便炸串,热饮可卖豆浆。”

    第128章 成功 年货

    “我就知道大郎你知道的都是不一样的吃食, 不过什么是米线、麻辣烫、酸辣粉?该怎么做?”邴大娘问。

    南锦屏也双眼亮晶晶地瞅着邴温故,想到邴温故的厨艺,顿时有些馋了。

    邴温故对南锦屏宠溺地笑, “自从来到吉县,我一直在忙,都不曾亲手给你做吃食。正好今日无事, 做些新鲜玩意给你尝尝鲜。”

    南锦屏疯狂点头,邴大娘看着相互对望旁若无人的二人眼露羡慕。

    她年少也曾幻想过这样一幕, 夫唱妇随、感情和睦。如今却走到感情破裂,生死不见的地步。

    但是邴大娘并不妒忌弟弟和弟夫的感情,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余生的夫妻之情换取二人这辈子如今日和和美美, 恩爱白头。而她只要把三个孩子平安扶养长大,若能有一丝半点的出息就更好了。

    南锦屏笑眯了眼睛。

    邴温故换了身从前没考科举时在家穿的粗布衣裳, 方便一会儿做饭。邴温故虽然现在平日里大多时候都穿官服,但是还是有几身常服的, 都是不错的料子, 不适合干活穿。

    “我也换一身, 给你打下手。”南锦屏穿的就都更好了,乃圣人御赐的布料。

    “不用你帮忙, 厨房不适合你待。”邴温故想都没想,就那么脱口而出, 可见他内心真就是这么想的,才会这般自然而然的讲出来。

    邴大娘忙道:“大郎教我做吃食,已经够麻烦了,怎还能要你帮忙,我来打下手就好。”

    邴温故道:“你不愿意自己待在房中,在厨房坐着看就好。”

    “好吧。”南锦屏道。

    邴温故发现自家厨房食材还挺多, 调料也全。

    邴温故首先拿出一只鸡用一个很大的陶釜煮了,再放入干菇和木耳。

    “干菇一定要加,它和鸡一起煮,可以提鲜,产生一种不一样的鲜美之味。”其实就是类似味精或者鸡精的味道,只不过这时候没有这两样调味品。

    邴温故又拿出一个釜,扔进猪骨和干菇陈皮八角茴香等调料继续煮。

    然后邴温故叫邴大娘做了米粉、冷面、米线和木薯粉条。

    正好这些主食做出来,鸡汤也煮好了,邴温故用煮好的鸡汤和骨头汤分别作为原汤煮米线。

    “鸡汤煮出来的米线便是三鲜米线,猪骨汤煮出来的米线可叫做骨汤米线。”邴温故一边做一边讲解。

    “咱们自家吃,放什么蔬菜都可。你若卖,便加入一小把常见的蔬菜就行。比如两片白菜,你自己升的豆芽,一些切成细丝的千张。至于口味,可有辣味和原味两种。能吃辣的,给加上茱萸就是。”

    “麻辣烫同样做法,只不过其中加的面是冷面,菜类多些。除却米线里的菜,你还可以放豆皮、豆干、豆泡、木耳这些都常见。点睛之笔便是芝麻酱,这个一定要放。”

    “至于酸辣粉,用骨汤煮就行,随便选择一两中蔬菜就可。不用加芝麻酱,但要放醋。”

    吉县地处北方,冬日严寒,种不了庄稼,所以寻常百姓家没有新鲜蔬菜可吃。大多数百姓都会在入冬上冻前,买了足够的蔬菜,储存在自家的地窖之中。

    常见的蔬菜就是白菜,菘菜、矮黄、芥菜、等。一颗颗的白菜可以摞满地窖,腌了一缸又一缸的酸菜。

    这些都是对于寻常百姓家而言,邴家自然不同。

    邴温故有玻璃房,家里新鲜蔬菜不缺,所以他煮的麻辣米和米线,放的都是冬日里见不到的新鲜蔬菜。

    说着话,美食就做好了,闻着空气中的香气,南锦屏和邴大娘不停咽口水。

    “好了,试试。”邴温故自己都没先吃,而是先把筷子递给南锦屏。

    南锦屏没有推拒,尝了第一口,眼睛亮闪闪的,“温故,吃好哎!米线特别劲道弹牙,很有韧性。冷面味道也好,这个木薯粉也好吃。”

    南锦屏赞不绝口,夸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温故,你也吃。大姊也试试。”

    最后三人全都都吃光了,肚皮撑得溜圆。

    “大郎,我若能还原你三分手艺,便能赚得盆满钵满。”邴大娘忠心感叹,“果然聪明的人做什么都能做好,当初大郎明明一日厨房未进,第一次做饭就能做出美味佳肴。”

