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月亮也将陨落
季淮凛等她放学时瞧见姜静之憋屈的小脸, 以为她被欺负了,一张本还算得上平和的脸瞬间结冰,冷着声问她又干嘛了。
姜静之一开始不太愿意说, 私心不想让季淮凛知道他在这个学校还有一大群小迷妹, 至于原因她说不清, 总之想想就挺烦闷的。
但最后她还是说了出来,说完后立即偷偷观察着季淮凛的反应, 只见他依旧是冷着张脸, 看不出喜怒。
可在那以后,季淮凛等她的位置换成了一个没什么人会经过的地方。看不见季淮凛, 那群女生也渐渐的不再来找她。
偶尔会遇到季淮凛的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的时候,他板着脸不说话姜静之就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了这尊大佛的雷点。
她的小心翼翼的样子反倒是让心情不佳的季淮凛眉眼变得舒展。
季淮凛开心姜静之也会开心。
为什么呢。
因为季淮凛心情好时会非常大方地给她一张百元大钞, 让她去买零食甜品, 爱买什么买什么,上不封顶。
买来的东西季淮凛也不吃, 她咬着嘎嘣脆的薯片声和他敲代码的声音经常会在病房同时响起。
季淮凛有时会莫名其妙地盯着她吃完一整包薯片,然后喝一口凉水, 冷嘲她胖得不成样子。
这个年纪的小女生都爱美, 被季淮凛这样毫不客气地吐槽,姜静之马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好像是圆了那么一大圈。
她脸热自己不节制的同时很认真地盯着季怀凛的眼睛看,挣扎着问他是真的很胖吗。
而季淮凛的视线会定格在她脸上半晌,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干自己的事去了。
等到了下回来接她,季淮凛依然会给她钱去买零食, 有时还会得到他从室友那里拿回来的桂花糕和红糖糍粑。
姜静之晚上睡觉前看着镜子中自己肉乎乎的脸颊陷入了沉思, 闭眼睡觉时好像突然明白变胖的罪魁祸首是谁了-
过了洋人的圣诞节很快就是元旦, 季怀凛学校放假三天,而苦逼的高三生姜静之只有短暂的一天假期。
跨年夜下午,季家来了很多亲朋好友,曲绾被季老接回家里,这就代表着姜静之今年看不了芒果台的跨年节目。
这一天不用上晚自习,季淮凛提前发短信告诉她今天学校有事让她自己先回家,所以放学后她打算去一趟书城买点资料。
磨磨蹭蹭从教学楼走到校门口,校外被学生和家长、家长的车给占据,她挤了好一会儿才走到空旷的地方,拿出手机给曲绾打电话说晚点回去,曲绾叮嘱她注意安全,太晚的话让家里的司机去接她回家。
挂了电话,姜静之双手揣兜里十分悠闲地往公交站走。
忽的,她眼眸一亮,脚下像是生了风,不顾一切的往前狂奔了过去。
直到她气喘吁吁地停在一个高大挺拔的男生面前,抬头看他,脸上有着藏不住的欣喜,浅浅的酒窝也漾了出来,“阿哥,你怎么来了?”
季淮凛被眼前少女明亮的笑颜给晃了下神,身上的疲惫似乎都被冲淡,他撇开眼,清了清喉咙,声音冷淡清冽:“路过。”
这话说出两个人都不信,但姜静之并没有多想,她往前探头,疑惑问:“车呢?”
季淮凛转身,“走路。”
“啊”姜静之赶忙说道,“可是我要去趟书城,走路也太远了。”
不知为何,姜静之的潜意识里已经认为季淮凛会和她去书城。
“那就坐车。”季淮凛回头睨了眼姜静之,脸上的表情像是不能理解她刚刚那句话,薄唇微动,“笨啊你。”
姜静之撇撇嘴,拿出今天做的笔记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看。
跨年夜,到处都很热闹,商场里挂着的巨大广告屏在播放着今晚参加各大卫视的表演嘉宾,芒果卫视这次花了大手笔,请了韩国非常出名的演员和港圈四大天王之一的刘德华。
姜静之收回目光。
算了,等有机会再去网吧看重播。
到了书城,季淮凛说里面人太多懒得进去挤,让她赶紧买完出来。
高三的资料书很好找,一般情况下书店都会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里面确实非常多人,姜静之还看见了好些个穿着和她一样校服的学生。
结账时姜静之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起初她以为是别人不小心碰到的就没搭理,结果那人又拍了几下,有种越拍越起劲的趋势。
她蹙眉回头,看清拍她的人,随即大眼瞪圆:“何炀?”
何炀其实比姜静之还要惊讶,他摸摸脑袋爽朗一笑:“还以为太久没见你产生幻觉了呢。”
姜静之与何炀已经许久没见面,何炀从高一下学期就开始参加全国各地的舞蹈比赛和演出,他的舞姿优美有灵魂,得到的奖数不胜数,而且听说已经被保送到北舞。
结完账,他们走到一处比较安静的地,互相看着彼此,最后不约而同笑了出声。
何炀上下打量着姜静之,毫不掩饰对她的夸赞:“你又漂亮了。”
姜静之不经夸,一被人夸就会脸热脸红,她抿唇笑得腼腆,“恭喜你去了最想去的学校。”
“你呢,有什么打算?会留在北京吗?”何炀问。
何炀第一次去参加的比赛的时候找了个机会同姜静之表达了自己对她的心意,意料之中的被婉拒,但他并没有因此而与她断交,更没有做出任何让她有负担的事,时间长了他倒是觉得做朋友更适合,也更能长久。
“嗯,留在北京。”姜静之道。
还想再寒暄几句,忽然听到门口一阵惊呼声,姜静之和何炀顺着声源看过去,这一看吓得姜静之背脊发凉。
冷脸站在门口往店内扫视引起喧闹的除了季淮凛还能有谁。
居然让季淮凛等了这么久!
姜静之迅速朝何炀歉意一笑,边迈步边回头挥手说:“新年快乐,祝你越来越好,以后再见啦。”
话落,门口一道寒光直逼姜静之的脸,她感觉自己已经被凌迟了千万遍,也顾不得何炀还在背后喊她,急急忙忙地跑出去。
可能是一大堆人在盯着季淮凛看的缘故,姜静之跑到他面前时他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发作,而后泰然自若地抽走她怀里的资料书转身离开。
那高贵冷傲的样子反而让几个小女生眼冒桃心。
姜静之准备了一肚子道歉的措辞也没用上,默默地跟着季淮凛背后走,本以为他会带着她去公交站,结果去了一家装修高端大气的咖啡馆。
而且透过玻璃窗,她看见了很久没见的四人组。在国外留学的骆林、骆栖,去了面朝大海的厦大的徐懿清,还有偶尔能在医院见到的优秀医学生周既衍。
这么一看,她发现身边的人都何其优秀。
走进去,最先和姜静之说话的照旧是骆林,他笑得如从前那般温和有礼:“小静之,好久不见。”
姜静之回以微笑:“好久不见。”
徐懿清淡淡地瞥了眼姜静之,不太明白为什么季淮凛要把她带上。
骆栖倒是能理解,她喝了口咖啡,抬头冲着姜静之扯嘴浅笑。
这间咖啡馆的沙发都是两人一坐,姜静之被周既衍拉着坐在正对窗口的位置,然后指挥季淮凛也坐这。
他们一群人也是好久没见,边喝咖啡边聊各自大学里的生活,骆栖说骆林交了个金发碧眼的女朋友,周既衍打趣是真的假的,骆林笑了笑没说是也没有不是。
听到这里,姜静之愕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瞄了眼满脸淡然的徐懿清,她明明记得上个月还在空间看到徐懿清发了张和骆林的合照。
姜静之秉着少管闲事的心悄悄收回目光,却忽然余光一闪,看见了徐懿清放在桌下紧握成拳的手。
在姜静之八卦之际,她面前推过来一个卖相精致的小蛋糕,这个蛋糕是搭配咖啡的,每个人都有,她的那份早在听他们聊天时就已经吃完。
她惊讶往旁边看了眼,季淮凛正面色如常的在听周既衍说话。
难道是他不喜欢吃又怕浪费所以才给她吃?
没错,一定就是这样。
“我们几个都去,阿凛你不去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周既衍嬉笑着嚷嚷。
骆林也笑着附和:“是啊,好不容易才聚一次,下次见面也许要等很久。”
季淮凛对他们的话不以为然,他喝了口咖啡,转头,看向在吃糕点的人,她微垂着脑袋,卷翘的睫毛清晰可见,“你去吗?”
顿时间,姜静之感觉到几道目光齐刷刷看向她,有惊讶、有了然、有不解,还有稍纵即逝的黯然。
她噌地一下坐直了身体,脸上挂着懵然的笑。
刚才根本没听清季淮凛是在和她说话,所以完全没搞懂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她只好扭头看季淮凛,眉眼弯了下,有种求救的意味。
季淮凛与她对视,压低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你去我就去。”
原来他们是要去江边广场,每年跨年夜,江边广场总会有人在那边办烟花秀。
姜静之想了想,反正都不能看电视,倒不如去看烟花沾沾新年的喜庆。
几个人都没有开车来,叫了两台的士。
姜静之本想等他们上完车后,看哪台车少人再上时就已经被季淮凛塞进了车里,她低头整理围巾,视线里多出了一截纯白色,抬头一看,是徐懿清。
徐懿清沉默地坐在车厢的右侧,眼神盯着外面一晃而过的景象,而季淮凛则是坐在副驾驶安静地看手机,偶尔抬头看看后视镜。
车上的暖气容易催眠,再加上这些日子早起晚睡,精神压力大,从上车没多久姜静之便歪着脑袋睡着了。
江边广场临近郊区,路面不太平,车子有时会颠簸,姜静之的脑袋和车窗亲密接触过几次,可能是困意大过疼痛感,撞了后便又很快睡着。
迷迷糊糊间,姜静之感觉自己靠在了一个温暖、味道清冽好闻的地方,还听见了有人在说“你认真的?”至于回答的人她没听清说了什么,总之后半段路程她睡得很踏实。
姜静之是被一阵阵冷风给吹醒的,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眼前却是被黑影和熟悉的味道笼罩住。
车门开着,冷风涌入,她完全清醒过来,下意识仰起头,目光落在车门边长相气度卓绝的人身上。季怀凛一手放在车顶,另一只手搭在车门上,正俯身用他那清冷沉寂的眸注视着她。
车里的人早早下了车,就连的士司机也被外面的热闹气氛吸引,打算给自己放放假。
姜静之缓缓对上季淮凛的视线,记忆中清瘦挺拔、肆意张扬的少年已然变得从容沉稳。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那么害怕他,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冷冰冰。
远处的热闹把露天停车场这边烘托的无比静谧,气氛也变得局促微妙。
眼里的女孩儿马尾高高束在脑后,几缕碎发散落在额边,被暖气蒸得绯红的脸微仰着,嘴唇紧抿,神情认真又透着股迷糊劲。
明明是在九点的黑夜,季淮凛的心却亮堂起来。
他忍不住笑了笑,这一笑给他本就出挑的相貌增添几分。
姜静之本来就在砰砰瞎跳的心被季淮凛的笑给弄得不上不下,她索性移开目光去看远处的广场,也不把面前挡路的人给赶走。
“算了。”季淮凛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唇角带着未退却的笑意,声线低沉温柔,“暂时先放过你。”
广场这边,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了,人不少,但还没有到人挤人的地步。
烟花秀一般会在倒计时的时候开始,这个点大家都在嬉笑谈闹,这条江的水不会特别深,江堤下有很多小朋友拿着自带的仙女棒玩得可欢脱了。
这天也不缺找准时机做生意赚钱的人,有卖仙女棒的,有卖热糖水热奶茶小食的,生意好得不行,还有卖各种口味棉花糖,空气中都带着稀薄的甜腻味。
周既衍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路,顺带找了个好位置,靠江边,可看江景,还可吹吹冷风~
几个人里比较闹腾的也就周既衍和骆栖,还是如从前那样爱拌嘴,但看向对方的眼神都有着藏不住的情绪。
姜静之站在季淮凛身旁,他的右边是特意与骆林隔开位置的徐懿清,放在以前,徐懿清的话不算少,今晚倒是不怎么出声。
“小静之,要喝奶茶或棉花糖吗?”
骆林温润的嗓音隔着骆栖、徐懿清,季淮凛传了过来。
姜静之从下车起就在想着季淮凛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什么叫暂时先放过你?她是什么时候又得罪他了?
而且为什么要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
骆林的声音把姜静之跑远的思绪拉回,他这话用意不善啊,她平静地扯了扯嘴角,手放在栏杆上歪了下头越过眼前的高大身躯,正要开口说话,视野就又被黑色衣服挡住。
季淮凛不动声色地朝骆林点了点头。
骆林笑笑,转眸看向一脸淡漠的徐懿清,走到她身后,温声道:“懿清,你和我一起去。”
这任谁看了都知道骆林是故意叫走徐懿清的,很明显是要和她有话说。
姜静之本是不在意,但她忽然听到了骆栖问徐懿清怎么哭了时,想着口袋里有纸巾,就轻轻碰了下季淮凛,季淮凛低下头挑眉看着她,她只能用眼神示意他稍微让一下。
结果这人就是不让,还偏和她对着干,她往左他也跟着,往右视线也能被他占据,他的外套会跟着动作擦过她的手背,产生莫名很燥的摩擦感。
姜静之怒了,用着对季淮凛来说杀伤力极小的眼神瞪着他。
季淮凛看她这副气呼呼的样子只会有趣,微弯着腰,盯着她的眼睛看,薄唇挑起一点弧度:“少掺和他们的事。”
没等姜静之说话,季淮凛忽然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不爽,他凉凉睨着他,沉声问:“傍晚和那男的在说什么能让你笑得那样不值钱?说出来给我听听到底有多好笑。”
突然间距离又变得如此近,姜静之眨了下眼,不敢瞎动弹,她几乎是能看清季淮凛的睫毛有几根,从而使她无暇顾及他的阴阳怪气。
清冽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心底滑过一阵颤栗,周遭明明是冷冷的,可她却觉得自己身上起了火苗,愈烧愈烈,就快要突破顶点一发不可收拾。
倏然间,旁边有人很刻意咳了声,惊醒了姜静之,她圆润白皙的耳朵红了一大片,想也不想地抬手推了下季淮凛,然后装模作样地看着江堤下的人。
季淮凛瞥了眼一副做贼心虚的姜静之,突兀地轻笑了声。他挺直腰板双手抱臂,背倚靠在栏杆上,抬眸看向笑得不怀好意的周既衍。
周既衍在季淮凛的死亡凝视下收住笑,他清了清喉咙,指着人群外,一本正经地说:“那俩不会吵起来吧?”
刚才徐懿清还在掉着眼泪,骆林脸色沉了下来,什么话也没说,一把拉住她就往外边走。
看来这奶茶还不一定能喝上了。
季淮凛看了看被烟火吸引的姜静之,面不改色地压低声音:“要能吵起来至于冷战这么久?”
其实骆林根本没交外国女友,骆栖就是想刺激徐懿清,让她把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吵架也好,干嘛都好,一个人离家去南方上学,又还是异国恋,也不知徐懿清受了多少委屈。
周既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朝着季淮凛挤眉弄眼笑:“昨晚去找你怎么不在学校啊?你室友可是和我说最近你经常夜不归宿。”
他走过去撞了下季淮凛的肩膀,用着京腔问:“老实交代,您老嘛去了?”
季淮凛斜睨他一眼,勾了勾唇角:“您猜猜。”
周既衍来劲了,语调上扬:“你猜我猜不”
话没说完就被一道悦耳的女声打断,是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骆栖,她捏着周既衍耳朵,“不如你猜猜我在国外有没有遇到ONS?”
“什么!?”周既衍大惊失色,“你也遇到了?”
骆栖眉微拧,敏感地抓住了重点,手上的劲加大,咬牙切齿:“什么叫“也”?”
季淮凛无心听这俩冤家互吹牛,他转身面向江水,手揣进兜里把玩着打火机,眼神一瞬不瞬地跟随着走下江堤的纤细身影。
她走到一群小朋友旁抱着膝盖蹲下,眉眼弯弯看着他们手里闪闪发光的仙女棒,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流露出思念与哀痛。
但这时,有个小朋友走到她面前说了什么,她便又绽开出灿烂的笑。
季淮凛垂下眼睑,喉咙艰涩,他扯了扯围巾,胸腔的郁气消散了不少,扭头,往广场扫视一圈,然后转身迈步走向人群外。
再回来时季淮凛手上抓着一大把仙女棒,他绕过站满了小朋友的阶梯,正要往姜静之所在的地方走,结果一个小胖子低着头跑过来,头直直地往他大腿上撞。
他下意识扶住小胖子的肩,松手时听到小胖子怯生生的道歉声。
“哥哥,对不起。”
季淮凛没说话,看了眼小胖子,发现他的眼圈后红红的,挑眉道:“没事。”
说完抬脚才走了一步,衣服就被人扯住。
低头,只见小胖子大大的眼睛正盯着他手上的东西看,眼里的渴望尽数展现。
他故意把手抬高,小胖子的头也很自觉地跟着仰,余光瞄了眼望着江面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姜静之,而后道:“想要?”
小胖子猛地点了好几下头。
“行啊。”季淮凛抽出一扎在小胖子眼前晃了晃,“你去帮哥哥把这些都拿给那边坐着发呆的大朋友,这小扎就归你了。”
小胖子眼眸发亮,点点头,乖乖地把烟火棒都拿在手里,扭头看了眼江边,询问道:“大朋友?是哪个呀?”
季淮凛摸出兜里的打火机,漫不经心轻笑了声:“最漂亮的那个。”
"哦!我知道是哪个了!"小胖子恍然大悟,刚才他和小伙伴在玩烟花时,旁边就坐着个漂亮的姐姐,那个姐姐还特别温柔地叮嘱他们要小心水。
小胖子又发出童真的疑问:“那明明是大姐姐,为什么哥哥要叫她大朋友?”
“咔哒”一声,季淮凛手中的打火机亮出冰蓝色火焰,没急着回答小胖的问题,反而是从他手里抽出一根仙女棒,点燃,蹲下身交给疑惑不解的小胖子。
绚烂的烟火倒映在季淮凛冷峻的五官上,他偏头看着不远处笑了笑,冷冽低沉的声音在吵闹的人群中响起:“她是你们的大朋友,也是哥哥的小朋友。”
小胖子似懂非懂地哦了声,下一秒,他露出纯真的笑脸:“那个姐姐是哥哥一个人的小朋友。”
要是这会儿周既衍在身边,他一定会给小胖子竖起大拇指,然后拍拍小胖子的肩说:“小伙子,你很有前途。”
季淮凛不置可否,抬了抬线条凌厉的下颌,示意小胖子赶紧过去。
小胖子有模有样地敬了个军礼,朗声说:“收到!一定完成任务!”
