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你是问摩恩？”
面对艾黎的提问, 天使的表情再一次变得复杂起来。
她重新打量了艾黎几眼，追走有些踌躇的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问道：“你……那个, 你下来的时候, 冕下知道吗？”
“知道啊。”艾黎点点头，“不过他没跟过来就是了。”
天使听到这个答案，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神变得复杂而充满了震惊，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八卦一般。
艾黎忽然福如心至，瞬间明白了对方此刻的想法。
好家伙，这完全是在怀疑自己和摩恩之间存在暧昧关系了吧？
她连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阻止天使继续妄想下去。
“等等, 是莱弥尔拜托我过来替她拿一下放到摩恩那边的戒指的。莱弥尔你知道吧？”
“莱弥尔？”天使更震惊了, 她有些慌乱地问道：“难道摩恩除了雷格妮之外，也有别的情人？”
“你在想些什么？”艾黎有点哭笑不得, “摩恩不是要给他的未婚妻雷格妮打造一枚结婚戒指吗？莱弥尔精通诅咒类魔法，摩恩就借了她给自己未婚夫制作的戒指作为参考。”
天使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说道：“圣灵在上,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黑塔这里唯一一个纯情青年也是假装的了呢。要真是这样,那我对这世界真挚爱情的信念就要彻底幻灭了。”
她果然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吧？艾黎保持微笑, 等天使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后, 这才问道：“这位姐姐看起来认识摩恩，能麻烦你带我去找一下他吗？”
“诶，姐姐？你喊我姐姐？”天使瞪大眼睛。
“额……难道我叫错了？”艾黎眨了眨眼睛。
“没事，你想喊就喊吧，嘿嘿。”天使小脸蹭的一下就红了,她连忙捂住脸颊，同时羞涩地摆摆手：“对了，你要找摩恩是吧？放心放心，跟着姐姐我来就好了。”
说着，她就忍不住嘴角高高的翘起，步伐愉快又轻松地朝某个方向飘了过去。
“说起来，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对吧？嘿嘿，我叫媞宁，是黑塔的守护者之一。啊……看你的样子，对黑塔不是很熟悉，冕下以前没有和你说过我们的事情吗？”
“没有。”艾黎诚实地回答：“六年前本来是要过来的，但是中途出了点问题，我刚刚回来没多久。”
“六年前？哦，我知道了，是摩恩那一批翡翠高塔的魔法师被送下来的那段时间吧？我好像听他们说，是佩拉诺亚遭遇了深渊侵蚀，然后乌洛波洛斯冕下的未婚妻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不醒……啊，你没事吧？”
媞宁扭过头，有些担忧地看了艾黎几眼。
原来自己的离开对外界是这种说法吗？艾黎微微一笑。
“没事，我体质有些特殊，深渊的力量对我不起作用。”
“不起作用？”媞宁停下脚步，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艾黎：“不起作用的意思是……你也是圣光体质？”
“不算，但很相近了。”艾黎回道：“媞宁是圣光体质吗？”
“是的哦。”媞宁点点头，有些自豪地挺起胸膛。
“别看我现在待在黑塔里出不去，但一百多年前，我也是圣光神殿的诸多圣女之一。”
媞宁果然是圣女，艾黎不动声色地说道：“真巧，我也认识一位圣女，她叫爱丽丝，是艾瑟瑞拉的爱子。”
“艾瑟瑞拉？哦哦，时之圣灵是吧？哈哈，我是金之圣灵塔斯亚特拉的爱子，很稀有对吧？”
金之圣灵原来叫做塔斯亚特拉，这名字还挺拗口的。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金之圣灵的爱子，我以为它不是那种喜欢和人们接触的圣灵。”
“你说的也没错，金之圣灵的确是所有圣灵中，唯一一位厌烦凡人的接触和供奉的圣灵。谁也不知道祂当年为何要赐福于我，因为这一点，我和神殿其他的同僚关系都不太好。你知道的，那些被神殿养着的小可爱们总是那么天真……”媞宁耸了耸肩，目光看向了天空那巨大的裂隙。
“不过，其实祂看人也蛮准的。我后来也的确如祂所代表的含义那般背叛了神殿感化和接纳深渊的教义，成为了深渊的敌人。”
她说完，忽然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哎呀哎呀，瞧我说的这些话，嘿，可能是太久没有和你这种年轻的小姑娘一起聊天了，没忍住就多说了几句。唉，没办法，谁让黑塔的氛围一直都紧绷着，我平常想要好好说几句话的人都没有。”
“不说这些了，既然冕下能放心让你一个人下来，那就说明你不会被深渊影响到，哈，那我们就直接走近道吧。”
“近道？”
“对，跟紧我！”
媞宁手上的金色法杖发出了一阵璀璨的光芒，就像是黑夜里升起的一颗明亮星辰，猛地驱散了周围所有的黑暗。
防护盾、敏捷加成、耐力加成、力量加成、破空气流、空间隔绝……
她一口气在自己身上附加了十多种增益魔法，随后对着艾黎眨了下眼睛，翅膀一扇，整个人就像是一颗流星一般滑了出去。
看得出对方有试探自己实力的意思，艾黎也没藏着掖着，提起自己的伞就跟了上去。
媞宁在天上飞翔的时候，自然关注到了地面的艾黎。当看到她如履平地的在深渊侵蚀过的大地上轻松跟随自己时，没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
随后，她加快了速度。
艾黎紧跟而上，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一块碎裂的断桥面前。
“桥的对面就是黑塔，跟上我！”媞宁喊了一句，身上的光芒骤然加大，然后直接冲进了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漆黑断桥。
那断桥的一面设立了魔法屏障，艾黎眼神一凝，一个跃身便也直直的落到了桥的那一边。
穿过屏障的瞬间，艾黎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熔炉之中。周围的空气瞬间提升了不知道多少度，让人感觉每一口呼吸，内脏都要灼烧起来一般。