    南锦屏看向邴温故,他当然知道邴大郎口中邴温故第一次入厨房就是为了他。如今再想起那时候,时光为回忆披上一层暖橘色,格外温柔而令人心动。

    邴温故又给邴大娘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带着南锦屏出去玩了。

    七日后,邴大娘砂锅米线店开业。之所以能这么快,还是因为南锦屏把自家的商铺租给邴大娘一间,邴大娘手中没有多余的银钱,南锦屏只约定以后有了再给。

    借邴温故的光,百姓们知道米线店乃是邴县令的大姐开的,开业这日纷纷来捧场。

    最先来的就是当初邴温故从其他府城招来的那几个商贾。这几人来到吉县建厂,一开始挺好,各项优惠政策下来,赚得盆满钵满。

    后来吉县闹了旱情,生意一落千丈,几人商量过关了工坊跑路。

    倒不是他们不地道,主要还是不赚钱。那么大的工坊支着,每日亏损,还要按时给工人发月银,他们几个这么赔真赔不起。

    再后来临安府开始跟着闹起旱灾,他们在临安府的生意一落千丈。几人真熬不住了,便打算先停了买卖。而此时邴温故再次出现,同他们谈了一场,几人考虑到无论如何邴温故是个官员,总要给几分薄面,这才留下来。不曾想,很快就迎来了惊天逆转。

    现在吉县成了很多百姓向往的县城,不少逃走的百姓都回来了,还有很多百姓往吉县而来。

    周东家几人走进米线铺子,邴大娘笑着迎上来,“几位客官吃什么?”

    周东家看着墙上挂着的木牌子,那上面刻着菜名。

    “才十二文一碗?”周东家惊讶,“怎么这么便宜!”

    邴大娘笑道:“都是些寻常小吃。”

    周东家看着邴大娘,神色复杂,“我还以为会贵上一些,毕竟是大人姊妹开的店。不过说来也是,大人亲近家属开的铺子,向来价格亲民。当然琉璃坊不算,那不是做咱们这些人的生意。”

    邴大娘拘谨笑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多说多错,给邴温故惹麻烦,转移话题,“几位吃些什么?”

    “正好我们三人,一样一碗吧,另外炸串你每样来一份,再来三碗热豆浆。”周东家道。

    “好。”邴大娘应着,想起什么问,“主食里还可加鱼丸、鹌鹑蛋和羊肉卷,要不要来一份?鱼丸是我自己做的,一份三个,五文钱。羊肉卷贵些,二十文一份。”

    “全部都要。”

    邴大娘去忙乎了,而就在他们等待的时间,更多的客人走进来。有普通百姓,也有穿着富贵的客商。

    小小的屋子挤满了人,到了后来拼桌都没地方可坐了,有些人便选择了外带。

    正好这时候周东家他们的餐做好了,味道闻着很香,周东家迫不及待尝了口,竖起大拇指。

    “真的很好吃,是我没尝试过的味道。”周东家赞叹,“果然,我就知道邴大人家里人做的美食,就没有寻常的。那个青方和红方,圣人都没吃过呢,很好吃。”

    邴大娘被夸奖,自信很多,“其实这些方子都是大郎想出来的。”

    周东家瞪着眼睛,“大人也太多才多艺了吧,人怎么可以优秀成大人这样!”

    周东家忍不住道:“大人真的太好了,不夸张的说,是我活了这么久遇见最好的官了。当初大人引我们来咱们吉县建工坊,承诺一文税收不纳,我们才来。结果到了如今吉县已经大变样了,完全不需要我们,大人仍旧遵守当初的承诺一文税收没收。”

    周东家的友人提到这个不由跟着感叹,“最初有一段时间我们还小人之心的担心了很久,寻思送礼啥的,结果连大人的家门都没进去。到了现在,大人似乎都把我们忘记了,真的没收过我们一文钱的礼物。”

    “不夸张的说,如今这样的官真没有了。其他官,税收照收,礼也收,少一文,都会寻各种由头给你生意弄一堆麻烦事。”友人说完意识到不对劲,立刻闭嘴了。

    旁边一桌客人听了,与有荣焉道:“那是,我们邴大人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官了。我只把这天下的官员分成两类,一类是邴大人,一类就是其他官员。”

    邴大娘听着众人对邴温故的夸赞,笑的见牙不见眼。

    忽然发现这生意她做对了,整日待在家中,她都不知道她的大弟弟已经成长的如此顶天立地了。他现在不但是他们的参天大树,更为整个吉县百姓遮风挡雨。

    到了中午,邴温故请全衙门里的人吃饭,请客的铺子就是邴大娘的米线店。

    “丛林,你带着他们去吧,账记在我名下。”邴温故想了下道:“我夫郎茶楼经厂书肆那边一共还有五十人,我也请了,你找人给送过去,跑腿费算我的。”

    “是,大人。”丛林领命。

    南锦屏这会儿在书肆,到了中午他道:“今个我大姊新店开业,我请大伙吃饭,大家都别走……”

    正说着,有人拎着食盒进来,“无为先生,邴大人命小人送了吃食过来。”