说完撒腿就要跑。
“等等。”
小胖子及时刹住车。
季淮凛弯腰靠近他耳边说了句话。
小胖子连连点头,手放在脑门又想做敬礼,季淮凛瞥了眼他的手,然后把他散开的五指并拢放在太阳穴的位置,拍拍他驼着的背。
接着季淮凛站了起来,身体紧绷板正,手扬起,做了个非常标准的敬礼。
“去吧。”
一声令下,小胖子飞快地跑向姜静之。
姜静之正望着远方的高楼大厦出神,忽然有人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接而耳边响起道清脆的男童声。
“姐姐。”
她扭头,眼睛被金光闪闪的焰火给闪了下,随即惊讶抬眸看着眼前笑眯眯的男孩子。
“姐姐,这个给你。”小胖子把手里点燃的烟火放在姜静之手里,然后把那一大扎仙女棒和打火机放在她腿边。
姜静之拿着仙女棒,一头雾水。
小胖子凑近姜静之的耳边,小声说:“姐姐,哥哥说你不要不开心啦,每天都要快快乐乐哦,你不开心哥哥也会难过的。”
季淮凛原话:新年快乐
周既衍:真是个机灵的小鬼。
姜静之微愣,虽然小男孩没有说明是哪个哥哥,但她脑海里第一个跳出的人是季淮凛。
她下意识转身,抬眼往广场上看,轻而易举就捕捉到那道在此刻独属于她的目光。
果然。
他在看她。
隔着纷闹的人群,他们总是一眼就能看见彼此。
比如每逢周五放学,校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季淮凛依然能在无数个人里准确无误地牵住姜静之的手。
姜静之呼吸微微一滞,眼睫颤了颤,心脏不可遏止地狂跳,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要从她的心底蹦出来了。
她低头看着手上燃尽的仙女棒,眼睛模糊了一瞬,但很快恢复清明,眉毛梢带笑的从那一大扎里又拿出几根给这个可爱的小男孩。
小胖子乐呵呵地接着,心想多亏了在家里爸爸经常哄妈妈他才能有样学样。
“静之去哪了?”骆林提着几杯饮品回来,一同回来的徐懿清脸色已经恢复明朗,她笑着喝了几口骆林手上的奶茶,而后牵着骆栖去看街头乐队表演了。
“静之去哪了?”周既衍眯眼调侃道,“你去看阿凛眼神在看哪里就能知道她去哪了。”
这家伙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了。
骆林疑惑地顺着季淮凛视线看过去,竟真的看见了被一群小朋友围在中间捧着烟火的姜静之,她穿着简单的羽绒和校服,脸庞被焰火照耀得光彩夺目。
收回视线瞥了眼季淮凛,发现他的眼底出现的东西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温柔,骆林兀地低头笑了声,长臂搭上季淮凛的肩膀,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就等不及了?”-
来之不易的假期还没过得尽兴,姜静之就又埋入了卷子和题海里。
她比之前还要勤奋努力,就连平时的放松运动和画图都不做了,曲绾劝她休息会儿,她嘴上应着手却还是不肯把笔放下。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
要留在北京。
曲绾的病情愈发不稳定,姜静之几乎是每天晚上都留在医院,哪怕这里有季老有周管家和护工。
而季淮凛一周也只有周一不会回来,每次来到医院,姜静之总能见到他略显疲惫的眉眼。
跨年那晚的暧昧旖旎并没有延续,她和季淮凛相处方式还是和从前那样。
毕竟现在他们都有着更重要的事。
平常姜静之会边写题边陪曲绾聊天,等她做完一道大题曲绾已经睡着了,可那时候明明才傍晚六点半,隔天中午季老过来时,曲绾还没醒。
姜静之有天晚上做了个梦,醒来时她肿着双眼给班主任打电话请了半天假。
尽管主治医生说曲绾的病情有稳定的迹象,她依旧是很害怕,稳定了为什么睡着时间还是这么长,为什么醒来半个小时又会继续睡。
她沉默地坐在病床前,曲绾的呼吸很轻,生命体征器上有着平稳的波动。
从清晨坐到正午,季老来了,看了姜静之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姜静之主动回到套房,她想季老比她更想要陪着曲绾。
卷子摊开在桌上,她低着头,题解开一半却怎么也下不了笔,思绪无法集中。
门突然被推开,随之而来的是季淮凛冷冰冰的声音。
“这个点你为什么不在学校?”
姜静之心口一跳,抬头,看着门口面色不虞的季淮凛,垂下眼小声说道:“我请了半天假。”
季淮凛迈步走到姜静之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透着疲倦:“这种时候能请假吗,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学校。”
“我”姜静之想到梦里的场景,鼻尖发酸,强忍着奔涌的泪意,虽然医生很早前就说过曲绾也就这两年了,让大家做足心理准备。
可她怎么已经觉得曲绾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还没能好好报答曲绾的恩情,她说过等高考完就去打工,要用靠自己挣得钱带曲绾去歌剧院看歌剧表演。
话说不出来,胡思乱想了一通,当那道瘦高的身影落了下来,淡淡的草木香沁入鼻腔,她才发现自己掌心有湿了大片。
季淮凛看着姜静之从手腕滴下的泪水心口猛然一紧,他半蹲在沙发旁,微仰着面,凝视着掩面无声哭泣的姑娘。
抬想去触碰她眼角的泪珠,却因为怕她受惊而咬牙把手转移在她乌黑的头顶上,很轻缓地揉了揉,下一秒就察觉到肩膀颤动得更厉害了,可哭声是倔强地压抑住。
他抬头望了下天花板,嗓音低沉有力量。
“静之。”
“难受就哭出声来。”
这两句话像是打开了姜静之的声音阀门,她再也控制不住,呜呜的哭声回荡在病房里。
季淮凛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她哭,等着她哭累了、眼泪汪汪舍得把手移开时,他的脚已经发麻。
他侧身抽出几张纸想塞给她自己擦眼泪,可瞥了眼那双红通通还盯着他看的瞳仁时,他认命地抬起手,动作极其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般。
擦干净脸又接着擦两只湿漉漉的手掌,他只抓着她的胳膊移放在她自己膝盖上,尽量不碰着,她的手纤细修长,掌心纹路清晰,指甲盖上的月牙特别明显。
擦好后,他抬头,神色颇为嫌弃,语气却是少有的温和宠溺:“就没见过你这么爱哭的。”
姜静之吸吸鼻子,细肩微微颤动,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但又不服气季淮凛这样说她,看着他去扔垃圾的背影,哑着声说:“明明就是你让我哭的。”
季淮凛动作微顿,眼里浮出浅浅的笑意-
姜静之下午的课也被季淮凛打电话给班主任请假了,他那语气简直和周管家有得一拼。
虽然没去学校,但在他的眼皮底下做功课比被老师盯着还难受。
曲绾在一点多的时候醒了过来,她见季淮凛和姜静之都在病房有些惊讶,毕竟姜静之学习紧迫,同她说了两句话就要赶她回学校。
姜静之在季淮凛意味不明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说自己早上醒来头有点痛,找医生看了说今天最好在家里休息。
“可能是累着了。”曲绾叹了口气,让姜静之坐过来,眼底流露心疼,“千万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姜静之握住她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还是依旧很温暖,看着她被病痛折磨得毫无血色的脸,哽咽道:“上了大学,我还要您送我去。”
从前每升一个年级,曲绾在开学那天都会亲自送她去学校,她说别的学生都有家长送,静之也一定要有。
曲绾没应声,只是笑着,笑中却隐隐含有泪。
季淮凛抱臂倚靠在窗边,目光在姜静之脸上回转,他正要和曲绾说些什么,病房的门在这时被推开。
先走进来的是季老,后面来的是季怀桉一家三口。
孙玟一进来便眼泪婆娑的小跑到曲绾床边,嘘寒问暖了一通后,擦着眼泪和曲绾道歉:“妈,您千万别生我的气,如果不是因为工作需要出差,我也不会大半个月没来看您。”
曲绾看了眼季淮凛,随即朝孙玟淡道:“我没什么事,别耽误了工作。”
“奶奶,今天感觉怎么样?”季怀桉走上前。
尽管曲绾不怎么待见孙玟,但季怀桉始终是她的大孙子,她不至于去给脸色他看,温婉地笑了笑:“阿凛和静之天天都来陪着我,我好着呢。”
这时的孙玟好像才注意到病房里的季淮凛,堆满了笑容的脸朝着季淮凛,语气是自认为的和煦:“阿凛也在啊,你看我,光顾着担忧你奶奶的身体情况了,这么久没见,你这是又长高啦。”
姜静之早在孙玟过来时就起身,想要去里面房间继续做题时季淮凛朝她勾了勾手指,她想也没想就乖乖走到他身旁站好。
而此时的季淮凛像是没听到孙玟说话似的,左手指尖漫不经心地夹着姜静之垂落在肩膀的黑发。
病房里的人都没察觉到坐在沙发上的季老微微皱起了眉。
气氛静谧了半晌,孙玟讪讪收起笑容,季怀桉眼神冰冷地瞪着季淮凛,季则搭住孙玟的肩打圆场,“阿凛和怀桉都一样,一个劲地长。”
季淮凛眼神讥诮,凉凉扫了眼季则,嗓音清冷:“不同个妈生能一样吗?”
他的话惹得面色本还能维持温和的季则冷下脸,季则拿出一副大人的口吻:“多少岁的人了说话还这么没分寸。”
季淮凛薄唇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轻描淡写地说:“请问我有哪一个字是错的?也麻烦您别再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您不配。”
“你”季则气得发抖,但又无可奈何。
孙玟急了,但当着季老和曲绾的面她不敢大声去叱责季淮凛,只敢怪声怪气地看着病床说:“阿凛,你怎么这样啊,这可是你父亲,尊重这个词小学就学过了吧。”
季淮凛向来对孙玟视若无睹,就算此刻她在他眼前发疯他也懒得搭理。
这个女人在他这里就是不值得去施舍一个眼神。
姜静之垂着眸,放在口袋里的手悄悄攥紧又松开。
她就没见过哪个人比孙玟还爱阴阳怪气。
曲绾疲倦地合上眼,她摆摆手:“行了,看也看了,忙去吧,我睡会儿。”
“爸,你们先走,我再待会儿,和爷爷一起回去。”季怀桉道。
季则待会儿确实还有个会议要开,他搂着孙玟站起来,先是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季老,才道:“那妈我就先回公司了,明天再来看您。”
他们走后,曲绾并没有睡,只是不太想见到孙玟而已。季老坐在病床边,接过季怀桉削到一半的苹果,手法有些笨拙地削剩下的皮。
曲绾见状不由得笑笑:“你这老头子连苹果都搞不定,还好这里都是家人,这要是给你那帮下属见着了,指不定要笑话个三天三夜。”
“他们敢!”话是讲得硬气,但无论语气还是神情都很温柔,季老切了块果肉放在曲绾嘴边,“你也就偷着乐吧,我这辈子给谁做过这事啊,也就只有你了。”
季怀桉笑着附和:“爷爷疼奶奶大家伙都看得出来。”
季老却自顾自地说:“等明年我就申请退下来,多得是时间,什么苹果雪梨、西瓜哈密瓜,我都削给你吃。你啊,晚点走。”
话落,病房倏然变得安静。
姜静之抬头,无法忽视掉季老身上笼罩着的悲伤与落寞。
她下意识看向季淮凛,他垂着眼睑,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可她却清楚地看到了他睫毛在轻微地颤抖。
“说什么呢你。”曲绾嗔怒地瞪季老一眼,语气轻快,“好啊你,连我不爱吃西瓜都忘了。”
季老把被子给曲绾掖好,“你这老婆子,年轻那会儿是谁嚷嚷着天热要吃西瓜的,我下班没给你买还生了我半个月的气,生气就算了,还不给我上桌吃饭。”
姜静之杏眼圆睁,不太相信曲绾这样温婉知性的人也会有这样可爱又孩子气的一面,她脱口而出:“真的吗?”
说完她就赶紧捂着嘴,怎么回事,季老还在这呢!
曲绾笑道:“可不是嘛,那会儿还在谈着,他要是哪不合我心意了我就不想搭理他。”
一直沉默的季淮凛开口:“众所周知,爷爷是个妻管严。”
曲绾的笑意更深了,姜静之抿着唇,面庞肌肉忍不住抽动。
季老怒瞪季淮凛:“你这臭小子尽爱散播谣言!”
忽的,季老清了清嗓子,发出中气十足的声音,“全体都有!”
这命令十足的声落,病房里的几个年轻人都下意识绷直了身体。
“解散!”
意思是赶人了。
季怀桉目光落在姜静之身上,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季淮凛,而后转身走到靠门那边的沙发上坐着。
姜静之默默地跟着季淮凛的脚步,待进去套间后,她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嘴角上扬了,看来忍笑也是一门功夫。
倒是头一回觉得季老是这样的平易近人。
这时,她想到了什么,抬眸看正在开电脑的淮凛。
“我觉得阿哥你和季大哥还是很不一样的。”
季淮凛头也没抬,眼睛十分专注地盯着屏幕,“比如?”
姜静之甜甜笑着,声音如银铃清脆:“你明明就比他高。”
季怀桉确实是比季淮凛矮了那么一点,季淮凛看似清瘦但很挺拔,宽肩窄腰,站如青松,而季怀桉似乎微驼着背,但不站在一起对比的话是完全看不出来,不过让季淮凛和季怀桉站在一起比身高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季淮凛闻言勾了勾唇角:“你眼神真好,怎么看出来的?”
姜静之走到桌子旁往地毯上坐,拿出笔和卷子,微仰着头,语气异常笃定:“不用看都能知道,阿哥一定比他高。”
至少在她这里,任何事、任何人,季淮凛的高度都无人能及。
季淮凛敲键盘的手蓦地顿住,他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扭头,目光落在姜静之一秒进入学习模式的脸上。
看了很久。
也不知姜静之是真的没感受到那道强烈的视线,还是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不管对方此刻内心里的波涛汹涌-
从被曲绾带到北京的那天开始,姜静之就坚信无论什么都会越来越好。
可在现实中有些病痛却是反之。
周天的课只上到下午三点,姜静之带着在路上买的豆花来到医院,可她刚出电梯,就看见一群医生护士涌入那间她熟悉的病房里。
她几乎是定在原地,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胸口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紧,怀里抱着的书本在不经意间通通砸在她的脚边。
她弯下腰想去捡起书本,可手指却不听使唤的在颤抖。
有人路过,瞧见她这般神色,带着好奇与怜悯的心思走过来帮她捡了起来。
怀里有了重量,姜静之猛然回神,哽着声说了谢谢后飞奔向病房。
在病房门口撞上了最先走出来的季淮凛,他神色凝重,紧抿的唇似乎在强压着什么,背后的季老被季则和季怀桉搀扶出来。姜静之眼眶泛红,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胳膊被季淮凛拽着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手术室外的所有人都在沉默,极低的气压笼罩在每个人身上。季老站在门口,眼神固执地盯着门板。
姜静之不敢吭声,低垂的眉眼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她的视线停留在脚上那双十七岁生日时曲绾给她买的鞋子上。
半小时。
两个半小时。
日落西山。
姜静之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她必须得抓住什么东西才能安下心来,唇艰难地蠕动着:“阿哥”
两个字仿佛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滴落在校服裤上。
她的话音刚落,放在椅子边沿的手被一只宽厚的手掌覆盖住,下一秒,手掌主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颤抖的手拢进掌心。
牢牢握住。
“没事。”
在往后每一个失去季淮凛、特别难捱的夜晚里,姜静之总是能清晰地记起这天。
橘色的晚霞映在天边,微风徐徐从玻璃窗吹进,少年心里明明也在恐惧,却握紧她的手,用着令人心安的声音安慰她说“没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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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开《和前未婚夫的室友撞上了》
浪子男主追妻火葬场,温柔男二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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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月亮陨落
曲绾在抢救手术成功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昏睡状态, 醒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季老现在每天都会留在医院,不管曲绾醒没醒,总是能听见他坐在病床边唠叨从前的往事。
这些日子里, 每天都会有季老下属前来慰问, 季淮凛的姑姑终于把婆家的事情料理好, 从德国飞了回来。
季淮凛请了长假,假期延至春节之后, 他每天都会出现在医院, 但在下午常常会出去一个钟左右。
姜静之和学校申请晚自习不在课室上,班主任开始并太同意, 她没办法只好搬出自己优异的成绩,好说歹说一通班主任终于松口说问问上级领导的意见,结果隔天季淮凛亲自去找上了校长, 她也暂时不用去上晚自习。
大家似乎都有了预感-
除夕夜的前三天, 曲绾醒了。
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静之,生日快乐。”
姜静之特别震惊, 这个生日就连她本人都忘得一干二净,反而是昏迷了很多天的曲绾还记得。
她眼眶发热, 扔下手中的毛线团快步走到病床的另一边, 在季老深沉的目光注视下轻轻扑进曲绾的怀抱里,哽咽道:“曲奶奶。”
“成年礼物想要什么礼物?”曲绾有气无力地揉了揉姜静之的发顶,脸上依旧挂着慈爱的笑。
“静之什么礼物都不想要。”她只要曲绾健康。
季淮凛刚从外边回来,手上提着一个大纸袋,站定在门边看着病床,一种无力且悲哀的情绪堵住了他的胸口, 他抬眸望着天花板, 想努力把那口气咽下去。
如果他还是孩童, 他也许会和姜静之这样抱着曲绾哭,可他已经成年,他认为自己的情绪并不需要以这种方式宣泄。
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自然规律,每个人总要面对死亡,要残忍地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生命一点点流逝。
傍晚,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
姜静之抱着书本回套间,开门时扭头望向窗边温馨的一幕。
曲绾单薄的身子依偎在季老怀里,他们坐在窗边看着一望无际的雪。
他们一言不发,彼此的手紧握着,偶尔会相视一笑。
季老褪下了身份、地位,敛去所有冷硬孤傲,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位领着退休工资,陪着相伴几十年的老伴儿欣赏雪景的寻常人。
也许他在庆幸,庆幸自己十八岁时牵住了曲绾勇敢伸向他的手,如果可以,他想回到那时候,是他主动牵起她的手;也许他在悔恨,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留出更多的时间给她。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
姜静之眼睛发涩,悄悄把门关上,把时间留给这对相濡以沫的夫妻。
套间里的落地窗边,季淮凛沉默地站在那里。
听闻声响,他回头,看着姜静之。
姜静之与他对视,接而慢慢垂下眼睑。
她这些天看见了季姑姑偷偷抹眼泪,孙玟大哭,季则、季怀桉泛红的眼眶,还有来探望的人皆是满脸沉重。
唯独季淮凛,他与季老相同,更多的时间是在倾听与沉默。
姜静之走过去,指着窗外飘荡的雪花,故作惊奇:“哇,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雪花?”
话音落了半晌,也没听着屋里有其他声音。
姜静之默默收回手指,但忽然她又指着楼下那颗小树,感叹道:“天哪,我记得前些天它没这么高的,眨眼就比阿哥还高咯。”
说罢,她笑眯眯地看季淮凛冷峻的侧脸,“阿哥不是最高的啦。”
终于,季淮凛有了反应,嘴角抽动几下,“你的眼睛是自带量尺的吗?”
姜静之嘴角翘起,安静地与他并肩而站。
曲绾还是送了礼物给姜静之,是她戴在手上很多年的翡翠手镯,她亲手摘下,套在姜静之藕白的手腕上,手镯如玻璃般通透。
姜静之戴上后,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就怕磕着碰着这块珍宝。
此时她伏在桌上写题,沙发上的季淮凛写程序,各做各的事,画面和谐。
做完最后一题,她疲倦地伸懒腰,仰着头活动了下脖子。
放松好,准备从书包里拿出物理卷子,却惊讶地看见一个四四方方的礼盒。
礼盒外表是简约的白色,虽然没有其他点缀物品,但依旧能看出价值不凡。
姜静之心跳忽然加速,她紧张地咽了咽喉咙,余光偷偷瞄了眼季淮凛,发现他一脸淡然,好似个局外人。
可她看见礼盒的第一眼,就知道这绝对是季淮凛塞进她书包里的。
因为往年都这样,只不过往年都是封大红包。
她把盒子拿出,轻轻呼了口气,手指放在盒盖上慢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淡绿色,接着她认真地看了看,竟发现这似乎是一条裙子。
她和大多数女生一样,钟情于漂亮的小裙子,所以她的图本上大多都是各种款式的裙子。
控制住那颗雀跃到要溢出来的心脏,她用力绷着脸,屏住呼吸,把手缓缓放在裙子上,就要拿起,手却突然被按住。
“换个表情。”清冷的声音撞入耳膜。
姜静之倏地扭头,并没料到季淮凛的脸居然会离她不到十公分,所以脑门直接是磕在了他的下巴上。
听见季淮凛“嘶”的一声,她慌忙跪站起来,想也没想的就捧着他的下巴一顿查看。
季淮凛神态自若地看着姜静之,看她的细眉因为着急而蹙起,看她自责地抿紧唇,看她的眼里此刻只有他。
“阿哥,很疼吗?”见人愣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姜静之急忙问道。
季淮凛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 “嗯,确实挺疼的。”
疼个屁,就她那缚鸡之力。
姜静之马上站起来,“我去让周管家来瞧瞧。”
“别了。”季淮凛拉住她校服衣摆,懒懒散散地往沙发椅背上靠,闭着眼气若游丝地说:“你给我揉揉。”
“我手法不行,万一越揉越痛怎么办?要不我找医生来给你看看。”姜静之瞅着他那痛苦的样子,一边担忧一边又怀疑真有这么疼吗。
季淮凛撩开眼皮,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坏意,“你撞的你得负起责啊,要是开车撞人都像你这样撞完就把事情推给别人,自己挥挥衣袖离开,那要法律做什么?”
姜静之:“”
只是撞了下下巴都能被他扯到法律上。
姜静之不想和他扯,只好无奈站在他身前,弯着腰靠近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抬起手放在空中,一阵犹豫。
"刚才不是摸得挺起劲的么。快点,再不揉待会儿就不疼了。"
姜静之再次:“”
这次的心境和刚才完全不同,刚触碰到季淮凛的肌肤,她立马就缩回了手。然后季淮凛就睁开了眼,不用言语,她秒懂他的意思。
她硬着头皮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轻轻揉揉的开始按摩。
就在这时,套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姜静之吓了一跳,几乎是同时往地上坐,身子不停往下压,企图不让门口的人发现她。
季淮凛挑眉,觉得腿边趴着的人实在是好笑。
他转眸看向门口的季怀桉。
季怀桉平静地扫了眼季淮凛的腿边,然后走向小厨房,拿了几瓶冰镇汽水出去。
门咔嚓关上,姜静之吐了口气,手撑在地毯上仰面看季淮凛,“还疼吗?”
