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暴平息,窗外的天还是阴沉沉的,街头一片狼藉,来来往往尽是市政抢修与救援车辆。

    陆昀铮伴着鸟鸣醒来时,还躺在休息间那个小沙发上,他蜷着身子睡了一宿,起身时浑身各处的肌肉酸痛不已。

    原以为会有个人在旁叽叽喳喳,围着他问这问那,现实却是只有早已恭候多时的关景。

    岛上交通虽暂时恢复,但仍然有风险,陆家已经安排了直升机来接人,确保他尽快回港。

    乘电梯下到客厅,陆昀铮目光扫过糟乱的空间,突然问了句:“他人呢?”

    客厅已经清扫出一条干净的通道,但周围家具翻倒,满屋子泥浆沙粒干涸的痕迹依然存在,无不暗示着昨晚的风暴有多猖狂。

    “您是说林先生吗?他走的时候您还没醒。”关助理回答地很谨慎。

    天知道他刚来的时候有多震惊!

    林家那位少爷居然从他老板睡的屋子里走出来,且显然是正在穿衣服!

    他不太敢猜这两位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听那人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陆昀铮的神情隐有不满。

    “走了?”

    “说是走的时候不用等他一起,如果需要的话,我去联系……”关助理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陆昀铮浑不在意:“不用。”

    那人去了哪儿,怎么走,都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只是昨晚那场“交易”完成之后,这人没想好要陆昀铮拿什么好处来换,居然说要先攒着。

    这种与人相欠的感觉,陆昀铮很不喜欢。

    回程的飞机上,医生紧张兮兮地给陆昀铮检查伤处,调整支架,疼痛细细密密袭来,陆昀铮额头冷汗滑落,却突然又毫无征兆地问了一次。

    这次关助理早有准备,直接把闫硝和林家人一起走的消息告诉他。

    陆昀铮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好像问这个问题的人不是他一样,这态度属实让关助理心里有点没底——

    他老板对林家那位这是在乎呢,还是不在乎?

    但关助理明显感觉到,陆昀铮似乎心情不太妙,气压也比往常低很多。

    回港之后一连几天,忙起来更是脚不沾地,这种沉郁的氛围始终环绕在陆昀铮左右,压得周围人大气不敢喘。

    偏偏这时候有手下人不怕死,瞒着陆昀铮搞小动作的事被捅到他耳边,本人却毫无悔心还在泡吧约炮。

    陆昀铮表面上不动声色,谁也没想到,他居然屈尊降贵亲自来抓人。

    赤色晚霞绵延至地平线尽头,迈巴赫停在黑金俱乐部门口,陆昀铮一出现,早得了消息埋伏的娱记顿时精神,扛起“长枪短炮”一顿咔嚓。

    一楼舞池音乐狂放人声喧闹,二层包间内又是别样的热闹。

    早就被打点过的服务生端着酒水静悄悄来,听见门里认错求饶声伴着哀嚎,吓得一哆嗦。

    但被门口的保镖一瞪,赶紧抹着冷汗离开了。

    没一会,包间恢复安静,犯事的手下已经被抬出包间。

    “小报娱记都安排给你好了。”作为陆昀铮的多年好友,季元祁见惯了刚才的暴力场面,已经毫无波澜,直接说起正事。

    “今晚一过,你在这儿“春宵一刻”的事可就又要给你的八卦韵事里添一笔了。”

    陆昀铮方才被吵得头疼,抬手捏了捏眉心:“多谢。”

    季元祁一个娱乐公司太子爷,自打半年前起,不知道帮陆昀铮找过几次狗仔媒体,硬生生把这位的形象渲染成一个骄奢淫逸的纨绔,混成了兄弟的“头号黑粉”。

    陆昀铮这次借着来整肃部下的机会,还要季元祁找小报再黑自己一把,原因无他。

    不过是钓鱼前的打窝行为。

    陆家原本在位的话事人在半年前去世,陆昀铮彻底失去双亲,他二伯上位暂代董事。

    但就算没了亲爹加持,陆昀铮也是陆老家主最喜欢的孙辈。

    陆昀铮早就被陆家二伯视为一颗眼中钉,几欲除之后快,但个中恩怨是暗流汹涌,陆家表面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敌暗我明,陆昀铮一点不急,只待对方放松警惕,露出破绽先对他下手。

    季元祁感叹道:“就没见过你这么会抹黑自己的人,‘扮猪’还扮上瘾了。”

    听他挖苦自己,陆昀铮哂笑道:“过奖。”

    听着有点瘆人。

    “心情不好?”看他这副戾气深重,平等扫射每一个人的刻薄样,季元祁大概猜到了原因。

    “因为你那个小未婚夫?”季元祁难得能八卦他一回,“我可是听说了,狂风骤雨的夜晚,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怎么样,擦出什么火花了吗?”

    他描述的绘声绘色,一直神色恹恹的人突然抬眼。

    陆昀铮把湿毛巾丢在一旁,冷哼一声。

    “我管他做什么,他爱去哪去哪。”

    季元祁愣了会,他什么时候问人家去哪了?

    没一会,他又好奇地凑过来:“真结婚啊?”

    “我不会食言。”陆昀铮只是说。

    他虽还没来得及与姑母通信,但这个决定已经做下了。

    “跟没有感情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你受得了?”

    “你觉得我会跟他住一起?”

    陆昀铮瞥了季元祁一眼,信誓旦旦:“一纸协议而已,日后各过各的,林家想用一个人拴住我,这步棋走错了。”

    闫硝对他使出浑身解数死缠烂打,也不过是林家想在他这里得一点小利,但陆家长辈给他挑的那些姻亲,才真的是不知是敌是友。

    季元祁表示同意。

    以他对陆昀铮的了解,的确如此,只是他还没发表意见,陆昀铮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陆总,林先生的宠物犬已经在托管中心寄养三天了,我们也联系不上他,您看他什么时候能来取呢?”