    南锦屏看这份数,就知道是所有人吃的,笑了起来。

    这些小食从前吉县没有,味道又确实好,所以很受欢迎。八成的人吃过后,都带家人再去店里吃一次。所以邴大娘的铺子开业就爆火,很赚钱。

    邴大娘为了保证食材新鲜,每日一只鸡,一份大骨头。初时这些东西家里人还肯吃,可架不住天天吃,吃到最后都受不了了。

    邴大娘就想出一个办法,每日关门钱,就把鸡和大骨头半价卖掉。

    一只鸡大概需要三四十文,邴大娘只要十五文钱。大骨头上还有不少肉,五文就卖。便宜是便宜了些,但好歹能收回些成本,也不浪费。

    转眼就到了年关,这一个新年对于邴家而言是特殊的一年,身份上的转变,财富上的跨越,意义不同。

    邴家人很重视,早早就置办起年货。

    邴温故没忘记远在家乡的二姊,跟南锦屏讲了声,南锦屏买东西就特意多备了一份出来。

    上河村,邴家老宅之中烧得热乎乎的,冯母盘腿坐在炕上一边看着儿媳妇邴二娘做衣服,一边看着几个孙子玩耍。

    冯母过来说是想孙子儿子来看看,其实就是这边环境好,烧得暖和。不过冯母有分寸,就只是坐坐,从不住下,或许也是怕得罪了邴家。毕竟邴温故当初一介白身就敢做主给邴大娘仳离。如今都官身了,他们家不识趣,那邴二娘写信告一状,说不定第二日邴温故就能派人来办仳离手续,然后转头再给邴二娘找一户好人家。

    说实话,当初同邴家结亲的时候真没想到邴家能有今天。那时候觉得邴家不拖后腿就行,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邴二娘做累了,歇歇眼睛,顺便去外头看看柴火。

    正好这时候冯三郎走进来,看着儿子,冯母感叹这个儿子命好,不由问道:“说来,邴家今年还给不给你们夫妻送年礼了?”

    冯三郎笑道:“二娘早早给岳父岳母和大弟大弟夫做了衣裳,已经托来往的商队送去了,估计年前能到。”

    “我问的是邴家那边会不会给你们捎带年货?”要是放在从前,邴二娘敢这么给家里送东西,冯母都敢动手打人。但现在,她是听了就算心滴血,也只当没听到。

    “这可不是小事,不拘年货多少,那是心意。”冯母慎重道:“代表着邴家对二娘这个出嫁女的看中,更代表着邴温故对她这个二姐的态度。”

    “嘘,别叫二娘听到。”

    正这么说着,外头忽然有人叫门,“这里可是吉县县令邴温故二姐邴二娘家里?”

    听到动静,邴二娘和在屋中的所有人全部都奔出去,然后就见整整装满了货物的两辆牛车停在家门口。

    邴二娘道:“我就是。”

    镖师道:“这是吉县县令邴大人托咱们镖行捎带的年货,东西多,你清点下。”

    镖师拿出几张货物清单交给邴二娘。

    邴二娘当初没跟邴家人识字,只能请了村里读书人过来读清单。

    “估计得一会儿功夫,几位进屋来暖暖身子。”邴二娘招待道。

    “那就打扰了。”

    冯母跟着进来招待客人,镖师道:“咱们这里还有二娘子的家书,二娘子不识字,咱们可以代读。”

    “那就谢谢了。”邴二娘迫不及待想知道邴家人写了什么。

    镖师拿出厚厚一摞信封,邴二娘有些傻。

    “怎么这么多?”

    镖师淡定道:“不多啊。你父母一封,大人和无为先生一封。”

    “无为先生是谁?”

    “你们竟然不知道?无为先生就是邴大人夫郎呀,他写的话本子在吉县可受欢迎了。就连圣人去吉县听过后,都赞不绝口。汴京城里到处都是无为先生的书迷。”

    冯母暗暗咋舌,有些怀疑邴温故是不是休夫领娶了。南锦屏就一个大字不识的小哥儿,当初在村中平平无奇,咋还还突然就会做文章,似乎还很厉害的样子。

    “邴县令的夫郎可姓南?”

    “是呀,叫做南锦屏。”镖师自然道。

    “你咋知道南哥儿的闺名,就算知道也不该如此轻浮讲出口。”冯母生气。

    镖师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出了吉县,外头的人还很古板呢。

    镖师解释道:“我们吉县可和你们这里不一样,在大人的治理下男女/双儿皆平等。无论男女/双儿都可读书,在县学里,夫子总不能李二娘张三娘的叫吧,一个学堂里李二娘张三娘得有十几个人。所以夫子都叫名字的,没什么闺名不闺名这说,我们吉县人都不在乎这些。”

    冯母和邴二娘都听傻了。

    镖师却继续道:“邴四郎一份,邴五郎一封,总之就是每人一封。这最后一份是南家那边的。”

    “啥,咋还有南家的信?”冯母惊讶的不行。

    镖师道:“当然有,外头的年货,邴家一车,南家一车。”

    “啥,南家还有一车?”冯母觉得听天书一样。

    她不敢相信南家会给邴二娘送年货,更加不敢相信南家日子好成这样,一车年货啊,说送就送了。

    邴家人的信都是关心邴二娘的身体情况和经济情况,无非两点,不可劳累,保重身体。还有就是该吃吃该喝喝,不能亏待了嘴。

    最后,信封里有张五十两的银票,是邴家父母给补贴的嫁妆。

    又是补贴嫁妆,其实就是补贴女儿的私房钱。只不过说成嫁妆,假设邴二娘仳离,是能带走的,防着冯家呢。

    冯母知道原因,也不敢说啥。五十两啊,那可是。

    当然邴二娘没想背着冯母,今时不同往日,有邴温故在,冯母就算知道邴二娘手中有银子也不敢闹。

    并且邴家父母给的越多,越是邴二娘的底气,冯母越老实。

    冯母兴奋地双眼放光,心里已经琢磨着对邴二娘的态度得更好些。

    然后就是邴温故的信,没别的,言简意赅,就是告知邴二娘若受了欺负吱声,他派衙吏回来办仳离,然后接她走。

    这比苗氏和邴父给的钱更让邴二娘有底气,邴二娘仰着下巴,语气半点歉意没有的道歉,“你知道的,我大弟就是太重视我们姐妹了。阿娘,你别在意啊。”