季淮凛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自顾自地躺着沙发里,手背盖着眼睛。
“你继续做你的事,我睡会儿。”
姜静之自动噤了声,屈膝盘腿在礼盒前坐好,手摸上裙子布料,就这简单的一碰,她便知道了裙子的布料是用香云纱制作。
迫不及待把整条裙子拿出来摊开在干净的地毯上。
在看清裙子的款式时,她瞬间瞪大了眼。
这不是
她把裙子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个遍。
没错,裙子的款式和她高二那年设计的一模一样。
她心跳骤急,不可置信地盯着裙子看。
裙子材质高档,款式也完美还原,只是做工不是特别细致,腰线的缝针走得有些歪扭。
能用这样布料做衣服的人肯定不会是普通人,但如果是大牌设计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小的差错?
姜静之忍不住抓紧裙子,脑袋里闪过一个离谱的念头,她扭头看向沙发上的季淮凛。
想起这些天会外出一小时的季淮凛,想到每次他回来身上都会有几根小线条。
裙子是季淮凛亲手做的。
姜静之非常笃定。
眼眶不知何时又变得湿润,她胡乱抹了抹脸,拿着裙子挪到季淮凛面前,软着嗓子说了句“谢谢阿哥”。
沙发上本该睡着的人压在手背下的眼睫颤动了下,嘴角几不可察的扬起。
礼盒最下面还放着姜静之一笔一画设计出来的图纸,图纸下方有两行不属于她的字迹-
借用-
物归原主-
春节来临,大年初一的积雪盖过小腿的中下部位。
季姑姑一对八岁的龙凤胎儿女此时正在楼下堆雪人。
曲绾的病情像是有所好转,连着几天都会清醒。
昨晚的除夕夜一大家子都在医院度过,虽然环境限制了大家闹腾的行为,但好在气氛温馨。
今早还没到八点,就有一波接着一波人过来拜年,多数都是季家的亲朋好友与季老下属,他们并没有忌讳在这么喜庆的一天还来清清冷冷的医院里。
到了中午,曲绾明显是有些乏了,她和季老抱怨说让他那些下属别来了,大过年的还要看他的脸色。
季老冷哼,说他哪里有摆脸色,这叫不怒自威。
姜静之刚把早上“迫不得已”收到的一叠红包放进书包里就听到曲绾在喊她,拉链都没拉就赶紧跑出去。
曲绾靠在床上看着风风火火跑出来的小姑娘笑:“静之,嘴馋了,想吃豆花。”
“我马上去给您买。”姜静之高兴极了,她有很久都没听过曲绾主动说想吃什么东西,她还想着要不干脆带个大保温盒去买,让曲绾一次性吃个过瘾。
下了楼,走到医院门口,天空在飘着小雪。
那位经常在医院门口卖豆花的小贩阿姨前两年和她丈夫在前面路口开了家糖水店,生意特好,过年也不打烊。
姜静之把手上那个曲绾亲手织的毛线帽带着头顶,往阶梯走了几步,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皑皑白雪里撑着伞的黑衣身影。
她把视线落在季淮凛脸上,而他正看向她。
心跳漏了半拍,她举起戴着手套的双手装模作样放在嘴边呼了口白气,余光瞄见那道身影已经出现在她下一格的阶梯里。
她以为季淮凛会停下同她讲些什么话,可人却直直往上走,侧脸依旧冷峻。
她突然有些怔住,定在原地。
“傻愣着干嘛?”季淮凛拉了拉领口,“走啊。”
姜静之看着忽然回到她身旁的人,“你也去吗?”
“嗯。”季淮凛双手插兜走下雪地,黑色的大衣落满了雪花。
可能是过年年龄大了一岁的的缘故,季淮凛不再像以前那样要风度不要温度,搁以前,他大雪天就只穿着件黑色冲锋衣,现在似乎是知道冷了,大衣、羽绒轮着来。
姜静之踩着他留下的脚印,慢慢地跟在身后,眼神忍不住打量他的背影。
季淮凛毕竟肩宽窄腰、腿长,天生的衣架子,再厚实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不会让人感觉臃肿,只是这高挑的背影此刻却显得有些落寞。
姜静之收回目光,走快几步想追上他,可步伐变快,她就乱了阵脚,不能踩着他用脚铺好的路。
积雪深,走起来也渐渐吃力,她蓦地停下,看着季淮凛离她越来越远,眼眶被雪模糊了一片,视线变得轻微失焦虑。
忽然,季淮凛停下了脚步,回了头。
姜静之心跳倏然加速,她猛吸了口气,抬起脚就往前跑。
不管不顾往前跑总会追上的-
新年伊始的糖水店人还挺多,店外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姜静之冲身边的季淮凛说:“阿哥,你去找个地方坐会儿,我来排队。”
季淮凛嗯了声,手往口袋里掏出皮夹放在姜静之羽绒服的帽子上,“买点其他,你想吃的。”
说完便转身走到对面的便利店里面坐着。
姜静之把他的皮夹揣在怀里,安静地跟着队伍前行。
虽然城区里禁燃,但还是能听到不远处有小朋友玩各种炮仗的声音。
排了大概十分钟,姜静之终于站在了店门口,只是前面这个人买得东西有点多,她百无聊赖地抬头看甜品单,往上瞄时目光无意掠面前这个人的背影,暗叹真高啊。
终于轮到她。
可店老板却告诉了她个不幸的消息。
“豆花刚卖完了。”
姜静之霎时心塞,颇为无奈地走到一旁站着,连选其他甜品的心情也没了,她想了想,这附近最近的也在两公里外有一家。
正打算转身去和季淮凛说一声,头顶响起一道低缓温和的声音,“老板,您找多了我五块钱。”
老板一听惊讶得很,随即拍拍脑门,笑着接过那只干净修长的手递过来的纸币,“诶,忙糊涂了,谢谢你了小伙子。”
男生温和一笑:“没关系。”
老板注意到姜静之,姜静之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眼熟得很,他指着男生说:“姑娘,最后一份豆花就是被这帅小伙子买了,要不你俩商量商量?”
老板又朝着男生说:“这姑娘生病的奶奶很爱吃我店里的豆花,今个来晚了没买着。”
姜静之这才抬眸看向身旁的男生,他穿着白衣黑裤,头上戴了黑色顶针织帽,五官清隽,气质干净出众。
两个人在老板的指引下对视起来。
“你是需要这个吗?” 男生弯着唇,把手上提着豆花的袋子扬了扬。
“嗯。”姜静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卖给我的话,我可以出双倍价格。”
男生笑了笑:“没关系,我买了其他的,不差这个,明显是你比我更需要。”
男生说什么也不肯收姜静之的双倍价钱,最后她只能是给了原价。
季淮凛不知什么时候从便利店出了来,他站着甜品店外的梧桐树下,默然地看着眼前男生的视线有意无意的在姜静之脸上停留,紧抿的薄唇轻启:“静之。”
姜静之和男生一起顺着声音的方向扭头。
季淮凛迈步走过来,很自然地把姜静之提着的豆花拿在自己手上,眼神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旁边的男生一眼,他扫了眼姜静之另外一只空荡荡的手,“没买双皮奶?”
每次季淮凛来接姜静之回家,他给的零花钱姜静之必买双皮奶,她就爱滑滑嫩嫩的那口。
姜静之扬唇摇头,“天冷不想吃,我们回去吧。”
季淮凛点头,眉头稍微舒展,显然是对这个“我们”很满意。
男生看着面前这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生,又瞥了眼姜静之,他怎么感觉自己被彻底无视了,这两个人眼里似乎只看得见彼此啊。
他轻咳了声,朝着姜静之温声道:“那我先走了。”
姜静之目光立马转向男生,抿唇莞尔一笑:“还是太感谢你了。”
季淮凛大概也能看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听着姜静之的话,心里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男生还想说什么,就瞧见姜静之被人单手按着肩膀转身背向他,他轻笑一声,也不好再说话,也转身走了。
回医院的路上,季淮凛脚步放缓了很多,姜静之慢慢踩雪都不会被落下。
“你认识?”季淮凛冷不丁地出声。
“当然不认识。”姜静之看向他。
季淮凛冷冷睨她一眼。
姜静之接收到这骇人的目光,干巴巴笑了声,然后灰溜溜地把前因后果不漏一点细节地说出来。
可能是早上被亲戚家小孩强行喂了一块柠檬的缘故,季淮凛感觉那酸涩味还弥漫在身体里。
他顿住脚步,沉默地看着姜静之好一会儿,雪把她的肩膀覆盖才扬了扬下颌:“所以,这值得你笑成那样吗?”
“哈?”姜静之一头雾水,她笑成哪样了?
季淮凛忽然很大力地踩碎了脚边的雪球,接着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不远处季姑姑的小孩正在欢快的追逐打闹,早上到现在,姜静之真的佩服他们有用不完的精力。
“对了,钱包。”姜静之想起季淮凛的钱包还在她这,手伸进口袋里想把钱包拉出来,却不料把口袋里没放进书包的红包给带了出来,一下子没拿稳全掉在了地上。
她忙弯下腰去捡。
就在这时,两道清脆的孩童声响起。
“姐姐!看招!”
而这两道声音里还夹杂着季淮凛冷斥的嗓音。
“别乱来小鬼。”
随着他们的声音落下,姜静之猝不及防的被一个大雪球击中脸部,整个人踉跄倒退几步后跌坐在雪地里,雪球在她脸上散落,她被迫吃了一嘴雪,牙齿冻得发颤。
季淮凛大步跑过去,途中扫了眼两个罪魁祸首,那个眼神落在两个小朋友眼里像是在说待会就让你妈收拾你,两个小朋友瑟缩了下脖子,夹着尾巴跑路了。
好可怕,妈!表哥哥太唬人啊!
“砸疼了?”季淮凛蹙着眉头半蹲着,视线上上下下检查了遍才放下心。
只是,眼前的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季淮凛心一紧,难道说没砸疼被砸傻了?
他单膝跪在雪上,微偏了下脑袋去找姜静之的眼睛,见她的表情傻愣愣的,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抿唇淡笑道:“真给砸傻了?”
姜静之抬眸看季淮凛英挺的眉眼,手指着钱包、红包掉落的地方缓缓说:“那是我的相片。”
季淮凛的钱包最隐秘的内侧放着张她高一那会儿拍的证件照,钱包掉的时候大半张相片都露了出来。
如果不是这个小意外,即使她拿着这个钱包去付款,也不可能看得到。
她猛地想起,曾经有次她的钱包被男同学抢走,但后面被季淮凛给拿了回来,而她当时压根没去在意照片少没少,只记挂着她那五块钱。
所以,就是那个时候。
季淮凛拿了她的相片。
季淮凛陡然僵住,瞬间就明白她说的相片是什么,他暗自吸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慢慢松动,目光恢复平静,不躲不避她的视线,坦荡承认:“嗯,是你的。”
比起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季淮凛直白的承认更让姜静之震惊、茫然。
她还没能在这件事中反应过来,耳边又响起季淮凛低缓清冽的声音。
“放了快三年。”
过往的所有如同胶片开始不受控制的在姜静之脑海里回放,她木然呆坐在雪地里许久。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而季淮凛同样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她慢慢从这个被她亲手戳破的秘密里回过神。
这诡异又朦胧的氛围终是被一通电话铃声打破。
季淮凛敷衍了电话几句后站起身,伸出被冻得通红的手替眼前的姑娘扫走帽子上铺满的雪花。
他弯下腰平视她的眼睛:“回去了。”至少这里不是个说事的地方。
姜静之和他对视一眼,接着马上移开了视线,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她傻愣愣哦了声,眼睛直接是看不见季淮凛伸出来想搀扶她起来的手,自个用手撑着雪地站了起来。
距离医院门口还有一两百米的距离,姜静之落后季淮凛半步,视线忍不住在他脸上流转,心脏跳动的速度像是要冲破皮肉筋骨蹦出胸腔。
平时能挤满人的电梯此时却只有姜静之同季淮凛两个人。
姜静之站在后面盯着背脊挺得很直的季怀凛,她的视线里,他连每一根睫毛都是无比冷静的。
“叮”一声。
电梯到达楼层,门打开,季淮凛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大步跨了出去。
“阿哥,你是不是对我”这一刻,姜静之也变得异常冷静。
季淮凛脚步顿住,插在兜里的手终于能握紧,他嗯了声,声音轻不可闻,但始终还是落进了姜静之耳里。
电梯门再次关上,也开始缓缓下降。
季淮凛回过头,姜静之透过玻璃门与他对视上,他眸里的隐忍与克制让她生出一个想要破门而出的荒唐念头。
在医院大厅呆坐了半个小时姜静之才上去。
病房里有许多人但不见季淮凛的身影,季姑姑的两个小孩见她回了来,委委屈屈地走过来同她道歉,她摸着他们的脑袋笑说没关系-
时间到了大年初八,终于没有来拜年探望的亲朋好友。
曲绾拿着台相机在拍外面的雪景,姜静之与季老站在曲绾的一侧,而季淮凛双手抱臂倚靠在病床边,神色冷淡。
这几天里姜静之几乎没能和季淮凛说上话,他给她的感觉就是很忙,就连他们一同坐在曲绾病床前听曲绾说话,他也是不会看她一眼。
这让她很怀疑那天的事究竟是不是一场她幻想出来的泡影。
“诶,老头子,你站那儿我给你拍一张。”曲绾今早醒来,面色好转很多,食欲也突然变好,平时坐着都嫌累的人这会儿玩了半个多小时的相机也没喊累。
季老哼笑,嘴上嫌弃曲绾的拍照技术差得很,但腿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到她指定的位置站好。
曲绾举起相机调整角度,下一秒,皱眉嗔怪道:“你当这是你部队呢,放松点,笑给我看。”
季老瞥了眼装做看不见这边的姜静之和季淮凛,然后盯着曲绾的脸咧开嘴角。
笑得如他们刚相恋时那样害羞腼腆。
相机定格住季老的笑脸,曲绾眼睛酸涩胀痛,她用力地闭了下眼,隐去眼底无尽的悲痛。
相机放在腿上,曲绾看着季老,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这一刻,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过了很久后,姜静之看着季淮凛给曲绾和季老拍合照。
在曲绾的要求下拍完了一卷新的胶卷,她还嫌不够,催促着季淮凛再拿多几卷来拍,她说即使是同一个动作也要好好记录下来。
恐怕没人会不明白曲绾为什么要留下这么多照片。
姜静之喉咙越发酸胀,她努力地扯出笑,努力地用自己的眼睛去把曲绾记牢在心里。
曲绾认真翻看相片,笑叹: “阿凛拍照技术真不错。”
她这个孙子真的是做什么都能做得完美,所以未来季淮凛会怎样,她都相信他的路他一定能走得很好,用不着她去操心。
季老眼睛也是不离开相片,看了半晌了,勾起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来,阿凛和静之也拍一张合照。”曲绾道。
忽然被点名的姜静之心头猛地跳动,她下意识看向季淮凛,他已经往窗边走,而脸上还依旧是没什么波动。
曲绾早两天就看出了这俩人的不对劲,昨晚找季淮凛问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她招手催站着不动的姜静之,“静之,快站阿凛身边去。”
姜静之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了像尊雕塑站着不动的季淮凛一侧,两个人间隔的距离有半米远。
曲绾忍笑:“你俩中间位置留给谁呢?靠近点,别待会儿镜头都装不下你们了。”
姜静之余光瞄了眼季淮凛,他一动不动的。
“赶紧的,赶紧的。”
姜静之抬头正好对上了季老幽深莫测的目光,她忙往旁边走了几步,和季淮凛距离只剩下一个拳头左右。
很近,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他的气息。
她把手乖乖垂着两侧,手臂上的衣服在不经意间与季淮凛的发生了摩擦。
深吸一口气,刻意去忽略掉缠在她心头好几天烦闷的情绪。
曲绾举起相机,嘴上倒数着三二。
“一。”
姜静之不再僵硬,瞬间扬起了笑。
“咔嚓”声刚落下,被拍合照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各自之前站的位置走。
曲绾把相机放下,看着屏幕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还拍了非常多的合照,只有和曲绾合拍的那张,姜静之的笑是真心实意的。
午饭过后,曲绾忽然说想吃豆花,这个点得去几公里外才有,姜静之想也没想的就拿着衣服想出去买。
但才刚走几步就被曲绾给叫住。
“老头子,你去给我买。”曲绾笑着抱怨道,“都多久没吃过你亲手买的了。”
季老看着曲绾的笑,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慌张,他下意识摇头,“下回我再给你买,我现在打个电话让人给你带回来。”
曲绾故作生气的板着脸,“不是你买的我不吃。”
季老这回是没办法拒绝了,他俯身温柔地吻了吻曲绾的发丝,“给你买总行了吧。”
曲绾笑着又道:“阿凛你现在去把照片洗出来。”
“好。”季淮凛拿起相机,走上前抱了抱曲绾,轻声说,“奶奶,我和爷爷马上就回来,您等我们。”
病房门打开,一同出去的爷孙俩同时回头,深深地看了眼曲绾。
曲绾尽力在笑着。
今天的雪下得比往日要大,爷孙俩一前一后地走出医院,走进曲绾和姜静之眼里。
他们有预感地回头,曲绾朝着他们招手。
“静之啊,你说这爷俩是不是很像?”
姜静之蹲在曲绾腿边,头靠在她盖着毯子的膝盖上,像只小猫似的蹭了蹭,“很像。”
曲绾看着爷孙俩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收回目光低头看姜静之,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静之,一眨眼你都成年了,我啊,可能是没办法陪着你考大学了。”
姜静之不说话,眼眶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地砸落。
她恳求时间能够静止。
“静之不要怪奶奶好吗?”
姜静之心脏传来阵阵绞痛,她颤抖着声音,用力摇头,“奶奶,求您别说了,静之说过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您也答应过静之要一起去歌剧院”
曲绾眼角溢出泪珠,自顾自地说:“你季爷爷这个人是在刀枪眼子下抗回一命的人,心硬又固执,他的想法也没办法与你们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一样。就像阿凛的父母,要不是他执意让季则娶阿凛母亲,她也不会早早就离开阿凛。”
“如果未来”曲绾没把话说下去,她抬手替姜静之擦脸上盈满的泪,眼眸柔和,“你不要怕他,他答应过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所以你答应奶奶,要做一个勇敢的人知道吗?”
姜静之用力点头,她看着曲绾苍白的面容,心变得空荡荡。
曲绾望着窗外,声音很轻:“静之,这些年总是隔着窗户看雪,太久没有感受到雪砸脸上的滋味了,你陪我下去看看吧。”
“不。”姜静之不住地摇头,紧紧拉住曲绾的手,恳求着,“不去,我们不去好不好,等阿哥回来,我就去外面装一大桶雪进来给您看。”
姜静之是坚决不会让曲绾出去的,她现在这个身体怎么还受得了外面的天寒地冻。
“静之。”曲绾语气坚定,眼里流露出悲凉,“我不想在死之前还被困在着充满消毒水的病房里。”
她的声音带着姜静之无法抗拒的哀求:“我们就去一小会儿,马上就回来。”
姜静之给曲绾身上严严实实地穿上几件厚实的衣服,帽子围巾口罩都戴上,确保不会着凉才推着轮椅出病房。
外面有两个人守着,姜静之吩咐他们其中一人去找曲绾的主治医师过来,只有医生同意了她才敢带着曲绾出去。
医生急急忙忙赶过来,他摇摇头,显然是不太同意。
曲绾一再坚定:“我的身体我自己能负责。”
大家都拗不过曲绾,最后是医生同季老的下属跟着一起出去。
大雪纷飞,北京城今年为止下得最大的一场雪。
雪花落在曲绾手心融化,她像孩童似的笑得很开心。
姜静之一颗心都提着,整把伞遮在了曲绾身上,她拿出手机迅速给季淮凛发了个信息,让他们赶紧回来把曲绾给劝回去。
“静之,扶我起来走走。”曲绾忽然说。
姜静之瞄了眼地面,为难道: “可是雪太厚了。”
曲绾指着阶梯下的那块儿雪地,“站那就好。”
姜静之默了瞬,左手搀扶着曲绾慢慢站了起来,曲绾轻得如同一片羽毛,仿佛一松手她就会飘走。
曲绾抬头望着漫天大雪,眸中含着释然的笑,声音很轻很轻:“静之你看,雪真美啊。”
可惜她再也不能见着了。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她的生命被病痛折磨了大半辈子。
她实在怕疼。
下回。
就不来了。
姜静之无声流着泪,她知道今天曲绾的状态是回光返照了,她也意识到一个残忍的事实——曲绾真的快不行了。
曲绾眼皮开始打颤,她用力睁着眼望向季老走过的那条路,“静之啊,奶奶就站在这,哪也不去了,你千万不要害怕,等我走了,就一定会做天上那颗最闪耀的星星来庇护着我们静之。”
"静之不怕,静之不怕"姜静之已经哭成了泪人。
路口终于出现了两道飞奔而来的身影。
曲绾已经无力支撑,她仰着头,身体慢慢从姜静之手上滑落,跌坐在雪地里,气息越来越薄弱。
医生立即上前,却被曲绾制止。
姜静之跪坐在曲绾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奶奶,求您再等等,季爷爷来了,阿哥也来了。”
曲绾终是不忍就这样遗憾离去,她竭尽全力地睁开眼,还想再看看此生最爱她的两个男人。
“阿绾!”季老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回到了曲绾身边,他动作轻缓地将妻子抱入怀里,低低呢喃了无数声妻子的名字。
曲绾扯出笑,抬手放在季迟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的面庞上,声音缥缈:“季迟,差一点,你又要迟到了。”
季迟双眼通红,握住曲绾冰冷的手掌,嗓音颤抖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阿绾,我们,我们进去,进去好不好?”