    电话对面是蓝顿酒店的经理。

    闫硝放生的那只流浪狗,后来又跑回了酒店,被前台发现后暂时寄养在宠物托管处,他们联系不上闫硝,只好打来电话问陆昀铮怎么办。

    旁观的季元祁笑着看向好友,挑了挑眉。

    连对方的狗怎么处置都要来问陆昀铮,这也能叫“各过各的”?

    与此同时,俱乐部一楼。

    闫硝一头扎进震天响的音乐里,耳膜震得生疼,随着音乐群魔乱舞的人群挨挨挤挤,还有穿着热辣的男男女女在桌上劲舞。

    他不怎么来这种地方,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一进门就差点被人挤到地上去,闫硝侧过身子躲着人群绕到最边上,中途不知道被谁摸了把屁股,惊得头发丝都快竖起来了,忙捂着屁股往墙角里贴。

    挨千刀的陆昀铮,非要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消失的这两天,闫硝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熬出了黑眼圈。

    他从岛上就接到医院消息说养母进了抢救室,这种情况其实时有发生,但每次都把他吓得手脚发软,直到医生宣布脱离危险后,闫硝才算是把魂找回来。

    张秘书一直负责代表林家与闫硝联络“业务”,这次也是带着任务来的。他们的人刚得了消息,说那位陆二少又去城南俱乐部“花天酒地”了!

    原本岛上那一夜后,关景打去电话打探闫硝下落,林家以为他误打误撞得了二少青睐,野心便越来越大,想靠闫硝拴住那位二少的心。

    这样林家与陆家可就不只是一纸协议这么简单了。

    偏偏陆昀铮现在有故态复萌的嫌疑,不让闫硝去趁热打铁一下,岂不是努力都白费了!

    张秘书叹了口气,得亏这小少爷单纯好骗。

    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啊!

    他昧着良心编排一通,说陆昀铮见不着人不高兴了,又把俱乐部地址塞给闫硝,暗里打的是让他去“抓奸”的主意。

    闫硝对此全然不晓,直接从医院赶了过来。

    好像晚一秒,陆二少就要因为离开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保姆出问题了。

    身上的素白短袖和牛仔裤都没来得及换,沾着些消毒水的味道,闫硝这一身太过朴素,刚才进门时还差点被保安拦在门外。

    他本想给陆昀铮打电话,但这里人太多,信号断断续续,他只好贴着墙壁溜缝儿挪到人少一点的吧台。

    吧台里站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他凑过去问了句:“打扰一下,请问你知道陆昀铮在哪吗?”

    调酒师还未回话,坐在吧台前的男人回过头来,视线上下左右慢慢扫过闫硝全身。

    蓝紫灯光下衬得他皮肤白了点,小狗眼又灵又带点英气,上唇的唇珠尤其明显,宽大的白短袖被灯光照透,显出细腰和逆天的长腿。

    男人登时起了心思,随口接话:“原来是你啊,陆二少都恭候多时了,他的规矩,来晚得罚酒。”

    闫硝被他的眼神盯得不自在,仿佛有蛇在身上爬一般,他顿时有些踟蹰。

    陆昀铮这定的什么破规矩,他根本不会喝酒。

    男人跟调酒师对了个眼色,要来一杯金色的酒液,推过来:“喝了这杯,我找人带你去见他。”

    闫硝舔了舔干涩的唇,对男人说的话不疑有他,陆昀铮的倨傲和乖张他都见过了,这确实是对方能做出来的事。

    他咬着牙灌了两口,对方这才满意起身离开。

    就剩闫硝一个人站在吧台边,手机却突然来了电话,人就是不禁念叨,对面低沉带着冷意的声音道:“去蓝顿酒店把你的狗接走。”

    闫硝却没反应过来。

    “狗?什么狗?”

    刚才的酒好像有点上头,他拖了张椅子坐下,靠着吧台撑住身体。

    周围动感十足的音乐实在太吵,闫硝的声音完全没有被收清楚,电话那头的陆昀铮眉头微皱:“你在哪?找个安静地方说话。”

    闫硝抱着一旁的立柱,堵住一只耳朵,终于在嘈杂中听清了那是谁的声音。

    他扯着嗓子喊道:“陆昀铮?不是你让我来找你的吗!我……”

    话还没说完,有人扯了他胳膊一下,闫硝回头,发现是之前的男人去而复返,还带了几个陌生面孔。

    “走吧,带你去找陆二少。”为首那人说道。

    闫硝脑子有点晕,但潜意识感觉到反常,他朝电话里问了句:“你叫人下来接我了吗?我能不能跟他们走啊?”

    但他没机会听到回答,手机突然被人撞脱了手,嘭一下飞到地面上,被薄薄一层彩纸淹没了。

    “哎!我的膜好贵呢!”闫硝嚎了一嗓子,就想去捡。

    几个人不由分说就凑上来拉住闫硝,直接把他从凳子上扯下来。对危险的感知让他顿时清醒一瞬,猛地甩脱了钳制他的手,跳起来就想跑。

    那些人居然不依不饶,从多个方向围上来,眼见着就要来个瓮中捉鳖。

    闫硝猛地停住,灯光昏暗中,震耳欲聋的音乐鼓点快要和狂跳不止的心跳同频。

    不对劲!

    他的神经瞬间绷紧,余光瞥见旁边桌上冰桶里的红酒瓶,顺手抄起来握在手里。

    待会要是真打起来,要赔的钱可得找陆昀铮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