    “怎会呢。”冯母笑眯了眼睛,“你大弟疼你,阿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然后就是邴四郎,这家伙没啥情商,简单关心几句,就给钱了。二十两的银票。

    又是银票,冯母咋舌,邴家这是咋的了,一个个财大气粗,怎么跟银票是大风刮来的一样。

    “四弟也是,他跟着凑啥热闹,他还没成亲,有银子自己攒着成亲呀!”邴二娘着急道。

    镖师却笑了,“呦,四郎君可不缺娘子,况且邴家现在最不差钱的就是四郎君了。他管理着琉璃坊,日进斗金,这点银子都不够一件琉璃摆件的钱。”

    “琉,琉璃坊?”冯母磕巴问,“就是那种透明的,一个摆件最少几百贯钱的那种?”

    “是的。”镖师道:“据说大人的家中和衙门办公的地方,窗户上就用了琉璃,可亮堂了。”

    “那得多少钱?”

    “大人不差钱,咱们大人……”镖师把邴温故的功绩讲给二人听,二人听天书一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最后是邴大娘的信,她问候了妹妹,也给妹妹捎带了一贯钱过来。

    镖师解释道:“你别嫌弃少,你大姐年前才出去做买卖,这才三个月,能给你一贯不错了。”

    邴大娘信上提了,她开了铺子,买卖不错。

    忽然邴二娘哭了,冯母吓得忙给她擦眼泪,“别哭了,这是想他们了。”

    “想了。忽然就觉得他们离我那么远,好像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样。”邴二娘道:“家里人除了我,似乎都读书认字了。就连大姐都写了一手好字,可以出门在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我,大字不识,每日里锅碗瓢盆。外人知道,会不会以为我不是邴家人,否则全家都识字,就我不识字。”

    冯母吓得不敢吱声,忙让镖师读南家的信。

    南家到底隔了一层,没捎带钱,但那一车年货就足够了。

    经过年货一事,冯母对邴二娘的态度完全大变样,走的时候特意跟冯三郎讲了这事。

    “我瞧着二娘情绪不对劲,提到锅碗瓢盆了。以后家务你都做了,可别让二娘动手了。万一她觉得憋屈,给邴大郎去信不跟你过了,我看你还上哪找这么好的娘子去。”

    把冯三郎吓得,自此以后家中事物能不用就不用邴二娘插手。

    同村中钱氏和邴三郎知道后,再一次后悔了,年都没过好。邴家成为村里多少人的话题,多少人后悔没抓住一个邴家人。

    邴家热热闹闹过了一个年,这一次过年南锦屏主动打开家门,来的孩子都给了红封和糖果。

    转瞬到了开春,即将春种,就在这时候,杂交实验获得成功。

    “大人,咱们成功了!”吴娘子高兴的蹦着。

    第129章 凭啥我家不能领取杂交粮种 奖励……

    吴娘子像是小孩子一样开心的蹦起来, “大人,咱们这次的杂交粮种收成比正常粮种高出三成,整整三成啊!”

    吴娘子手中拿着研究笔迹, 眼睛却根本没有看,笔记上的所有数据都是她自己一笔一笔记录上去的。夜深人静之时,吴娘子曾无数次对着这些数据沉思, 她早已将这些数字烂熟于心,根本不用看笔笔迹上的记载。

    “去年吉县水稻平均亩产一石。”一石粮食约120斤, “产量提高三成,亩产便可达到一石三斗。”

    乍听之下三斗粮食似乎不多,可是每家每户并不只有一亩地。

    邴温故翻阅着手中关于吉县土地的资料, “吉县普通百姓之家每家每户约有五亩至十亩地。每亩若增加产量三斗,一年总粮食总产量便可以增加一石五斗至三石。”

    这么算下来可就是一个非常乐观的数字了, 每家都能多出一亩半地的产量。

    “哈哈哈……”已经有实验人员忍不住乐起来,嘴角越咧越大, 越咧越大, 根本收不住。

    就连跟在邴温故身后的衙吏们都是忍不住跟着哈哈大笑, 所有人都在欢呼,都在呐喊。

    邴温故让所有实验人员尽情地庆祝舞蹈歌唱, 没有破坏他们的喜悦。待他们喊的嗓子哑了,喉咙痛了, 跳得累了,自主停下来的时候,邴温故才深深朝众人鞠了一躬。

    “本官代吉县所有百姓谢谢众位的付出,没有你们日夜的辛苦,就不会有今日之收获,更不会有他日所有百姓之好日子。”邴温故诚挚的道谢。

    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邴温故这样身处高位的大官会给他们这种小民鞠躬, 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后,纷纷诚惶诚恐地去扶邴温故。

    “大人,这怎么可以,这万万使不得。”吴娘子道。

    邴温故被扶起来,“这是你们应该得到的荣誉。”