“不我讨厌医院,就在这”曲绾呼吸微弱,她努力笑着,“季迟,你的名字取得不好,下回再见,不要迟到了”
“阿绾,我答应你。”季迟忽然笑了,他无比温柔地把吻落在曲绾的额头上,“不管是哪辈子,我都一定会找到你,只盼你别走太远,多回头等等你这糟心的老头子。”
“好”曲绾看向如冰雕跪地的季淮凛,“阿凛,不要忘记和奶奶的约定。”
季淮凛难掩眼底的痛楚,但他答应过曲绾,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要亲眼看着她离开,她希望他能是笑着的,因为她终于从病痛的折磨中解脱了。
他极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您放心。”
曲绾仰着面,最后再看了眼她视如己出的姜静之,想让这姑娘别再哭了,该哭坏眼睛了,可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说话,尚存的最后一丝力气重新看向季迟,想努力把他的容颜记住。
意识开始模糊,与季迟过往的种种如同走马灯开始放映,她含着最后一缕笑,缓缓地闭上了眼。
“你叫什么名字呀?”
“季迟。”
“迟到的迟?”
“嗯。”
“怪不得头回见面你就迟到!”
“那你呢,叫什么?”
“我叫曲绾。”
“温婉的婉?”
“哼,才不是。是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绾别离的绾。”
“有什么寓意吗?”
"嗯我未来的爱人要对我忠贞不渝,我能浪漫幸福,他能与我天长地久的意思。"
“好。”
一晃数十载岁月,曲绾的爱人始终对她忠贞不渝,给她浪漫幸福,与她天长地久。
作者有话说:
文中诗词出自《杨柳枝词九首》—刘禹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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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日子特殊,所以提前更了。
? 15、四月
曲绾人生的最后一站是在北京东郊殡仪馆, 设立的灵堂里摆满了她喜爱的小皱菊。
曲绾生前喜静,不太喜欢闹哄哄的地方,所以前来参加哀悼的人除去亲朋好友, 就是一些与季老走得比较近的同事。
遗照挂在灵堂正中央, 照片上的曲绾笑得祥和美好, 眼神温柔似水,像是来这人世间的这一趟有被人好好爱着。
姜静之再次穿上丧服, 面庞毫无血色, 双眼红肿,短短几天的时间瘦了整整一大圈, 纤细的身躯站在门边,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
棺木右上边站着的是曲绾的直系家属,要不是有季则搀扶着, 季姑姑几乎是要哭晕过去。
姜静之视线移到站在最前面的季淮凛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不说话也不与哀悼的人握手拥抱, 一双沉寂的眸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也许只有姜静之记得,季淮凛已经快三天三夜没合过眼, 季老这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不吃不喝也不亲手操办丧礼,季则在门外连着劝了好几日也没用。
而季怀桉这几年一直在上海忙着学业,对北京这边的事做不到处处细致谨慎,他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这一切大事小事全都落在了季淮凛身上,姜静之看着他亲自给每个亲戚打电话,安静地倾听电话那头亲戚的哭声, 还有选墓地, 亲自布置灵堂, 夜晚还要跪在棺木前守孝。
“就那个哥哥,姨姨说他好冷血的,自己奶奶去世了居然一滴泪都没掉。”
门口响起道清晰的说话声,姜静之手握成拳,强压下心头的怒意,大步跨出门槛,冰冷的眼神直逼刚才说话的男孩子。
她记得这个小孩,是孙玟妹妹家的儿子。
小男孩被姜静之的眼神吓到,他立刻捂着嘴跑走。
今日又是下雪天,阵阵刺骨的寒风涌入灵堂。
姜静之伫立在风中许久才走回灵堂里,目光重新落在遗照上,视线模糊,却是再流不出一滴泪。
外婆,您见着她了吗?——
姜静之明天就要返校上课。
她坐在房间里,出神地看着窗外。
犹记得来北京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季节,她坐在同样的位置,带着憧憬与好奇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地方。
那时她刚失去外婆,而如今她失去了曲绾。
是不是人的一生总是在失去与得到中反复进行?
季家老宅万籁俱寂,连在石榴树上筑巢的鸟儿也没像往日那般叽叽喳喳,只时不时会发出低低的鸣叫声。
姜静之走出房间,视线环顾着院落,她已经一整天都没见着季淮凛了。
对面房门落了锁,他并不在里面。
正厅外,周管家端着餐食和药物走出来,见到姜静之站在那里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季老在曲绾火化前出现在殡仪馆,他白了头,面容憔悴,眼神空洞死寂,身上的傲骨仿佛被人尽数斩断,可走路都难以走稳的他却不肯让旁人去搀扶着。
之后,他便大病一场,不肯去医院接受治疗。
姜静之走进正厅,站在门口看着坐在从前曲绾最爱坐的那张椅子上的季老。
看了小会儿,她压抑住心里的酸涩,转身走,停在走廊尽头的楼梯下。
望着上面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坚定。
阁楼黑的像地洞一样,她只能凭着零散的记忆慢慢往沙发那边走。
沙发旁摆放着一个光亮很淡的落地灯,她过去后寻到开关把灯打开。
有了光亮,她立即扫视周围,可沙发和周边都没有季淮凛。
她慌了神,对着空气试探地喊:“阿哥。”
墙上挂着的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一声声砸进她的心里再蔓延出绝望。
问前她定定地站在原地,与漆黑无边的空气对峙。
这些天里,姜静之已经慢慢接受曲绾永远离开了的事实,但在她心里却还是固执地认为曲绾没离开,因为曲绾存留在她的心里、她不可能消散的记忆里。
但是季淮凛又是如何想法呢?
她只知道季淮凛从那天起就比以前还要沉默。
看着他这样,她心里是说不出难受。
她深深叹了口气,打算去隔壁骆林那问问,却在转身时忽然听见一道嘶哑微弱的声音。
“静之。”
姜静之霍然转回声,脚步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向窗边,沙发距离窗边有着小断距离,她只顾着走,不曾注意到地上还放着几台投影仪,慌忙之中被投影仪绊倒,双膝磕在地上,如果不是铺有毯子,恐怕她那痛呼声会压抑不住。
她忙站起来,在黑暗里摸索着,终于是借着窗边的微光看清了面前坐在地上的季淮凛。
他低着头,曲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看起来低沉颓废,像是要被这无尽的黑暗给吞噬。
姜静之无声地看了很久,她仰起头,努力把眼里的酸热收回去。
“你阿哥性格比较内敛,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从来都不会明着表达,包括伤心难过,他母亲走的那年,他没掉一滴泪,但在夜晚总会抱着他母亲送的玩具入睡,有回怀桉玩心大了,偷跑到阿凛房里拿走了那个玩具,结果隔天怀按就被比他矮了半个头的阿凛给揍掉了好几颗门牙。”
“别看他总是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其实啊,心里难受得很。”
曲绾的话不断盘踞在姜静之脑海里,她抿紧唇,慢慢蹲下身,轻轻握住季淮凛冰凉的手。
季淮凛缓缓抬起了仍是看不见什么表情的脸,但在看见姜静之时,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总算是多了一点彩色。
他抬起左手指着姜静之的膝盖,喉咙艰涩地吐出两个字,“疼吗?”
姜静之鼻子一酸,眼眶浮上水汽,她用力地摇头,哽着嗓子道:“不疼,一点也不疼。”
季淮凛微微牵动嘴角,然后垂下扬起的手,背往后靠在窗户上,头微微仰着,不再言语。
那只被姜静之握住的手也被他悄然挣脱开。
姜静之看着他愈发瘦削的脸庞,心里泛着一阵喘不过气的疼,她跪坐在地上靠近他,身躯停在他的肩侧,伸出颤抖的双手环住他精瘦的背,不顾一切地将他拥入怀里。
怀里人的身子轻颤了下,姜静之垂下含泪的眸,看着他深邃无波的眼,一秒、两秒,终于,他眼里的盔甲在慢慢消失,眼底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神色。
姜静之再也忍不住,泪水奔涌而出:“阿哥,你可以哭,你也是可以哭的”
听着姜静之的哭声很久很久,季淮凛才讷讷地说:“我也可以哭么?”
话音落地,季淮凛眼里浮现一层水光,他的头靠在姜静之的肩窝,用力地闭上眼,睫毛轻轻颤动,眼角那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滴在了姜静之的肌肤上,灼烧着她的心-
姜静之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靠着季淮凛的肩膀上,身上盖着的是他的外套,藏在外套下的手被他那冰凉宽厚的大掌给紧紧牵着。
她呼吸微滞,不敢动弹,只能是小幅度扭了下头。
身旁的人面色疲倦,双目紧闭,高挺的鼻梁下是那张好久都没扬起过笑容的薄唇。
他的呼吸轻浅,眉头深深皱着。
姜静之抬起另只手靠近他,动作柔缓的替他抚平眉头,然后她开始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直到空落落的心被填满。
再次醒来是在半夜一点,姜静之被噩梦惊醒后蹭地从床上弹起来,鞋子也来不及穿就往门口跑,在看见对面的房间亮着灯光时,她狠狠地松了口气——
四月初,温暖的春风吹拂掉所有的悲伤,季家所有人都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道。
姜静之的高三生涯开始67天的倒计时,她的生活里只剩下了学习,从早到晚一个劲地扎在题海里。
季淮凛每隔三日会回季家一趟陪季老吃饭,并且依旧会到学校等她下晚自习。没有季淮凛接的日子,她就骑着周管家新买的那台小电驴溜达着回去。
季老如今的话更少了,姜静之见着他十次有九他都是板着脸,不苟言笑。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季老在看向她的时候,眼里会带着一闪而过的埋怨。
周四晚课结束,姜静之推着小毛驴走出校门,刚骑到第一个路口的红绿灯停下,书包里的手机就滋滋震动个不停,她只好把车拐到一旁没车的地方。
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是外婆家隔壁的那个婶婶打来的电话,这些年她只会在过年的时候象征性地给舅舅他们打个问好的电话,反而同隔壁的婶婶会经常通电话。
这个婶婶在外婆还在世时没少帮衬外婆家里,所以她对婶婶总是抱有感恩之情。
她带着一丝疑虑按下接通键,这个点打电话过来她实在是没法往好的方向想。
果不其然,本是翘着的嘴角在听见听筒里婶婶说的内容后慢慢隐了下来。
婶婶说:“静之啊,婶想了一天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你那些个舅舅小姨打算把你外婆的房子给卖了哟,你也知道我们这地儿好,山清水秀的,听说过几年还要把那条河边开发成旅游景点,城里人都巴不得能在这边有套房子。所以这卖房的消息一出今个早上就有几波人来看。这房子是你外公一砖一瓦亲手搭建的,当初你大舅不是想着让你外婆搬过去和他一起住,你外婆没去,她就是舍不得这屋子。”
“我记得你外婆当初写了份协议,说是要把房子给你,但这房产证在你二舅那里,那会儿说什么也不肯还给你外婆,也不知道这协议还能不能作数。”
“下午的时候我去打听了下,听说是你大舅妈的外甥生病住院了,要用钱,又刚好你二舅一家人想在城区买套房子,钱不太够,所以就都打上了这房子的主意。说是打算八十八万卖出去。”
姜静之挂了电话,她把车停好,攥紧手机安静地蹲坐在花坛边沿。
在第五个绿灯出现时,她用力咬了咬牙后根,打开手机拨通了大舅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那头才有声音。
“喂,是静之啊?”
姜静之不打算和他废话,“大舅,你们是要把外婆的房子卖掉吗?”
大舅似乎早就料到姜静之会给他打电话,他呵呵笑了声:“你外婆都走了十几年了,这房子本就是给我们几个继承的,所以卖不卖房子权利都在我们这,你外婆写得那协议没公证,所以完全没用。”
姜静之无比冷静:“外婆去世的时候,她存折里辛辛苦苦攒的六十万不都被你们平分了?还有,我父母的那笔赔偿款也都被你们私吞了。”
大舅那边的声音忽然停了,没过多久,听筒那端出现一道姜静之陌生且熟悉的声音,是大舅妈的,她说话就不太客气:“你这意思是想说我们没把钱分你对吧?你爸妈那赔偿款就那么点,好歹你也在我们这边住了也有一年,拿点钱不过分吧?不是我说你,在北京住了十几年,都攀上高枝了怎么还和我们这些穷人计较这小破房呢?”
大舅妈厚着脸皮继续说:“总之这房子我们几个都同意卖,你反对也没啥用,你要实在觉得不甘心,那到时候卖了房,你给个账号,给你打点钱行了吧?”
姜静之只觉得他们荒唐,她不由自主地拉高声音:“你们不能卖!”
跟外婆住的那几年,听见她说得最多的就是夸这房子建得有多好,这房子也算是外公给她的定情之物,她有多喜欢姜静之心里清楚得很。
通话忽然停止了,姜静之立马回拨过去,刚通听筒里就有机械女声在提醒她的手机因为欠费导致停机。
她丧气地把脸埋在膝盖上,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心间,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外婆的房子给留下来。
就在姜静之冥思苦想之际,头顶陡然响起道爽朗的声音。
“小静之?我没认错人吧。”
姜静之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眼前阳光英俊的男生。
周既衍刚才开车路过这边,等红灯的时候多看了眼旁边,一眼就看到了熟人,本想直接开走,但又想到这个点一小姑娘不回家搁那坐着干嘛,况且这可是他哥们的心尖宝,他不得过来关心关心。
“嘛呢你,还不回家。”周既衍瞥了眼停在旁边的小电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来是车坏了啊。”
姜静之噌地一下站起来,把想去检查车是哪里坏了的周既衍给吓了大跳,她急道:“这车可以折叠,你能帮我载回家吗?”
周既衍笑:“当然能啊。”
“谢谢你。”姜静之说完就要往马路对面跑。
“诶,你等等,上哪去啊?不坐我车回去?”周既衍忙喊住人。
姜静之回头,急道:“我要去找阿哥。”
“阿凛?”周既衍皱了下眉,看着姜静之的表情又联想到刚才坐在路边的她,只怕是出了什么事。
他边开始动手把车折叠边说:“我载你去就行了,正巧我那有一朋友约我去玩儿呢。”
姜静之听他这样一说,赶紧跑回来帮着一起弄车,她不无感激地说:“麻烦你了,既衍哥,下回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得了吧你。”周既衍笑笑,“阿凛奶奶去世的时候,他那副鬼样子我们几个怎么劝都没用,这不多亏你他才能走出来。”
姜静之手顿了下,抿抿唇,没再吭声。
一路上周既衍也没问姜静之出什么事了,他先是给季淮凛打了个电话,让他来门口接人,挂电话后一脚油门踩到底,硬是把时间缩短了一半。
季淮凛接到周既衍电话的时候刚和室友从庆功宴上回来,他们花了大半年心思做的项目,在经过高手如云的激烈竞争下,终于是在今天竞标成功。
本想着竞标会结束后就去接姜静之放学,但几个室友说什么也不给他走的机会,生拉硬拽着他去吃了顿饭。
回来后时间也不早了,想打个电话给姜静之问她到家没有,可一拨通才知道她那边欠缴费了,然后想也没想就给那号码充值好几年的费用。
挂了周既衍的电话,他抓起床上的外套就往外面跑,惹得三个室友纷纷目瞪口呆。
其实周既衍也就两句话。
“你姑娘眼红红的怕是被人欺负了。
“我现在就把人给你送过来。”
季淮凛一路跑到停车场,他把车往周既衍经常走的那条路开,果然在第二个岔路口就看见他的车,他盯着那边副驾驶的人然后摁下了喇叭,车上的人同时往他这边看,接着他指着前面可停车的路边。
周既衍刚把车开到路边,车还没完全停稳,副驾驶的车窗就被人敲了几下,他无奈笑道:“小静之,也就只有你了,就没见过他为谁着急成这样。”
姜静之微微弯起唇角,她又道了好几声谢才打开车门下去。
脚刚落地,就见面前站着的季淮凛沉着脸,她赶紧上前一步说:“我什么事也没。”
季淮凛扫了眼正要开车走的周既衍,敛了敛神色,拉着人往旁边走了几步,看着她的眼睛问:“出什么事了?”
就算是周既衍发疯故意吓他,那姜静之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跟着疯,大晚上还跑到这边来,毕竟现在的姜静之眼里、心里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所以百分百是有事。
姜静之不敢直视着季淮凛的眼睛,她立即低下头,“我我想”
想了一路的措辞在面对季淮凛时却是难以启齿,可现在能帮到她的也就只有季淮凛了。
他是她最信任的人。
季淮凛剑眉微蹙,手掌抵在姜静之脑袋上把她的头抬起来,却不想她眼忽然就开始泛红,以为是自己没把握好力度给弄疼了,忙往那位置揉了揉,低声问:“我给你弄疼了?”
姜静之摇摇头,季淮凛温柔的声音让她鼻头泛酸意,她吸吸鼻子,努力掩去浮上心头的委屈,想扬起嘴角笑,却在触及到他担忧的眼神时泪水又不争气地掉落,她嗓音发涩:“他们,他们要把外婆的房子卖掉。”
季淮凛心被狠狠抓了下,他是最见不得姜静之掉泪,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水珠,放缓声音说:“慢慢说就好,我听着呢。”
四月的晚风,依旧携着一丝清冷。
季淮凛脱下外套把姜静之包裹住,然后拉着她上车,驱车前往附近的咖啡厅。
下车前,姜静之已经调整好情绪把事情由头到尾都说了遍,但她并没有说明想找他借钱,她潜意识里就是不想季淮凛会用她害怕看见的眼神去看她。
听姜静之一口气说完,季淮凛沉吟半秒,手轻敲着方向盘,勾唇笑着:“那么巧,我今天刚拿到项目款,正愁没地方花,你可帮了我个大忙啊。”
姜静之懵懵地看着他,待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后,感激之情一涌而上,他居然能轻而易举就明白她的想法,却还能细心的没有点明她的意图。
可同时她又感到无比羞愧,这种时候居然还要去维护自己那不值得一提的自尊心。
她咬着唇,耳根红得能滴出血,马上从书包里抽出本子撕了张纸,边写边说:“我给你写借条。”
季淮凛挑眉,抬手想阻止她写下去,但想到这姑娘性格固执得很,怕是这借条他不收也得收。
所以顺她意愿,做做样子也好。
其实项目款宿舍四人平分也没有多少,他也就是哄哄姜静之好让她安心收下,而且这钱他给了,就没有想让她还回来想法。
记得和室友在宿舍熬夜敲代码的时候,其中一个圈子里的富二代知道他家里的背景,特不明白他明明有着可以随意挥霍几辈子的资本,干嘛还要熬着大夜去和别人抢项目?
他当时下意识就说:“得挣钱给我姑娘花啊。”
家里有资本却不是他打拼下来的,靠着自己本领挣来的钱给了他想给的人花,那成就感可是赚几个亿都没办法感受到。
姜静之一笔一划的把欠条信息写得清清楚楚,就连她的身份证号码,外婆家和几个亲戚家的地址都写了上去。
季淮凛简直是哭笑不得,指尖夹着纸条在她无比真诚的目光注视下放进皮夹里。
“那个”
“嗯?”季淮凛闻声抬眸。
姜静之耳廓和脸颊都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她小声低语:“你什么时候把相片还给我啊。”
之前放在里侧也就算了,怎么被她发现后还明目张胆地放在一打开皮夹就能看见的地方。
季淮凛低头瞥了眼,下一秒就把钱包摊开高高举起,说话时刻意咬着字音,散漫中含着笑意:“我季淮凛的私人物品为什么要给你啊?”