这种炙热，就连手镯也无法完全调和，好在艾黎现在的体质早已不同寻常，而且深渊带来的那种让她作呕的花香也淡了不少，所以很快就适应了周围的温度。
这时她才抬起头，看向了周围的环境。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漫无边际的黑色浪潮，还有数之不尽的各个形态的漆黑怪物。
若说在屏障外面时，那天空中的裂隙看起来还有几分距离，那么此刻抬起头，艾黎就能看到几乎近在咫尺的那道如深渊的眼珠一般可怖的存在。
它垂落的深渊力量落在了地面上，就开始拟态成各种形态的怪物，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目标直指艾黎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却又在抵达某条界限的时候，其中的绝大部分就被一个半圆形的屏障拦住，只有一小部分个体实力看起来更高的，能挤进这个屏障中，继续向着自己所处的方向冲来。
紧接着，是一栋高大无比的巨塔。
不同翡翠高塔那伫立在风雪之中也丝毫不损色的洁白，这一座高塔，通体的材质都是由那被转化为结晶体的深渊打造而成。
它就像是一个照亮了深渊侵蚀的土地下的巨大火炬，在最顶端托起了一轮璀璨夺目的太阳。
似曾相识的魔法回路以放大了无数倍的方式，以塔为圆心，强硬的朝外延伸，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结晶魔法阵。
涌入屏障内的深渊拟态怪物在这儿再一次被结晶魔法阵净化，转化为了黑色的结晶块。落在地面上的瞬间，便被传送回了黑之塔这边。
早有准备的匠人迅速的那它当做材料，在前方构成出一道高大又厚重的护城墙。
而此刻那栋墙上，近百位不同种族，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也不同职业的圣阶强者，发挥出自己强大的战斗力，尽可能的将涌来的深渊拟态怪物推开，不然它们破坏地面上的那些魔法回路。
“深渊今天看起来很焦躁啊，难道是之前成功摧毁东南边的那个据点让它得意忘形，想要一鼓作气再破坏几个节点？”
媞宁落回到了地面，走到艾黎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她在看那群形态各异的深渊拟态怪物后，便笑：
“外面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吧？”
“没有。”艾黎点点头，“我以为深渊只有那种史莱姆一样的形状……”
“哈哈哈，那只是最低级的拟态而已。事实上这玩意恶心人的方式可多了，什么精神攻击，模拟你最在意的亲人朋友临死前的惨叫，还有其余的搞人心态的手段数不胜数，长时间和它鏖战，对谁都是折磨。”
媞宁笑着笑着，就长叹了口气。
“所幸，我们和那些普通人相比，至少可以在深渊靠过来之前先一步躲开。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不必独自一人对抗这些可怕的东西。至少善良又仁慈的乌洛波洛斯冕下，会在每一位圣阶诞生之时亲切又有好的询问他们要不要来加入我们，而总是有更加善良又仁慈的圣阶，为了拯救世界而来到这里……”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不是要找摩恩吗？他现在应该就在塔里帮我们修装备，我这就带你过去。”
媞宁收了法杖，又打理了一下裙摆，这才扬起灿烂的笑容，带着艾黎朝着那座托举着太阳的黑塔正门走去。
黑塔的大门无人看守，且一直是敞开的状态。
一走进其中，艾黎就明显感受大了黑之塔的内部构造和翡翠高塔基本是一模一样的。或者说，它是一个没有被废弃的翡翠高塔。
艾黎还在不动声色打量塔内的环境时，媞宁直接走到了休息区的位置，抬脚踢了一下正在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矮人。
“大胡子，知道摩恩那小子现在待哪个修复室吗？”
那大胡须的矮人翻了个身，抬手挠挠后腰，连眼睛都没有睁。
“四楼那个。”
“谢了。”
媞宁敷衍的道了声谢，就带着艾黎走上了楼梯。
居高临下时，艾黎注意到客厅角落的沙发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个正在休息的圣阶。
“乌洛没有给你们准备房间吗？”
“当然准备了，你别看我们在这儿要啥没啥，实际上条件可以说是非常不错。”媞宁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笑道：
“那几个家伙纯粹是休息的时候喝太多了，本来人偶会给他们送回各自的房间，不过这会儿前头打得厉害，可能所有的人偶都去搬砖了吧。”
艾黎回想起屏障内部们，的确是又不同于圣阶的生物在绘制着魔法回路的大地上四处奔跑帮忙砌墙。
“所有的炼金人偶都去了吗？”
“当然。而且不止是前头，后头也大差不差。”
“我们几乎日夜不停地和深渊作战，身上的装备需要维护的情况越来越多，还好黑之塔里准备了足够多的材料和后勤人员，再加上冕下制作的炼金人偶协助，这才勉强维持住了供给平衡。”
“啊，到了。”
说着，两人就来到了四楼。
媞宁熟练地找到了大胡子说的房间，也没敲门，直接就拧开把手走了进去。
“喂，摩恩，你有债主上门啦。”
第172章
房间内是一个巨大的炼金实验室,穿着宽松魔法长袍的瘦弱青年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神色麻木地抬头看了一眼媞宁，然后又僵硬地将视线挪到了艾黎身上。
“新来的？装备还是武器, 修复还是强化？”
他看起来像极了rpg游戏里负责装备强化的铁匠npc,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人机感。
“抱歉，打扰了。我是替莱弥尔过来取回她放在你这儿的那枚戒指的。”
艾黎说完，摩恩就征楞了一下，随后，那双毫无光彩的眼眸骤然亮了起来。
“你是莱弥尔的什么人？”
“我们是朋友。”艾黎说道。
“这位是乌洛波洛斯冕下的未婚妻，艾黎小姐。”媞宁在一边提醒道：“这次下来是特地来找你要东西的。”
“唉，真是羡慕你这家伙，竟然还有人惦记着,不像我……这一百年过去了,估计认识我的家伙都死光了。”
摩恩压根就没听她的抱怨，而是有些手忙脚乱的将手里的工作放下,这才走到了储物柜旁边。
他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盒子，苍白的面上带着些遗憾和内疚。