    一句话当场让所有百姓红了眼,吴娘子第一个跪下,紧接着所有农人都跟着跪下。

    “大人,谢谢大人的肯定。”吴娘子忍不住流下眼泪,“这份荣誉属于我们,但是更加属于大人。如果没有大人组建项目,不会有今日之成果。如果没有大人提出大胆的假设,不会有今日之丰收。如果没有大人从旁指导,不会有今日之结果。”

    “大人,如果说这份荣誉有分成比例,小人们只占一成,剩下九成皆该属于大人。”

    邴温故开展扫盲班,普通百姓尚且鼓励积极参加。他实验基地里的人员则是由专门的夫子授课,强制学习。所以农人们才能说出比例这种词汇。

    “能跟在大人身边干活,实属小人们之幸。”农人抹掉眼泪,“非是小人们拍马屁之流,而是大人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官员。这事若是放在其他官员身上,必定将小人等全部功劳抹杀,所有荣誉集在一身。甚至有可能为了保守住这个秘密,还会把小人们悄无声息全部灭口掉。”

    另有农人急道:“大人才不是那样的小人!咱们大人乃是天上的将星转世,怎是那些宵小之徒可以相提并论的。况且大人有飞机和人工降雨两样功绩在身上,怎么还会贪图咱们这点子末微功绩。”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说能跟着大人是咱们这些人的幸运。吉县百姓能得大人治理,更乃不幸之中的万幸。”

    “所以该是咱们反过来谢大人才是呢。如果不是大人命人造出飞机,又人工降雨,咱们这些人此时是生是死都未可知,哪还能有这份荣誉。”

    农人们反过来给邴温故磕头道谢,邴温故把人一一扶起。

    “这份荣誉有你们的,也有本官的,是属于咱们所有人的,所以不必推来推去,合该咱们共同分享。”

    邴温故向来知道怎么笼络民心,恩威并施,该赏就得赏,该罚就得罚。

    至于这赏罚,可绝对不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算完了。

    邴温故派丛林取来他之前命人事先准备好的奖状和奖牌。

    “本官之前就曾说过若是你们能成功实现杂交实验,本官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奖金。如今到了本官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奖状每个人都有,上面印的字都一样,只要填写上名字就成。

    “大人,小人有不情之请,想请大人把小人的名字亲笔填上去。”吴娘子崇拜邴温故,无关风月,单纯的敬佩,把邴温故当做前路引路星的那种敬仰。

    “小人也想要大人的亲笔。”

    农人们纷纷应声。

    这点小要求甚至都不能算要求,邴温故一口答应,“好。”

    邴温故亲手写下每个人的名字,并且在奖状上盖上衙门的公章,亲手双手交到每个农人的手上。

    农人拿着奖状美滋滋的看着,十分稀罕。

    然而更让他们惊喜的在后面,“这张奖状是你们的荣耀,更代表着你们对所有人类的付出。所以本官特许持这张奖状的人,终身免除名下所有土地税收、免除其终身徭役、子女徭役。经商者,免除商税。读书者,县学免除终身束脩,其子女、子孙三代免束脩。”

    农人们再次大声欢呼起来,手中的奖状明明是薄薄的一张纸,却在这一刻重若千金。

    终身免税收,子孙三代免束脩,这个子甚至包括女儿极其女儿的孩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子女的孩子生来就是读书人啊!

    如果刚拿到奖状是高兴,现在就是喜极而泣。

    这还不算完,邴温故做主,所有项目成员每人奖励两亩耕地,一百贯钱。

    这样奖励一出,当场就有农人腿软直接跪在地上起不来了。旁边的人想扶他,发现自己也是腿脚发软。待缓过来后,就默默流泪。不过这是高兴的眼泪,一百贯钱啊,一夜之间,他们也成了有钱人了!

    杂交项目有三位负责人,两位副负责人,一位主负责人。每人除去这些奖励外,一人得了一枚纯银的银牌,银牌上有正面是水稻,背面则是他们的名字。

    另外每人多三亩水田,钱也是五百贯。

    最让人眼红羡慕的就是吴娘子了,她是总项目负责人。她直接得了二十亩土地,一块纯金金牌,银一千两,吉县三进宅子一套,商铺一间。

    所有人看向吴娘子的目光都充满了羡慕,但是他们却不得不服气。因为在最初甚至实验的过程中,他们都抱着怀疑的态度,常琢磨这能行吗的时候,吴娘子却在坚定不移的执行,并且全心全意相信一定能成,只是时间的问题。

    邴温故衙门还有得忙,临走的时候道:“给你们放一月假,这一个月假带着家人出去玩玩。每人每日给报销一贯钱的经费。”

    这又是一笔奖金,所有人都在笑。

    杂交实验成功,春种在即,意味着邴温故又要忙起来就。邴温故马不停蹄返回衙门里安排。

    同时吴娘子精神恍惚的离开实验基地去邴家工坊把儿子叫出来。

    母亲的突然出现令吴耀祖有些紧张,生怕母亲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阿娘,今日不是休沐,你怎么突然来了?”吴耀祖紧张地问道。