姜静之脸烫得像火烧,她欲盖弥彰地扭头摁下车窗,嘴角旁浅浅漾起的酒窝却出卖了她。
季淮凛看着姜静之红扑扑的脸蛋,没忍住侧着身抬手去揉乱她乌黑的发顶,而后右手搭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倾下身去平视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低笑道:“那你以后是不是可以任我使唤了?”
姜静之躲不开他的气息,支支吾吾地嗯了声。
“那现在马上开始闭眼睡觉。”
“啊?”
季淮凛坐回驾驶位,打开手机里的地图,输入了几个字后,调高手机的声音放在姜静之面前。
喇叭缓缓发出声音-
距离目的地苏州市一千四百三十三公里,您预计需要
十五个小时后,季淮凛时隔十二年再次站在了初见姜静之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2分评论发红包弥补一下上章友友们掉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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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想要吗
他们来得很巧, 刚好在门口遇上姜静之大舅几人从屋内走出来。
大舅见到姜静之时懵了瞬,在看见她身后站着的高大男生时就更惊讶了。
和大舅一同在这的还有当年冤枉姜静之偷拿项东西的小姨,她怪笑地看着姜静之:“哟, 回来了啊。”
姜静之看了小姨一眼, 拉着季淮凛手腕径直朝里面走去。
这些年她也慢慢看清了这些亲戚, 完全是没有笑脸相对的必要了。
季淮凛瞥了眼手腕上那只纤细白皙的手,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视线往上盯着姜静之发顶, 在众目睽睽下乖乖地被她拉着走。
这苏州来得还挺值。
姜静之小姨瞧着姜静之在这么多人面前无视她,面色瞬间铁青, 在季淮凛从她身边走过时阴阳怪气道:“哎哟,原来是找了个北京户口的男朋友啊,这就高人一等了, 怪不得连正眼都不肯给我们啰。”
姜静之霎时顿住脚步, 她呼吸微微一滞,刚要转身就察觉到手背被人轻拍了几下, 接着是那道清冷熟悉的声音在这不大不小的巷子响起。
“正眼?”季淮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笑容却并未到达眼底, 清潋的寒眸居高临下地睨着姜静之小姨, “我给你,满意了吗?”
他还挺满意的,至少姜静之小姨刚才说得其中一句话成功取悦了他。
只是短暂的一次对视,姜静之小姨就被那莫名的威压感给吓得脚步发虚往后退了几步,她拍拍胸脯,小小声嘀咕:“现在的孩子戾气这样大哦。”
季淮凛扫她一眼, “假的。”
小姨皱起眉:“啥假的?”
姜静之同样是觉得季淮凛的话莫名, 她疑惑地看着小姨, 小姨今年三十六岁,在八年前,比她小了三岁的丈夫同她离了婚,原因无他,就是受不了她那愈发泼辣的性格。
季淮凛转眸含笑看了看姜静之,而后抬起下颌示意她看她小姨的手腕。
姜静之望过去,小姨手腕上是那串东西她是再熟悉不过了,是那会儿小姨说她偷拿的玛瑙手串,可这居然会是假的?!小姨可是把它看做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开什么玩笑?”静之小姨扬起手挥向季淮凛的脸,气冲冲道,“看清楚了,南红玛瑙,我拖人从巴西带回来的,带了十几年你说假就是假的啊?”
她这声音一大,本在屋内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都不由得走了出来,毕竟这女人只要来他们镇子,就必定会炫耀她手上那金贵的珠子,现在一听这东西是假货,不得出来看看笑话。
季淮凛扬唇笑笑不说话,按着姜静之肩膀转了个身,推着她往里面走,全然不顾背后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院内同样是落满了干枯的树叶,一脚踩下去嘎嘣响,这里平时没人会来,也就是每年清明节姜静之回来扫墓时会打扫一次卫生。
“阿哥。”
姜静之叫住在看枇杷树旁那口天井的季淮凛。
季淮凛回头看她,胸腔发出很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嗯?”
“你是怎么看出来玛瑙是假的?”
居然没怀疑他在胡说八道。季淮凛拍拍手上的灰,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尾泛着温柔,语气却是不屑:“她那一整串的玛瑙透明度高,一点颗粒感都没有,表面瑕疵也非常明显,只要是这方面懂点的皮毛的随随便便都能看出来。”
一想到姜静之曾经因为那破东西而受过委屈,他就恨不得把那玩意踩地上狠狠摩擦。
姜静之一直都在盯着季淮凛棱角分明的侧脸看,直到他讲完完,她才脱口而问:“那真的玛瑙是什么样的?”
“你想要吗?”季淮凛弯起唇角。
姜静之下意识摇头:不想。”
她只是觉得季淮凛那认真讲话的样子太让人忍不住心动,就想再听他多说说。
季淮凛抬起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散漫不经地笑着,语调却是颇为郑重:“你想要什么阿哥都能给你。”
姜静之闻言愣愣地看着季淮凛那双宛若黑曜石的眼眸,他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除了在服务区里歇了小会儿,几乎是没休息过。
他明明是身份矜贵的京圈太子爷,却甘愿停在铺满枯黄落叶的巷子,为她那十几年前发生的事出头。
明明是累极了,却要隐去眼底的倦意,坦荡地站在她身边,让她了有数不尽的底气。
季淮凛瞧见门口进来的姜静之大舅,瞬间敛了神色,面色平淡地看着他。
大舅在外头安抚了好一阵静之小姨,他苦口婆心地告诉她季淮凛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惹得起的,能忍就忍一下吧 ,反正这房子的事他又没资格干涉。
再说了,她那玛瑙确实是假的,早些年静之舅妈就瞧出来了,只是怕她难过才没有说。
他尽量去忽视季淮凛锋利的目光,步伐停在姜静之面前,笑道:“静之,你这孩子昨晚打电话的时候怎么不说要回家呢,不然我提前收拾收拾好让你能在这住上几天,诶,别站外头了,去里面坐着吧,刚泡的茶还热乎着呢。”
姜静之没有想与他坐下来喝茶的意思,她开门见山:“刚才出去那两个就是要买外婆房子的人?”
大舅偷偷瞅了眼季淮凛,闪烁其词,只说那只是来看看房子的,人家看了后又不太想要了。
其实已经差不多谈成了,只是那人却临时说价格不合适,要少个几万块他就爽快买了。
要只是少了个万把块也不是不行,可这个人看着他们着急卖所以狮子大开口,非要少五万块,八十三万多一块都不行。
季淮凛倚靠在门板上,冷眼旁观静之大舅在那瞎扯一通,和他们碰面前,他可是在外头就清楚地听到了这里头的争执声。
他抬了抬手腕看表,想着赶紧把事情解决掉带姜静之去酒店休息会儿,虽然学校那边请了天假,但这家伙学习的劲头反而更大了,他开了一路车,她写了一路题,都没阖眼。
“行了,您啊就实诚点,别自家人都去糊弄。”季淮凛走回姜静之身旁站着,淡淡地瞥了眼在外头蹲着掉泪的静之小姨,转眸看向尴尬噤声的静之大舅。
“说吧,这房多少钱卖?”
大舅不解地看着季淮凛,“问这个做什么?”
季淮凛不想同他扯皮,从钱包里拿出那张卡放在他手上,声线冷然:“这卡里有九十万,房子静之买了,你拿着钱马上去办过户手续,等这房子户主成姜静之了,你们这些亲戚就甭想再踏进这里半步。”
姜静之微微睁大眼,急忙扯住季淮凛衣袖,“这房子只卖八十八万。”
季淮凛没急着说话,抬手将她额边的碎发捋在耳后,露出那张清晰漂亮的面庞,随即哼笑一声:“你住人家那里一年多不得交点伙食费。”
姜静之因为季淮凛这个动作,脸唰得一下爆红,他指尖的温度如焰火隔着肌肤钻入了她的心房,全身血液都沸腾不止
别再撩拨人了,大舅还站这呢。
“这”大舅完全没注意到这俩人的情况,他在听完季淮凛那话时心头一喜,这钱不仅没少,还多了两万,但房子却是要过户给姜静之,他们以后还不能进来,犹犹豫豫了会儿才说,“这钱是你帮静之出的?”
“您可别把我想得这么冤大头。”季淮凛冷眸微眯,脸不红心不跳的开扯,“姜静之这些年在学校拿的奖学金可不止这些,还多亏了您把她送孤儿院了,不然我季家可能积几辈子德都捡不到这样一块宝。”
姜静之怔住,眼睛忍不住湿润。
大舅愧赧地看了眼姜静之,他先把卡还给她,然后走出去开始打电话,过了约莫十分钟,他和静之小姨一同走进来,再三确认姜静之是不是真要把房子买了。
姜静之毫无疑虑地点头,虽然这九十万对她来说已经是巨额,但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在七年之内就把钱还清。
几个人商量好下午两点就去城里的房管局办手续,中午的时间只有姜静之和季淮凛留在外婆这屋里。
其实屋内还算得上干净,姜静之在季淮凛的“搭把手”下把其中一间房间给收拾了出来。
刚收好没多久隔壁的婶婶就端着一大锅面条过来,婶婶担心季淮凛吃不惯这些粗茶淡面,特意加了几个鸡蛋和西红柿,坐在一旁同姜静之讲话时,还时不时去观察他的脸色。
季淮凛什么也没说,一口气吃了几大碗来做出回应,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东西只要吃不死人,都能吃。
起初姜静之也和婶婶有同样的想法,因为季家早中晚吃什么那都是有高级营养师搭配好的,至于像鸡蛋面条这种东西几乎就没出现过在餐桌上。
可季淮凛的做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看着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一碗接着一碗吃,她的心不由得泛起酸涩。
两个人胃口大开的把整整一锅面给吃完后,姜静之帮着隔壁婶婶把锅碗拿回家。
“这小伙子很不错啊。”婶婶由衷夸赞道。
姜静之点头,诚挚地说:“他们一家都是很好的人。”
和隔壁婶婶多寒暄了几句她才回去,进客厅没见着季淮凛,想着他可能去房里休息了便走到房门口悄声打开门。
本以为他躺在床上,却不料在床边的地上看到那具颀长的身躯。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张刚洗净晒干的竹席,季淮凛手背在脑后当枕头,上身只穿着件黑T,左腿微微曲起,姿势散漫松弛,像是一点也不在意身下是冷硬的地板。
姜静之放轻脚步走进去,从他身边经过时深深地看了看他,而后抬手把窗帘拉下。
房间漆黑一片。
她抱着季淮凛的外套,身体靠近床边沿,按捺住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听着他的呼吸声慢慢进入了睡梦里-
下午四点多,终于是把所有手续都给处理好。
一同来的还有二舅和大舅妈,大舅妈一见到姜静之脸上就堆满了谄媚的笑,拉着姜静之的手嘘寒问暖了一通,还特别热情地邀请季淮凛去她家里做客。
季淮凛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手放在车门顶护着姜静之坐进去,然后转身掀眸扫了眼面前的一大家子,喉咙发出了一声极淡的嗤笑:“您那屋子我怕连落脚的位置都没有,就不去前去打扰了。”
大舅妈面色闪过一抹极其不自然的神色,怎么京城里的太子爷这样小心眼的啊,十几年前的事都要搬出来内涵两句。
“对了。”季淮凛抱臂倚靠在车门边,冷隽的脸上挂着琢磨不透的笑意,“静之父母的赔偿款是三十万没错吧?”
姜静之心一跳,停下翻笔记本的动作,屏息听着车外的动静。
此话落下,在场的每个人都微微愣了下。
大舅支支吾吾回答:“差,差不多。”
季淮凛嘴角噙笑,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这三十万姜静之一分没拿,行,你们可以说那会儿她年龄小,但懂点法律的都知道吧,这钱该给静之外婆,怎样都轮不到你们。”
二舅微微皱眉,隐约嗅出点不对劲:“所以你现在是啥意思?”
小姨大声说话:“该不会想要我们还回去吧?”
季淮凛漆黑锐利的眼眸扫向她,“一分不差的都给我吐出来。”
不等他们说话,季淮凛扬了扬手,旁边停着的车里适时走出一个戴着眼镜,西装革履,表情严肃的青年男人。
他走过来,朝着季淮凛恭敬的打了个招呼。
季淮凛微微颔首,“许律师,这边就麻烦你了。”
许律师微笑着:“客气了。”
车子扬长而去,留下不知所措的一大家子-
傍晚。
姜静之补了两个小时的眠,洗漱好后背着包乘电梯到酒店大堂。
在前台询问好这里有小厨房可以煮东西后,她走路去了不远处的超市。
挑了条鲈鱼清蒸,买了斤排骨做糖醋,选了些新鲜的虾白灼,一点鸡肉丝煮粥。
结账前看见冰箱里摆放着的进口奶,她过去拿了瓶,顺带把下层苹果味的优酸乳给扔进购物车。
“一共是71.5元,需要袋子吗?”收银员看向姜静之,特意说明那盒进口奶是二十元的。
姜静之听见总数目时顿了下,她撩开钱包仔细地看了眼,接着指着那盒一块五的优酸乳说:“很抱歉,这个我不需要了。”
“好,没问题。”收银员把它拿开,“需要袋子吗?”
“不用了,谢谢。”姜静之把钱包里唯一的二十元、五十元放在收银台上,她把台上的东西一件件捡到手里抓着,然后在收银员探究的目光下径直走出了超市。
回到酒店小厨房,这会儿刚好有人在煮东西,姜静之只能是边洗菜边等。
等把所有菜式弄好已经快晚上八点,正准备端东西上去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赶紧把东西放下,拿出手机看了眼后接通。
听筒那端低哑且慵懒的声音如电流钻入姜静之耳膜里。
“姜静之,你去哪了?醒来就不见人影,怪让人着急的。”
姜静之眉眼弯了弯,轻声道:“我在楼下,马上就回来。”
说话间,她歪着脑袋把手机夹在肩膀中间,端起托盘走向电梯口。
电梯缓缓上升至顶层,到达楼层后叮一声门打开。
姜静之抬起头准备出去,不料却看见外面站着的,眉眼还带有淡淡倦意的季淮凛。
还没往外走,季淮凛就皱着眉走进来接过她手上的托盘。
托盘的盖子是实木的,所以看不见里的东西。季淮凛边走边说:“这的客房服务是摆设吗,我订的顶层套房都不值得他们亲自送餐上来?”
姜静之跟在后边,抿唇笑着没吭声。
回到套房,季淮凛把托盘放在餐桌上,掀开盖子时发出了几不可闻的疑惑声。
他想的是酒店餐何时变得色香俱全了?
姜静之走到落地飘窗边,“我们在这里吃吧?”
季淮凛扭头瞥了眼,随后把已经摆开在桌上的菜碟重新放在托盘上。
外面繁星点点,银色的月光刚好洒在落地窗。
还挺会挑地方。
姜静之没动碗筷,目光装不经意地瞥向对面的季淮凛,他那副吃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实在是让她看不出这些菜到底合不合他胃口。
看了好一会儿,把她自己给看饿了,低头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咀嚼,视线却被忽然伸过来的那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给吸引住。
她抬眸看向季淮凛,笑着摇头:“我不吃。”
刚才光是看着那张脸,完全没注意到他在这么短时间里剥了一整碗的虾。
季淮凛往后一靠,紧抿的薄唇微勾,清冽的嗓音不难听出愉悦感:“你做的。”
姜静之张了张嘴,忽然有点小开心,“你怎么知道?”
“吃过。”
季淮凛轻描淡写地撂下两个字,然后重新坐回桌前,接着吃那一道道菜。
不管姜静之追问他什么时候居然还吃过她煮的菜,他都全当没听见,到后面饭菜都快吃光了她还在那穷追不舍,声音也有意无意放软,他承认自己很吃她这套,但不代表他会把那事给说出来。
他冷冷睨她一眼,“季家家规,食不言你给忘记了?”
下一秒就见她捧着被他堆成小山的饭碗大口大口地吃。
吃吧吃吧,反正他怎么也不可能告诉她。
在他上初三那年,有回和骆林他们去晨跑回来,他当时渴得不行,回到家就进了厨房,进去后看见有个锅在冒着热气,流理台上还放着个粉白色的小碗,他想也没想就知道这面是谁煮的了,之前就经常听周管家说姜静之会煮饭,而且手艺还不错。
他当时灌了一整瓶冰水该是很饱了的,但那时候正是长身体的阶段,那面的香味不是一般的勾人胃口,他就没忍住给全吃了。
虽然他马上去拿了一盒周管家到中关村买的寿司放在那个位置,但她吃没吃就不知道了,不过依照她那性格,那寿司肯定是被她拿回给了周管家。
这事过后他想想还是有点羞愧,毕竟那是姜静之早早起来给自己煮的早餐,吃完还要坐很远的车去学校。
姜静之饱得说不出话,她吞下最后一口虾肉,满含期待地看着季淮凛。
季淮凛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得了啊你,给我适可而止。”
他顺手收拾起餐具,眼睫在灯光下透出一层薄薄的阴影:“出去走走。”
姜静之捂着额头,不甘自己的追问无果,实在是没想到这人的嘴居然这么严实,但她又无可奈何,撒娇卖萌这套都没用,难不成要撒泼打滚?
“静之。”房卡放在感应器上发出“滴——的声音,季淮凛扭头看垂着脑袋的受气包姜,顿了顿,勾唇笑说,“很好吃呢。”
姜静之倏然抬头,眼睛一瞬间变得明亮,她使劲忍住要咧到耳边的嘴角,屁颠屁颠地跟在季淮凛身后,又缠着他问到底什么时候还吃过她煮的菜。
季淮凛望着幽蓝的天笑,得亏他对这姑娘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换别人早就得把想问的问题永远地咽肚里了。
坐电梯时,季淮凛从外套兜里拿出姜静之带回来的牛奶,他瞄了眼盒子外观,“怎么就只见到一盒?”
“我的喝早就完了。”姜静之快速回答,说完也不看他,眼睛盯着观光电梯外的夜景。
季淮凛意味深长地笑了声,“哦~早喝完了。”
不多时,逼仄的电梯里响起塑料摩擦的声响,接着是吸管插入了饮管孔的声音。
姜静之装模作样被外面的景色吸引,实则一直在竖起耳朵听动静。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不会撒谎啊?”
头顶骤然落下季淮凛刻意压低的调笑声。
姜静之抬起头,嘴唇却碰到了不知什么时候递过来的吸管。
季淮凛弯了弯腰,把牛奶往她嘴里送,直到她吞下了第一口后,抬手揉着她的发顶,“真乖。”
从酒店出来,两个人站在门口忽然就不走了。
虽然姜静之是苏州人,但她根本没来过市区里,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季淮凛随便指了条路,没想这随便一指就指到商业步行街里去,本想掉头走,可姜静之那简直不要太明显很想进去的表情他没法忽略。
里头很热闹,他几乎是要把姜静之环在怀里才能防止她被人群挤开。
姜静之全然被周围给吸引,她不知道自己有几回无意识的往后撞,把身后正是血气方刚年纪的季淮凛给噌得直抽气。
瞎逛了一路,最后停在了服装商场二楼里。
“真想拍?”季淮凛单肩挎着姜静之的书包,身体倚靠在自动售卖机上,长腿交叠,只是这随意一靠的动作就惹来了路人的频频回眸。
姜静之点点头,手上拿着一本贴纸相册,已经开始在选自己喜欢的贴纸了,她刚才发现自己书包里还有十块钱,那就是可以拍二版的8张大头贴。
这可是曾经风靡一时的大头贴啊,那会儿班上有不少女生都去步行街上拍,拍回来就贴在课桌上,什么样式的都有。
季淮凛扯了扯嘴角,但看她真的有在认真选,而且选的非常纠结,他便长指一伸,随便在那相册上敲定了几张。
如果他知道自己会被姜静之拽着进那破得可怜机器前傻愣愣站着,还要认命地跟着她的姿势一起拍照,那他一定会认认真真选几张。
那八张照片被姜静之整整看了半个小时,最后在季淮凛忍无可忍的目光下才把它们小心叠好放进书包。
她抱着书包站在街边,视线紧锁着去便利店买冷饮的季淮凛。
他太好了,好到她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些她以为付出了全部的真心还他的好,却在他为她做的任何一件事的对比下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诶,姑娘,这是你掉的东西吗?”
身旁一道温和的嗓音拉回了姜静之的思绪,她忙扭头,就见一位面相和蔼的老人正看着她,而老人手上拿着的那张纸她过于眼熟,下意识就上前两步看了眼,没想到还真是她前些日子为了分散学习压力画出来的旗袍手稿。
“是我的。”她道。
老人微微一笑:“冒昧问一下,这图纸上的是出自谁手?”