“这里面的那枚灵魂碎屑太过脆弱了，以前是莱弥尔用自己的寿命稳定它的存在, 我没那技术, 索性塔里有个精通灵魂方面的圣阶工匠, 他帮我打造了这个盒子, 能够长时间的保持灵魂碎屑的稳定。”
“本来这东西早就应该还给莱弥尔的, 可当时冕下把我们带走的时机太过突然，我还以为它要永远陪我留在这儿了呢。现在能把它物归原主，我也算是松了口气。”
说完，他将它递给了艾黎。
艾黎接过后便小心放进了自己的镯子中，犹豫再三,还是问道：“那个，我在白银城见到了雷格妮，她一直在等你。”
摩恩的神色瞬间变得复杂无比。
“她……她还好吗？”他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不好。”艾黎将雷格妮的花店情况说了一遍，又小小的断章取义了一番。
“那个魔法阵的构造对雷格妮现在的人脉来说，几乎没有修复完整的可能性，也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
摩恩脸上闪过一丝内疚，心痛又无奈，只能暗自握紧了拳。
“这次我回去之后还要路过白银城，你有什么话或者东西让我给她带过去吗？”
摩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很快便颓然的低下了头，然后回到自己的桌前，开始摆弄起那原本还在修复的物件。
“喂，别在这种时候装死啊！”媞宁见他这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平常三句不离你的雷格妮，怎么这会儿哑火了？”
摩恩低着头，闷声说道：“我没有离开这儿的可能性，她要是直接当我死了，可能会更好受一些。”
“得了吧，人家小姑娘为了你不远千里来到了白银城，在那满是风雪的地方开着花店等着你。现在店里你留下的痕迹一点点消失，她却固执的继续留下来，抱着什么样的情感你听不出来吗？”
媞宁翻了个白眼。
“你倒好，直接来一句当你死了会更好？怎么好？忘记你然后离开白银城，或者找个别人嫁了？”
“……”摩恩不说话，低头装死。
“喂，说话啊。你这家伙不要不识好歹，知不知道你这种能给外面送消息给关心自己的人的家伙有多幸运？你这事要是说出去，我保证塔里的那群人能嫉妒得晚上睡觉时咬着被角打滚信不信？”
媞宁有些焦躁的来回走动了几下，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替摩恩着急。
艾黎经历过自己男朋友的情况，其实对摩恩的心态多少都有几分浅薄的理解。
黑之塔下的那道裂隙凭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修复完毕，一旦这下面失守，那北境就会沦为第二个佩拉诺亚。
区别是，当初佩拉诺亚有塞纳尼和阿涅拉两个圣灵，以及盖亚这个法神与众多实力出众的魔法师一起牺牲自己来护住它。
黑之塔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它一旦失守，北境会瞬间就被吞没。
雷格妮……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肯定逃不掉。
只是，就这样回复雷格妮，让她放弃等待，断绝摩恩的最后退路，也未免有些太意难平了。
“摩恩，你不用着急拒绝。”
艾黎温声说道：“我会在这儿停留一段时间，在我离开前，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自己到底要如何做。”
“不管你最后决定是好好和雷格妮说清楚你的情况，还是决定继续隐瞒下去，我都会好好替你转达你的未婚妻。”
摩恩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虽然没有抬头，但谁都能看得出他的确动摇了。
媞宁这一次看向艾黎的眼神，倒是温和了许多。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艾黎说的对，摩恩你好好想想吧，不要浪费这么宝贵的机会。”
然后，这位天使立刻就拉着艾黎的手，不给摩恩拒绝的机会，快速地将她带离了这个房间。
两人又是走楼梯又是穿过回廊，最终停在了一个类似休息室的房间。
媞宁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门，这才瞪大眼睛看着艾黎。
“你疯了，竟然要留在这儿一段时间？”
艾黎眨了眨眼睛，回道：“我看你们挺缺人的，我应该能帮一下忙。”
“你一个人能帮多少忙？”媞宁有些哭笑不得，“我知道，你肯定是一时热血上头，想要也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但是听话，你现在的实力，留下来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说不定还要让乌洛波洛斯冕下担心……”
“我可不想惹怒那位冕下，他是真的能干出来减少我的甜点配额这种惨无人道事情的家伙啊！”
“啊，不对，扯远了！总之，我和你说，你不要觉得自己有深渊耐受性，又是在黑塔就不会遇到危险。”
“这里可是也有不少圣阶是在外面犯了错或者招惹了冕下之后，被他专门送进来的。他们可一直对那一位抱着一股子怨气呢，要是知道你在这儿，保不齐会干出直接把你丢进深最前线的破事！”
“还有，摩恩那个木头，估计给他半小时的时间就足够他想通了。”
“到时候我带你去找他，他那破话爱传不传，要是还不知好歹，你就直接走人，别管他知道吗？”
媞宁看起来操碎了心，一边说着，还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外头的情况。
艾黎反倒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你不用这么紧张，媞宁姐姐。”她想了想，伸手握住了媞宁有些冰凉的手，不动声色的将她体内积攒的一些深渊力量吞噬干净。
媞宁原本还有些茫然，可随着自己体内深渊力量的逐渐消失，她的眼睛也越瞪越大。
“你做什么！”
她有些着急的反握住艾黎的手，同时试图将艾黎从她那里吸走的深渊重新吸回自己的体内。可不管她怎么寻找，都无法从艾黎的体内找到一丝一毫深渊的痕迹。
“你……你这是……”
“我说了，深渊对我不起作用，直面意义上的那种。”
艾黎微笑着对媞宁眨了眨眼：“我想，只要我能做到这一点，那些和乌洛有仇的家伙，也不敢把我丢出去吧？”
丢出去？开什么玩笑！
虽然不知道这种体质到底是怎么造就的，但黑塔里要是有人敢对拥有这种能力的人下手，甭管他是谁，或者有什么理由，都不可原谅和饶恕好吗！
