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坐的船
冷汗一点点从背后渗出，浸湿了男孩的衣衫，感知能力依然在脑海中叫嚣着，让他眼前一阵阵眩晕。
这两年来，在同伴师长的关照和保护下，乔治几乎忘却了曾经在九头蛇基地的阴暗记忆，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仿佛被某种食物链上位者盯视的感觉了。
上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呢？
乔治注视着门口的青年，有些恍惚地想着。
啊，想起来了……上一次这样的感觉，同样也是大人带给他的。
那个凌驾于无数巨手之上，击碎他们的束缚，带给他们新生的……强大如神明一样的白发男人。
尽管心知都是同一个人，但两年的相处，眼前蓝发医生的温和形象早已替代当初那个凛然不可侵犯的白发男人在心中的印象，让他几乎忘却了这位大人的危险性。
其实不过是瑞尔先生从未真正将这种危险性对准过他们而已。
“还在等什么呢？我们要回去了哦。”
青年再度呼唤道。
“……乔治？”
奥莉薇娅疑惑地询问迟迟不动的同伴。她没有男孩这样敏锐的感知，从未想过危险源头正是他们所信任的医生。
乔治又磨蹭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咬咬牙起了身。
阿真见他走近，熟练地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被男孩下意识避开。
医生声指尖一僵，眸光暗了暗，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他的视线仔仔细细在他们身上扫过，那种仿佛被人看透灵魂的不适感让几人不禁打了个寒颤，但他们并未来得及深思，那种奇怪的感受又消失了。
“走吧，警察先生说他会送我们回去。”
卡罗尔被关了几天又饿了一晚上，身体太过虚弱，做完笔录就准备直接去医院看看，伊桑自然跟她同行。而他们这一边，警察贴心地表示可以将他们送回研讨会主办方给参会者提供的住处。
他们四个人一辆车刚刚好，阿真原本直接向后座走去，默认将独立的副驾驶位置给唯一的女性奥莉薇娅。但在手指碰到车门前忽然停了下来，瞟了一眼依然抓着少女不放的男孩，转而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算了，我坐前面吧，你们三个挤一挤？”
不必跟“危险源头”坐在一起，让乔治下意识松了口气，可又忽然觉得不合适——那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一直照顾引导他的长辈，尽管不知道瑞尔先生为什么突然危险了起来，但他怎么能这样警惕他呢？
“瑞尔先生，”他叫住了准备坐进副驾驶的青年，“您还是跟我们一起坐吧？”
医生挑了挑眉，意味不明道：“确定吗？”
男孩好像想通了什么，认认真真点头：“嗯。”
利亚姆没看懂他们两人之间奇怪的哑谜，不过跟谁一起坐在后座都无所谓，眼看他们商量好了，便老老实实坐上车，等警方送他们回去。
尽管乔治并未再表露出明显的抵触情绪，阿真还是尽量向边缘靠了靠，避免和他们肢体接触，然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乔治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着他，那种充满恶意的压迫感依然在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产生随时可能被撕碎的错觉。可是恶意的源头，他所信任的医生先生此刻眉头却不自觉蹙起，明明此前还能轻而易举制服食人魔的青年，此刻却显得格外……疲惫。
在男孩心中，青年就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这还是他首次在他脸上看到疑似“疲惫”的表情。
直觉告诉他，这一切肯定与瑞尔先生和食人魔的谈话有关，但瑞尔先生不说，他又无从得知其中真相。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瑞尔先生如此不对劲呢？
那肯定不是一件好事。乔治在心里将食人魔痛骂了一顿，又想起自见面以来医生时刻想要触碰些什么又停下的表现，犹犹豫豫地抬起小手。
阿真正在努力压制那些令咒灵烦躁的负面情绪，忽然感受到一片小小的、柔软的灵魂触碰了过来。
他掀起眼皮，看到男孩主动搭上了他的手，明明眼神中还有未散去的恐惧，手却依然平稳，没有一丝一毫要抽回去的迹象。
男孩小小声问道：
“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
════════════
纯净弱小的灵魂近在咫尺，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置于咒灵术式的发动范围之内。恶意催促着主人，让他去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灵魂捏碎，可那股烦躁的情绪却真的在男孩的动作下平复了一丝。
阿真蜷了蜷手指，没有挣脱，也没有多说什么，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在巴尔的摩居住的酒店由主办方提供，作为金主爸爸塞过来的关系户，他在酒店中独享一间总统套房。因此昨天在会场将孩子抓包之后，阿真就让他们退了廉价的青年旅馆，住进了他的套房之中。
而等他们抵达住处后，阿真却给他们塞了一张卡让他们自己去开新的房间，并未允许他们跟他一起进入套房。
“瑞尔先生……？”
此时就算是相对迟钝的另外两人也察觉到不对了，担忧地想要问些什么，却被乔治拽了拽袖子，止住了话头，任由青年毫不犹豫当着他们面关上了房门
“听先生的吧。”
乔治感受着门内蓦然升腾起的，比之前更为沉重的压力，艰难地摇了摇头，带着兄姐离开这个范围。
***
“呼……呼……”
房间内咒灵急促地喘息着，明明全是模拟出来虚假的生理活动，此刻却给他带来了一种真切的窒息感。
一路上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负面情绪在此刻终于无法控制，如同决堤的河水一般疯狂冲击着他的灵魂。身上的缝合线若隐若现，连带着青年的身躯也像接触不良的电视屏幕一样闪烁起来。
直觉的预警总是正确的。
他一直知道杀死人类会影响到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向着咒灵那一面靠拢，但他也同样知道仅仅杀死几个普通恶人对他的影响不会特别大，尤其他现在的情况比当初要稳定得多。
可是汉尼拔却有些特殊。
当他对汉尼拔产生杀意之时，那种莫名的直觉，给他带来的预感比当初他想要屠杀整座九头蛇基地还要强烈。
可他还是动手了。说不上后悔，但产生的后果确实有些超出预计。
“杀人”本身仅仅只会影响他对“人类”身份的认同，只要不是大量杀戮，他可以靠着意志力平复下来。可是在杀死汉尼拔之后，就好像触发了某种特殊机制，从他体内爆发出了极为浓烈的咒力——浓烈到就好像他并不是人类，而是由无数恶意构建而成的一样。
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意失去了载体，就近选择了最合适的容器，向咒灵涌了过来。
“救救我，我不想被杀掉……，”
“我吃人了？我吃人了？！”
“好恨啊……好痛苦……”
“想要杀了他……”
……
受害者的呓语和怨憎，施暴者的冷酷和兴奋，人类对人类的憎恶和恐惧，在同源的躯体中叫嚣，最终化为一句置身事外的点评——
【人类真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生物。】
属于“咒灵”的那一面再度占据上风，试图让“人性”向它妥协，与它同化。
【人类自己都同类相食，我为咒灵，又有何不可呢？】
【人类本就在咒灵的食谱当中，不是么？】
随着幻听一样的絮语，青年微微张开的口中，舌尖上隐约尝到了一种极为美妙的滋味。和没有饱足感的人类食物并不相同，这种味道仿佛能带来灵魂上的满足，好像达成了某种本能上的目标——杀死人类，吞噬人类。
【是他们的恶意促使我诞生，我所做的一切均为他们自食恶果。】
【为何要去抵触？】
“不需要抵触……”青年茫然地低喃，“我可以接……呕……”
说到一半，他忽然不自觉干呕了起来。
他刚刚意识到，他感受到的是那些恶意中包含的……有关食人的记忆。
哪怕那个味道真的让咒灵沉迷，哪怕那些咒力还像浆糊一样糊在他脑子里，让他不甚清醒，他依然潜意识地抗拒起来。
“呕……”
没有正常生理活动的咒灵再怎么反胃也只能干呕，但过于强烈的抵触到底还是让他艰难地重新将那些负面情绪压制了下来。
“当啷……”
意识模糊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喉间挤了出来，跌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墙角。
瞳孔重新聚焦的青年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那是一个，装着不明黑色液体的……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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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真没骨头似的靠坐在墙角，懒洋洋抬起手，端详着手中贴着“X”标签的瓶子，逐渐回复的理智终于想起瓶子的来源。
好像是……从竹下悠真手上拿到的？
他当时是想着要交给托尼研究的吧，但一直忘到现在……这都两年了，也不知道坏没坏啊……
咒灵思绪飘忽着，随手把瓶子扔进旁边敞开的行李箱。
一会跟奥莉薇娅说一声，让她帮忙带回诊所吧……
至于他现在，可没有精力去处理这玩意儿。
他慢吞吞打开手机，熟练地划拉到克拉克的网络社交平台账号。
他现在勉强压制下来，但状态还是有些糟糕……恐怕需要更多的“锚点”来帮他稳定下来。
正义的、善良的、漂亮的灵魂……
他点开克拉克最新发布的照片——
那是一张英国南安普顿到美国纽约的游轮船票，船票的角落上标注了游轮的名称。
附字：【和新朋友一起乘船。】
知道克拉克旅行计划的阿真放心了下来。
已经准备坐船了啊……那就说明快回来了，他恐怕不用等太久。
他的余光扫过游轮的名称，又不甚在意地略了过去。
心里漫无目的地想着：一会去查查这艘游轮哪天能到吧……啧，好像也不行，克拉克要去北极来着，万一又耽误时间怎么办？
要不他先去格陵兰岛等一等？话说……这艘叫“Titanic”的游轮大概什么时候会到格陵兰岛？
他低声念叨了几句，忽然一顿。
——【Titanic】？
光看英文单词很难联想到中文的音译，但读出来之后就不同了。
阿真有些懵逼地眨了眨眼，又去网上搜了搜这艘游轮——嗯，还挺出名，中文翻译也确实是他想的那个。
但是……
泰坦尼克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克拉克你不要什么船都乱上啊！
?