姜静之看着老人,老人的眼睛很温柔,让她恍惚间以为是曲绾站在了她面前,她掩去眼底的难过,扯唇笑说:“是我画的。”
“真的?”老人面露惊讶,接而又仔仔细细盯着图纸看了好半晌才自顾自叹道,“难得一见啊。”
“你是苏州人?是否已在上大学?”老人问。
姜静之在疑惑为什么这个素不相识的老人会问她这些问题的同时,眼睛瞄见了准备出便利店的季淮凛,她加快语速回答:“我是苏州人,快要高考了。”
“那太好了。”老人非常高兴,她见姜静之好像着急走,很醒目地将图纸还给她,并且往她手里塞了张名片,“姑娘,有缘再见。”
姜静之懵然地看着老人远走,随后低头看手里的那张名片。
苏州大学
纺织与服装工程学院
齐素
副院长、博士后、教授
当齐素两个字闯入姜静之眼里时,她连季淮凛走过来和她说话都没听见。
“傻愣着干嘛呢?”季淮凛用冷饮碰了碰姜静之的脸,而后把目光移向刚才那个老人离去的方向。
“没什么。”姜静之回神,她朝季淮凛笑了笑,也悄悄握紧了手里的那张名片。
季淮凛收回视线,垂眸看姜静之明显躲闪的眼睛,冷哼一声,“回北京。”
? 17、五月
齐素——毕业于伦敦中央圣马丁学院, 1992年入选福布斯设计师榜,以犀利的眼光,独特的创意思维, 新颖的搭配风格曾一度风靡国内外设计界, 她年轻时更是带着自己独创的品牌奔走于国外各大高级定制时装周。
在海外近三十年, 归国后被各大服装学院、企业抛出橄榄枝,而齐素在休息一年后最终选择去往家乡大学任职。
这样一个称得上传奇的人物轻而易举的就把自己名片交给姜静之, 她内心里的震撼一直持续到回来北京, 她坐在自己房间,看着抽屉里那本以齐素为封面, 当年国内外都卖断货的杂志。
曲绾在世时,姜静之第一志愿是华清,第二志愿便是北服, 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北京。
即使是到了这一刻, 她的坚定也没被动摇-
五月中旬。
姜静之最近的情绪愈发低压沉闷,光是想到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来临的高考, 她就有了种随时都能崩溃的念头。
下了晚自习也不急着回家,推着小电驴拐过街角, 慢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 虽然晚回去的后果就是得做题到凌晨,但是被晚风把头发吹凌乱的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有一瞬的轻松。
等回到季家门口已经是夜晚十一点,通常这个点季家的人该休息的都休息了,只会留下几盏小灯,可今夜却灯火通明。
姜静之把车停好, 进去前询问门外的守门大哥今晚怎么回事, 守门大哥说是季老的老战友从国外回来了。
季老的战友姜静之只知道一位, 也是会经常出现在曲绾平时的话语里,每每讲起他,曲绾总是满脸都充满感激与愧疚。
那是一位同季老一样战功赫赫的特种老兵,当年他们同去守卫边境,却在某次出任务时被一群要钱不要命的雇佣兵给偷袭,而那位老战友就是在那次为了去救被十几个雇佣兵围攻的季老,左腿内侧的位置挨了一枪,从此行动再不能像正常人那样。
这位老战友退役后去了国外休养,季老每年都会过去探望他两次。
姜静之走进内院,正厅传来两道爽朗大气的笑声,她沉默地听着,加快步伐走回房间。
“静之,回来了啊。”周管家端着几样点心刚从厨房出来,他往回看了眼,说,“里头还有份小蛋糕,你帮我一同端进去吧,省得来回走。”
姜静之忙把书包放在院里的长椅上,走进厨房把周管家说的蛋糕拿出来。
周管家边走边叮嘱姜静之,“里头来的是老爷子的战友,姓方,待会儿要是和他对上眼了,你就问声好,要是没有咱就出来。”
姜静之低低应了声好。
“季爷爷,您这鱼养得可真好。”
还未踏进门槛,姜静之就听到里头传出一道清甜的声音。
“你要喜欢就让你阿凛哥给你捞几条回去。”
姜静之脚步微顿,下意识扭头看左边,季淮凛的房间没有上锁,可他下午还特意告诉她要在学校忙项目的事,这周末不会回来了。
她敛起心头异样的情绪,赶忙跟上周管家的脚步。
一进去,果然就看见了坐在季老身侧的季淮凛,白T黑裤,头发比前天见时短了些,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
他正喝着茶,冷峻的侧脸上有着很浅的笑意,在看见她时微微挑了下眉,但很快便恢复神色。
而坐在季老另一侧的想必就是那位老战友,与姜静之想象的不同,这位不似季老那样锐利有威严感,他面容很和蔼,眉目慈祥,给人一种非常平易近人的感觉。
“啊,我的蛋糕来啦。”
姜静之刚循声抬眼,就见鱼缸后面走出来一个长相十分甜美的女生,她穿着粉色的短款纱裙,小跑过来时裙摆微微飘起。
女生拿走姜静之手上的蛋糕,留下一阵清香萦绕在她周围。
方老的笑纵容且宠溺,他朝着季淮凛说:“这丫头就爱大晚上吃这些东西,怎么能胖怎么来。”
季淮凛不着痕迹地将目光从门口人出去的方向移回到方老身上,他嘴角噙着淡笑:“现在的人似乎都在往骨感美趋势发展。”
“那阿凛哥喜欢瘦一点的还是胖一点的女孩子?”方妍咬了口蛋糕,笑眯眯地看着眼前长相气质都极佳的季淮凛,在国外这么多年,她还真没遇上过什么能让她真正心动的人,果然这次回国是正确的。
季老不由得笑道:“妍妍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知道害羞。”
“我很害羞的!”方妍微嘟起粉唇控诉,“季爷爷还是和以前一样,就爱打趣人家。人家可是小姑娘,怎么可能不会害羞。”
两位老人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又摇头大笑起来。
方妍脸更红了,快速低下头,手胡乱戳着蛋糕,心里则是在想季淮凛怎么还不回答她那个问题,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再问一遍的时候,季淮凛终于是开口了。
“我喜欢?”季淮凛喝了口茶,喉结缓缓滑动,“她现在的样子我就很喜欢。”
话落,方妍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季老微不可察地拧紧了眉。
方老笑而不语,大掌一挥,就把桌上下得不相上下的棋盘打乱,“来,老季,咱俩今晚下个通宵。”
季老睨了眼棋盘,“好你个老方趁我不注意玩这招,老实交代,是不是刚才那局你也知道赢不了我对不对?”
“我是怕你输了气不过。”
姜静之回到房后把门利落锁上,接着就把书包挂好,拿出没做完的卷子开始解题。
一直做到凌晨一点,她把笔放下,手握成拳锤了锤敲肩膀,锤了一阵时间,那处的酸痛感才得以消除。
她打算去洗个澡,站起身拉开凳子,凳脚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刺啦的尖锐声,与此同时还有几下叩门声响起。
姜静之动作停了下,竖起耳朵去听门口的动静,没想到安静下来反而没有声响,她沉吟了几秒,只能认为刚才的只是幻听。
“开门,姜静之。”
姜静之心猛地一跳,眼睛立即盯着门板,仿佛能看见外头站着的高大身影。
她不作声,潜意识里想看看季淮凛什么时候会离开。
季淮凛单手举着刚从冰箱里拿出的盒子,另一只手肘横着压门板上,听到里面忽然没动静了,他勾勾唇,眼里透着笑意:“给你带了双皮奶,这样能把门打开么?”
“我睡觉了,不吃了。”姜静之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嗓音有着江南女子的温软感。
“哦,你现在喜欢开着灯睡啊?”
“啪”一声,屋内的灯熄灭。
季淮凛压低嗓音轻笑了声,曲起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叩门,“原来你不洗澡就能睡觉。”
灯又“啪”地亮起,门也随之打开。
姜静之拿着睡衣,唇红齿白的脸蛋上挂着少有的淡漠神色,目不斜视的想从季淮凛身旁挤出去,但下一秒,他的长臂便横在了她面前。
她深吸口气,俯下身子想从手臂下穿过,可结果人家也跟着往下移,头顶还落下了闷笑声。
“我要洗澡。”她淡道。
季淮凛一听这声音不太对劲,立即敛起神色,低头去寻她的眼睛,她清澈透亮的瞳仁里看不见一点起伏,也看不见——他。
他突然意识到,这姑娘是真的在生气。
“吃了再去?”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听起来温柔又带着哄人的意味。
姜静之摇头,态度很坚决,“我要洗澡。”
季淮凛知道不能再硬碰硬,便拿开手给她让路,一让开这姑娘就大步往浴室那边走,他挑了下眉梢,拎着双皮奶走进去,站在书桌前扫视了一圈屋内。
她的房间从来都是干净整洁,她有点念旧,所以从小学到现在的书本全都留下,一个小书架被她摆得满满当当,她还喜欢看杂志和推理漫画,书架最下格的名侦探柯南漫画书还是他高一时买了两天就借口不好看扔给她的。
书桌的左上角贴着几张相片,是他们在苏州那会儿拍的大头贴,现在一看怎么还莫名的顺眼。
接着季淮凛的视线往右边移,轻而易举就捕捉到那一堆书本下的不对劲。
他把书本移开,指尖夹住压在最下面的卡片。
当看见卡片上苏州大学等字眼时,他下颌微僵,眼底浮过千万种情绪,双腿像是被地面吸附,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他面色迅速恢复如常,把东西给放回了原位。
一张名片而已。
这念头刚冒出来,季淮凛忽然伸出手把那张名片给抽出来放进了口袋。
姜静之进来后看见季淮凛还在房间里也不觉得惊讶,她洗澡前就多留意了下,季家的人几乎都睡了。
她去把校服外套挂起来时从镜子前一晃而过。
马尾被她随意绑成了个高高丸子头,鬓边的发丝被水弄湿贴在了圆润白皙的耳边,浴室里的热气蒸得她脸颊绯红,宽口睡裙遮不住她细长脖颈下精致的蝴蝶锁骨。
她转身对上了季淮凛的视线,见他在盯着她看,她极不自然地把头扭到一边去,脚趾也因为异样的情绪微微蜷缩着。
两个人都不说话。
屋内的空气变得燥热起来。
姜静之想缓解那种别样的不自在,擦干手后走到书桌前坐下继续做题,她把自己沉浸在题海里,尽量去忽视倚靠在桌边存在感极强的人。
她把自己的意志力想得太强大了,季淮凛的修长宽大的右手就撑在她手肘的旁边,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碰到,根本没办法忽略。
时间慢慢过去了十分钟,姜静之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慢慢放在了题上,季淮凛那轻缓清冽的声音又突兀的响起。
“这里错了。”
她撇了眼他指着的地方,秀眉轻拧,然后拿起涂改液摇晃涂上去,不等他开口指点,她已经改成了正确的。
季淮凛垂眸看姜静之的头顶,再往下,是她那泛着红晕的耳根,再往下,他才发现她的右侧肩窝上有颗不大不小的褐色浅痣。
再往下,她松垮的领口——他迅速撇开视线,急剧滑动了下喉结。
季淮凛调整好呼吸,瞥了眼在专心做题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他吐了口气坐在床边,淡青色经脉微微凸起的长臂伸直到她的卷子前,脑袋枕在手臂上看着她低垂的眉眼。
“静之,对不起。”他是在为刚才眼睛的冒犯而道歉。
闻言,姜静之攥紧了笔,抬眸不解地看着他。
季淮凛勾了下唇角,主动解释:“今晚方老爷子突然就来了,没有提前和爷爷说声,爷爷那会儿还在外头开会没办法走开,季则出差了,所以我只能放下手头的事情赶回来。”
他补充了句:“方老爷子的孙女我也是头回见,不太熟。”
说完抬眼看她,“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姜静之倏得耳热,班上有高二开始就谈起恋爱的同学,每次男生惹得女生不开心,男生就会使出浑身解数去哄女生,而男生说话的方式和季淮凛的如出一辙。
哦不对。季淮凛的都是真话,而那个男生都是半哄半骗的。
她盯着桌子,干巴巴地说:“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又没有生气,我干嘛要生气啊。”
季淮凛忍不住轻笑,他那会儿总听周既衍抱怨骆栖口是心非,明明很喜欢偏要说不喜欢,他当时光是想想就觉得与这样别扭的人去相处肯定会累。
他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对方要真说了不喜欢那你就自己慢慢不喜欢吧,谁搭理你。
可这个“对方”是姜静之的话,他便会觉得完全不一样,他会乐意去分析她话里的意思,他也有无限的耐心去哄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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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热恋
季淮凛似乎闲了下来, 姜静之每天下晚自习都能在校门口见着他。她的小电驴被他霸占,载着她疾驰在深夜里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姜静之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总之她在高考的前一天身心都是在非常放松的状态。
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天, 班主任边抹泪边千叮咛万嘱咐让全班同学明天不要去错考场, 尤其是不要忘记带准考证和身份证, 还有千万千万不能睡过头!
姜静之打开窗户,斑驳的光影透过树枝洒进教室,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抬头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她在想自己的未来是否也能像今天的天气那样阳光明媚。
如果没有,那么她希望未来的自己能够勇敢地闯出一片独属于她的明媚天空;如果有, 那么请让她爱的人依旧能在她身边。
结束后姜静之就接到了季淮凛的电话,她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下楼梯,边走边应着那头, 眉梢里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终于走到宽敞的校道, 她挂了电话塞包里往校门口飞奔,一路跑到校门口的拐角, 看见不远处树下站着的人,她控制住要蹦出来的心脏, 踩着小碎步慢慢往那边挪。
季淮凛看见那头纤细的身姿款款走来, 他刚迈步又折回,用肩膀使劲撞了下还在抽烟的周既衍,不耐地皱眉:“赶紧把烟掐了。”
周既衍睨了眼那边慢吞吞走过来的人,不死心又猛吸一口,接着还想再来,抬眸就见季淮凛重出江湖的死亡凝视, 他赶紧转身掐灭烟, 利落地扔进垃圾桶, 然后幽幽道:“这小静之走路一直都这样斯文的吗?”
“关你屁事。”季淮凛作势就要往周既衍身上踹,没挨着他就收住脚,冷睨着他,“你实验室没事做了?”
“屁啊,好不容易偷溜出来的。”
周既衍一听实验室这三个字头就要炸了,他这整个月都泡在实验室里,连和骆栖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异国恋太他娘苦了,他拍拍季淮凛的肩,语重心长地问,“哥们,你家老爷子没有让你出国继续深造的想法吧?”
季淮凛笑笑没说话,径直朝姜静之走去。
有又如何,他又不可能会去。
姜静之瞧见季淮凛正走来,她大跨两步提前走到他身边,语气轻快:“阿哥,你帮我拿齐了东西吗?”
“能不拿么,周管家比你还着急你的考试。”季淮凛很自然的把姜静之书包拎在手里。
姜静之的考场在别处,为了避免出现什么差池,她打算在考场附近的小旅馆住上三天。
季淮凛说他提前过去那边走过了,周围的旅馆几乎都被订满。
姜静之打开车窗吹风,很乐观地说:“那没关系,我明天起早点搭公车去就好啦。”
季淮凛单手控制着方向盘,闻言从后视镜看了姜静之一眼后,支在车窗边沿的手肘伸了出去,同她一起感受今日的微风。
周既衍扭头哼笑:“小静之,你怕是忘记我家是做什么的了,况且你要坐公交你家属能同意么?”
他说“家属”时特意冲着在开车的季淮凛扬了扬下颌。
姜静之脸一红,看他,很认真地回答前面那个问题:“是开酒店的。”
周氏旗下的五星酒店遍布了整个中国和东南亚地区,算是国内服务行业的龙头。
“嗯啊,你那考场附近正好有一家。”周既衍在季淮凛的注视下不怀好意地笑,“给你们要了间氛围感十足的大床房,千万别和我客气,好好享用哦~”
自个说完还死皮赖脸的哈哈大笑起来。
要不是在开车,季淮凛真想一脚踹过去,明明就警告过他别在姜静之面前讲些有的没的。
姜静之本来没想歪的,但周既衍的笑声把她给弄得面红耳赤,她拿手当做扇子不住地往脸上扇掉热气,想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车子行驶在平稳的道路上,这时,方向盘突然一个急拐,拐进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小树林,接着车子停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又扬长而去。
周既衍伫立在烈日当空下,傻眼地盯着车离他越来越远。
发了会儿愣,他抬头仰望太阳,没一会儿便被刺目的光给照射得落下生理泪水,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环顾了圈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才真正意识到,他被抛弃了!-
酒店房间正如周既衍说得那样确实是有氛围,但此“氛围”非彼“氛围“,这里头充满了艺术气息,墙壁挂着几幅看着就很名贵的画,落地窗边摆着一架颇有年代感的胡桃木色哑光钢琴。
这架钢琴姜静之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在她来季家的第一个月。钢琴原来一直都是放在季淮凛的房间里,他看得比谁都宝贝,从不允许别人去碰,连上面落了灰也是亲手收拾。
那天乌云密布,空气闷热。
季淮凛和骆林去了周既衍家里玩,姜静之那会儿还特别怕生,天天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傍晚下起了雨,她坐在床上安静地听雨声,也一直在留意外面的动静。
雨没下多久,她就听到了男孩子的嘶喊声,抱着好奇的心理她下床把门打开一条小缝,从缝隙中她居然看见站在雨水里扯住季则衣摆的季淮凛,还有五六个像是搬家公司的高大男人抬着一架钢琴站在门口。
后来姜静之才知道,那天季则带着人想把季淮凛的那架钢琴拿去生意场上送人,那架钢琴价值不可估量,那也曾是国际著名钢琴家送给季淮凛母亲十六岁生日的礼物。
现在再见到这架钢琴,姜静之有一瞬的恍惚,她抬眼看着站在钢琴边的季淮凛,怕他触景伤情,忙走过去戳了戳他宽阔的肩。
“阿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这里?”
季淮凛挑了下眉梢,手放在她乌黑浓密的发顶上轻揉,“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回家。”
能多看几眼他想看的人哪还会有什么烂心情。
姜静之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他笑,笑容别提能有多灿烂,笑得季淮凛那颗愈发不安分的心不停的在荡漾。
周既衍蹲在草地上和骆栖开了会儿视频,等她睡觉后他才起身走人。
人不能这样忍气吞声。
周善被季欺。
他,钮祜禄氏·既衍,现在就要杀去酒店,而季某人要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姜静之刚先季淮凛一步从电梯里走出,脚还没落地站稳,就见一道人影如闪电般快速闪了过来。
季淮凛反应飞速,大跨一步把姜静之拉到自己身后护住,接着他的脖颈就被人手臂勾着狠狠往下压。
周既衍为自己能这么容易就制服季淮而感到洋洋得意,要换成平时他的手估计是废了,可现在姜静之在这他怕什么?
“知道错没?真不枉我在这里守了两个小时,快,叫声衍哥就原谅你。”
季淮凛头被压着一直在往下面沉,他盯着光洁的大理石地板,面无表情,也不吭声,像是在等着什么。
下一秒,有人急了。
“衍哥!你快把阿哥给放开。”姜静之去扯周既衍的衣袖,可力量悬殊大,扯不太动,只能站着干着急。
周既衍笑得异常欠扁,“怎么,你看起来很着急啊?家属同志。”
“我——我——”姜静之莫名其妙的开始结巴,她热着耳根,说话和动作都变得极不自然起来。
“行了你,请你吃饭给您老陪陪罪?”季淮凛目标达到了,背一用力顶就轻而易举地将身上那只胳膊给弄开,他余光瞥了眼姜静之那张红扑扑的脸蛋,悄悄弯起了唇。
“真的?”
周既衍刚问完脸色骤然大变,他睁开双目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脑袋马上就要磕地,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忙求饶:“凛哥凛哥,小弟知错了。”
季淮凛压着人往门口走,他与身旁跟上的姜静之相视一眼,而后对着周既衍冷哼,“错了?衍哥怎么可能会错?”
好在这里是周家产业,周既衍哇哇大叫也没引来工作人员的驱赶。
姜静之看着这俩二十岁的大男生打闹,心情也无比畅快,要是能一直都这样就好了。
“妍妍你看那边,那男的不是刚才你给我看的照片上的帅哥吗?”