媞宁到底是在黑塔坚持了一百多年的人，她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艾黎的存在对于黑塔而言能够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她还因为怜惜这位年轻的孩子而有些于心不忍，那这一刻她的重心便放在了黑塔的利益之上。
“艾黎。”媞宁面色严肃地看着眼前微笑着的女孩。此刻，对方在她的眼里，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法神冕下的未婚妻，而是一个拥有着和她同样决策权的黑之塔成员。
“你是真心要留下来的吗？”
“当然。”艾黎点点头，“虽然我留下来的时间不会太久，因为外面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但是在黑塔的期间，我会尽可能的提供我说能提供的任何帮助。”
“……我明白了。”媞宁深吸一口气，“和我去见个人吧。”
“谁？”
“星辰，黑塔的代理塔主。”
“只有它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你的这份特殊能力，也只有它能百分之百保证你在这儿的安全性。”
**
在听到星辰这个命名之时，艾黎其实脑海里闪过了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
但她很快就将它压了下去，默默地跟着媞宁来到了黑塔的最上层。
可能是将艾黎当做了同伴，媞宁这一路上趁机给她介绍了塔里的许多构造和功能。
等到了最上层的房间前，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扭头看向艾黎，面色严肃地说道：
“待会儿不管见到了什么，都要保持淡定，千万不要做出失礼的行为，不然就算你是乌洛波洛斯冕下的未婚妻，也很难完好无损的出来，知道吗？”
艾黎看她这严肃的模样不由心中一紧，连忙点点头。
做好了心理准备后，媞宁冷着一张脸，抬手敲了敲门。
“星辰，你在吗？”
屋内传来了一声沉稳的回应，随后大门自动打开。
艾黎抬起头，立刻看到了一个整体摆设都有几分熟悉的书房，数十个没有脸的球型关节人偶穿着简单编码的衣服，忙碌的捧着资料，在屋子里穿来穿去。
而屋子的正中间，一个让她无比眼熟的全方位无死角的黑塔投影，正缓缓转动着。
只是比起木蔷薇的那一个，自己面前的这个要精致和宽泛得多。
更让艾黎震惊的，是主持这个阵法的并不是人或者人偶，而是一只猫。
准确来说，是一只有着逞罗猫外形，但体型要大个三四倍的超级大猫猫。
它有着和天空一般清澈的蓝色眼眸，优雅的蹲坐在魔法阵的中间，集中注意力盯着上方虚拟投影出来的每一处细节，时不时就给出了适当地反馈和命令，让战线在深渊的围攻下，也能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找我什么事？”逞罗猫太忙了，完全没有时间注意媞宁。
看着它那认真工作的模样，媞宁表情扭曲了一下，迅速的吸了口气后，凑到了艾黎耳边低声说道：“忍住，一定要忍住！”
“啊？”艾黎不解地看向她，却见媞宁已经低下了头。
“我带来了一位新人，她可以吸收别人体内的深渊力量而不对自己造成任何影响。”
听到媞宁的话，逞罗猫一边说着一边扭过头，带着几分怀疑的眼神看向了媞宁。
“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是之前深渊给你带来的精神创伤还未好全吗？总之现在情况紧急，如果你想要抱抱我的话就得等我忙完，如果你还是很难受的话，就去医……”
它的视线落在了媞宁身后正好奇打量自己的艾黎时，忽然卡壳了。
“艾……艾艾艾艾……艾黎小姐！怎么会是您？不，这不对吧？冕下怎么舍得让您过来这儿？黄金和秘银在搞什么鬼？为什么没有跟在您的身边侍候您？还有翡翠，那家伙是不是又在偷懒？”
逞罗猫的尾巴急速的敲击着地面，谁都能看得出它现在很慌张。
媞宁还是第一次见到星辰露出这样慌乱的模样，不由也看向了艾黎。
艾黎是真没想到，乌洛竟然还有一只猫。眼见着它像其余猫猫那样开始着急起来，便连忙开口安抚道：“不要着急，我是自己下来的，乌洛和翡翠都知道这件事。”
“诶？啊？竟然是这样吗？翡翠那家伙压根就没有通知我您要来，那个该死的绿茶，它肯定是故意让您看到我这么失礼的一面！”大猫猫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不行，我必须要和冕下告状……”
“咳咳，那什么，要不你先忙一下你手里的事？”艾黎小声提醒道：“现在情况挺紧急的。”
星辰自然不能告诉自己的女主人，其实它一直都保持着一心两用，并未曾落下战场的指挥情况。只不过，自己刚刚的焦急表现实在太明显了，就算解释也有种自己在嘴硬的感觉……
它清了清嗓子，长长的尾巴也垂在地上不再激动地拍打地面。
“那…艾黎小姐您先在一边的沙发上休息一下，我让人偶给您准备些吃的。这一波深渊攻击不出意外的话，也快到结束期了，我马上就……”
它的话还未结束，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就响彻了整个室内。
“怎么回事？”星辰立刻喝道。
一个人偶急忙忙的跑过来，将一堆资料输入了阵法之中。
“什么情况？”艾黎问道。
“深渊再一次喷发了。”星辰严肃地说道。
“这怎么可能？”媞宁没有精力再思考艾黎和猫猫的关系，抬头死死地盯着开始迅速标红的投影方向。
“这场消耗战对深渊而言也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按理来说它们应该撤退保留实力进行下一波冲击才是，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
星辰沉思片刻，立即说道：“不管它有什么打算，现在所有还在黑塔的人，除了精神力耗尽的那些之外，全部去前线！”
“前些天已经丢失了一个阵法节点，这一次不能再丢了！”
“好。”媞宁立刻转身，走之前顿了顿，又看向了艾黎。
“艾黎，你……”
“我也去帮忙。”艾黎对她点点头，随后看向星辰大猫猫。
“我的情况乌洛和你说过吗？”
“……是的，冕下解释了您的能力。”
“那行。我该去什么地方支援，你来安排吧。”
星辰并未阻止，而是用力的点了下头。
“请您保重身体，不要随意冒险。”
“放心，我会注意的。”
艾黎笑着摆摆手，对媞宁说道：“我们出发吧。”
媞宁看了眼星辰，见它重新投入了指挥中，便压下了内心的疑惑，带着艾黎从楼顶的窗户迅速的奔向了最前线。
第173章
黑塔外。
原本就撕裂了大半个天空的深渊裂隙此刻看起来像是又扩大了一些,那漆黑黏腻的深渊像是开启了水龙头一般，源源不断的从裂隙中流出，落在大地上,变成了更多的造型可怖的怪物。