第62章 卡尔亦未寝
泰坦尼克号，英国白星航运公司下辖的巨型邮轮，在建造完工后就号称世界工业史上的奇迹，有着“永不沉没”的美誉。①
然而众所周知，这类称号通常跟Flag没什么区别——所以泰坦尼克号在第一次正式航行中就不幸撞上冰山沉没了。
在阿真的上上个世界，这段历史所处年代久远，又是发生于外国，知晓者本不算多，但却因为一部电影，一段绝美的爱情故事而广为人知。
那么问题来了，当前这个世界的时间可不是真实历史上泰坦尼克号沉没的1912年，科技水平也不可同日而语，它还会像阿真所知道的故事中那样沉没吗？
对于这个问题，出身于科技时代的新新咒灵选择……善用搜索引擎。
谷歌给出的内容算是解答了一部分疑问。
这个世界的1912年同样沉没了一艘巨型邮轮，但并不叫“泰坦尼克号”，也并非撞上冰山而沉。那艘斥资巨大的倒霉邮轮在入水试航时就因为施工方偷工减料而出现故障，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过就算如此，那艘邮轮在当时依然是用了最顶尖的工业技术，并且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克拉克即将乘坐的这艘“泰坦尼克号”便是完全仿造当年的巨轮所建造的复古工业风旅游轮船，宣传标语也是“带你体验工业时代的贵族奢靡”，颇有名气。
阿真：“……”
仿造一艘刚下水就沉船的邮轮，你们欧洲人倒也不嫌晦气。
他关掉搜索引擎，又返回社交软件页面，顺着时间线往前划拉。
既然不是真的“泰坦尼克号”，应该不至于沉船……吧？
他的指尖又一次顿住。
——那张船票的前一个动态，是一张神态抓得极为精准的速写。
虽然速写本身把青年画得很帅也很有氛围感，但阿真的重点并不在这幅画上。
动态上方的配字内容是：
【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杰克是个很厉害的艺术家！[大拇指]】
阿真：“……”
你说的“杰克”，是我想的那个杰克吗？
他想了想，当即给克拉克拨了个电话过去。
……没打通。
阿真沉默两秒，转而换了个号码，这回倒是拨通了：“托尼，我……”
【瑞尔先生，我是星期五，很抱歉Sir现在不在，可能接不到您的通讯。】
“……不在？他去哪了？”去哪也不至于接不到电话吧？
【Sir和斯塔克工业的研发团队前往阿富汗试验新型武器了，前不久刚上飞机。】
事实上就算下了飞机，中东那边也几乎没什么信号，卫星电话可能都不是很稳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斯塔克父子俩已经在商量着要发射几颗属于他们的卫星了，但现在确实只能忍受这些不便。
阿真无奈，只能道：“那帮我转接一下霍华德先生。”
【好的，请稍等。】
***
“泰坦尼克号的船票？”
最近在琢磨怎么发射卫星的霍华德甚至还查了一下泰坦尼克号是什么，不解道：“返程还没这么快，你要去英国的话……”
泰坦尼克号这个时间是从英国出发前往美国，如果医生想坐船去英国旅游的话，应该等船抵达纽约之后再去买返程票才对。
“不，我就是想要来美国的那趟船票。”阿真有点不好意思，“咳、去英国可能还需要麻烦您帮个忙。”
霍华德：“……？”
大老远从美国跑去英国，就为了再专门坐趟船回美国？
尽管没搞懂医生的迷惑操作，但霍华德也没有多问，还是给他安排了去法国的私人飞机——现在这个时间肯定赶不上从南安普顿登船了，只能等船在法国瑟堡港停靠的时候再上。
至于阿真这边，他的想法倒也很简单。
他现在的状态不算特别差，但也绝对算不上好，让他耐心等待克拉克归来，或者去寻找其他好看的灵魂不是不可以，但有更简单的方法，为什么不让自己好过些？
那个“杰克”在的话，那艘跟他记忆中起源并不相似的邮轮，或许还是会发生那场灾难。
他倒不担心克拉克的安全问题，但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节点，可以去见证……见证一下灾难中的光辉。
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
此时的克拉克正坐在伦敦前往南安普顿的火车上。英国那糟心的信号铺设让手机几乎成了摆设，他也因此错过了来自心上人的电话。
在他对面的座位上，新交上的画家朋友杰克·道森在听闻他想成为一名记者后，就兴致勃勃跟他分享自己的流浪经历，为他充实素材。
或许每一位落榜美术生都能谱写一段传奇，上一位不方便提起，至少眼前这一位的生活确实挺多姿多彩。
“我之前在巴黎那边给人画速写……”杰克很早就父母双亡，落榜后便独自一人在欧洲各地打拼流浪，认识了不少社会底层人士。
他们有些身不由己地从事一些不那么上得台面的职业，也有些曾家境不错，但经历了各种变故，不得不沦落底层挣扎。
克拉克将他的讲述认真记下，这段休学旅程中，他也曾在各个阶层中切身体验过一段时间，但时长有限，有些理解终究没有杰克这么深刻。
“……后来我还做过一段时间美术家教，艾洛迪是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可惜我没能教她多久就被赶出来了。”杰克耸耸肩，“我只是不小心发现他们家男主人出轨，顺口揭穿了一下而已……不过好在工资还是拿到手了。”
“说起艾洛迪，”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在自己的背包里翻了起来，“我之前带她去写生的时候救了个溺水的阿姨，她为了报答我，送了我一条项链……”
“其实我本来不想收的，那条项链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上面的绿宝石也很漂亮……但阿姨说那只是她年轻时候捡到的一块陨石做的，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只是有点纪念意义我就收了……”
他念叨着，从背包里翻出一个铅做的小盒子，然后当着他面打开展示：“看！我觉得这块陨石跟真的宝石也不差什么了，工艺也很好看，我决定把它送给我女朋友……”
克拉克在铅盒打开的那一刻，就瞬间感受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无力感，细密的疼痛从四肢百骸升起，逐步向心脏的位置蔓延。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听力削弱，视野也开始模糊，杰克的声音在他耳中逐渐听不分明。
“……克拉克？克拉克？”
杰克似乎也发现了他的不对，有些担忧地拍了拍他：“你怎么了？”
克拉克清醒了一些，艰难抬起手，“啪”地把面前的铅盒盖上。
没了那颗奇怪陨石的影响，他缓缓恢复过来，看向面露担忧的朋友，揉了揉额头：“我没事，只是有点……呃、低血糖。”
杰克眨眨眼，狐疑地上下打量他——这个身板，低血糖？？
克拉克打着哈哈试图转移话题：“你刚才说送女朋友，你有女朋友了吗？”
“嗐，还没呢，”杰克见他确实没什么大碍，就顺势继续聊起来，“我的意思是，等我找到女朋友就送给她。”
“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项链起码足够漂亮，而且还是我救人获得的报酬，多有意义！”
克拉克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他的记性很好，结合“陨石”这个关键词，一下子就联想到两年前在麻省理工的遭遇。
当时托尼去调查过造成他虚弱的原因，确定了是莱克斯手中的那枚陨石，然而后来他找医生变成了普通人，经历了一系列事情后，便再没去关注当初那点小插曲。
结果这回他又见到了类似的陨石，这就有点麻烦了——这种陨石到底有多少？
克拉克很想从杰克手里买下陨石回去研究一下，但听到朋友对项链的规划，又不好说出口。
以他对杰克的了解，作为朋友的他若要开口购买，杰克肯定不会开出什么高价，甚至可能会大方送给他。但这条项链如此有意义，又是人家计划送给未来女朋友的东西，他怎么好意思去占这个便宜？
……要不等回到美国之后联系托尼或者医生帮他“代购”一下好了。
反正在海上这几天，杰克总不可能突然冒出个女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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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丝·迪威特·布克特，一位出身于英国老牌贵族家庭的女性，家族往上甚至能和王室沾亲带故。然而就这样显赫的家族，内部其实已经开始败落——这类落魄贵族在英国并不少见，为了保持上流社会的奢侈和体面，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解决方式。
——比如联姻。
和那些有钱的新贵们联姻，用老牌贵族的头衔和人脉为新贵打入上流社会铺路，而新贵则用自己的钱财为老牌贵族维持体面。
这本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但前提是联姻对象自己愿意。
很显然，罗丝并不满意母亲给自己定下的那有钱但不尊重女性的联姻对象，迟迟不愿和对方订婚，可是从小生活的环境让她找不到破局之法，情况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或许是为了讨得她的欢心，预定联姻对象卡尔邀请她和她的母亲登上了这段时间各种广告铺天盖地宣传的豪华邮轮——泰坦尼克号。
她将此当作一个追求者的普通追求行为看待，而卡尔貌似并不这么认为。
“这里的一切都是新建造的，我们是第一个使用它的人！”登船后，罗丝的女佣为她整理袖口，开心地和她说笑。②
就在此时，卡尔走进屋，意味深长地接口道：“我——也是第一个使用的人。”②
女佣指得是这个房间，卡尔所指的那可就不一定了。话语中暗含的暧昧和侵略性让罗丝隐隐不舒服，她皱了皱眉，没去理会他。
然而卡尔很快就驱走了女佣，锁上门，从身后抱住了她。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他在罗丝耳边说。
***
几分钟后，在普通舱和友人说笑的克拉克耳朵微微动了动，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皱了皱眉，有些歉意地和同伴说了声：“抱歉，我要去趟洗手间。”
说着，他很快就冲了出去，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徒留杰克一脸懵逼。
杰克：这、这么急的吗？
而另一边，正试图和自己认定的未婚妻“成就好事”的卡尔，突然听到房门外传来激烈的敲门声。
“先生？先生您睡了吗？”
“先生我好像听到里面有人呼救！先生开开门！”
卡尔：“……”
?
第63章 外在的束缚去除
这两年来，克拉克的听力覆盖范围越来越大。他早已学会如何过滤那些曾经会让他头疼的声音，除了时刻注意自己亲友的心跳，就只重点关注一些呼救类的词汇。
泰坦尼克号作为老早就打出宣传的高端邮轮，白星航运公司显然是下了大功夫管理的，理论上不会出现什么危险事件，也确实并没有什么人会在船上高声呼救——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些藏于豪华表象下的阴暗面。
“等等卡尔，我觉得这种事应该要订婚之后……”
“如果你说订婚，我已经准备好了盛大的订婚宴，请帖也发出去了，下船之后就可以举办。”
“什么请帖？我是说，这是不是太快了……我想等大学毕业再……”
“哦，亲爱的，有我在你身边，你不需要读大学去受苦，你母亲也赞同我的……别再耽误时间了，我们要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等……啊！不行，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卡尔……唔……”
……
如果说一开始的对话还能算是小情侣之间的矛盾，后面就越听越不对味了。
那位女士拒绝的意味很明显，但好像又顾虑着什么，并没有立刻大声喊叫，但他明显听到了抵抗和挣扎的声音。
克拉克当即找借口冲了出去。
声音来自头等舱，他作为普通舱乘客并没有资格进入，不过他可以适当进行一些小小的变通。
超级速度加持之下，头等舱的工作人员压根看不见人影，一眨眼就被从工作间顺走了一套属于侍者的服饰。青年无师自通一键换衣的技巧，当他出现在声音所在的房间门口时，已然是一副得体的侍者装扮，还特意摘掉了眼镜。
“……先生开开门！先生开开门！”
他催命一样地喊着，哪怕控制了力道，依然把门捶得震天响——这当然是故意的，头等舱房间都是套房，如果不把动静搞大一点，里面的人可能听不见或者装听不见。
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破门而入。
好在头等舱的客人如他所想的那样要面子，他没敲多久，便有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黑着脸打开了门。
“大晚上的这样吵闹无礼，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男人先发制人，不耐烦地指责道，“你的工号是什么？我要投诉你！”
克拉克当然没有工号，也不打算和他纠缠这个问题：“抱歉先生，我听到这个房间传来女士的呼救，担心客人出什么事才这样着急。”
根据他听到的对话，不难猜出房间的所属者是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房间应该属于一位女士才对，先生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说着，眼角余光注意到有一位同样衣衫不整的女士悄悄从里间探出头来。
克拉克礼貌地收回视线，继续思考着该怎样在不影响到女士的情况下把这位男士“请”出去。
“好事”被打扰本就让卡尔的心情很糟糕，结果被打扰的原因居然是一个他看不上眼的“侍者”在质疑他？！
他也顾不得思考这个头等舱套房隔音为什么会这么差的问题了，语气嘲讽：“质疑客人？我看你们公司员工的素质培训需要回炉重造了，我们是未婚夫妻，我出现在我未来妻子的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侍者”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纠结：“可是我听到您的未婚妻似乎并不情愿……您知道的，乘客的安全也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内……”
明明是一副“职责在身不得不打扰尊贵客人”的打工人模样，但说话怎么听怎么掺杂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就算是未婚夫妻，强迫他人……也是违法的。”
卡尔被他气笑了：“我不知道你到底听到了什么就敢来随意打扰乘客，我现在告诉你，我和我未婚妻的关系很好，你……啊！”
他话没说完，忽然感觉腰间一痛，一股巨力从身后袭来，让他不得不向前踉跄扑去。
克拉克丝滑闪身避开，任由这位狼狈的先生直接扑倒在地，然后抬眸和刚刚收回踹人的脚的女士对上视线。
“不是。”她脸色苍白，眼中还有未曾褪去的惊惶，但依然很认真地对克拉克说了一句，然后又瞪了地上的男人一眼，“我们还不是未婚夫妻。”
或许是刚才差点被卡尔得手让罗丝心有余悸，她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上流社会互相留面子的潜规则了，当即劈头盖脸把卡尔的衣服扔了出去。
考虑到还有个帮了她的无辜侍者在场，为了防止克拉克被卡尔迁怒，罗丝到底没说什么重话，而是假笑道：“卡尔，我今天很累了，想要早点休息，你也尽快回房间吧。”
此时，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工作人员终于姗姗来迟。
卡尔不想让那么多人看出他是被“未婚妻”赶出来的，匆匆披上衣服整了整着装，然后在其他侍者过来询问时给出了得体的解释：
“……没什么，放心，没出什么事……我只是和我的未婚妻有点小误会……”卡尔的变脸速度比克拉克换衣服还快，此时压根看不出他刚刚还是一副狼狈又阴沉的样子。
但他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情绪，斜了一眼旁边看似老实的克拉克：“不过你们工作人员的处事方式还是有点欠妥啊……”
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只是点了这一句就足够让一个普通侍者失去工作，领班眉头一皱，看向克拉克：“你是……”哪个部门的？
“只是一点小误会！”
话音未落，就被罗丝打断。
她看着卡尔，又强调了一遍：“你也说了，只是一点小误会，这位先生也不过是在履行他的职责罢了。”
领班看了看罗丝，又看了看卡尔，他也是人精，现在这场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两个他谁也得罪不起，于是默默闭嘴旁观。
卡尔盯着罗丝，看起来很生气，又强忍着没有爆发，最终哼笑一声：“好，确实是误会。”
他又整了整衣领，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起来是把这件事揭过了。
不过在路过克拉克时，他低声警告了一句：“管好你自己！”
克拉克对他暗藏危险的警告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等他回到普通仓，眼镜一戴，谁能知道他是谁？
工作人员们一部分殷勤地送卡尔回去，又有两人留下，礼貌询问罗丝是否还有什么需求。
罗丝现在心乱如麻，刚才和卡尔的对峙都是集中生智下的做法，她草草几句话应付了工作人员，又抬头想找那个帮了她的侍者。
然而……
罗丝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刚才那位……先生去哪了？”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留下的侍者也愣住，同样左右看了看——那个刚刚还站在一边的高大侍者，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明明是在室内，三人却莫名感受到一股冷风吹过，让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里有点发毛。
“……人、人呢？”
***
等到后续，领班顺着卡尔的示意想要找出那个没有眼色的下属兴师问罪时，却发现他们船上的工作人员中并没有这个人，又听闻当时留下的两个下属表示那人是突然消失的，顿时也开始浑身不自在起来。
功成身退的克拉克此时已经美滋滋进入梦乡，并不知晓自己在船上工作人员内部留下了“闹鬼”的传说。
════════════
昨晚的罗丝勇了一把，将卡尔赶出了房间，勉强睡了个好觉，但第二天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我不想穿这个。”
面对眼前的一排昂贵的复古礼服裙，罗丝皱眉拒绝。
“这就是这艘船的主题，大家都这样穿。”
她的母亲露诗太太正在试穿这些礼服，看起来毫无心理障碍：“你不穿，怎么去参加宴会？今天伯爵夫人可也在会场。”
这些复古风的礼服美丽却也束缚，想要穿下它们，必须要在内部穿上紧身的束胸衣，才能勾勒出合格的曲线。
这种束缚女性自由的东西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废除，但时至今日，依然有人会推崇那个时代服饰的美。现在他们所在的“泰坦尼克号”便专门复刻了那个时代的风格，登船的游客，尤其是头等舱的贵族客人，自然也愿意顺应这个“主题”。
原本的罗丝其实并不抵触偶尔体验一下过去的服饰，可是在昨天经历了卡尔那样的对待后，她看这些到处充斥着束缚的衣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我穿西装不行吗？他们男人都穿西装。”
“女人就要优雅，我看你就是在外面学坏了。”露诗太太见女儿抵触的表情，又想起今天卡尔跟她隐晦提起的事，忍不住开始“敲打”起自己的女儿。
“作为一个贵族，你应该懂事一点了，不然别人该怎么看我们？昨晚也是，卡尔是你的未婚夫，你怎能这样对待他呢？”
听到这话，罗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明明是他要强迫我！”
露诗太太眉头一皱：“怎么能说强迫？你们是未婚夫妻！是马上要结婚的关系！请帖都发出去了！”
“可我还没有答应！”
中年女人忽然停下动作，缓缓扭头看向情绪有些激动的女儿。
“没有答应……所以呢？你想拒绝这场联姻？”
“然后你又想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她缓缓走近罗丝，明明身形不算高大，却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她，“你还记得你父亲欠了多大的一笔钱吗？我们只剩下一个贵族的名声了，你想要保持现在的生活，只能靠卡尔。”
罗丝张了张嘴：“可我……我可以去工作……”
“你去工作能赚多少钱？能还上你父亲的债务吗？”
“听我的，没有物质的基础，你追求的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她的声音忽然又柔和下来，带上了一丝祈求：
“或者说，你难道想让你的母亲去工厂当工人吗？”①
看着母亲的眼神，罗丝怔住了。她明明还没穿上那件束胸衣，却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喘不上气。
***
就在头等舱开始如火如荼举办宴会之时，泰坦尼克号终于停靠在了法国瑟堡港。
蓝发的医生告别送他来此的斯塔克家司机，踏上了巨轮的甲板。
他扫视着复古又精致的巨轮，以及身边形形色色的灵魂，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普通舱，克拉克忽然“唰”地从床上坐起身。
刚才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心跳声？
但当他细听时，却发现那个节奏和他所想的那个人有着微妙的不同。
是……错觉吗？
?