正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的方妍回头顺着好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接着她眼睛一亮,忙拉着好友往门口那边跑。
季淮凛刚把姜静之的包拿在手上,后背就被人给拍了几下,他蹙眉回头。
“阿凛哥,你怎么也在这?”方妍眼里此刻看不见旁人,很专注地盯着季淮凛那张让她日思夜想的脸看,毕竟从上次在季家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了。
她撒娇让爷爷以上她家做客的名义把季淮凛给叫过来,可爷爷却不肯,说什么女孩子要懂矜持。
听闻声音,姜静之同周既衍也一并回头。
站在季淮凛背后的女孩面容姣好,红唇轻抿,乌黑柔顺的长发垂落在肩,一袭淡粉色的连衣长裙,看起来可爱又纯洁。
姜静之愣了愣,是她那个全身都散发着香气的女孩子。
“嗯?认识啊?”周既衍虽是见过方老爷子,但不认识他家的孙女,不过从这女的眉眼还是依稀有几分熟悉感。
季淮凛冷淡地看了眼方妍,然后把姜静之的单肩帆布包挎在肩上,手插着兜,“见过一次,不太熟,方老孙女。”
几个字就交代得清清楚楚。
方妍略有些难堪地瞄了眼自己的好友,她刚还和好友说季淮凛是自己青梅竹马呢。
不过好友怎么一直都在看着一个方向,方妍又顺着她的视线看,是一个长相同样很出挑的男生,她疑惑问:“阿凛哥,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啊?不是啊。”周既衍爽朗一笑,口气实在是欠,“我是他大哥。”
季淮凛双臂长伸,同时把手搭在了姜静之和周既衍肩头,脑袋往姜静之耳边凑近了点,压低声音笑道:“嗯,朋友。”
姜静之浑身都不自觉打了个颤栗,季淮凛刻意咬重字音的“朋友”如密密麻麻的电流蹿入了她的心房。
她紧张地咽了咽喉咙,刚把从容自信的笑容挂脸上,耳尖的红却唰地一下蔓延至整个耳后根,仅仅只是因为季淮凛放在她肩膀的手在有意无意地学弹钢琴那样轻敲。
他的指尖很烫,把她给弄得痒痒的,等她再开口说话时,那把清脆的声线变得有些软,“你们好。”
方妍的目光不太客气地打量起姜静之,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是了!在季家,她拿蛋糕时极短暂瞥了眼的那个女孩子,那天她就惊讶为什么能有女孩能把这样普通刻板的校服穿得这样好看。
可她不是佣人吗?为什么季淮凛和她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姜静之目光清淡,不畏惧也不躲避方妍投来的视线。
她也要和季淮凛站在她身边时那样——落落大方、坦坦荡荡。
周既衍戏看得很过瘾,他双手抱臂地盯着两个女孩子眼睛里的暗流涌动,如果不是季淮凛在,他果断就拿手机给骆栖一个现场直播了。
殊不知,下一个被看戏的人就成了他本人。
“你好,我是方妍的朋友倪遇烟,可以和你交换联系方式吗?想想和你认识认识。”
周既衍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他看着这个满脸通红名叫倪遇烟的女孩,指着自己的脸很认真地说,“我看着不像是有女朋友的人吗?”
倪遇烟把头埋底,紧张地拉住方妍的手:“我们在医院见过的你忘了吗,就是那天我膝盖受伤了,值班医生不在,是你帮我清理了伤口。”
季淮凛无心看这种浪费时间的戏,他把姜静之挪到了一旁,低声询问:“饿了吗?”
今天的日子不适合工作与学习,所以刚才在酒店,季淮凛躺在飘窗里打了两个小时的游戏,而姜静之躺床上很踏实地睡了一觉,睡醒后摸了摸肚子,就这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季淮凛便二话不说关了游戏带着她下楼找吃的。
“饿。”姜静之老实回答。
季淮凛轻笑:“行,哥让他速战速决。”
他拿出手机给大西洋彼岸的骆林打电话,电话一接通他便故意提高嗓音说话:“骆林你妹呢?哦,和朋友去夜店——”
“”周既衍动作快如闪现,一把夺过季淮凛的手机,眉心紧拧,边往外走边冲电话那端喊,“栖栖刚还和我说她要睡觉了,骗我啊?骆林你评评理,她还把我这个正牌男友放在眼里不?”
季淮凛捉住姜静之纤细的手腕,长腿往前迈,“走,吃饭去。”
一个两个都走了,留下两个女生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吃完饭周既衍嚷嚷着要去商场里的游戏城,说是要和季淮凛比赛投篮,季淮凛耸肩应战。
姜静之高一那会儿就看过一次学校里的篮球校队和临省某高中的篮球赛。
那会儿的季淮凛他们早就退出了校队,对方球队来势汹汹,先是与原水打了场友谊赛,结果原水被血虐。
原水校队队长情急之下去找上了季淮凛几个,想求他们帮帮忙,大家都一个学校的,季淮凛他们没理由不帮,就拿了半天的时间去合练,隔天就上了赛场。
那天的原水篮球场被外校来的学生挤爆,姜静之如果不是因为被选去当志愿者,根本就不能目睹在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季淮凛。
阳光肆意洒在清瘦挺拔的少年身上,他在场上挥汗如雨,从容不迫地运球、投篮,每一个动作都值得被好好被存留在她的脑海。
二十岁的季淮凛也不列外。
他此刻的投篮姿势帅气,眼神专注认真,命中率百分之百。
周既衍也当仁不让。
游戏厅的人大多都围了过来,拍照的拍照,欢呼的欢呼,热点中心的两个高大男生丝毫不受外界干扰。
“咦,小妹妹你一个人站这干嘛呢?”
一道粗哑的声音在姜静之耳边骤然响起,她下意识地往篮球机那边站,然后侧眸看声音的主人,是一位满脸胡渣的中年大叔,手上拿着一大筐的游戏币。
她没搭理,收回视线继续看季淮凛投篮。
中年男人觉得姜静之在欲拒还赢,他贪婪的目光从她的脸上一路往下,最后落在裙摆下露出半截的细白小腿上,咽了咽口水,准备再次搭讪。
“嘭!”
是篮球用力砸铁架的声音。
众人都来不及去看是怎么回事,一道身影就冲向了那位中年男人那边,并且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口气带着寒冰般的冷意:“再看狗眼给你挖了。
季淮凛抬起膝盖一把把男人压到地上,眼底透着狠戾,厌恶地掀开薄唇:“滚。”
中年男人捂着疼痛不堪的背灰溜溜地跑走,连那掉落在地上的游戏币也不敢要了。
季淮凛刚站起身,手臂就被只柔荑拉住,他转眸,瞳仁猛地一缩,表情是肉眼可见的慌乱,他双手按住姜静之肩膀,虽然很急但语气还算是温和:“你怎么了?”
姜静之眼眶泛红,咬着唇一直在摇头。
她真怕了,当年在公交站季淮凛为了她把那人的手弄骨折,虽然事被陈岸妥善处理好,但这事还是被传到了季老那里,季老大怒,当着姜静之的面狠狠甩了季淮凛一记耳光。
季淮凛看了周既衍一眼,对方比了个OK的手势。
接着姜静之就被季淮凛给带回了酒店。
姜静之坐在床边,视线跟着季淮凛进厨房,看着他板着张脸端着杯水过来,站在她面前也不把水给她,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哭什么?”
姜静之别开眼,倔强否认:“我哪里有哭。”
季淮凛忽然弯下腰半跪着,抬头看她盈盈若秋水的眸,弯唇笑了起来,“担心我?怕我又挨爷爷揍?”
“知道了还问。”姜静之嗔怒地瞪他,一时之间还对他的仰望特别不自在,胡乱地挪了下腿,不料这动作却摩擦到了他线条流利的下颌。
更让她惊讶的是,季淮凛居然顺势就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膝盖上,抬眼时一双墨眸蕴满朦胧的情绪。
姜静之心口一阵狂跳,脸颊烫得像火烧,羞涩的不知该把眼睛往哪里放,左看右看就是不去看他。
季淮凛唇角荡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阿哥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冲动。”
“我——以后不会再穿裙子,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姜静之非常自责地说。
两次都是因为她穿了能露出肌肤的裙子。
季淮凛眯了眯眼,脸了瞬间拉下,他抬手把姜静之的脸掰正面向着他,“什么叫穿裙子就会发生这样的事?错在于你吗姜静之?你一点错都没有,你是受害者,那种不配为人的畜生犯的错为什么是你去反省?”
姜静之沉默下来,她看着季淮凛漆黑似辽阔深海的眼眸,半晌才缓慢启唇:“我没错,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当然。”季淮凛敲了下她的脑门,看她拧眉捂头,才把旁边已经温了的水递给她喝,口气正经还带着零星几点独占意味,“但我更乐意你只在我面前穿裙子。”
姜静之霍然起身走到沙发旁,欲盖弥彰地打开电视机想去掩饰自己那乱了的呼吸,全然不管被她起身动作给弄倒在地毯上的男人。
季淮凛躺在地毯上望着天花板,半天也没见那没良心的姑娘过来扶他,他起身往钢琴侧板边上一靠,懒散笑着:“给你弹曲儿。”
不多时后,宽敞静谧的房间响起了时而舒缓细腻,时而奔放明亮的琴声。
姜静之站在季淮凛身侧,看着他修长且骨节清晰的手指灵动的在键盘上弹奏,一个一个的音符流淌入她的心尖,连仅有的一点因为明天而焦躁的心慢慢被抚平。
她张唇,跟着琴声哼出了那首艾丽西亚·凯斯的【IF I Aint Got You】
Some people want it all
But I dont want nothing at all
If it aint you baby
If I aint got you baby
一曲结束。
姜静之红着脸,慢慢俯下身,在季淮凛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将柔软的唇瓣放在他炙热的掌心中。
黄昏时分,红霞漫天,窗帘轻轻飘动,温柔的微风吹乱了两颗躁动不安的心-
高考结束的第一天,考场外一片惊呼声。
不是因为谁信心满满提前走出了考场,而是在一众家长中有两位奇怪的男生。
姜静之拎着考包走到校门口,还没踏出去就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
“那两个是谁的家长啊,怎么穿成这样。”
“就是啊,笑死个人了,本来因为我家那孩子紧张担心了一晚上的情绪现在看到那两个人都没啦。”
“还别说,穿得还挺好看。”
“主要是人家脸长得好看。”
姜静之越听越好奇,心底还有种莫名其妙的肯定,她怎么觉得她们口中的人会是她认识的啊。
可季淮凛嫌弃校外人多,说是会在前面路口的咖啡馆等她考完。
“诶快看,有个站起来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哗然。
姜静之缓缓抬眸,眼睛忽而慢慢放大,眼珠子瞪得圆溜,粉唇微微张开,到最后已经是震惊得合不拢嘴。
她强迫自己回神,迅速埋下脑袋,嘴角不住抽动着,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前祈祷着那俩人千万不要看见她已经出来了。
“小静之,快过来,麻烦大家稍微让一下路,我妹妹过不来了。”
周既衍的大嗓门清晰地传过来,他的目光集中在一处,所以众人下意识的也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姜静之脸红得能滴出血,她感受着大家异样的注目礼,僵直了背,用着龟速慢慢在那条好心人让开的路上挪动。
等终于走到树荫下,她已经完全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季淮凛和周既衍两个一米八八的大高个居然穿上了旗袍。
应该都是XXXXXXXL码的。
季淮凛穿得还是大红色
他坐在不知从哪里搬来的椅子上,双手抱臂,泰然自若地翘着二郎腿,开叉的裙摆露出他那精瘦结实的小腿,他的表情非常、非常傲娇,和民国时期的各房姨太太相比就差了把扇子。
脚上那双球鞋是他——应该说是姜静之最后的倔强。
苍天啊!究竟是谁说服季淮凛的?
周既衍丝毫不顾自己穿得是紧身的旗袍,大喇喇地走到再不肯挪脚步的姜静之面前,得意笑道:“旗开得胜。”
姜静之:“”
我谢谢你。
“过来。”季淮凛朝姜静之勾了勾手指。
姜静之猛地摇头,脚步还往后面空地退。
不要。
坚决不要。
季淮凛却突然笑了起来,他愉悦地抬眉,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转身想跑的姜静之。
他三两步就把人给追上,手毫不客气地拎着她的后衣领,倾身靠近她,鼻息轻轻扑洒着她的耳朵,“跑哪去?”
姜静之缩着脑袋,干笑几声:“回酒店呀。”
“回啥酒店,咱吃饭去啊。”周既衍走到前面,不论是神情还是动作都非常的自然,那宽肩窄腰穿上旗袍颇有种摇曳生姿的样子。
但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阴柔,也许是因为他们身上的阳刚气太强烈了。
姜静之弱弱地笑:“我们得换身衣服再去吧”
周既衍忽然扭了下腰,他现在已经完全和这身漂亮的旗袍融为一体了,“换什么,这样就很好,这可是我和阿凛明后两天为你而穿的战袍。”
姜静之瞄了眼季淮凛,发现他刚好在看她,他的眼尾里有笑,很浅,很散漫。
随他吧。
他开心就好-
果然第二天他们还都穿着,姜静之第一天晚上就知道其实他们只是在考试快结束前才换上的衣服,嘴上说着很乐意穿,实则是一回到酒店就马上换下,并且对它是唯恐避之不及。
高考第三天,姜静之正式结束高中生涯。
今天的季淮凛终于穿回了自己原来的衣服,他就站在门口,身姿挺拔,嘴角噙着笑,目光里皆是姜静之。
姜静之跑向门口,气喘吁吁地停在季淮凛身边,明亮光彩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咔嚓”。
“嗯,这抓拍得也太自然了。”周既衍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脖子上挂着台单反。
“来,你俩再拍一张,靠近点。”
听到这话,姜静之下意识就想起了曲绾,她抬头望了望天,长睫轻颤着,情绪变得低落。
季淮凛同样是想到了那天,他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伤痛,手放在姜静之头顶轻抚,“我们去看看奶奶?”
姜静之点头,“好。”
他们先去花店买了一束小皱菊,还去了医院那边的糖水点买豆花。
周既衍开车把他们送到墓园,他没下去,目视着他们一起上山。
他垂眸在车里找到烟,点燃后猛吸了一口,几缕烟雾缠绕在他眼前,模糊不清中看见了姜静之和季淮凛牵在一起的手。
终于啊。
周既衍轻笑了声,看向车窗外。
栖栖,我们早就该释怀了-
假期开始。
姜静之还没来得及去找兼职工作,好久没联系的何炀给她打了电话。
何炀最近在北京有一场比较重要的演出,但一直和他搭档的舞伴在上周摔伤了腿。这些日子他同好几个人试练怎么都找不到感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姜静之会适合,毕竟他们从前也搭档表演过一个小型比赛。
“可是我已经好久没跳舞了。”
何炀笑:“没关系,这不还有我吗,只要你愿意,明天我就过去接你来我的舞蹈室练习,表演是有报酬的,你不正好想找兼职吗?”
姜静之犹豫着没说话。
“这样,我给你发个老师跳的视频,你先看看,不急着我回答我。”
姜静之:“行。”
挂了电话,何炀的视频很快就发了过来,她刚点开就被吸引住眼球,这舞和那会儿她跳得简直是大相径庭。
认真看完了整个视频,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在蠢蠢欲动。
曲绾花了这么多钱给她去学舞蹈,她应该争气点,不能学这么多年都白搭。
心意已决,她马上给何炀发信息说可以去。
把手机放回包里,她拿出纸巾抬抹了把脖颈上的细汗,撑着遮阳伞继续往前方偌大的校园里走。
今天她以游客的身份来了趟华清,没有提前和季淮凛说。因为项目的事,他的暑假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姜静之特意穿上自己设计、季淮凛亲手制作的裙子,其实画稿上的裙摆只到膝盖,季淮凛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居然把它给改成了可以垂落到脚腕处。
一路上问了几个路过的学生,在他们的指引下好不容易才来到季淮凛他们的那个教室。
教室的门是关着的,但里面有笑声传出来,姜静之站在门口踌躇了会儿,她不知道这样突然来找季淮凛合不合适,或许她应该提前和他说一声。
想到这里,她忙从包里拿出手机,刚准备拨电话,面前的门被人一把拉开。
开门的人是个男生,戴着眼镜,模样斯文俊秀,一脸的学霸样。
后面很快走出一个漂亮的女生,浓妆艳抹,栗色的长卷发。
他们关门的同时,疑惑又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长相温柔漂亮的女孩。
“找人吗?”女生问。
姜静之忙点头,白皙透红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请问季淮凛在里面吗?”
这两个应该都是季淮凛同学,可她也没听季淮凛说过这个项目不止他的几个室友参与。
“在。”
“不在。”
男生和女生说完后相视一眼,女生皱眉,态度变得不太好:“你找他做什么,他现在很忙,没空见人。”
今天光是来这找季淮凛的就有不下十个了,都是别的学校的人。
男生友好地问:“你找他什么有事吗?”
“我——”姜静之想说她是季淮凛女朋友,但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女生打断。
“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来犯花痴了呗,无聊,都以为自己是谁啊,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上赶着的谁会稀罕啊。”
男生面露尴尬,“叶桐,别样说。”
姜静之脸上的笑意瞬间退却,她不太明白这个女生对她的敌意为什么这样大。
“谁上赶着啊,你说我吗?”
伴随着这道清冽的声音响起,门再次被打开,一脸淡漠寡冷的季淮凛从里面走出来,径直走到姜静之身边牵住她的手,低头看她被热气蒸得通红的脸颊,温声笑了笑,“热吗?”
姜静之点点头,心底感动他不问她为什么来,也不问为什么来都不说一声,只是用着温柔的嗓音问她热不热。
两个人的距离挨得很近,这搁谁眼里都能看出这是一对黏黏糊糊的小情侣。
“阿凛之前说有女朋友原来是真的啊?”戴眼镜的男生名叫谢西嘉,是季淮凛的室友,那时候他们都以为季淮凛只是不堪总有女生来找他,所以才瞎编自己有女朋友。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正式介绍一下我家小朋友——姜静之。”季淮凛看向姜静之,言简意赅,“室友,老谢。”
姜静之燥红了脸,小朋友
她看向谢西嘉,笑道:“你好。”
谢西嘉忙回了几个你好,他回头瞥了眼还在里面弄东西的两个室友,真想不顾形象的大嚎一声:阿凛真的有女朋友!长得还贼漂亮!
叶桐细眉微拧,有点不太能接受季淮凛居然真的有女朋友了。
她也实在是看不下去,斜睨了眼姜静之后转身离开,把高跟鞋踩得咯咯响。
季淮凛牵着姜静之往课室里面走,“进来坐着等我小会儿,等等带你去这边的食堂逛,提前熟悉下这里也好。”
姜静之保持着微笑,进去后脸都快要笑僵了。
里面还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桃花眼的男生叫裴逢,还有个微胖的男生叫顾一择,剩下的女生是裴逢的女朋友。
他们的惊讶不比谢西嘉小,几乎是目瞪口呆,惊讶过后他们闹着要季淮凛请吃饭,不然今天就别想踏出班门。
季淮凛无奈,只能低声问姜静之家里还有没有事,想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吗?
姜静之晚上确实有事,因为明天要去何炀那里,她想着晚上回去就把昨晚画了草稿的裙子给设计完美。
但她还是毫不迟疑地点了下头。
中午这餐是在学校食堂,季淮凛阻止了想要一起来的几个室友,牵着姜静之的手慢慢走去食堂。
走到半路,姜静之灵机一动,瞄了眼季淮凛上扬的嘴角,马上把那舞蹈视频给他看。
季淮凛看完后没把手机给姜静之,揣自己兜里了,“挺不错的,想继续去跳舞吗?”
姜静之没回答,踮起脚尖给他擦了擦汗,还没说话就被他挑起下巴。
“你有情况。”他笃定地说。
“是有点”姜静之眉眼弯弯。
季淮凛遮住她的脸,只留下嫣红的唇,“别来这套,我不吃。”
不吃你遮什么?
姜静之拍开他的手,一鼓作气:“我答应了何炀要去做他这次演出的舞伴,就是你刚刚看的那支舞。”
季淮凛蓦地停下脚步,先是想了想何炀是谁,然后快速回忆那支舞的所有动作。
他脸控制不住地沉了下来,眼睛盯着姜静之的脸看,直白地说出了内心想法,“如果我说我不想你去呢?”
姜静之愣了下,有点不知所措。
? 19、热吻
正午的太阳愈发热烈, 姜静之久久都没说话,她抬头沉默地看着季淮凛,额间的汗水忽然落在了她的眼睫上, 接着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 不注意看还真以为她哭了。
季淮凛还真没看见, 只觉得怎么就眨个眼的功夫他姑娘就哭了,忙用手替姜静之擦拭那颗水珠, 语气愧疚到不行:“我只是发表下想法, 又不是不给你去,再说了, 我说得能算吗?”