原本坚固的顶在最前方的屏障内,此刻因为侵入了过多地深渊拟态怪物，净化的频率更不上去，以至于光芒都黯淡了许多。
圣阶们咬紧牙关，站在黑墙上努力地将那些怪物推出去，但它们的数量太多了，看起来撤退是迟早的事情。
艾黎跟着媞宁来到了黑墙之上，立刻有人走过来。
“媞宁，你能不能下去一趟, 南边那个六百二十一号节点有点危险, 需要尽快驱散那些围过去的深渊魔物。”
媞宁扇了扇翅膀，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她走之前对艾黎说道：“我得去别的地方了,你先留在这儿，要是又不懂的地方，就随便找个人问一下。”
“好的, 祝你一路顺利。”艾黎点点头。
媞宁很快就走了,而那个给她安排任务的圣阶也没有闲着,一边催动魔法火球轰击远处的魔物,一边对艾黎喊道：
“这位女士, 你是哪个职业的圣阶？擅长远程还是近战？”
“我算半个近战半个魔法师，比较擅长直接面对深渊力量。”艾黎说道：“我对它们有抗体。”
对方没忍住看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忽然表情微怔，有些迟疑地看向艾黎说道：“你……额,算了。总之，接下来我们要转移到西边做支援，这一路不太好走，还需要近距离接触那些深渊魔物，你别跟丢了。”
“好。”艾黎抽出了自己的雨伞，点点头。
这位不知名的圣阶魔法师身手极其利落，完全超出了寻常魔法师该有的身体素质，而且他十分大胆，不走城墙这个相对比较安全但是有些绕的通道，而是一条直接向目的地冲去。
这一路上也的确近距离的接触了不少深渊魔物，但是在它们造成伤害之前，这位强大的圣阶魔法师都能提前一步将它们轰击出自己所处的范围，顺道还能替艾黎清理一下周围的环境。
当然，艾黎也没有完全闲着。
她对这片战场虽然不熟悉，但是心里知晓深渊对自己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所以行动轨迹并没有太多的顾虑，下手更是效率优先。
所以，即便是她动作和反应都很生涩，却也能分毫不差的跟随在那位圣阶身后，直至来到他们的目的地。
“不错嘛，看你这么年轻，没想到实力挺强的。看来外面的新一辈进步的速度远远超乎我的预料了啊。”
“也要多谢前辈一路上的照顾。”艾黎回道。
她的礼貌很显然取悦了这位圣阶，他大手一挥，笑道：“不错不错，是个有实力又有礼貌，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看到下面的那个圆形的魔法回路了吗？”
艾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被深渊魔物覆盖了大半的地面，是一个光芒正在逐渐暗淡的一三六套型圆环魔法距阵，从铭文的排序和魔法回路的安排来看，它主要效果是增幅和稳固。
“这是黑塔结晶魔法阵的分支点之一，一旦站在上面的深渊魔物数量超过它的承载极限，这些魔法回路就会被污染而失去作用，我们的屏障会进一步缩减。所以，待会儿我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这个节点，减少冲上来的魔物，懂了吗？”
“明白。”艾黎点点头。
“行，那我们开始吧。”
圣阶说完，便立刻高举他那如熊熊燃烧的火炬一般特征的法杖，开始凝结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火球，朝着地面聚集而来的深渊魔兽群体砸了过去。
艾黎也立刻跟上，进入战局开始清理那群拟态魔兽。
有了两人的配合驱逐，那些拟态魔兽的数量很快就急速下降。原本开始黯淡的阵法铭文和魔力回路，也随着上方的魔物数量减少，开始逐步的恢复功率。
结晶魔法阵开始正常发挥作用，将踏入其中的深渊魔物，切割成碎片后，又凝结成一块有一块的黑色结晶体。一边准备已久的炼金人偶也开始将收集到的结晶体用于砌墙。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只要能保证支点范围的魔兽数量上不去，那以它为中心向外延伸的大范围，都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圣阶再次驻扎几十年，经验丰富，所以知晓眼前这种能够迅速将支点护住的情况是多么的难得。不由抽出空来，对着底下的艾黎称赞了一句。
“干得好，小姑娘。你简直是近年来实力最强的那一批，我原本还以为这种魔剑士属于上不去下不来的尴尬位置，你倒是让我对魔剑士刮目相看了。”
艾黎飞起一脚，踹开了一只兔子一样大小的魔物，正要和那位圣阶客气两句，却骤然听到了空中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轰鸣声。
“这是什么声音？”她愣了一下，觉得耳朵被炸得生疼。
那位圣阶收齐了面上的笑容，表情凝重的朝着发出声音的位置看了过去。
“有支点失守了。”
他的声音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无奈，眼神也透露着某种艾黎看不懂的悲伤。
“……我们必须离开了，小姑娘。”
“但是，这儿的支点……”
“支点一旦失守，乌洛波洛斯冕下留在黑之塔里的应急机制就会发挥作用，一次性驱散这片空间地面上的绝大部分深渊魔兽。”圣阶再次凝结出一颗巨大的火球，发泄似的狠狠砸向了朝这边冲来的黑潮。
“那玩意威力太大，我们留在这儿只会给这群深渊魔物陪葬。”
“走吧。”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就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艾黎也不再犹豫。
在这片陌生的战场，没有什么事情比得上听老兵的话更加正确。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高高的黑墙之上，这一次圣阶没有带着艾黎走直线，而是沿着较为安全的黑墙一路走一路轰炸。和他有着同样举动的，还有其余从各个支点撤退的圣阶。
艾黎的远程打击能力不够强，所以就负责帮助这些魔法师们清理那些偶然冲过来的魔兽。
就这样，一行人逐渐在那尖锐的轰鸣声中，退回到了距离黑之塔最近的墙上。
“所有人都到齐了吗？”
有人大声问道。
“……能回来的都回来了。”
有人回答。
“是哪个支点出了事？”
“好像是南边的那个。唉，前几天刚刚炸过一次，现在又来，也不知道我们还有几次机会……”
“……别想太多，能撑一天是一天吧。”
在人群细碎的讨论声中，艾黎听到那轰鸣声骤然消失，紧接着高塔顶上的太阳也黯淡了一瞬。