第64章 暗中观察.jpg
阿真站在属于自己的头等舱套房，有些惊叹地挨个抚过房间内各种精美的装饰。
泰坦尼克号打出“复古贵族体验”的噱头，也让这艘邮轮的目标客户聚焦在上层有钱人之间。至于那些开放给广大民众的低价普通舱名额，除了用于宣传，更多的也是作为头等舱“体验”的一部分——没有对比，又怎么能突出头等舱的尊贵呢？
这种小心思当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告知给大众，冲着这份噱头来玩的普通乘客不在少数，也导致普通舱的船票供不应求。所以阿真这种临时需要上船的客人反而买不到普通舱船票，只能去头等舱。
当然，如果阿真坚持，神通广大的斯塔克也能为他弄来普通舱的船票，但花销或许不比头等舱低，实在没这个必要。
白星航运公司为了这艘巨轮属实是下了血本，站在这里，就算阿真没能亲身经历那个工业大爆发的年代，也能从这艘轮船上窥见几分那个年代特有的时代风味。
他在自己的房间转了一圈，没有久留，很快又再度出门，踏出门的瞬间隐匿身形，暂停一切属于人类的生理活动，然后毫不犹豫直奔下层的普通舱而去。
克拉克晒出的船票上有房间号，他能轻而易举找到他所在的房间，然而站在门口时，他又停下了。
他努力收敛着周身几要沸腾的咒力，为即将见到那个他所喜爱的灵魂做好心理准备——这也是他刻意隐藏身份登船的原因。
咒灵无比清楚吸收了过量咒力的自己本能中的人类抱有怎样的恶意，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想要去破坏，他纵然能克制住自己不去真正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但无法保证见面时自己不会在克拉克面前露出端倪。
克拉克是个敏锐的孩子，他可不希望自己暴露真面目之后被他所警惕，他还想继续留在这个闪闪发光的灵魂身边呢。
所以他在登上斯塔克的私人飞机前往法国之前就改换了心跳的节奏，又在登船之后隐匿了身形才来找克拉克。
他只需要看着就可以了，只要那道光出现在他眼前……
咒灵正想着，熟悉的金光就真的蓦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阿真瞳孔一缩，被近在咫尺的灵魂吓得猛然后退了几步，差点撞到身后的墙壁。
不知为何突然打开门的克拉克表情似乎有些迷惑，他顺着走廊左右看了看——左边，两个小孩在走廊里追逐打闹；右边，一对夫妻说笑着打开房门，准备去楼上体验船上的娱乐项目，见他看过来，礼貌地冲他点头笑了笑。
克拉克同样回以礼貌一笑，然后继续迷茫地挠了挠头。
奇怪了，刚才总觉得……有什么人站在他门口？
他想了想，回屋拿上自己的记录本和笔，也准备到楼上去逛逛。
阿真扒在门框边探头探脑看他的动作，在他关门出去之后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
同样是复古工业风，给普通舱乘客准备的游玩区域和头等舱又有所不同。如果说头等舱是严谨的复古贵族式奢靡，普通舱就有一点……现代化了。
尽管整体装修还是复刻的二十世纪初的风格，但上层娱乐区中游戏机、台球桌、泳池等相对现代化的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小片区域放着赌博设施，只在夜晚开放。乘客们的穿着也很随性，愿意体验的就去找工作人员借用船上免费提供的仿贵族礼服，懒得穿或穿不惯的，就还是穿着自己的衣服，整体显出一种奇妙的混搭感。
头等舱的设施当然不会比普通舱少，但是为了贵客们的体验，这些设施不会像普通舱这样专门放在一个区域，而是分类规划在不同的位置，还有完全复古风格的宴会厅。给贵客们使用的礼服也不是那种大众影楼租赁款，而是更加昂贵的独家定制款。那些体面人们分成不同的小圈子去专门的活动室中使用这些娱乐设施，整体氛围都更加安静、优雅，也更加……压抑。
克拉克简单扫视一圈，然后目标明确地穿过这片区域，直奔室外而去。
很快，阿真就跟着他见到了那位躺在甲板躺椅上吹海风看星星的“杰克”。
见他过来，杰克坐起身，有些讶异地调侃道：“你不是说要睡了吗？乖宝宝先生。”
他的这位朋友作息意外的规律，昨晚船上有演出活动还好些，今晚因为头等舱要举办宴会，为了不打扰贵客，普通舱只开放日常娱乐项目，而克拉克对某些夜间特供项目并不感兴趣，早早就回房休息了。
杰克不理解，但他尊重友人的生活习惯，也没去打扰他，只自己在船上到处玩耍交友。
克拉克一屁股坐在他腾出的位置上，耸耸肩：“突然睡不着而已，你不也说要去玩牌？怎么在这里吹风？”
杰克咧咧嘴：“只是随便说说嘛，我身上就那点钱，我可担心输得裤子都不剩。”
赌博是豪华邮轮常见的“夜间特供项目”，来旅游的乘客们或多或少会尝试一把，但这对于省吃俭用好久才攒下船票的杰克来说……看看就算了。
“那你现在是准备跟我一起吹……你在看什么？”杰克见友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的动作，好奇问道。
克拉克表情纠结：“我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看我？”
杰克：？？？
他顺着克拉克的视线看过去，那边空无一人，只能看到远处夜色下平静的海面。
海风带起一阵凉意，青年忍不住摸了摸肩膀：“你这说的可就有点渗人了……”
他天马行空地想着：“说不定是什么爱慕你的海妖在偷窥你？”
克拉克：“……”
阿真：“……”
不是海妖，是咒灵……不对！哪来的爱慕？！
他只是喜欢纯粹的灵魂而已！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他抽了抽嘴角，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
不得不说，时隔多日再次见到克拉克，曾被汉尼拔乱七八糟的灵魂颜色荼毒过的眼睛总算是获得了放松，心情愉快之下就连咒力都稳定不少。
他这一趟没白来。
“咦？那道视线好像又消失了。”
克拉克陷入沉思——这个世界上都有他这个外星人了，说不定真有鬼呢？不过就算是鬼，他在这道视线中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攻击性，反而有种……莫名的熟悉？
这种熟悉感让他提不起警惕，此时也只把这种感觉当作普通的聊天话题跟朋友分享。
听他这么说，心大的杰克很快就把刚才那股渗人的感觉抛之脑后，顺势提起另一个话题：“你知道吗？今天你回房间之后，我看到了一位……嗯，很特别的女士……”
克拉克也被他带得暂且放下对“视线”的思考，认真听着他的表述，又想到他刚才下意识联想到的“爱慕的海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你这是一见钟情了？”
杰克被噎了一下：“……咳、没到这个地步，只是觉得她很特别……嗯，很特别……”
那位女士显然是头等舱的客人，但又和他见到的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上等人”不太一样。总之她出现在甲板上时，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杰克的视线。
是不是一见钟情尚不好说，但若只见了这么一面而没有后续交集的话，这点好感恐怕慢慢也就不了了之，他也不过是想跟伙伴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罢了。
“……可惜她在头等舱，我若想再见到她，恐怕需要上帝给我点运气……”
然而就在他刚想着“以后和那人恐怕没什么交集”之时，一道穿着礼服裙的倩影从他们不远处的甲板跑过。
那人动作有些踉跄，速度却不漫，而且看着就很心事重重。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坐在椅子上的他们，而是径直扑到船尾的栏杆边上。
杰克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身为画家对人体的敏感度让他仅从背影就判断出了这位突然跑到船尾的女士的身份，喃喃出声：“……上帝好像有点灵。”
克拉克：“……？”
════════════
罗丝已经受不了这一切了。
面对母亲祈求的眼神，她终究还是心软下来，卡尔有钱又英俊，好像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她沉默着穿上礼服裙，跟着母亲前往宴会。
英国贵族们的宴会向来大同小异，礼仪和规矩哪怕是现在也依然刻在他们心中，穿上礼服，站在复古的场景之中，所有人都能毫无违和感地融入其中。
她冷漠地看着母亲和其他贵太太们交流，炫耀她未来的订婚宴上会有多么奢华，又看着卡尔在点餐时理所当然地替她做决定，从未想过征询她的意见。
或许是她昨夜的“反抗”让男人不满，卡尔一改曾经讨好的姿态，在宴会上时刻展现出对她的“掌控”。
窒息和烦躁又一次出现在她的心中，并且愈演愈烈。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场中没有一个人看她，也没有一个人会听她说话。
罗丝离场了。
宴会上窒息的氛围让她很难受，她将其归结为束胸的问题，于是回房间想要解开，可是女佣不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她想要解脱束缚都是那么困难。
她气到砸了房间里的东西，又冲出门，不管不顾地跑到甲板上，等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船尾的栏杆边。
罗丝低头看着面前夜色下的海面，眼神有些恍惚。她尽力尝试了，今天的晚宴是她的妥协，也是她的努力。可是获得的结果并不美好。
——哪怕是为了母亲，为了家族，她也不敢想象自己嫁给卡尔之后生活是如何的一潭死水，甚至还不如眼前漆黑冰冷的大海广阔自由。
她回头看了看头等舱暖黄色的灯火，又看了看面前冰冷的海水，忽然一咬牙，从栏杆上翻了出去。
但等到她踩在围栏外部，真要松开手跳下去时，她又犹豫了。
海风呼呼地吹在她的身上，昂贵而美丽的礼服裙随风飘荡，给人一种飘渺的美感。
但一点都不保暖。
罗丝握着栏杆的手臂在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海风太冷让她抓握不住，还是因为自己心里在挣扎纠结。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别跳。”
她偏头，看到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青年小心翼翼地靠近她。
他伸出手，对她说：
“……手伸出来，我拉住你。”①
?