    “阿娘手中的项目结束了,大人给了阿娘一些奖金。”吴娘子说这些的时候精神还是恍惚的,所以以至于她表面看起来像是很镇静。却不知道,她都惊喜的失了魂。

    “奖金有多少?”吴耀祖没想到那么大数额,还傻乎乎乐呢。

    吴娘子掏啊掏,把身上的东西都掏给吴耀祖。

    吴耀祖先是看奖状,挺美,但是没当回事。他此时还不知道这张奖状的含金量。待到日后邴温故为这些人请了皇命,圣人又在这张奖状上加盖了皇印,他才知道这张奖状意味着什么。

    他的儿子考秀才的时候,本应该名落孙山,就因为这张奖状。他的亲祖母的功勋加分了,硬生生成了秀才。

    那时候全家人都以是吴娘子的子女为荣耀,所有后人都感谢当初他们的父亲义无反顾跟着祖母姓氏。

    在大多人族谱上的祖先是男人时,吴家的族谱最上头只有一个女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却是全人类的荣耀,所有吴家子孙只认祖母,没有祖父。对外甚至介绍自己是祖母梦中有感而孕,他们是无性繁衍的后代。这可把他们祖父那支的人气死了,可是本家那边不认,他们也没办法。

    对的,张家那边的人甚至把吴娘子当成主支,甚至一度想改姓吴。

    要知道吴这个姓氏,最初可还是没人肯收留韩娘子,韩娘子逼不得已改的姓氏。

    也是另一种讽刺了。

    据说韩家曾经一度疯狂想认回吴娘子,甚至愿意让吴耀祖记在韩家族谱上。

    最后事实证明他们才是长的丑,想的美的那种人。压根连吴娘子的面都见不到。

    这些荣耀,此时吴耀祖还不知道。他收好奖状看见纯金奖牌眼睛都直了,“这是假的吧,铜镀金,银镀金?”

    吴耀祖咬了一口,在奖牌上留下一个牙印。就这个牙印后来让吴耀祖的肠子差点悔的烂掉。

    “金镀金。”吴娘子恍惚回答。

    “啥,金镀金?”吴耀祖反应一会儿才道:“那不就是纯金?”

    “纯金。”吴娘子呆呆点头。

    “阿娘,你发财了!”吴耀祖高兴道。

    “对,发财了,大发财了。”吴娘子再次呆呆重复着。

    吴耀祖终于发现吴娘子不对劲了,“阿娘,你怎么了,感觉你好像恍恍惚惚的?”

    吴娘子道:“你继续看,看完你也恍惚。”

    吴耀祖接着把一张张纸打开,二十亩地、三进宅子的地契房契、商铺的地契房契,最后还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看完,吴耀祖双腿一软,直接给吴娘子跪下了。

    “阿娘,打劫都没你这来得快。”

    待娘俩彻底反应过来后,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这时候吴娘子才想起来让吴耀祖辞工,专心读书。

    吴耀祖当机立断辞工了,本来邴家看他勤快,舍不得放人。结果吴耀祖讲了实情,邴家立刻放人不说,多给了一月工钱。

    吴耀祖不要,邴家以吴娘子的功绩说事,吴耀祖不得不收下。

    邴温故则开始忙起春种,他十分重视这次春耕,他怕衙吏们下去发杂交粮种,百姓们不认,不肯种。或者收下后,偷偷换成家里原来的粮种,亲自跟着下户,一家家动员。

    “本官可以跟你保证,用了县衙发的杂交粮种和肥料,到了秋收之时,你家粮食产量至少可以提高两成。”类似的车轱辘话,邴温故不知道说了多少了,说的口干舌燥。

    吴娘子杂交实验得出三成增产,邴温故考虑到一些外界因素影响,对农人只报两成增产。

    “真的假的?”即便是邴温故亲自出面,农人还是有所怀疑。

    丛林立刻维护道:“你不信旁人,还不信咱们邴大人?邴大人可是能令天下雨的人。”

    农人讪讪,怀疑之色还是有的。

    邴温故理解,这时候吹的天花乱坠,不如做好保证。

    “这样吧,你们皆种本官带来的杂交粮种,按照县衙配备的专业人员指导使用化肥,到了秋收之时,若是粮食产量没有增加两成,本官便把地里所有粮食都送给你们。”

    “那要是产量不好呢,甚至比不过我自家粮种,收成都不如去年怎么办?”农人问道。

    “怎么可能,大人的话你还不信?”丛林急道。

    邴温故摆手制止,“没关系。若是不足去年收成,本官给不足的农户补到去年总产量多两成的粮食。”

    丛林道:“咱们大人向来说话算话,你总不会怀疑大人的话吧?”

    “不会,不会。”农人连连摆手。

    “叫村人过来排队领取杂交粮种吧。”邴温故吩咐道:“记好每家发了多少杂交粮种,到时候如果收成比去年多出两成的人家,咱们只收回当初发放杂交粮种的数量就好。”

    “是,大人。”丛林领命,安排衙吏记录成册,同时拿出另一本册子进行对比。

    这对于农人而言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若是多了两成粮食,多的都是自己的,还粮种的数量就行。

    若是达不到,也没事,连粮种都不用还了。要是还不足去年收成,那直接补到比去年多两成。

    换成之前的官员,百姓可能不会相信官员的承诺。但这人是邴温故,他那个县学连女孩子都收,免费读书,免费吃住,这一日得多少银子烧着,都坚持着。怎么可能还会差他们这几个三瓜两枣。

    赵成家向来是占惯了小便宜的人家,他们家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或者说家里还欠着衙门赔偿校服的钱,恨不能粮种都省下来吃了,所以紧跑慢跑的,来这边领取杂交粮种。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他们的时候,衙吏在县学按照村子整理的名册上找了一遍道:“没有你家,下一户。”

    赵母赵父急道:“怎么没有我家?凭啥没有我家?凭什么他们都能领取粮种,就我家不能?”