“那你真肯让我去?”姜静之忽然就哽咽起来了,眼睛也雾蒙蒙的。
她觉得自己是有那么点演技在身上,毕竟高考结束那晚她可是霸占了季淮凛的电脑看一个通宵的甄嬛传。
季淮凛想笑, 抬手捏住她的耳垂, 舍不得用力,只敢轻轻地扯了几下, “姜静之小朋友,你都答应人家了, 我现在说什么也是白搭。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 但如果你做了什么事让我心里不舒服的话——”
他低头看着她湿润氤氲的双眼,自嘲一笑:“那就难受着呗,大男人吃点爱情的苦算得了什么。”
“我不是小朋友。”姜静之知道他的雷点在哪,她眨去眼眶里因为他的话而溢满了的水雾,嘴角微翘,一字一顿地说, “阿哥, 我是你妹妹。”
果不其然, 季淮凛的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长臂一伸把姜静之的小身板往自己怀里带,牢牢箍紧她堪堪一握的腰肢,嘴唇覆在她逐渐泛红的耳畔低声说话:“这样的关系你才会觉得刺激是吧,癖好?”
“你乱说。”姜静之羞愤地瞪住他,她身上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燥热,双手无处可放,只能是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两个人的呼吸与气息相互交换着,连心脏的跳动频率似乎都能感受到。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密接触,在此之前只有拉手而已。
姜静之仰着后颈,发出微弱似猫叫的声音:“热阿哥。”
季淮凛闷笑几声,瞧见她满脸通红终于是肯把人给放开,手随意搭住她的肩往前走,“他工作室在哪,明天我送你去。”
“何炀说他会来接我。”姜静之脱口而出。
季淮凛气极反笑,淡淡睨她一眼:“行啊你,连个宣示主权的机会都不给是吧。”
姜静之后知后觉才发现那句话大有问题,她讨好地拉了拉他的手,语气不自觉的软绵:“那你明天能不能送送我啊?”
“不能。”季淮凛声音倏然清冷,不认真听还真听不出他话里的愉悦感。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往前走,姜静之在后面喊他等她,他疯狂抑制住上扬的嘴角,冷酷抱臂回头看她一眼又接着走。
姜静之追了几步就忽然停了下来,她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不少游客亦或者是学生的目光皆是落在季淮凛身上,眼里那种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好感让她为之一愣。
是啊,季淮凛是何其优秀,他一直都是被众星捧月的对象啊。
而她呢?
只不过是被他渡上了一层光环,竟也以为自己真的成为了公主。
季淮凛刻意放慢了脚步,对于周围的目光他眼皮都懒得撩一下,余光往侧边扫了眼,发现背后的人站着没动了,他转身大步走回去。
“静之?”季淮凛弯腰去看姜静之的眼睛,在看见她眼里的茫然与无措时,他的心被狠狠抓了下,钝痛不止,忙捧着她的脸轻声问,“生气了?”
姜静之木了几秒后忽然扑进他的怀里,脑袋在他的胸膛蹭了几下,手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瓮声瓮气地说:“阿哥,你会一直都对我好吗?”
她的话音刚落,头顶低缓而又透着坚定的声音也跟着落下。
“姜静之,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姜静之抬起头,对他上温柔深邃的眼眸,“可是我真的值得你这样对待吗?”
季淮凛低下头,滚烫的唇落在她的额头上,动作很轻很轻,随后直直地注视着她笑:“你当然值得。只要是你——就永远值得。”
姜静之眼眶酸胀,抱着他不肯松开半分。
她也会对季淮凛好,哪怕是付出一切-
下午的时间姜静之坐在季淮凛的教室里安静地看着他们工作,他的室友很会照顾人,有时季淮凛忙起来连水都没时间喝,室友们怕她会觉得受到冷落,时不时就走过来同她搭话。
除去谢西嘉有些内向害羞,其他两个都很外向健谈。
晚上一行人去了家浪漫的法式西餐厅。
那位叫叶桐的女生也一起来了,她原来是裴逢女朋友的同学,就读华清外语系,因为裴逢女朋友的缘故经常会出现在计算机系。
叶桐没再像中午那般趾高气扬,全程都安静地在切牛排。
席间,裴逢向服务员拿了支他存放在这里两年的葡萄酒,说是他父亲在南法开的葡萄酒庄园里亲自酿造的,入口圆醇,口感非常好。
裴逢边介绍边倒酒,姜静之听得入迷,等回过神,裴逢将半杯葡萄酒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悄悄看了眼季淮凛,他冷峻的侧脸轮廓在暖色的光线下变得柔和些许,而他的手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搭在她的后背,让人莫名充满了安全感。
见她在看他,立马靠过来问想喝吗?
“想。”她还从来都没碰过含有酒精类的饮品。
“尝尝就好,要是喝得胃不舒服就告诉我。”季淮凛笑道。
他想起了那年喝豆汁儿的姜静之。
可爱又有趣。
叶桐满脸的不可思议,她见过季淮凛那么多次,却从未见他怎么笑过,而仅仅是这短暂的一个钟头,在他面对那个女生时,几乎都是笑着的。
姜静之并没听季淮凛说的那样尝尝就好,半杯开始微醺,那种感觉让她逐渐上了头,接而便控制不住多喝,一顿晚饭下来喝了有三杯半。
季淮凛也没怎么阻止,但在中途警告她如果是在没他在的场合,坚决不允许喝沾酒精的东西。
陈岸来接人时,姜静之已经在季淮凛怀里睡得迷迷糊糊。
“静之也在?”陈岸不惊讶是假的,他从前是能看出季淮凛对姜静之的特别之处,但他没料到这俩人真的会走到一起,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
“嗯。”
季淮凛抱着姜静之上车,细心地给她整理好歪歪扭扭的裙子吊带,并把自己的衬衫脱下盖好在她身上,接着调整好坐姿,好让她能在他怀里睡得安稳,“她喝多了,开慢些。”
陈岸下意识问:“去酒店还是回公寓?”
季淮凛睨他一眼,语气骤冷了几分:“回家。”
他在这边是购置了套公寓,但家居没还买,本想着明天让姜静之陪着他一起去家具城挑她喜欢的,可人家忙得很,一天时间都被安排得满当。
白天练舞,晚上要去见她那几年没见的小学同学涂潇潇。
更让季淮凛难以接受的是,也许她还要和这个同学一起过夜。
季淮凛视线紧锁着怀里这张恬静的睡颜,她睡相不是特别好这个事他小时候就知道,通常睡前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到了中途总是会掉在地上。
她午睡时又不喜欢关门,所以这些年里他也给她捡了不下百次被子。
车子在途中不小心压到了块石头,车身稍微地晃动了下。
怀里人的手便马上抱紧了他的手臂,嘴里还发出了软糯的呓语声。
只是一个简单被需要的动作,季淮凛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他曲起食指放在她绯红的脸颊上慢慢摩挲着,感受着她的温度。
到了季家大门外,季淮凛让陈岸先下了车,他留在车里,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叫醒姜静之。
姜静之醒来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她揉着眼睛,视线清明后便看见了季淮凛那张放大的俊脸,忍不住抬手碰了碰面他的剑眉,然后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路滑至那张薄薄的嘴唇上。
她盯着看了许久,嫌看得不够清楚,手撑在季淮凛腿上又凑近了些,带着浓浓酒香的气息全都喷洒在他的脸上,看得入迷,压根没注意到季淮凛的眼神暗了下来。
“静之。”季淮凛的声音嘶哑克制,他低眸看了眼那近在咫尺的软唇,尘封许久的冲动像是要破壳而出。
“嗯?”姜静之闻声抬头,视线对上季淮凛的眼睛,下一瞬,她往后缩了缩身子。
季淮凛此刻的眼神好似在盯着他想了很久的猎物,目光如炬。
“晚了。”
这声落下,姜静之的后背蓦地被一只大掌捉住转了个身压向了椅背上,双腿也在一瞬间被分开,季淮凛曲着的右腿膝盖顶在了她的腿间,手也撑在她耳畔倾身靠近了她。
下巴被挑起,彼此唇瓣的距离若有似无。
季淮凛轻启唇,声线带着征求般的蛊惑:“想亲你。”
姜静之的呼吸早就紊乱,她朦胧的眼睛胡乱瞥了眼车窗,发现这居然是在季家门口,意识瞬间清醒,手抵住季淮凛想把他给推开,哪知刚动一下,手腕就被他抓着举高至她的头顶。
“不怕,他们看不见。”
说完这话,季淮凛把嘴唇靠近姜静之的耳朵,依旧吐出那三个字。
饶是他再怎么想疯狂占有她的唇,但如果她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来。
姜静之吃软不吃硬。
姜静之咬紧唇,不看季淮凛也不吭声,她的手脚被被他给牵制住,根本法发动弹。
“静之。”这回的季淮凛是完全贴在了姜静之的耳边,温柔地乞求着,“阿哥忍得好难受,给我尝尝你今晚喝得酒是什么味道的好不好?”
姜静之感觉自己已经被这人的温柔乡给弄迷糊了,她挺起胸脯,头扬起,在他能把人深深吸进去的注视下寻到他的唇。
刚碰上,后脑勺就被摁住,季淮凛低头找回了主动权。
姜静之被季淮凛引/诱入了一个从来触及过的领域,可以缱绻旖旎,可以面红心跳,还会丢失自我,沉醉其中。
直到快要窒息,她才得以回到现实。
在她还需大口大口喘气才能平复气息的时候,季淮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指腹反复捻着她被吻得红肿的唇,轻笑着,“原来里面是姜静之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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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去哪?
姜静之软绵绵地趴在季淮凛身上, 抬手捧着他的下巴,认真地问:“阿哥,你怎么像个老手。”
他的吻从青涩到熟练只用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 而且技术了得, 唇舌所到之处都能让她浑身战栗, 要是再继续亲下去,她可能没办法控制自己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了。
季淮凛看她一眼, “你说呢?”
他把掉落在车座下的衬衫捡起来给她披好, 手放在她肩侧时没忍住凑过去用唇碰了碰肩窝上那颗痣,温热的唇辗转在痣的周围, 接而慢慢变成了舔咬、吮吸。
姜静之嘴角溢出一声嘤咛,她赶紧捂住嘴巴,恼羞成怒地瞪着动作愈发涩情的罪魁祸首, 抬手拍开他放在她肩带上来回试探的修长手指, 笃定地说:“你就是老手。”
“你说是那就是。”季淮凛似笑非笑,“只为你服务过的老手。”
这个纯情笨蛋, 根本就不懂男人在面对喜欢的人时所有事都会无师自通。
虽然青春期的时候是有几回被周既衍拉着躲房间里看欧美动作片,但每次都是刚开始就被他给关了, 因为只要女主出现, 他就没办法不代入姜静之,一代入就罪恶感十足。
两个人在车上温存到大半夜才准备下车,姜静之拒绝了季淮凛要一起进去的想法。
为了不引人注意,只能委屈他在车里多等半个小时再进去。
季淮凛没有异议,老老实实拿出电脑做事,只是在姜静之下车前, 他的墨眸瞥向她, 眼神令人遐想。
姜静之带着点点愧疚感去浴室洗澡, 回到房间正要找明天穿的衣服,一阵熟悉的气味突然笼罩住她,接着人就被压在了衣柜上,尖巧的下巴被捏住,密密麻麻的吻铺天盖地袭来。
一吻结束。
姜静之懵然地坐在床上看着门“咔嚓”关上,她摸摸发烫的脸颊,嘴里喃喃念叨着季淮凛绝对是个老手。
季淮凛走到门外,用手碰了碰嘴角上残余的温度,想到刚才姜静之那副像小白兔反抗不了的样子,眼尾泛起了笑。
“干嘛要回这里呀,去酒店嘛。”
季怀桉搂紧怀里的芬香软玉,嗤笑:“胆儿这么小?爬我床的时候不挺大胆的吗?”
“这哪能一样啊季公子,每次半夜来这里我都感觉瘆得慌,就好像你爷爷在哪看着我一样。”
季怀按笑意更大了,抬眸瞥了眼正厅那边,却无意看见季淮凛刚从哪里走出来。
他一惊,赶紧抓着人躲到门梁后边。
等季淮凛回了自己的房间季怀桉才走出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撇向姜静之房门口。
有意思-
翌日清晨。
姜静之醒来得很早,她洗漱完后周管家已经做好了早饭,见她走进厨房,吩咐她帮着把那两杯杂粮汁给拿到饭厅去。
她站那思索了会儿,还是端起了托盘。
饭厅里,季老坐在主位看着今日的早报,时不时分心问着季淮凛的学业。
季淮凛手指轻敲着餐桌,晨阳懒洋洋洒在他的身上,给他周身都渡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亮眼得不太真实。
“听说你已经差不多修完学分了?”
季淮凛点了点头,也问季老:“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卸下担子?”
季老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孤寂,“现在卸下又还有什么意义。”
“您要是这样想我也没法儿劝,身体是您自己的,等累垮了您也就知道休息了。”
季老拿报纸拍了下季淮凛的手臂,“臭小子,大早上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对了,方家那姑娘今晚想让你陪她去吃吃老北京特色小吃,你留个时间出来。”
姜静之进来时就听见了季老后面那句话,她垂下眼睑,乖巧地喊了声季老,然后把杂粮汁放在他的餐具旁,转而走向季淮凛那边,同样的动作,一气呵成。
“爷爷,您怎么还把我当导游了,这老北京美食遍地都是,出个门就能遇上,晚上我事儿多着呢,您就别让我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了。”
季老无奈地摇摇头,不咸不淡的语气:“这哪能是没意义?你方爷爷和我什么关系你不清楚啊,你倒是比我还忙。”
“您和方老关系好,但我和他家孙女话都没说过,您啊就别瞎凑合了。”
季淮凛面不改色的和季老说着话,放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捏住了姜静之刚垂落的手指。
姜静之瞪大眼,身体僵了瞬,她忙把手抽回,详装自然地放在托盘边,抬眸迅速瞥了眼季老,瞧见他的目光还放在报纸上才暗暗松了口气。
踏出门槛,姜静之回头,对上了季淮凛含着笑意的眸子,脸颊鼓鼓地嗔了他一眼-
姜静之在房里收好东西磨磨蹭蹭放进包里时,季淮凛的消息发了过来,他说已经应她的要求把车停去巷子口了。
她立即合上手机,背好包,踩着轻缓的步伐朝着外走。
——方妍
这个名字一下子跳进姜静之脑海里,她怔了下,马上甩了下脑袋,把那些不该有的想法给甩走。
在车上那会儿姜静之沉默了半路,季淮凛很快就瞧出她的不对劲,拧着眉问自己是不是在无意中又惹她不开心了。
“你晚上有事吗?”姜静之看着车窗外问。
虽然知道他已经拒绝,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心里有点空,想要更准确、能把心填满的答案。
季淮凛挑眉,想逗她:“有重要的事。”
姜静之心一紧,扭头看他轮廓清晰的侧脸,又低头去捏背包带子,声音轻飘飘的:“什么事呀?”
“等女朋友和别人玩开心了,接她去。”
姜静之眨了下雾蒙蒙的眼,嘴角已经忍不住翘起来,头顶那朵才飘过来的乌云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女朋友得你和在一起才会开心。”她说。
车在红绿灯前停住。
季淮凛解开安全带,俯身去贴近他的小女友,手放在她额头两侧拨开碎发,唇用力碰过去,嗓音温柔:“那我们私奔去吧。”
“好啊。”姜静之仰头亲亲他光洁利落的下巴,笑说,“但是你现在再不走,后面的司机就要喊交警把我们给拖走了。”
话音刚落,后面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季淮凛摸摸她的脑袋,坐了回去。
姜静之把头探出车窗,朝着后面的车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何炀的工作室竟离季淮凛学校不到五公里,把姜静之给送上楼,季淮凛非常“友好”的与何炀握了下手,接了个电话便离开了。
“你们?”何炀迟疑地问,“是我想的那样子吗?”
姜静之脸微红,笑着点了点头。
何炀沉默了瞬,他曾经托人去调查过季淮凛,知道他家世深厚,不管是他的爷爷还是他的父亲,在属于他们的领域都是能到达叱咤风云的地步。
这样一个永远都生活在上位圈的人,和没有任何背景的姜静之真的会合适吗?
何炀看着姜静之那张让人看了就无法忘记的脸,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静之,我们是朋友吧?”
姜静之在比试着练舞服,闻言看他,若有所思地说:“当然了。”
为什么她会没做什么犹豫就答应何炀,完全是因为上次见他时,已经在他眼睛看不见一丝当年的那种情意。
何炀笑:“那以后遇到了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找我,不用对我客气,我现在有钱也有时时间的话得挤挤。”
姜静之拍了拍他的肩,转身面向落地镜挽头发。
抬眸,视线忽然顿住。
舞蹈室外的长椅上,季淮凛十分悠闲地坐在那里,修长的腿随意交叠着,大腿上放在台笔记本。
他的肌肤冷白,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乌黑浓密的短发修剪得清爽干净,五官优越,周身都透着矜贵疏冷。
也许是姜静之的视线太过于明目张胆,季淮凛抬起了头。
四目相接,冒着冷气的工作室都变得灼热起来。
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下,姜静之收回视线去拿手机。
是季淮凛发来的消息,他说会等在外面边工作边等她练完舞。
姜静之抿唇笑出了酒窝,是来监督的吧。
从刚开始的生疏到慢慢的找回熟悉感,姜静之用的时间不长,曲绾曾说过她是有这方面的天赋。
这支舞时长四分半钟,两个人有接触的动作统共才五个。
把整支舞的动作全学好才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何炀非常高兴自己这次找对人了。
一直练到傍晚六点才结束。
被季淮凛揽着上车时涂潇潇的电话打了过来,她在电话那边非常抱歉地说自己可能没办法赴约了,她那在偏远地区当兵的男朋友突然休假,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那就改日再约,我随时都有空。”姜静之笑道。
挂了电话,姜静之看着季淮凛,问他接下来的行程。
季淮凛靠过来给她系好安全带,“你想去哪?”
“你想去哪我就去哪。”
姜静之鬼迷心窍地拥住他,他身上的味道清冽干爽,没有大多男生都有的烟草味,额头抵住他凸起的喉结问他抽过烟吗?
季淮凛闷笑不止:“姜静之小朋友,我也有过叛逆的青春期的好吗,抽烟完全不在话下。”
高一的时候抽过几次,只是某次偶然在一个路口看见了姜静之,她低头捏着鼻子从几个抽烟的大叔旁边经过,走到不远处还一直用手去挥开周遭的空气,模样十分嫌弃。
他当时嘴里正咬着根没点燃的烟,看见她的一系列动作后,想也没想的就把嘴里的和兜里的全扔进垃圾桶。
从那以后他就戒了烟-
晚上自然是去了姜静之想去的地方。
人挤人的夜市。
什么都没买,就是喜欢热闹的氛围,走累了就随便吃点小吃。
当然了,这些小吃季淮凛碰都没碰一下。
姜静之手上抓着两扎磨了季淮凛十分钟才同意让她吃的铁板鱿鱼。
一家名为“大口九”的饮品店外排了一条很长的队伍,姜静之在队伍外踮起脚往里头看,一杯杯装满珍珠的奶茶摆放在吧台上。
闷热的夏天,冰镇奶茶不能少。
可是想到不久后的表演姜静之就萎了,她是不是得做好身材管理,不能喝这些热量高的东西。
她低着头犹豫不决,急需要一个能帮她做决定的人。
季淮凛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想喝就喝,去那边坐着等我。”
姜静之“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还特违心说她待会儿就只喝一口。
她走到稍微安静点的座椅旁坐下,屁股都还没坐热乎,面前一道白色的身影落了下来。
“懿清姐。”她惊讶道。
暑假骆栖和骆林都还没回来,周既衍前天已经飞去英国见骆栖,本以为徐懿清也会去,结果就在昨晚,她逛空间时又看到了徐懿清发的“分手快乐”。
徐懿清面上化着淡妆,嘴唇是很淡的樱桃红,依旧是穿着她最爱的白色连衣裙,气质温婉。
“阿凛也在这?”徐懿清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姜静之没有立即回答,因为她不知道徐懿清是否清楚她和季淮凛现在的关系。
“我已经看到他了。”徐懿清嘴角微勾,“不得不说你真的很有本事,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他对你甘之如饴。”
“你有没有想过被季爷爷知道这件事的后果?”
姜静之的手一下子攥紧了包,徐懿清的话无疑是挑起了她刻意去忽略的事,她牵强地笑着:“我不太明白你说的话。”
徐懿清站起来,瞥了眼长长的队伍里尤为出挑的身影,“你明白与否和我没多大关系,只是阿凛同我一起长大,我不希望他去遭受到本不该出现在他人生里的杂事,他这样的一个人这一生都会是顺风顺水。”
“所以,”徐懿清盯着姜静之逐渐泛白的脸看,不留情面地笑说,“你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是清醒的对吧?”
作者有话说:
大家珍惜一下现在的静之和小季吧 现在算是他们两个最快乐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