第65章 暴风雨前
本以为不会再有交集的、有几分好感的异性忽然再度出现在面前，杰克第一反应就是高兴。然而他的高兴还没持续多久，就看到那人手一撑直接翻过了栏杆。
杰克：！！！
那一刻，青年还没开始萌动的春心差点被吓到停跳，当即从椅子上窜起来冲了过去。
临到船尾，他急急刹住了脚步，体贴地和那位疑似想要轻生的女性保持了安全距离。
“别跳。”
很小就开始独自一人在外打拼，杰克的情商不可谓不高，他简单几句就和对方搭上了话，甚至互通了姓名。
“你如果要跳下去的话，我也只能跟着跳下去了。”①
杰克看似轻松的调侃着，紧盯着她的视线却证明他是认真的，甚至当场开始脱外套和鞋子，一副时刻准备跟着她跳下去的样子。
罗丝好像被他的眼神烫到了，视线忍不住偏移了一下，但周身的气息却明显放松了不少。
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都能为了拉住她而做到如此地步，可理应和她最为亲近的母亲以及未来的联姻对象却从不把她的感受放在心上，不得不说有些讽刺。
在杰克的引导下，放松了警惕的罗丝开始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两人的距离也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近，直到青年的手伸到了罗丝面前。
“……我其实也不是很想跳下去，你知道的，海水太冷了……所以你就下来吧，别让我为难。”①
他给了个台阶，已经被他说服的罗丝略微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在旁边围观了这经典一幕的某咒灵差点要鼓起掌来，手都抬起来了，余光瞥到同样躲在阴影里暗中观察的克拉克，赶忙刹住车。
克拉克当然不会放任一位无辜女性在他面前轻生，不过有杰克在，他想应该用不上自己的超能力了。
杰克在这方面或许比他做得更好——他认出了这位轻生者就是昨天差点被“未婚夫”强迫的女士，也不知后来遭遇了什么，以这样一副形象出现在船尾。
他能帮她一次，或许也能救她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但若她真的自己心存死志，就算是有超能力也无力回天。
现在看来杰克和她或许真的有缘分，只是见了两面就能抓住她内心触动的点，将她劝服下来，这比强行捞人更一劳永逸。
克拉克欣慰地看着两人的交流，悄悄把自己往阴影处藏了藏，没去打扰，只是注意着防止再出现什么意外。
好在一切顺利，罗丝被成功拉回了甲板上，可惜还没等她正式道谢，遍寻不到罗丝的卡尔和露诗太太终于带着保镖姗姗来迟，很快将人带了回去，徒留杰克神情复杂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回神了！”
忽然拍在肩膀上的手把杰克吓一激灵，回过头才看到是他那刚才全程“失踪”状态的友人。
“吓我一跳，你刚才去哪了？”
克拉克摊了摊手：“我一直在这里，你没注意到我而已。”
杰克：“……”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好吧，刚才他的注意力确实全在罗丝身上。
克拉克捡起他刚才脱掉的外套扔回给他：“赶紧穿上吧，别冻生病了，明天还能再见面呢。”
罗丝走前说会找机会跟他正式道谢，显然预示着明天他们还能再次相见。
杰克解释道：“我刚才其实没想这个，我只是觉得、罗丝家里人可真是……呃、难以形容。”
尽管没人看见，一旁的阿真还是赞同地点点头，如果让他来形容，恐怕“封建余孽”这个词更适合那俩人。
不过，尽管明显感受到卡尔和露诗太太那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样子，杰克也没带怕的，只是随便跟朋友抱怨了两句，就怀揣着明天还能见到心上人的小兴奋，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同样没什么阶级观念的克拉克对这段感情的未来发展还挺看好，鼓励了他两句，也回了自己房间。
***
关上房门，克拉克打开记录本将今晚的见闻记下。
等他专注地写完最后一个单词，忽然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开口道：“能出来聊聊吗？”
阿真：！！！
他有些慌乱地把自己检查了一遍：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视线……刚才明明刻意没去看他……
——这都能发现？？？
“我不知道你一直看着我是为了什么，不过我们可以谈谈。”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请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阿真：“……”
不是，你的主语是不是反了？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应该担心我伤害你吗？！
不要对坏人这么宽容啊喂！
阿真心里吐槽着，甚至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
他眼角余光瞅了瞅那个看着就让他心情平静的大型发光源，默默挪到墙角蹲下。
阿真：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事实证明，他身上的咒灵Buff依然很坚强，克拉克并未真的发现他所在，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而已。他不觉得之前感受到的视线是种错觉，可之后也确实再没有那种奇怪的感觉。
他又问了几句，房间依然无人回应。或许那个视线主人已经没再跟着他，也或许对方打定主意不愿出现，总之克拉克只能暂且遗憾放弃和未知生物交谈的想法。
等到克拉克洗漱完毕躺回床上，真正陷入沉睡中时，阿真才悄无声息地“飘”到他的床前，定定地看着他。
比上个世界扩充了数十倍的咒力量让他能明显感知到自己的强大，可也在一刻不停地拉扯着他的理智。
他在尝试着接受“咒灵”这个身份，以便更好掌握这份力量，但又不敢把步子迈得太大，生怕一不小心越过了那条界线，从此再也找不回“人性”。
如何寻求其中的平衡是他这两年来一直在研究的课题，两年前的压制尚存，他本以为自己时间很充足，可没想到一个汉尼拔就直接让他“一朝回到解放前”。
如果纯靠自身意志压制，那恐怕要憋屈到猴年马月了——这个世界的变态反派不在少数，他很清楚自己如果再次遇到汉尼拔这样的人，肯定也会忍不住下杀手，但自己的实际情况又不容许，那可就太委屈了。
阿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考虑了“外物”压制的可行性。事实证明，意志坚定、光辉璀璨的灵魂能大大缓解他的问题——这一点托尼和克拉克都符合，但视觉效果以及某些微妙相似的个人经历都让阿真更喜欢金光闪闪的克拉克。
可是还不够。
他需要等待他所选择的“光辉”进一步蜕变，变得更加坚定，无所动摇，然后作为他的“方向”，作为他在逐步尝试适应咒灵那一面时，不会偏移的“锚点”。
然而托尼还没有成为钢铁侠，美国的国民英雄美国队长还不知道在哪里冻着，克拉克……他甚至都不知道克拉克到底是哪位超级英雄，其他超英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他本来有时间也有耐心等到未来那个超英井喷的时代，有着诸多光辉璀璨的灵魂可以随时拉住他，但杀死汉尼拔的连带问题让他不得不尽快想办法解决，无法继续观望。
咒灵抬起手，指间虚虚描摹着在他眼中格外明亮的灵魂。
——可以吗？
他无声地张口，似在询问自己，又像是在询问沉睡的青年。
将“理智”与“人性”寄托于一人，其存在本身即为“灯塔”，让他不至于在寻求平衡的路上迷失方向。
但克拉克在他心中只是个“不知名英雄”，哪怕拥有着如此令他欢喜的灵魂，但他对他的“未来”却一无所知。
一切未知的情况下，他到底要不要下这一场赌注？
咒力在指尖涌动，想要扑上去切实触摸喜爱的灵魂，又被主人强行拉扯回来。
他又注视了良久，终究还是收回手。
算了，还是再等等吧。
阿真没有回房，而是在克拉克的房间随便找了个地方，靠在墙边闭上了眼。
咒灵本不需要睡眠，可是在这样的灵魂旁边，感受着自巴尔的摩之行以来难得的平静，他也渐渐放松下来。
少顷，他睡着了。
════════════
正所谓来都来了，身处如此特别的巨轮，阿真总不可能真的像个斯托卡一样天天跟在克拉克身后。
除了作为普通游客体验船上娱乐项目之外，阿真的另一大乐趣就是围观罗丝和杰克的感情进展。
时代不同，他们的某些发展也与阿真记忆中有所区别。杰克的出现给了罗丝一条全新的方向——不仅是爱情，也是挣脱束缚的勇气。
经过几番纠结，这个勇敢的女孩终于决定放弃一切，真正为自己而活。
——她在船头答应了杰克的告白。
几乎是实地体验了一场真人版爱情电影，阿真看他俩修成正果简直激动得不行，就等着目睹那个影史上经典的船头迎风展臂画面。
然而，这两位在告白成功后居然……跑回普通舱娱乐区蹦迪了？
阿真站在船头懵逼：这、这么时尚的吗？
他看向那个明显视野非常好的船头尖尖，又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再次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显露出身形站了上去。
青年踩上栏杆，迎着海风舒展双臂，正准备用无为转变伸出一条触手给自己来个自拍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喂！那边不能站！快下来！”
阿真：“……”
他扭头，见到一个穿着船员服饰的大叔匆匆向船头跑来。
“没看到那边有警示牌吗？！站在那里，你是生怕不会掉下去是吧？！”
大叔看起来很生气，满眼都是对“年轻人莽莽撞撞就知道瞎闹腾”的不满。
阿真顺着大叔的手指方向一看，还真有一个警示牌立在那里。
啊这……
他灰溜溜地下来了。
啧，下次应该隐身上去的。
他听着大叔絮絮叨叨的“轮船安全守则”，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
但是咒灵状态又不能拍照……不过船头的风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太大了，杰克和罗丝真要站上……大概率会掉下去吧。
难怪他们没有上去，看来电影为了美感牺牲了不少现实因素。
被沉重现实打击到的咒灵又被船员大叔拉着训斥了好一通才被放走，等他再想去找罗丝和杰克继续观摩现场版爱情电影时，却发现他俩已经回到了罗丝的房间。
“……我想让你给我画一幅画。”
站在门口的阿真听到里面传来的罗丝的声音，默默打消了继续围观的念头。
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
当天傍晚，轮船驶入了格陵兰岛附近的海域。
此处已经快要进入北极圈的范围，如同某种命运一般，大片自北极而来的冰山随着洋流出现在泰坦尼克号的必经之路上。
“报告船长，前方发现冰山区。”
════════════
“雷达注意警戒，全速前进。”
听到二副的汇报，船长并未将其放在心上。泰坦尼克号只是装修复古，其上采用的技术可不是几十年前的过时技术，船上装备了最先进的雷达系统，就算进入冰山区也能完美避开。
一直有在暗中观察的阿真看着巨轮即便在夜色下也能精准无误地避开大大小小的冰山，心底松了口气。
哪怕有他和克拉克在，就算真的不幸撞上冰山沉船也能保下所有人，但若是能省点事何乐而不为呢？
有着足够先进的技术作为保底，看来泰坦尼克号是不会步入那个电影中的倒霉结局了。
阿真不再观察海面，转身向甲板中心走去。
——今晚泰坦尼克号上的表演活动被设置在室外，泳池、酒水、餐饮，还有舞台表演一应俱全，是一场十分热闹的Party。
普通舱的大部分乘客都聚集于此，而头等舱的活动则在另一边专属于他们的甲板上。
阿真压根没考虑过回头等舱的活动区域，而是直接在室外泳池旁边找了个躺椅悠闲躺下。
众人欢呼着、蹦跳着，尽情发泄着自己的精力，各色灵魂在他眼中跃动。
——这可比头等舱热闹多了。
就在Party办得如火如荼之际，无人注意到，远处本该平静的海平面上，浪潮逐渐激烈了起来。
厚厚的云层开始堆积，隐隐能听见雷声轰鸣。
此时的克拉克正被友人拉着将刚确定关系的女友介绍给他认识，忽然抬起头看向远方的云层。
这个声音……不太对劲啊。
?