    第130章 各有心思 邴温故坐收渔翁之利

    丛林看向邴温故, 邴温故慢悠悠道:“因为你们家没有跟着本官的政策走?既然不喜欢本官的政策,那便索性所有政策都放弃。”

    那些领取到杂交粮种正要离开的百姓闻言纷纷停下来,他们驻足望着邴温故, 认真听他讲话。

    邴温故眼神流转,眼底隐约闪过暗芒。

    赵母问:“什么政策?”

    “惠学政策。凡是家里六岁以上孩子,无论男女皆在县学的人家才可以领取粮种。”

    这个邴温故很早就有过想法了, 想要彻底让女孩读上书,只靠宣传教育, 至少要经过两三代人的蜕变。邴温故等得起,但是那些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女孩和双儿等不得。

    邴温故只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时时刻刻宣扬男女/双儿平权。

    反正这是第一次第一批杂交粮种, 全部都是实验基地那面培育出来的,数量有限。并不够整个吉县的份额, 给谁家粮种不给谁家粮种,都是个问题。不如直接没参与惠学政策的人家就不给了, 算是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明白, 不支持他, 好事也没他们的份。

    赵母回头看去,发现领取了杂交粮种的人家还真是家中孩子都去读书了的人家。

    赵母气得不行, 可是面对冷若冰霜的邴温故,她并不敢拿出往日里撒泼打滚那套。她有一种小动物在大型猛禽跟前的天生直觉, 她要是敢那么做,邴温故就真敢把她关进大牢。

    赵母没占到便宜,这股邪火没处发,看见赵莹莹所有怒气都有了发泄口,“你个丧门星、贱货、杂种……”

    赵莹莹最近的日子特别不好过,赵母把赵成作弊被戳穿后恼羞成怒不肯回县学读书, 贪小便宜截流几个女孩校服,最后连累家里倒欠钱的原因都怪罪到了赵莹莹身上。所以赵莹莹最近过得特别特别惨,每日都有做不完的活,和永远吃不饱的饭。

    如果不曾见过光明,不曾享受过外面平权的日子,赵莹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原来自己一直身处黑暗之中,自己正在遭遇的一切都是多么的不公。也许还可以那样浑浑噩噩的活着,稀里糊涂过一辈子。

    但问题是,她的双眼看见了,并且曾经过过那样的生活。

    于是一切都变得不能忍受了。

    赵莹莹麻木的干着手上的活,躲也不躲,任凭赵母把棒子抽打在她身上。她似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兴许是今晚兴许是明日,她就会在一个夜里悄无声息的结束生命。

    赵莹莹想,邴大人说的黎明好长好长啊。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害的,要不是你哪有那么多的事情!现在好了,就因为你没有去县学读书,衙门不肯给咱家发免费的杂交粮种了!”赵母边骂边打。

    本来神情麻木的赵莹莹,在听清赵母的话后,就似一瞬间被注入灵魂的木偶,突然有了神采,双眼都有了光亮。

    赵母骂累打累休息去了,赵莹莹却忽然笑了起来,她边笑边哭。

    玩够了的赵成从外头跑回来,正巧看见这诡异的一幕,浑身一个激灵。

    “阿娘,那小贱人疯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不用管她。”

    赵莹莹此时已经听不到赵家母子的对话了,因为她看见了大人对她讲过的黑暗之中最亮的那颗星。大人说过那就是指印她前路的星,只要跟着它走,她就能寻找到黎明。

    杂交粮种就是那颗星,只要今年秋收真正增产两成。来年赵母就算再不乐意,为了杂交粮种,咬牙也要送她去县学。那样她就可以继续读书,逃离这个窒息的家了。

    “继续。”邴温故没管听见他这话议论纷纷的百姓,吩咐丛林继续分发粮种。

    “王五郎……”丛林喊着。

    “哪个王五郎?”村里没名字只叫排行的农人有得是。若是遇到村中这个姓氏多的,排行多的,都不知道叫谁。

    一个看热闹的道:“叫谁,哪个姓王的家里男孩女孩双儿都去读书了就是谁家呗。”

    一个老头默默往人群中躲了躲。丛林找不到人,跟里正核实。里正确认了信息,从人群之中一把把刚才躲起来的老头薅了出来。

    “大人,就是他。”

    邴温故看向老头,发现老头目光躲闪,根本不敢同他眼神对视。

    “那个,那个,我可不可以不要啊?”磨磨唧唧半天,王老头才吭哧瘪肚道。

    “不要?”丛林不能理解,并且大为疑惑,“这可是能增产至少两成的杂交粮种。”

    王老吞吞吐吐,“我,我家去年那个粮种挺好的,收成不错。”

    丛林这才明白老人家的担心,“阿翁你大可放心,咱们大人可承诺过了,若是不能增产,咱们衙门给赔。”

    王老头还是死咬牙不肯松口答应。

    “算了。”邴温故并不强求,丛林还想再劝,邴温故小声道:“上赶着不是买卖,只会降低身价,早晚有他们求着的时候。”

    这时候一个农人忽然道:“大人,王老头不要,可不可以把他那份给小人家里?”