恍惚间，艾黎感受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自身一瞬，随后，一道刺目的白光伴随着突如其来的耳鸣声，席卷了整个她所能见到、听到的空间。
原本充斥在鼻息间那让人作呕的花香，也在这一瞬间清淡得让人身心愉悦。
等视力和听力都恢复正常后，艾黎抬头望去，就看到了举目之间，那黑潮已然消退了大半，甚至连天空之上的那个如眼睛一般的裂隙，也感觉合上了些。
“结束了。”有人发出感慨。
“走吧，修缮组已经准备好了，抓紧时间送他们去检查和维护剩余的支点和魔法回路。”
“精力透支的就去休息吧，距离深渊再次涌过来差不多有四个小时的时间，该修装备的赶紧去修。”
不需要有人组织，也不需要有人带头。
经验丰富的圣阶们很快就找准了各自的定位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纷纷散去。
倒是将艾黎留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她现在是回黑塔找星辰，还是继续帮忙？
“艾黎！谢天谢地你没事。”
媞宁煽动着她的大翅膀从天而降，看到艾黎平安无事之后，悄悄松了口气。
“深渊今天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兼职和不要命似的，我还担心你第一次上前线会受伤，看到你还好好地我就放心了。”
“我没有什么事。倒是你，也没有受伤吧？”
艾黎看到媞宁回来，心下安稳了不少。
“我可是在这儿待了好几十年，哪儿能随便受伤？”
媞宁拍了拍她的肩膀，爽朗地说道：“走吧，我们回去找星辰。它现在肯定着急确认你的安全，得让它知道你没事才行。”
“好。”
艾黎再次跟着媞宁走向了黑塔的顶楼。
这一路上，她见到了许多圣阶，他们有的在自己维护自己的武备，有的则在和朋友交流，还有的直接胡吃海喝，看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休息方式。
等到了星辰那间屋子的大门前，媞宁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了屋内传来了男人充满愤怒的吼声。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魔法阵的屏障越来越窄，支点越来越少吗？”
“昨天炸一个，今天炸一个，明天又炸一个，我们还剩下多少支点能用？到时候要是所有的支点全部炸完，难道接下来要炸掉黑塔吗？”
“亚瑟将军，请你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今天我们的阵地又丢了一个，深渊又壮大了一分，你让我怎么冷静？”
“我明白你的焦虑，但现在的情况你应该非常清楚才是。”
星辰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不只是我，相信黑塔所有的圣阶都认可你的提议。但重塑节点并非靠我们的认可就能实施下去，我们现有的人手，根本就无法支持我们完成重新绘制节点魔法阵的计划……”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只能这样看着吗？”名为亚瑟的男人声音中充满了悲愤和绝望，情绪明显有些失控。
“现在就剩下三十多个节点，照深渊这种进攻的频率，我们顶多还能撑个半年。到时候连黑塔都沦陷了的话，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圣阶、神阶前来支援也无济于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不用大蛇出场，世界就会先一步毁灭在深渊的手里！”
对于他的怒号，星辰的回答依然没有任何的退让余地。
“我明白你的急迫，但这件事我们之前就已经仔细地推演过，结果是公之于众的。重塑节点的确可以延缓黑塔和原初裂隙的对抗，但我们至少要牺牲将近十位圣阶魔法师。这对如今的黑塔来说，是无法承受的代价！”
“代价？又是代价……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比黑塔的延续更加重要的事情吗？”
“当然。”星辰回答：“每一位愿意留在这儿的圣阶，都是黑塔最为宝贵的存在。和你们的性命相比，黑塔的节点是可以退让的代价。”
“你……你这完全是本末倒置！没有我们，将来还会有别的圣阶进入黑塔，但是没有了阵地，我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抱歉，但这是冕下给我设定的底层逻辑，作为黑塔的代理人，我必须严格遵守它，无论你说什么都……”
“又是这句话，天天冕下冕下的，冕下他就是百分之百正确的吗？”“而且他现在压根就不在黑塔，就算你把你那该死的底层逻辑修改得像个正常人一些，他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好吗？”
亚瑟这个口无遮拦的大嘴巴胡扯什么呢？
媞宁听到这儿已经感到不妙，根本不敢去看艾黎的表情，立刻推开门打断了亚瑟撺掇的话语。
“我的天哪，你们这是在吵什么？声音大得楼下睡觉的家伙都被吵醒了。”
“拜托，请放过那些可怜的老伙计们吧，他们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一下……”
第174章
亚瑟和媞宁也算是老相识了, 看到过来后，面色骤然一红，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你怎么上来了？不是两个月没歇息了吗？”
“本来是打算休息的, 正好有点事找星辰说一下。你呢？又在向星辰提议重塑节点的事情吗？”
为了不引起没必要的麻烦, 媞宁状似不经意地挡在了亚瑟和艾黎之间。前者也如她说预料的那般，注意力都在重塑支点这件事上，下意识就把艾黎当做某个陪她一起上来的同伴。
“我也不是专门来找茬的。”亚瑟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们明明有足够多的物质，也完全有能力重新将毁掉的节点建立起来，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不愿意。”
“没有人不愿意。”媞宁耸了耸肩，“星辰不是说了吗？主要问题是咱们人手不足啊。”
“哪儿来的人手不足？”亚瑟冷笑一声：“咱们黑塔现在一百四十多个圣阶，难道还没有办法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支点吗？”