第66章 You Jump
甲板上的喧闹掩盖了天边隐约的呼啸声，除了个别听力异于常人的“非人类”，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这点异样。
将罗丝正式介绍给克拉克之后，他们又再度分开。杰克带着女友穿行在人群之中，或是从吧台那拿上一杯酒，或是争抢舞台上魔术师撒下的糖果，又或是一起站上泳池中心的舞台，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跳起踢踏舞。
他们享受着热闹的派对，将一切烦恼抛之脑后。直到玩到精疲力尽，拉着手，喘息着在黑暗的角落拥吻。
一吻毕，杰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铅盒。
“我是个穷小子，送不起海洋之心那么贵重的东西，”他咧咧嘴，坦然地调侃着自己，“不过，我也有为我未来的女朋友准备一些东西。”
他打开盒子，一条做工精细的项链出现在罗丝眼前，上面镶嵌着的绿色“宝石”在夜色下闪着莹绿色的光芒。
他一边为自己的爱人戴上项链，一边讲述着项链的来历。
等他说完，一直耐心倾听的罗丝忽然道：
“等船靠岸，我就跟你走。”①
杰克一愣，注视着她的眼睛——那里满是认真和坚定，对曾经奢靡的贵族生活没有一丝留恋。
卡尔送给她的那条价值连城的海洋之心项链被留在了房间里，一同留下的还有那张意义特殊的画像，和一条嘲讽卡尔控制欲的留言。
这意味着他们之间的联姻彻底告吹，也昭示着她要和自己的过去彻底一刀两断。
杰克蓦地笑开了，笑得极为灿烂：“这太疯狂了。”
罗丝也笑：“嗯，我知道。”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叛逆，并且决定一直“叛逆”下去。
这对新晋情侣对视着、傻笑着，很快又抱在了一起。
然而还没等他们再继续互诉衷肠，海风带来的凉意让他们从爱情的火焰中稍稍冷静了几分。
罗丝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湿润，仰头看向天空：“下雨……不对，下雪了？”
此时她才注意到，今晚的天空着实黑沉厚重到不正常。
***
这一点零星小雪不算什么，但紧随而来的大风却让两人心头忍不住一突。
“我们先回船舱里。”杰克眉头一皱，揽住罗丝就要往船舱的方向跑。
刚跑没两步，船身猛然一晃，两人踉跄两步差点跌倒。
杰克赶忙抓住旁边固定在甲板上的座椅靠背，另一手依然牢牢护着罗丝。
他的反应很快，下一刻，风力骤然增强，周遭海浪翻涌，带动得船身再次随之晃动了起来，并且一次比一次倾斜度更大。
“啊！！”
不远处传来乘客们的惊叫声，刚刚还在兴高采烈办Party的人们被晃动的船身带得纷纷站立不稳，许多人直接摔倒在地，甚至差点被人踩踏，只能努力抓住周围一切能抓的东西稳住身形。
【乘客朋友们，我们目前正遭遇海上风暴，请大家保持冷静，听从指挥，尽快回到船舱内。】
广播里的声音让众人勉强找到了主心骨，很快按照广播的指挥向船舱的方向跑。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风浪太大，大家都跑得东倒西歪，甚至有人跑几步就摔一跤，只能一步一挪，场面实在混乱，短时间恐怕很难快速撤回船舱。
与此同时，泰坦尼克号的总控室内氛围前所未有的凝重。
“右满舵！稳住！！”
船长死死盯着雷达上的显示，一条条下达着各项指令。
这风暴实在来得太过突然且不是时候，以泰坦尼克号的体量，若仅仅只是风暴尚且还能应对，可麻烦就麻烦在……他们现在还在冰山区域！
原本能靠着雷达轻而易举避开冰山，现在在风暴影响下连方向都难以把持，更别说防备冰山了。
在场的所有船员都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作为船上最有海上经验的一批人，他们几乎负担着一船人的生命，此时既要应付风浪，又要努力避开冰山，还得指挥乘客们保护自己，着实分身乏术，就连最该冷静的船长都不免有些暴躁起来。
“减速！通通减速！”
他呐喊着，近乎屏息地注视着前方不远处逐渐接近的冰山。
要避过去啊……
════════════
甲板上，克拉克其实提前察觉到了风暴来临的预兆，但还没来得及想出什么举措，风浪就已经卷了起来。
他飞速穿行于人群当中，挨个将摔倒的人扶起，一些老弱妇孺他甚至直接趁人不注意把人“端”进了船舱。
“……浪……浪！！”
在他忙碌之际，忽然听到有人颤抖的喊声。
他循声看去，前方不知何时升起了至少十几米高的巨浪，眼看着就要冲着邮轮击打下来。
巨浪虽高，但若仅是这一道海浪大概率不会对泰坦尼克号造成什么损伤，可是当克拉克的视线穿过那漆黑的海水，却看到更加麻烦的东西——巨浪背后，是一座逐渐逼近的冰山。
冰山撞击可能带来的后果显然更加严重，没有时间给他多想，克拉克脱掉外套摘掉眼镜，毫不犹豫跳入了海水之中。
冰冷刺骨的海水并未给他带来多大的阻力，他很快游到冰山之前，尝试着将冰山推开。
可是海中并无着力点，这让他的行动有些艰难，还没推出多远身后的巨轮就已经快要撞了上来。
克拉克果断改变方案，热视线自双眼中射出，将冰山浮于海面的位置切下，至于海水之下的部分……他握紧拳头，用力锤在冰山之上！
几拳下去，水下的冰块自他击中的地方开始出现裂纹，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随后——寸寸崩毁！
与此同时，巨轮险险擦过被他削掉一大块的冰山，仅仅撞坏了一小片护栏，并未给船体造成重大损伤。
克拉克松了口气，浮出水面后抬眼一看周围，顿时哽了哽：……得，还有那么多冰山呢。
刚才一时情急没想到，现在看来，与其直接毁掉那么多冰山，不如去“手动”扶稳邮轮。
他这样想着，又游回了船边，却忽然听到一声熟悉且惊慌的喊叫：
“罗丝——”
***
克拉克仰起头，一眼便看到了从缺损的护栏处跌落下来的身影。
巨轮的高度在那里，再倾斜，距离海面也有很长一段距离。正常人从船上掉下来，首先要考虑的不是会不会游泳，而是摔到水面上会不会重伤甚至死亡的问题。
以克拉克和罗丝的距离，等她落入水中再去救就有点晚了。
——除非他能飞起来接住她。
……对，他应该会飞……他确实会飞。
他定定地注视着在他瞳孔中放大的人影，这一瞬间，时间好像都慢了下来，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慢动作，下坠的轨迹格外清晰。
他得去救人……他要接住……
——他需要飞行。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明晰起来的那一刻，克拉克浑身都轻盈了起来，一种奇妙的动力开始驱使着他、催促着他。
置身于这种奇特的感觉之中，他在水下的双腿不自觉轻轻一蹬，整个人就这样脱离水面漂浮了起来！
他无暇喜悦自己的领悟，顺势飞向那个正往下坠的人影。
在靠近的那一刻，克拉克忽然产生了某种被抽空的虚弱感。他不明白虚弱感从何而来，没来得及细想就接住了罗丝——然后猛然下坠了几米，差点又掉回了海里。
怎、怎么回事？！
克拉克脑子懵懵的，只觉得自己刚刚学会的飞行技能此刻无比沉重，抱着人的手臂也变得无力起来。
逐渐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罗丝颈间的那抹莹绿色——是那条项链！
是了，杰克说过会把项链送给未来的女朋友，现在罗丝是他认定的爱人，会拥有项链也在情理之中。
可就算发现了“罪魁祸首”克拉克现在也没有精力处理——总不能把人扔海里吧？他只能咬牙继续调动起正在飞速流失的力量，艰难地向上飞去。
明明只有短短十来米的高度，他却好像飞过了一个世纪，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紧了一样刺痛着，眼前的景物愈发模糊，耳边也逐渐出现嘈杂的嗡鸣声。
等到他终于飞到甲板的高度，勉强辨认出疑似杰克的人影，才用最后的力气把人推了过去，随后终于彻底脱力，跌回冰冷的海水之中。
════════════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在广播和很快到来的船员的指挥下，乘客们跌跌撞撞向着船舱的方向聚集，杰克两人也不例外。
然而还没走多远，一道空前巨大的海浪打了过来，不仅又带来了一轮晃动，沾上了海水的夹板也更让人站立不稳。
杰克两人同样摔倒在地，一直紧握的手也不得不暂时松开。
海浪刚过，没等众人喘口气，紧随其后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座近在咫尺的巨大冰山。
船上众人：！！！
巨轮在风浪的裹挟下就这样直挺挺向着冰山撞去，目睹这一幕的人甚至忍不住闭上了眼。
船身猛然一震，狠狠擦过某个体量较大的冰块，至于那座冰山——不知为何竟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碎裂成了小型冰块，如同奇迹一般保住了船体的完整，仅仅缺损的一小片护栏。
距离那护栏最近的罗丝心有余悸，杰克也赶忙趁机爬起来就要去重新抓住爱人。
“啊！妈妈——”
正在此时，又一个浪头打来，船体倾斜，一个没抓稳的小女孩竟就这样滚了过来！
眼见女孩就要顺着护栏的缺口被甩出去，罗丝没去抓杰克伸过来的手，而是扑过去抱住了女孩！
杰克：！！！
女孩冲过来的惯性将罗丝撞得后退好几步，船体倾斜的角度让她根本无法靠自己停下来，竟直接从缺口处跌了出去！
罗丝瞳孔一缩，在自己跌落之前下意识把女孩往上一推，直接推进了赶来的爱人怀里。
“罗丝！！！”
杰克还保持着伸手的动作，惊惶地叫着她的名，那一刻甚至想要跟着罗丝一起跳下去，可被推入自己怀中的女孩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他的心还处在爱人遇险的惊惧之中，甚至还没开始悲痛，就见刚才罗丝跌落的缺口处缓缓升起了一个……人？
等等，这人好像是……飞上来的？！
在他震惊的视线下，那个陌生中又带着一丝微妙熟悉的男人抱着罗丝飞了上来，但也不知是动力不足还是什么原因，那人只是将罗丝往甲板上一推，整个人就像没力气一样又跌了下去。
杰克：！！！
***
阿真这边，时刻关注着克拉克的他自然发现他跳入水中处理冰山的举动。
咒灵并不觉得区区冰山和风浪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于是便没再关注，而是接手了他之前的行动——确保乘客们撤回船舱时不会因为跌倒踩踏而受到太过严重的伤害。
然而那个小女孩的出事实在太过猝不及防，等他赶到时罗丝已经掉了下去。
就在阿真准备跳下去救人时，克拉克飞上来了。
显然，这种救人的紧急时刻让他又觉醒了新的能力。可还不等阿真为此欣喜，很快就从灵魂上察觉了些许端倪。
克拉克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出错，克拉克的后续动作明显透着某种虚弱感，几乎是艰难地把人送上了甲板后便就这样摔了下去，阿真甚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克拉克这是怎么了？
依然保持隐匿状态的他站在护栏缺口处往下看去——海浪依然在剧烈翻涌着，象征克拉克的金色光芒却在海水中越沉越深。
杰克还抱着自己女朋友想着刚才那一幕愣神，护栏外面又传来了一道落水的声音。
“扑通——”
但却不见人影。
?
第67章 黑暗中的手
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就算是泰坦尼克号也和普通小船没什么区别，一样在风暴的击打中飘摇。人类眼中堪称宏伟的巨型邮轮在大自然的伟力之下是如此渺小，只能随波逐流。
轮船上的人依然在艰难搏击风浪，刚避过一道险难又将迎来下一个。而与海上咆哮的风浪相反，海面之下则要平静许多。
夜晚的深海中能见度几近于无，可这并不会影响咒灵的行动。如太阳一般耀眼的金色纵然在混沌的海水中被掩去了大部分光华，却也如同闪烁的星子一般为他指引了方向。
阿真向着持续往深海中沉没的光源游去，很快抓住了那个疑似失去意识的青年。
好消息，尽管克拉克表情空白手脚无力，但从灵魂状态看，他目前还活着。
坏消息……阿真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无神的瞳孔中映照出了他的影像——还是带缝合线的版本。
某种程度上，非术师见到咒灵的身影跟见到死神无异，赤脚医生浅薄的医学知识让他识别出了一部分缺氧的特征，可理论上以克拉克的体质压根不可能出现这种状态。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之克拉克现在的体质肯定跟之前不一样，阿真也不敢以超人类的标准去赌他不会在上浮的过程中窒息而死。
不过要解决问题也不难——缺氧的话，给他氧气就好了。
心中转过这么多念头，实则也只过了一瞬，眼看着自己熟悉的灵魂此时黯淡的样子，阿真心头隐隐不是滋味。
咒灵不需要氧气，不过咒灵自有方法。
术式随心而动，很快在阿真耳后构造出了类似鱼鳃的结构。
飘荡的长发掩盖住了这部分异样，自海水中过滤出的氧气在体内堆积，阿真当即揽过面前青年的肩，垂眸凑了上去——
***
克拉克正处在一种很奇妙的状态之中。
那枚奇怪的陨石似乎是他的克星，仅一接触就让他近乎失去了全部力量，但在意志坚持之下倒也成功将人救了上去。
失去力气、意识也模糊的他落入海水，又在潜意识中屏住了呼吸。
或许是远离了陨石，他在一阵窒息中反而清醒了几分，力量也开始缓慢恢复起来，但暂时还无法浮上水面。
落水之前他就已经因为陨石呼吸不畅，此时水下窒息的感觉更是不好受，不过他很清楚这并不会对他造成生命威胁——在他溺水而亡前，力量就能恢复到不再受到窒息困扰的状态，现在这种短暂的痛苦，只要等一等就能过去了。
他任由自己缓缓下沉，半是清醒半是朦胧的意识让他如坠梦中，但胸腔中传来的窒息感又在时刻提醒他当前所处的境遇。
再等一等……
好像过去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一抹熟悉的蓝色发丝被海水送到了他的眼前。
一只手穿过黑暗，拉住了他的手。
克拉克本来无神的双眼颤了颤，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忍不住联想到之前杰克的调侃——
海妖在注视着他。
藏在心底，一直不知如何言说的爱慕之人就这样出现在眼前。可靠的、温柔的，如兄长一般引导他的“同类”，此时却不复印象中的那般温和美好，本就异于常人的异色双瞳被一条狰狞的疤痕穿过，仿佛撕碎了某种假面，就连那早已看惯的发色也在海水中显得妖异起来。
——海妖奔他而来。
════════════
突然出现的医生让本就不甚清醒的克拉克更加心神恍惚，感觉自己可能被陨石辐射出了幻觉。
如果不是幻觉，他怎么会看到医生出现在这里，身上还长出了几条奇怪的缝合线呢？
一时脑子有点宕机的小镇男孩木呆呆地任由这非人感极强的“幻觉”摆弄着，还不等他继续艰难转动他的超级大脑，就见阿真忽然将他往前捞了捞，然后……
跟冰冷的海水相差无几的温度印上了他的唇。
除了柔软的触感以外和死物没有任何区别，这让他更加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直到氧气顺着相贴的唇瓣涌入口中，快要习惯的如影随形的窒息感被缓解，他才恍然意识到好像不是幻觉。
流入胸腔中的氧气没能唤起一个清醒的大脑，倒是让力气又恢复了不少，此时大脑近乎死机的外星人全凭本能行动，鬼使神差一般反手抱紧了身前的青年，下意识掠夺起了对方口中的氧气。
阿真：！！！
或许也不仅仅是为了氧气，可能还有些别的，但别说已经懵逼了的阿真，恐怕此时的克拉克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过于青涩的动作让人很难把这当作一个“吻”，可是这个强硬的拥抱却又不似单纯的“人工呼吸”。