    “不可以,必须得满足条件。”他这可是好东西,待秋收后天下皆知,那可是千金难求。

    “那,小人现在让家中所有孩子都去读书可不可以?”

    邴温故最终目的只是想让这些孩子都读书,没有为难点头道:“可以。”

    邴温故等人发放完种子离开后,村人围上王老头,“你疯了,为啥不要杂交粮种?就算收成不好,这不还有衙门补助呢。多补两成呢!说实话,我都有些期盼今年收成不好,衙门能给补助了。但是仔细想想大人一心为咱们老百姓办实事,又觉得这么想,挺白眼狼的。”

    王老头憨憨傻笑,不吱声。回到家,家人也询问王老头原因,王老头才说实话。

    “呵呵,衙门说啥还能信!那就是披着官服的土匪!若是到时候他们不赔偿,你们能咋办?人家手上可是有刀的。”王老头信誓旦旦,摇头晃脑,仿佛看见了不久的将来。

    “到时候他们哭都找不到调。”老头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

    “阿耶!”他的儿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你把大人当成什么人了!大人可不是从前那些品行败坏的官员,大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不行,我去找大人,跟他们说,咱们家愿意种杂交粮种。希望大人不要跟阿耶计较才好。”

    “不许去!”老头横眉立目,“你敢去一个试试!老子还没死呢,这个家尚且轮不到你做主。”

    老头儿子没办法,只能算了。

    老头冷哼道:“等着吧,到了秋收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你们老子现在的这个决定多正确了,多么充满智慧。”

    如老头这般认死理的人有,但是更多的人还是邴温故的拥趸。

    曹氏问道:“阿郎,你曾经在那个实验基地干过,增加两成的产量的粮种真有可能吗?”

    曹氏的夫君,就是之前被邴温故赶出实验基地的锅副负责人。郭副负责人家中改行老三。

    提起这个郭三郎就一肚子气,当初他再实验基地干的好好的,每月都有工钱拿,结果就因为不服一个女人就被辞工了。现在竟然说这个女人真的研究出了能让粮食增产的杂交粮种,郭三郎是万万不肯相信的。

    女人怎么可能比他聪明,女人怎么可能成事?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响了郭三郎家的门。

    “郭三郎,你在家吗?”有邻居找上门。

    “在的。”郭三郎起身,“郑六郎,你咋来了?”

    郑六郎笑道,“我就想跟你打听打听,粮种的事情是真的吗?”

    郭三郎当初连被撵回来的原因都没好意思告知村里,而是随便撒个谎。现在让他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女子,他更做不到。

    “咋可能,假的,假的。”郭三郎随口敷衍道。

    郑六郎小眼睛滴溜溜转,“既然假的,不如这样吧,咱们两家换粮种。我也不算占你便宜,你知道的我家去年自家留的粮种可好着呢。收成是咱们村里最好的,多少人要买我粮种呢。”

    郭三郎道:“我种衙门里发的粮种,到时候能给补助。”

    “你傻呀,咱们两家夜里偷偷的换,到时候谁也不知道。等秋收时,你收成不够,找衙门补就是了。”

    郭三郎看着郑六郎,“只要家里所有孩子都去读书,衙门就给发粮种,你想要粮种,让孩子们都读书就好了。”

    郑六郎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心都读野了,以后嫁到夫家该不知道好好过日子了,该想着用些有的没的了。再说家里一堆活等着他们姐妹做的。”

    郑六郎见郭三郎不松口,“这样吧,我再给家加五百文钱,咱们偷着换,谁也不知道。到时候你该找衙门赔偿,就找衙门赔偿,我又不会告发你。”

    听到能白拿五百文钱,又能把此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郭三郎心动了,最后同意了。

    曹氏担心道:“阿郎,到时候会不会被发现?”

    “不会。”郭三郎信誓旦旦,“这才多久,那女人指定研究不出来能让粮食增产两成的杂交粮种。至多就是增产一点点,郑家的种子不错,咱家好好伺候着,到时候也能比别人家多得一些粮食。还能拿衙门补助,何乐不为。”

    郑六郎心满意足,回到家笑道:“成了,咱家地多,我跟郭三郎换了一些粮种,到时候再同别人家换一些粮种,咱们家就够了。咱家十二亩地,那就多了十四石四斗。我觉得依照大人的性格,这个数字说不定是保守估算,或许能达到三成。”

    “天啊,三成!那可就是十五石六斗了。”

    种子发完,县学又多了许读书的孩子。这些孩子家里为了杂交粮种才同意让女孩和双儿读书,不过为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孩子可以读书。

    邴温故不怕那些孩子家长反悔,因为邴温故已经同他们签订契约,若是反悔,赔偿束脩和种子钱。

    孩子们读了几个月,就补偿多少束脩。至于粮种,年底按照收成双倍赔偿,且粮种归衙门所有。

    邴温故早就想到农人的骚操作,把路提前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