“建立当然是能建立,你说得对,咱们人这么多，牺牲十几个人换一个新的节点这肯定是没问题的。”媞宁双手一摊,无奈地耸了耸肩。
“但牺牲的人由谁来决定？你吗？还是星辰？”
“可以大家自主决定……”
“自主决定，呵，你在开什么玩笑？”媞宁一言难尽地看着亚瑟高大的身影：“这种事情一旦摆在明面上,那就是强行逼别人去死。”
“也不一定会死……”亚瑟的声音小了一分。
媞宁直接就是一个大白眼。
“别抱着这种侥幸心理了好吗？你心里清楚魔法师的体质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一旦陷入深渊的包围圈中,基本没有全身而退的办法。一旦他们在战斗中被深渊污染,造成的后果可比丢失一个支点更让人头疼。”
要她说,十几个圣阶的损失还是少算了。毕竟真要在深渊的攻击下重建节点，就意味着那些动手绘制纹路的魔法师必须要有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
想要提供这种环境，那需要在旁边维持秩序的圣阶数量就下不来。可重建节点这边把人都要走了，其余还完好的节点怎么办？
“……那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地盘一点点的丢失吧？”
亚瑟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正因如此,他才无法继续看着节点这么丢下去。
“所以说你不要这么着急呀。”
媞宁再次劝道：“这件事大家其实都有放在心上，冕下送下来的这一批翡翠高塔的魔法师，不也是一直日以继夜地研究新的重塑方案，争取用最少的代价和时间，最快的建立起新的节点吗？只是你也应该知道，那写东西真的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出成果。”
“可是……”
亚瑟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目光不经意瞟过媞宁旁边沉默着的艾黎这个陌生的面孔，瞬间就咽下了本来准备的措辞。
“她是谁？”他警惕地看向媞宁。
“星辰要找的人。”媞宁可不敢告诉亚瑟，艾黎是他刚刚口出不敬的法神冕下的未婚妻。
这老伙计心是好的，就是太容易钻牛角尖。他要是知道艾黎的身份，肯定会误会她必定要和乌洛波洛斯冕下告状，然后开始猜忌冕下给他穿小鞋，不停在内心自己折磨自己……
我可真是为了黑塔操碎了心，等事情结束后，一定要好好吸一吸星辰大猫猫才行。
媞宁自我安慰了一番，这才继续说道：“你别老觉得大家都在反对你，其实我们都很支持重建支点这个方案。但深渊的攻击也从来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所以我们才想要更加慎重一些。”
“……哼，反正无论如何，我的打算都不会有所改变。”
亚瑟知道自己在这儿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他冷哼一声，绕开媞宁和艾黎，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自顾自地说道：“支点的重塑迫在眉睫，我会去和其余人沟通。如果大家愿意支持我的话，星辰，我希望你不要阻止我们。”
说完，他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是半分面子都没有给星辰和媞宁流。
看他这样，媞宁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亚瑟这家伙，偏偏在乌洛波洛斯冕下的未婚妻在的情况下说这些话，要是引起了没必要的误会，到时候难受的还不是他自己？
她有些无语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对艾黎笑道：“抱歉啊，艾黎，让你看笑话了。哈哈，不过亚瑟这家伙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性子太直不懂变通，特别容易钻牛角尖。”
“亚瑟阁下也是为了黑塔着想，而且他的想法并没有错，反而是我们提供的支援不够，这才让你们进退两难……我们才是要说抱歉的人。”
艾黎看得出来媞宁的顾虑，适当地交代了一下自己的立场。
媞宁倒是没想到艾黎会是这个态度，不由有些不自在的挠挠头。
“嗨，这事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就怪那该死的深渊吧，要是没有它们肆意妄为的侵略我们的世界，有哪儿来的这么多破事啊。”
“是啊，深渊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哈哈，好啦好啦，咱们不谈这些让人烦躁的话题了。既然你已经安全抵达，那我也回去休息了。”媞宁说着，对艾黎摆摆手，又打了个哈欠。
“我这次打了两个多月，得趁着深渊卷土重来前，好好歇一歇。”
“辛苦你了，媞宁姐姐。祝你有个好梦。”
“哈哈，谢谢祝福。”
媞宁很快就离开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艾黎这才转身看向了还在阵法中忙碌的逞罗猫。
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大猫猫的情绪看起来明显要失落得多，就连眼里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
但它还是打起精神，对艾黎笑道：
“艾黎小姐，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
艾黎点点头，视线扫过周围依然忙碌的人偶们，便道：“你看起来很忙，我不会打扰到你了吧？”
“没有的事，我这边只剩下一些闲杂琐事，交给人偶去处理也没有关系，您现在休息室歇会儿，我马上就来陪您！”星辰笑着说完，便重新将注意力拉回了阵法上。
“不用太在意我，一切以黑塔为主。”艾黎说道。
“好的。”
一只人偶顺势走上前来，引导着艾黎来到了房间内相对比较安静的角落。这儿摆好了柔然的地毯和靠垫，同时也准备了一些精致的点心和零嘴。
仔细一看，竟然都是自己偏好的口味。
“塔主忙完就会过来，请您先在此好好歇息。”
人偶没有嘴巴，发出来的声音像是用齿轮撞击后强行拟态出来的声色，古怪又含糊。但态度确实极其恭敬的。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你继续忙吧。”
艾黎坐在柔软的靠垫上，非常自然的端起桌上准备的茶水和点心，自顾自的品尝了起来。