被救者突如其来的“袭击”让阿真也有些宕机，倒是一时没往什么暧昧方向想，第一反应只是想挣脱。
事实上，已经当了几年医生的阿真对于做个水下人工呼吸什么的并没有太多心理障碍——但他没想到这“人工呼吸”效果这么好啊！
天知道他在氧气渡到一半突然被人抱住时是何等的懵逼，而且这人力气大得要死，用上咒力都挣不开。
你不是脱力失去意识了吗？我看你这力气都能当场去打一头虎鲸！
阿真在意识到眼前这人可能清醒时就第一时间撤去了咒灵的隐匿状态，并且模拟出一切“人类”该有的生理特征，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巴掌糊上对方的背。
阿真：差不多得了，你吸的氧已经快抵得上一个氧气瓶了！
也不知道是力量终于恢复还是氧气起了效果，总之某位氪星人失去的智商又重新占领了高地。大脑彻底清醒，回过神的克拉克看着自己怀中货真价实的心上人，猛一激灵，就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蹭蹭蹭”向后窜出了十几米！
阿真第二个巴掌还没落下，身前已经空空如也：“……”
看这堪比深水鱼雷的速度，身体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下一秒，窜出去的克拉克又老老实实窜了回来——尽管面色爆红，眼神躲闪。
克拉克：啊啊啊啊啊我刚才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刚才的一幕太过震撼小镇男孩那颗纯情的心，克拉克连去思考医生什么时候来的精力都没有，更别说那意识恍惚间隐约看到的缝合线了。
他手足无措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猛然被冰冷的海水灌了一嗓子，内部堪称火烧火燎的紧张感瞬间降温。
克拉克：“……”
“啊——”
重新恢复的听力再度捕捉到了海面上轮船中乘客们的尖叫，青年眼神一凝，快速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终于把自己躲闪的视线拉扯回来，正视向对面的阿真。对方似乎并未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只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然后指向水面的方向示意他尽管去救人。
克拉克只是略一犹豫，就再次上前抱住了他，然后带着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游了过去。
接触的一瞬间阿真下意识想挣开，看到他的后续动作又停了下来——他自己的游速不快，纯靠咒灵的体质才能在海中无所顾忌，克拉克要急着救人的话还是带着他一起游比较方便。
转眼间他们就已经来到了船下，随即阿真又被带着破水而出，落在了甲板的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
“等等！”
克拉克放下人，在又想重新跳回海里之时被阿真喊住。
“你之前落水是什么情况？还会再出现那个问题吗？”
克拉克因他的关心心里一暖，笑了笑：“我知道大概是什么原因，放心吧，不会有影响的。”
“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了。”
***
别看这俩在水下的心理活动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实则从阿真跳下水救人到克拉克恢复，也才不过几分钟而已。
就在这几分钟内，泰坦尼克号又再次剐蹭过了一座冰山，但好在封锁了几个隔水舱之后勉强控制了下来，不至于有马上沉船的风险，并且船体虽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整体方向尚且还未偏移太多。
至于甲板上，尽管还有零星的乘客没有撤回室内，但也在船员的指挥下努力固定住了自己，没有因为风浪被甩出去。
这种情况显然坚持不了太久。
重新下水的克拉克很快游到船底，抬手扶住了摇晃的巨轮。
轮船的变化身处船上之人感觉最为明显，明明风浪还在继续，但船体的摇晃程度却减轻了很多。
许多还未撤回船舱的人趁此机会终于成功跑进安全的室内，心有余悸地望着外面末日灾难一般的景象。
“是……风暴快停了吗？”有人颤巍巍地问道。
另有人回答：“好像不是，外面的风还是很大。”
“那怎么……”怎么好像没那么晃了？
他们还没说完，又有人发出惊呼：
“快、快看外面！”
原本因隔水舱进水，轮船吃水更深而被迫降低的视野在缓缓上升，并且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直至超出“海面”该有的范畴。
所有人都震撼地目睹着这堪称奇迹的一幕，轮船的晃动彻底停了下来，那些此前让泰坦尼克号无力反抗的滔天巨浪被留在了下方，再也无法撼动它分毫。
巨轮——飞起来了。
════════════
狂风依然在呼啸，本该搏击风浪的轮船此时却出乎意料的平稳。乘客们震惊于轮船“原地起飞”的异像，而几分钟前才被一个会飞的男人救下的罗丝则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恋人。
——是那个人吗？
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但心底几乎已经肯定了拯救这一船人的英雄就是那位救了罗丝的神秘人。
罗丝松了口气。之前那人把她救上来后又跌了回去，她着实担心是否出了什么问题，现在看来恩人应该没有大碍，那是最好不过了。
而杰克则紧盯着她颈间的项链，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那位恩人的反应……他其实见过的。
甚至于，尽管没了识别度高的外套，样貌也不甚相同，但他穿着的衬衫也确实是有几分熟悉的。
他忽然开口道：“罗丝，这条项链……我们先收起来吧？”
原本看着外面的罗丝蓦然扭头对上他的眼睛。
这对明明才相识没多久的情侣格外有默契，似是从恋人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罗丝并没有觉得他这看似莫名其妙的提议有什么问题，而是果断解下项链交还给了他。
“嗯，还是你来保管吧。”
***
而此时的船底，举着泰坦尼克号飞起来的克拉克陷入了新的“麻烦”之中。
说是麻烦倒也不尽然，因为听力覆盖范围太大，他耳中能捕捉到的人声来自四面八方，却暂且无法精准定位。
他望着周遭一望无际的海水，陷入沉思。
他该把船送到哪儿呢？
?
第68章 备用计划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
“……克拉克，救命。”
熟悉的嗓音+自己的名字+呼救的关键词，立刻从无数乱七八糟的声响中脱颖而出，让克拉克瞬间把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哪怕这句话音量很小，情绪也生硬到近乎棒读。
克拉克还在想着船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居然让阿真呼救，担忧的情绪还未升起，下一刻，一道浑厚的老年男音响起，带着几分试探，开始为他……指路？
他懵了两秒，在意识到对方确实是在报方位后很快会意，托着大船就向指挥的方向飞去。
泰坦尼克号的控制室内，阿真瞟了一眼船长面前屏幕上的海图，保持礼貌微笑：
“那就拜托船长了。”
船长神情复杂地看着巨轮调转方向，低声道：“这是我分内之事。”
***
今晚的一切放在船长四十多年的航海生涯中也是相当惊心动魄的。
风暴和冰山，这两种灾难单拿出来以泰坦尼克号的设备和体量都不必畏惧，但偏偏就这样遭遇到了一起，这其中也有不少是船长决策失误的责任。
如果在二副提醒即将进入冰山区的时候他能谨慎一点决定绕行，而不是仗着泰坦尼克号的先进技术选择横穿冰山海域的话，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当灾难发生的时候，船长再怎么懊悔也不能表现出来，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他也必须冷静，竭尽所能进行补救。
就在他以为整船人都将这样葬送于此时，奇迹——出现了。
如果说此前即将撞上的冰山莫名崩毁还能归结于意外的话，当整艘船悬浮而起时，船长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当作一场单纯的“幸运事件”了。
船只起飞后一直悬停在空中没有动静，船长和船员们自从一开始的震撼担忧到后面的适应并未花费很多时间。事实上，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他们，其实也不是没遇到过一些超自然现象，至少经验丰富的船长就知道海底生活着一些与陆地上并不相同，但同样有智慧的种族。
这显然又是一起超自然事件，但他们并不能确定这到底是福是祸。可能是某位强者大发善心拯救他们，也可能来者并非善意，但他们别无选择。
人类并不会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未知，于是在船长的指挥下，众人开始趁机抢修已经损坏的隔水舱，以保证万一这场意外的“悬浮”失效，他们也能有自救的机会。
然而就在大家忙到脚不沾地时，一位头等舱的客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本该禁止乘客进入的总控室内。没等他们赶人，这位客人提出了一个他们之前没考虑过的方向。
——为那个“未知”引路，将他们送到岸上。
“试试吧，说不定对方能听见呢？”
面对集控室内众人微妙的眼神，阿真一脸淡定。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与其让克拉克在这托着船干等风暴结束，还不如赶紧把船送上岸。
就算克拉克力气大，一直托着这么重的船，应该也是有负担的吧。
船长：“……”你是真敢想啊！
他们难道不想早点上岸吗？但船一直悬停着没动，他们哪里敢提出什么要求？万一触怒了那位“未知”呢？
结果现在这位乘客告诉他们，或许不是人家不愿意送，而是……不认路？
船长觉得这个提议真是离谱，却又该死的有道理。
因此阿真成功说服了船长，不单单因为这看起来跟瞎掰一样的理由，大概率也是他言语中的态度让船长察觉出了什么。于是船长试探着，根据航海图报出了一个方向。
他的话音落下没多久，悬停的巨轮果然开始掉头，向着他所指的方向前进。
船长又忍不住瞟了一眼旁边这位乘客，很快重新定下心来，老老实实做一个人工“导航”。
算了，他活这么大年纪，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心里还是有数的。若是没有这位“未知”，他们一船人恐怕都无法在灾难中幸免，身为船长的他更是难辞其咎，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奇迹了。
至于“未知”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那不是他应该去探究的。
════════════
经此一难，此时的老船长拿出了毕生的谨慎，在不清楚那拯救一船人的“未知”的上限时，他并不敢直接要求前往最终目的地纽约港，而是选择了距离当前海域较近的格陵兰岛努克港。
不过这也正合了克拉克的意，途中的海难只是意外，他可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标——去北极寻找乔·艾尔留下的氪星遗产。
就算他已经成功学会飞行，前往北极这片未知之地自然是越近越好，从格陵兰岛出发找路也比较方便。
耳中听着船长的导航，克拉克怕不小心窜远了偏离方向而不敢飞太快，却也不算特别慢，没成想却迟迟没能彻底飞离风暴范围。
这场风暴涵盖的范围意外的大，就连格陵兰岛近海也受到影响，海边的港口大多停运。居民也都闭门不出。
努克港灯塔的守塔人看着外头肆虐的狂风，忧愁地喝了口啤酒。
这场风暴来得也太突然了，好在现在是休渔期，海上应该没有多少船只。
希望不要有太多遇难者……
他正想着，远方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一道朦胧的巨大影子。
那、那是什么？！
守塔人猛然坐直身体，用力揉了揉眼睛。
狂风让海上的能见度变得极低，饶是如此，那道轮廓也超出想象的巨大，并且明显在快速接近港口，他也很快识别出了影子的真实身份。
一艘轮船……飞过来了？！
比一艘巨轮在天上飞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便是当巨轮抵达港口时，守塔人清晰看见了轮船底部的“人”。
——那到底是不是“人类”还未可知，反正正常人肯定不能托举着一艘巨型邮轮在天上飞。
目击这一幕的也不仅是守塔人，就算飓风来袭，港口依然也有少量工作人员在坚守，维持基本的运转，他们都看到了这一幕，并且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港口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那个举着轮船的不明人形生物小心翼翼地把船放入港口，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港口的工作人员们甚至一时没找回自己的职业素养，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泰坦尼克号上打出了带有含义的信号灯光，他们才恍然醒悟，派人前去将船上的人救下来。
***
克拉克放下泰坦尼克号后并未马上回到船上，而是转头又返回海域，根据一路上听到的呼救声找到了其他因风暴而受害的船只，如法炮制将受害者们救了回来。
等到他的听力范围内再无呼救声，他才匆匆返回船上找到自己的外套和眼镜，重新混入普通舱的乘客之间。
好在众人都因海难而心有余悸，港口这边要在飓风天气下一次性安排这么多人也手忙脚乱，并没有人注意到乘客中多了一人或是少了一人的问题。
克拉克识别着耳中熟悉的心跳，一边思考着自己此前为何没发现阿真，一边拨开人群准备循着心跳声前往安置头等舱乘客的休息区找人。
然而还没走多远，他就被一人拦了下来。
“克拉克！”杰克匆匆跑了过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他半晌，确定他没事后才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我刚才半天都没找到你。”
“我之前一直在船舱里，刚才疏散的时候跟你们走的不是一条路，就没碰上面。”克拉克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
“你们呢，都还好吗？”
杰克看起来并没有要追问的意思，顺着他的话回答道：“我和罗丝都没事，船上人也都没事。”
“你现在还有别的事吗？”他看了眼克拉克准备走的方向，表情有些踌躇，“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克拉克听着属于阿真的心跳声正在逐渐往他的方向接近，便没有再急着赶过去：“暂时没有别的事，怎么了吗？”
他跟着杰克回到座位，看着对方和女友对视一眼，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枚眼熟的铅盒：“克拉克，这个……你要吗？”
克拉克一愣：“怎么……”
杰克一股脑说了一通一听就站不住脚的借口：“是这样的，我之前把项链送给罗丝，她却差点出了意外，我们都觉得这东西好像不是很吉利的样子……如果你要的话就送你了，如果你不需要，我们就准备找个地方把它扔掉。”
说着，他有些紧张地盯着克拉克的眼睛。
克拉克同样和他对视着，从中看出了藏在深处的感激和愧疚，再看另一边，罗丝也是差不多的情绪。
他确实需要这条项链，但不打算直接接受这份馈赠：“这毕竟是你的东西，我还是花钱买下它吧。”
杰克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你愿意帮我处理它就已经很麻烦了，怎么能再要你的钱？”
克拉克坚持要给，几番推拒之后才各退一步：“这样吧，钱就算我借给你好了。”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罗丝跟家里人有些矛盾？”他看了一眼罗丝，“如果你们想借此机会离开的话，总需要一些路费的。”
若说这场海难为数不多的优点，那就是让罗丝和头等舱的那些人分开了。现在外面还在刮风，港口也忙于收容那些被克拉克救回来的人，混乱之中只要他们刻意避开，头等舱的人根本找不到他们。等风停之后再换一个交通工具离开，说不得就能借此和过去彻底割裂。
杰克也明白他说的有道理，在克拉克的坚持下他收下了友人“赞助”的路费，极为认真地承诺道：“我们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的。”
克拉克很想说不还钱也行，毕竟那条项链的特殊性绝对值得这些金钱，但考虑到杰克的性格，他也没再说什么，而是默认了下来。
就在他们达成“交易”之后，阿真也找了过来：“克拉克。”
刚刚还在和友人说过的克拉克眼睛“唰”地亮起，当即起身向他走了过去，倒还不忘回头跟杰克解释了一句：“我的、咳，我的朋友来找我了。”
看着他那近乎“容光焕发”一样的表情，杰克没去问这突然出现的“朋友”是什么人，只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
外界的风暴还在持续中，滞留在港口中的人自然无法出行。杰克和罗丝为了躲避卡尔等人，在和克拉克郑重道别之后率先离开港口，准备在格陵兰岛先躲一段时间再考虑后续。
而克拉克和阿真也很快离开。
风暴并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阻碍，克拉克回忆着地图上北极冰川的位置，抱起青年就飞入高空。
“所以……你是想参观外星科技才来找我的？”
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上，看似渺小的人影穿行于风暴之间，大自然的伟力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又不必再顾及他人的生命安全，此时竟显得有些悠闲。
克拉克也终于有时间来询问阿真身上的某些异样。
“想要亲眼见证外星文明”是个很合理的借口，事实上，如果不是托尼分身乏术，他也想跟克拉克一起去来着。
阿真来找他的原因暂且揭过不谈，克拉克比较关心另一件事：“你的心跳声……？”
按他现在的听力范围，阿真在美国时他确实听不见了，但是登船后总不可能一直无所察觉，尤其是，他其实感觉到了某些不对劲，比如那道“视线”。
这方面早在阿真跳水救他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暴露的准备，此时也还算坦诚：“一点小技巧而已。”
说着，他的心跳节奏骤然改变，直接变成了克拉克也陌生的频率。
克拉克的识别并不仅是心率这种浅显的东西，毕竟算是同一个人的心率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他所关注到的其实是某些更细节的方面。
但就算是这些细节，阿真也能将其变得完全陌生，这实在不像是一个“人类”该有的技能。
克拉克又想到了自己沉没海底时那些如梦似幻的记忆，犹豫两秒，才问道：“那阿真你……是鲛人吗？”
既然阿真是华裔，作为一个合格的爱慕者，克拉克这两年没少去研究那个神秘古国的一切，自然也知道妖怪一类的传说。
或许是杰克那些话先入为主，克拉克第一反应就是海妖，但想了想中国可能没这个品种，他就大概代换了一下。
阿真：“……哈？”
这又是怎么联想到的？说他是水鬼都比鲛人更贴近吧！
从他的语气中克拉克就知道自己推断错误了，赶忙找补道：“不是鲛人的话，那你……”
话没说完，他忽然身体一沉，原本自如掌握的飞行能力顿时失去控制，连带着怀中人一起向下栽去！
克拉克&阿真：！！！
“噗通！”
翻涌的海面上落入一道不算起眼的水花。
***
“哗啦——”
两颗头从海面浮起，阿真抹了把脸上的水，表情复杂：“你这是又脱力了？”
“好像不是。”克拉克也很尴尬，“我的其他能力都没什么问题，可能是今天刚觉醒飞行能力，又用了太多……有点失控？”
他每次刚觉醒能力时都会有一段时间失控，但很快就能调整过来。这一次或许是由于风暴的出现遮挡住了太阳，他在救人时又消耗过多，才会出现这种“故障”。
两人对脸懵逼。
最后，明明已经学会飞行，他们还是不得不选择了克拉克原定的备用计划。
——游过去。
?
第69章 这是什么？冰雕？
天光大亮，持续了一整夜的风暴终于有了止息的预兆，阳光也艰难穿过乌云和狂风的阻挡，颤巍巍洒在海面之上。
海浪依然在翻卷，尚未完全平息，不过这一切并没有影响到水下吭哧吭哧潜泳的两人。
对于克拉克和阿真来说，游过去这件事说来令人心酸，但好在他俩都不怎么需要换气，全程在较为平静的水下游动的话，风暴能造成的影响有限。
在这方面，阿真甚至有些拖后腿——毕竟他只是不会溺水，又没有超级速度，就算咒力加持也不过比普通人快个几倍而已，跟外星人比就不太现实了。
全程几乎是克拉克带着他游，他倒也有考虑过要不干脆变条鱼尾做实“鲛人”的身份，不过想想他以前也没用过这类身体部件，真游起来速度能不能提上来不好说，但肯定不太好看。
反正克拉克带着他也没什么压力的样子，阿真果断放弃了这个可能会损害鲛人形象的想法，老实当一个游泳挂件。
直到海上的风浪明显小了下来，他们才再度浮出水面，并登上了附近的一座小岛。
这里距离最北端的冰川尚有一段距离，岛上也并非完全荒无人烟。他们在此休整，克拉克趁此机会多晒晒太阳，也顺便把背包里以及身上的衣物烤干。
就在克拉克去寻觅岛上植被用于生火时，原本也打算在岛上逛逛的阿真蓦然僵在了原地。
“咔嚓……”
北极圈极寒的环境之中，沾水的大衣在寒风吹拂之下成功地……冻硬了。
阿真：“……”
坏了，人体温度是多少来着？
正常生物都有体温加持，就算在北极，刚上岸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马上结冰。但他模拟出的人类体温本就偏低，在海中时更是基本忘了这一茬，结果一上岸就被冷风制裁了。
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胳膊——“咔”。
……袖子裂开了。
很好，如果他不想裸奔的话，只能等克拉克生火，或者等他调上去的体温慢慢把冰融化掉。
于是乎，当克拉克刚收了一圈附近的植物返回时，就看见跟他一起上岸的青年。大半个身子变成了冰雕。
克拉克：！！！
他大惊失色冲过去：“阿真！你怎么了？！”
“别紧张，小问题。”嘴巴还能动的咒灵依然淡定，“你先把火升起来。”
克拉克匆匆一个热视线将收集好的植物点燃，然后小心翼翼把青年搬到火堆旁边。
“……不用担心，我只是体温偏低而已啦。”
等到冰层缓缓融化，阿真才舒展身体随意解释道。
克拉克：“……”
这能是普通的体温“偏低”吗？！
他嘴角抽了抽，又想起落水前他们未尽的话题，好奇问道：“阿真你……是‘人类’吗？”
其实这两年来医生没少展露出其他方面的异于常人之处，别的不说，曾经他能够把他变回普通人，这就不是单纯的“治愈”能够做到的，克拉克也很清楚他不是单纯的“治愈能力者”那么简单。但是更多的，比如能力详情之类的信息，阿真没有主动说，他也就老实地不去追问。
毕竟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的把每个能力和发展情况都告知给亲友。
不过如今涉及到的貌似是物种问题，克拉克还是想要稍微探究一下的。
他至今还记得医生两年前玩笑似的调侃，貌似并不在意对象的物种问题，这或许也是某种佐证？
阿真搓了搓手，坦然承认：“不是哦。”
“那你是……”
“虽然不太准确，不过你把我当作妖怪也可以。”
非人类这点并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但是咒灵——不行。
这种完全自负面情绪中诞生，对人类也充满恶意的生物，从根源上就和人类普遍概念中的“善”站在对立面。
或许就算说出去克拉克也不会因此防备警惕他，但他并不打算去赌这个可能。
尽管最初穿越时的记忆已经过去很久，他后来也和那群咒术师们相处的不错，但他不得不承认当初的某些经历给他留下了一些阴影。
被曾经自我认同的种族所驱逐、敌视……这种感觉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他自认没有超级英雄那样坚毅的心灵，所以还是老老实实从根源杜绝某些意外吧——反正这个世界也没有咒灵，当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跳动的火光掩去了青年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他的语气依然轻松：“是那种可以使用一些小法术的妖怪哦！”
克拉克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神话书籍里对妖怪的表述，忍不住追问道：“那你的原型是什么……唔，应该是‘原型’吧？”
阿真翘了翘嘴角：“原型呀……”
“我的原型是……”他神神秘秘地开口，在克拉克的好奇心达到顶峰，忍不住凑过来之时恶劣地笑了起来，“保密！”
克拉克：“……”
他失落地垂下眼。
“怎么，你想看啊。”阿真见他那小表情，心头又升起一丝小小的恶趣味，随后在头顶一抹，“想看这样的？”
一对毛茸茸的猫耳在头顶上立起，俏皮地抖了抖。
猫耳的主人歪头：“喵~”
克拉克：！！！
***
阿真顺手清空了氪星人的血条，然后笑眯眯地表示“原型不重要他可以随意变化”。而克拉克良好的记忆已经将刚才那一幕完全刻在脑海中，并且不断循环播放，已经彻底把所谓的“原型”抛之脑后。
直到某段特殊的交谈让他重新把注意力聚拢起来——
“一群愚民！明明背靠着海洋，依赖着大海生存，却不去信仰海，反而崇拜这么个冰雕？！我要制裁他们！”
那似乎是古希腊语，个别词汇有些晦涩。不过克拉克拥有超级大脑后自学了多种语言，尚且还能听得懂大部分。
他又看向海面，明明风暴已经止息，海面上却又再度掀起了数米高的巨浪。
“王！算了算了，不知者无罪……”
疑似下属的角色正在劝慰那个所谓的“王”，或许是规劝起了作用，海浪又慢慢降了下来。
“哼，我没有把他们全部淹没就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是是，王最是宽宏……”
克拉克转头看向另一边，视线穿透横亘在岛中的小型冰山，直直注视着另一面的海岛原住民聚居地。
此时的岛民们瑟瑟发抖地对着海的方向跪伏，原本会给他们带来灾难的巨浪退去，又忽然转了个弯，将他们身后的冰雕卷走，像是扔垃圾一样往旁边一扔——“扑通”。
冰雕在海面上浮沉了几下，被水流带着飘远。
“这次算是小惩大诫，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海中的声音如是说道，随后就和巨浪一同远去。
出于好奇，克拉克的听力依然追着那声音听了一段，也由此获知了一些隐秘的信息。
原来那位“王”是海底之国亚特兰蒂斯新任的国王——新到今早才上任的那种。
此前持续一整夜的风暴正是他和前任统治者战斗导致的。而等他终于取胜，便迫不及待地巡视起自己的领地，没想到就看到了这座海岛上的部落在祭祀一座不知名冰雕。
于是便发生了上述事件。
“……克拉克？克拉克？”
阿真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你在看什么？”
克拉克把自己刚才的见闻简要告知给他，忍不住感叹道：“原来亚特兰蒂斯是真实存在的啊……”
这个世界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他的感慨还没说完，阿真就往他们这边的海面指了指：“你说的冰雕，是那个吗？”
克拉克：？？？
他顺着阿真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刚才被那位国王扔出去的冰雕不知什么时候顺着水流飘到了他们这里。
阿真看着那起起伏伏估计很快就要彻底沉底的冰雕，以及其中虽然有些黯淡，但确实存在的灵魂轮廓，抬手推了身边人一把：“去捞一下吧。”
“里面应该……还有个活人。”
克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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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和阿真盯着眼前的冰雕陷入沉思。
打捞上来之后，克拉克也听见了冰雕内部虽然极为缓慢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心跳声，透视也看到了被冰封者的面容。
那冰封者的造型实在面熟，克拉克略一思忖就联想到了某位美国家喻户晓的人物。
“你说这里面冻着美国队长？！”
克拉克沉重点头：“按照历史书上的记载，美国队长当初坠机的位置也确实在北极附近，能对得上。”
那么问题来了，哪怕他们能判断出里面的美国队长还活着，但这都已经冰封了起码几十年了，解冻之后人真的没问题吗？
如果只是单纯把人弄出来他们可以做到，但却无法保证解冻之后人还能健康活着。毕竟新闻上也有过那种解冻之后急速衰老的案例——如果是正常衰老，无为转变可救不了。
他俩面面相觑，最终决定——
“还是带回去交给霍华德吧。”
***
于是乎，克拉克的“寻找遗产之旅”又多了一个“拖油瓶”。他在晒够了太阳之后，背起冰雕抱着阿真，很快将剩下的路程飞完，落在了北极最大的冰川之上。
“应该就是这个位置了……”
他们将冰雕放在一旁，克拉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那个储存了父母影像的盒子。
似是判断出了所处地点的变化，盒子刚入手便猛然颤动了起来，几乎要脱手而出。
克拉克顺势松开手，只见盒子迅速出飞入高空，像个小型飞碟一样直奔远处的空地而去。
两人对视一眼，追了上去。
盒子很快在某座巨大的冰山上停驻，底部开启，一枚晶莹剔透的类似水晶一样的宝石从中钻了出来，然后直线下降，直至没入下方的冰层之中。
“轰隆——”
整座冰山蓦然震动起来，数道巨大的裂缝自水晶沉没的地方开始向外延展。
冰山塌陷，大地开裂，冰雪如瀑布一般向他们直冲而来！
克拉克反应极快，当即带着阿真退远，还不忘顺手捞了冰雕一把。
他们落在远处，目光震撼地注视着冰山塌陷之处升起的一道道“冰柱”。
那些冰柱相互交错着向外生长、延展，直至构成一座宏伟的、类似金字塔一般的大型堡垒。
直到堡垒终于停止变化，两人才谨慎地踏了进去。
盒子在堡垒变化结束后就变回原样飞回了克拉克手中，而从中掉落的“水晶”则悬浮在堡垒正中央。
克拉克扫视了一圈内部的结构，取下水晶将其按在了旁边的某个凹陷之中。
熟悉的投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的儿子，欢迎来到孤独堡垒。”
?
第70章 这套衣服
“Fortress of Solitude（孤独堡垒）……”
克拉克低声复述着这座堡垒的名字。它就这样孤寂地伫立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极端环境之中，就像克拉克自身也是唯一的氪星遗孤，按照乔·艾尔的说法，称为“孤独”倒也没什么错。
堡垒在冰原表面的造型已经堪称宏伟，可显露在外界的出入口却仅是冰山一角，其内部的面积比想象中还要广阔。也不知平时氪星黑科技是怎么做到把它们藏得这么隐蔽的。
晶莹剔透的“冰柱”分布在通往内部的道路上，像植物一样“花团锦簇”，在光线折射之下散发出彩虹色的光，令人目眩神迷。
阿真好奇地在上面敲了敲。
“铛——”
这显然不是真的冰，发出的声音虽然不算大，但是很清脆，回声在较为空旷的堡垒内部更是明显，惹得正在交谈的克拉克和投影一同把视线投了过来。
阿真尴尬地举起手：“你们继续、继续……”
他们收回视线，乔·艾尔眉眼柔和，语气中带着些微调侃：“你的‘朋友’还挺……活泼？”他在“朋友”这个词上咬字稍微重了一点。
他此前一直在盒子内部储存的数据当中，仅有克拉克一人能看见，对于这位“瑞尔医生”也只是从克拉克倾诉的少年烦恼之中略知一二，还是首次亲眼看见本尊。
尽管这里是孤独堡垒，但他的儿子看起来并不“孤独”，作为父亲，乔·艾尔很是欣慰。
克拉克视线游移地轻咳一声，试图转移换题：“咳嗯，你现在的情况是……”
考虑到儿子尚且还在“追爱”的过程中，乔·艾尔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揭穿，顺势接道：“我是留在堡垒中的AI，你也可以把我当作真的乔·艾尔。”
盒子里的影像也仅仅只是影像，它可以记录并且储存信息，甚至给予一定的反馈，但是智能上并没有太高，甚至不如飞船上那个想给克拉克当爹的假货。
但是堡垒里的AI不同，它完全是根据乔·艾尔本身的意识和思维模拟出来的，在堡垒正式启用之后，盒子里的影像数据自然和它融为一体，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乔·艾尔本人也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是莱拉也能看见就好了。”看见他们的儿子长大成人。
莱拉并未在堡垒中留下智能AI，盒子中储存的影像也就无法生成他这样的意识，克拉克以后也只能在储存器中见到母亲的影像。
突如其来的伤感并未持续很久，早在氪星毁灭之时，他们就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乔·艾尔很快收拾好心绪，继续道：“这片宇宙很广阔，也隐藏着无数危险，就算是我们的文明也没能避开毁灭的结局。地球的未来或许也会遇到某些难以应对的危机。”
阿真一边围观父子俩的交谈，一边翻着克拉克的背包，闻言相当认同地点了点头。
可不是嘛，超级英雄扎堆的世界，觊觎地球的可不少。
乔·艾尔正了正神色：“卡尔，地球人跟我们不同，如果你将这里作为自己的家乡，所要背负的东西注定更为沉重。”
一旦出现宇宙级的危机，以地球现在的文明发展情况肯定无法应对，那就只能由克拉克来扛起这份责任，而克拉克本身还肩负着氪星的那一份，可以想见未来的压力不小。
阿真还在翻找着，他们在海岛休整时，克拉克就提到过找到氪星文明后需要他帮个忙，好像是……拿什么东西去检测来着？
“卡尔，你要给地球人带去希望，你要去引导他们。”他深深地看着面容尚且青涩的青年，“你可以做到。”①
克拉克同样严肃了神情：“我……”
还没说完，他突然腿一软，“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乔·艾尔：“……”
克拉克：“……”
从铅盒里提溜出一条项链的阿真：“……”
阿真看了看项链，又看了看扑街的克拉克，最终将视线投向了乔·艾尔：“我觉得……现在就承担地球安危这一点，还可以再考虑一下？”
咱就是说，你们氪星人能被一条项链放倒，地球的安危寄托在这上面就有点脆弱了吧？
乔·艾尔：“……”
阿真耸耸肩，把项链塞回铅盒，然后伸手把克拉克拽了起来：“地球人也有地球人自救的方法，你只要尽己所能就好，别什么东西都往自己身上扛。”
他倒不是不认可克拉克的实力，也相信并期待着他未来成为一个优秀的超级英雄，但是……乔·艾尔描述的范围也太大了。
又是希望又是指引的，外星家长也这么鸡娃？
闪亮的灵魂也不能揠苗助长啊！隔壁日漫拯救世界的高中生都还要花时间升级呢！
他拍了拍克拉克的肩膀，瞟了一眼投影，意有所指：“地球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用了。”
乔·艾尔噎了噎，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事实上他潜意识里确实有一点看不起地球人，这倒并非恶意，只不过以他的眼光，地球的科技发展属实太过落后了，战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他也不可能知道未来这颗“落后”的星球能像长韭菜一样长出那么多放在宇宙范围都不差的超级英雄不是？
克拉克在亲爹和心上人之间左右看了看，明智地选择不去发表意见。
他本心上是赞成父亲的理念的，地球真遇到危难时，只要他还能动弹肯定第一个上。但是阿真是在帮他说话，他总不可能去反驳，那就真的要注孤生了。
乔·艾尔眸光幽幽地看了一眼阿真手上那个刚才让他当场打脸的铅盒，默默转移了话题：“咳、卡尔，既然你已经找到了这里，那也是时候将这里的一切彻底交给你了。”
他指挥着克拉克打开了某个机关，一道隐藏在水晶墙壁中的大门无声开启，显露出一条幽深的隧道。
他示意克拉克取出水晶走进去：“去吧，一切的答案都在里面。”
***
阿真目送着大门关闭，并没有跟着克拉克一同进去，那是属于氪星人的传承，也是克拉克所必须接受的一部分。
门内，克拉克顺着进隧道一路走到尽头，幽蓝色的灯光照亮了这一方天地——这里并没有多么充满科技感的设施，仅仅只在正中央放置着一方看似古朴的“石台”。
遵循着心中的某种指引，他站上了台子，手中的水晶感应到他的东西，自动悬浮而起。与此同时，石台周围缓缓升起了半透明的屏障，无数奇妙又晦涩的数据流在屏障上环绕流动起来。
类似“S”型的标志在他的额头显现，和悬浮着的水晶相互呼应起来，很快，大量信息流涌入了脑海。
宇宙的基本势力分布，氪星文明的历史、文化，孤独堡垒中氪星科技的使用方法、原理，还有……氪星毁灭的原因。
此前还在小镇上时，投影给出的内容并不完全，氪星毁灭于星球核心爆炸，而在此之前，人工智能的干扰也有很大的责任。
——起因是一个名叫布莱尼亚克的、在宇宙中游荡的超级AI降临氪星，收走了氪星的首都坎多城。
布莱尼亚克在宇宙中恶名昭著，通常在收取了想要的城市之后，它都会选择毁灭那颗星球。但在氪星他却并没有这样做，当时的乔·艾尔没明白它为何一改往常的作风，现在想来，恐怕那时它就已经察觉到氪星即将毁灭。
它在离去之前用自己的部分数据污染了氪星上的人工智能，导致乔·艾尔在发现母星即将毁灭想要提醒族人时，反而被人工智能篡改了数据，以至于结论不被重视。
运送克拉克来到地球的那艘飞船上的智能，或许也是因为布莱尼亚克的数据污染才产生了些许自我意识。
这也是乔·艾尔刚才所说的地球可能面临的危机之一——布莱尼亚克满宇宙游荡，谁也不知道地球会不会在哪一天被它盯上。就连氪星都能被它得逞，更遑论更加落后的地球？
克拉克将这些重要信息记下，很快，传承就来到了最后一步，也是氪星“遗产”中最为重要的东西——氪星的【生命法典】。
这是记录了所有氪星人基因序列的氪星生命科学的核心产物，可以说有了它就能克隆出一整个全新的氪星文明。
而生命法典本身并不在孤独堡垒之中，而是就在克拉克身上。
乔·艾尔将生命法典储存在克拉克全身的细胞之中，在获得传承中的使用方法之后，他就能通过堡垒中的氪星科技在合适的时间复兴氪星文明。
直到全部的传承获取完毕，超级大脑全力运转了不知道多久的克拉克才从这些巨量的信息中缓过神来。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然后偏头看向石台的右侧方，侧方的墙壁打开，一束光将内部照亮——
那是一件融合了氪星科技的战衣，鲜艳的红色披风垂在身后，胸前显眼的“S”型标志在氪星文明中象征着希望与光明。
氪星之子穿上了这件战衣。
***
空旷无人的北极冰川，一座水晶柱体交错的建筑上方，穹顶忽然打开，一道人影从中漂浮而出。
那人悬浮于风雪之中，披风猎猎，身形岿然不动。随后他仰起头，整个人继续向上越升越高、速度越来越快，直至穿过大气层，一举进入浩瀚的宇宙之中！
克拉克静静漂浮在真空之中，有些惊喜地以这个特殊的角度回头看向那颗养育了他的蔚蓝色星球。
氪星传承的信息之中也包含了对黄太阳辐射能量的运用技巧，原本纯靠天赋去适应能力的克拉克在实际应用上实在粗糙，若是早能获知这些方法，他也不至于在来时半途从空中掉下去。
他回忆着那些技巧，重新调动起体内的能量，很快成功超越了原本的飞行极限，进入到了宇宙之中。
少了大气层的阻隔，黄太阳辐射给他带来的增幅更加明显，他干脆按着记忆中的方法，直接向着太阳奔去。
随着与太阳的距离缩短，克拉克的速度、力量，乃至各种感官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增长，曾经花费两年多才覆盖整个美洲大陆的听力范围在这一刻直接扩张到了全球，甚至更广。
他沐浴在属于恒星的光与温度之中，一点点重新梳理自己的所有能力，完成了一场全新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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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堡垒中，阿真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冰雕闲聊。
克拉克把开启堡垒的水晶带走，乔·艾尔的影像自然也无法出现，堡垒中那些看着就很高端的黑科技阿真用不来也不敢乱用，只能无聊地扒拉着周边的冰块和水晶。
“队长啊，现在这个世道工作不好找，你出来之后能去干什么工作呢？”他甚至一本正经规划了起来，“话说现在卖的那些美国队长周边是不是都要给你版权费？如果要追回的话……”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让他止住了话头。
他转过身，看到“焕然一新”的克拉克，蓦然怔在了原地。
红色的披风、蓝色的紧身衣，还有胸前那大大的、红黄相间的显眼标志……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他正在艰难搜寻自己已经隔了两个世界的记忆，克拉克则没注意到他的迷惑，满心只想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阿真！”
他唤着这个名字，粲然一笑，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他身旁，然后……蓦然抱起他飞了出去！
阿真：！！！
克拉克似乎格外兴奋，直接带着他就开始绕着地球转了起来。
和这一次相比，他们此前在海上的飞行都可以称得上一句“慢吞吞”，就算是阿真也从未体验过以这样的速度“环球旅行”。
本该尖锐到能割破皮肤的风在生物立场的作用下柔和到不会伤及人一丝一毫，可眼前快速闪过的一草一木还是让他体验到了这种奇妙的高速飞行的刺激感。
他的脑子还有些懵然，似是没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直到克拉克都飞到一半，他才恍惚地呢喃了一句：
“超人……”
一直注意着他的克拉克偏头疑惑：“超人？什么超人？”
“我是说……”
阿真晃了晃脑袋，低头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大河，然后极为认真地问了一句：
“你这套衣服，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比如……一条红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