接收到目标完成了预设中的休息指令，人偶立刻躬身行礼，然后离开了这个角落。
星辰并没有让艾黎等太久，差不多十来分钟左右，它就安排完了所有需要亲自处理的事物，随后抓来了一只人偶替它看守阵法，便迅速的舔毛舔爪子洗脸三件套。
等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又舒适柔软后，大猫猫伸了个懒腰，就步伐轻盈地来到了休息间。
“艾黎小姐。”它强忍住自己扑上去撒娇的冲动，乖巧地在艾黎面前坐好。
当然，选的是离她最近的那个位置。
“忙完了？”
“是的，虽然还有些零星的事物，但人偶足够处理了。”
艾黎放下茶杯，对着星辰张开了手比。
“辛苦了，要抱抱吗？”
逞罗猫瞬间就站起身来，小步跑到了她的身边，幸福地用脸狠狠地蹭起了她的手来。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星辰一边蹭着，喉咙一边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噜。
艾黎微笑看着它用这种方式撒着娇，并不打断。
星辰是一只非常自律的猫猫，等舒坦完后，又立马收敛了自己外泄的情绪，恢复了那只冷静优雅又矜持的代理塔主形象。
“谢谢您，艾黎小姐。”它感慨道：“真羡慕黄金和秘银，它们每天都能这样和您亲昵吗？”
“秘银的确比较喜欢撒娇，但是黄金的性格相对稳重一些。”艾黎笑道。
“呵，稳重。”对此，星辰嗤之以鼻。
“哈哈，好啦好啦，等黑塔的事情结束后，你和翡翠也可以像黄金和秘银一样，和我们一起生活啊。”艾黎安抚地摸摸它的耳朵，“到时候，你每天撒娇都行。”
似乎想到了这样美好的场景，星辰没忍住用力的甩了甩尾巴尖，兴奋地五指张开，在地毯上踩了几下奶。
但它很快又恢复了理智，轻轻叹息了一声。
艾黎眼神一暗，猜到了大猫猫的心思。但她无法安慰对方，因为深渊的问题，她现在的确没有办法完全解决。
外面天空那么大一个口子，如果她直接去修复，就算花个千八百年的时间，也只能将它缩小一半左右。
但这么做意义并不大，因为这个世界并不只有眼前这一道口子，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很多其余的裂隙也等待着她的修复。
为此，金之圣灵是必须找到的。
只有完全融合了圣灵的力量，她才能快一点将深渊全部赶出这个世界。
艾黎手指顺着大猫猫的毛发，轻声问道：
“刚刚我模拟了一下结晶魔法矩阵的节点和魔法回路，按理来说，它们造不成那种泯灭级别的的效果。能告诉我，那种力量到底是什么东西引起的吗？”
“还是说，我计算出错了？”
“您的计算没有错，单凭魔法是无法造成那样针对深渊的杀伤力。”星辰点点头，解释道：“那种爆发式的力量，是由冕下的法杖，也就是我们黑塔的核心所造成的。”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艾黎的预料，她本以为是乌洛特地留了什么后手。
“法杖吗？乌洛会不会因此受到什么影响呢。”
法杖核心和魔法师息息相关，当初学习魔法的基础理论知识的时候，乌洛就多次强调，法杖核心一旦损坏会对魔法师本人造成很严重的后遗症。
“影响肯定是无法避免的。”星辰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黑塔每一次引爆支点，消耗的都是冕下本人的力量。”
虽然已经有所猜测，可听到这话的时候，艾黎还是觉得心脏被人紧紧的捏了一下。
“也就是说，如果黑塔不在了的话，乌洛也会……”
星辰打断了她的想象，大猫猫蹭了蹭她的手，小声说道：
“艾黎小姐难得来一趟，肯定还没来得及好好参观一下黑塔。虽然我们建立的地方很枯燥乏味，周围除了深渊什么都没有，但是在诸位圣阶阁下的建立下，如今黑塔其实也有一些和外界完全不一样，别有风味和乐趣的地点哦。”
“趁着现在能够歇息的空挡，不如我带您逛一逛如何？当然，如果您想要休息也是可以的。或者，也可以趁着现在的空挡，我把您送回上面……”
看得出来它在转移话题，艾黎一时间有些无奈。
她虽然的确会因此担心和难过，但真没有那么脆弱。
“我在墙上的时候专门观察了地面上的那些回路。理论上来说，就算被引爆后它们也应该可以留下一定程度的基底。我们完全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修补性质的重构。这比完全重新建立一个支点要省时省力得多。”
艾黎说完，语气不自觉的低沉了一些。
“乌洛设计这套魔法矩阵的初衷，就是为了能够长期多次反复使用，所以引爆的法术也在这方面进行了修正……”
这也意味着，他已经做好了每一次节点毁灭，自己就要承受其带来反噬的结果。
艾黎觉得自己的胸口酸酸涨涨的有些闷痛。
“星辰，我想重建一些节点，为黑塔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乌洛嘴里说着不在意这个世界，却早已将性命都压在了黑塔。
他在守护世界，她也想守护他。
逞罗猫愣了一下，随后不由眯起了那双如天空般澄澈的蓝色眼睛。
“艾黎小姐刚刚应该听到了我们的交流吧。重建节点要付出的代价我们无法提供，所以它只能暂且搁置。”
“人手不足？”
“是的，人手不足。”
星辰苦笑一声。
“您别看现在黑塔光是圣阶就有一百多个，再加上冕下制作的炼金人偶以及从翡翠高塔送下来的这一批专攻研究的魔法师，可实际上真正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的，就只有那些圣阶而已。”
“冕下曾经也尝试抓了一些不知好歹的家伙过来当干活，可那群不得不留在这儿的圣阶待不了多久就会被深渊侵蚀意志，要不自己发疯，要不就直接死在了不知道哪一次的战斗中。”
“所以，我们的人手还是不足完全无法支撑起节点重建工作的程度。”
艾黎听后沉默半晌，忽然抬头看向房间内那悬浮在半空中的虚拟黑塔投影，眼神微暗。
“一个节点的占地面积大概是直径十五米左右，对吧？”
“是的。”
“好。”
艾黎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捏了捏猫猫嘟囔着的大脸盘。
“假如我能一个人守住一个节点，保证不让深渊的兽潮进入其中，那重建的工作能够顺利进行吗？”
第175章
黑之塔的顶楼,代理塔主星辰的书房中，十几位圣阶正屏息抬头，仔细地看着屋子上方漂着的巨大魔法矩阵样式图。
“这次请诸位过来, 是想要通知你们一件很重要的事。”
“首先, 请让我先介绍一下我身边的这位艾黎小姐。”
星辰的尾巴甩到了艾黎的身边，语气柔和中带着尊敬。
“她是乌洛波洛斯冕下的未婚妻，也是一位被圣灵眷顾之人。用最简单的话解释，就是她拥有吸收深渊的特殊体质。”
“诸位都是明白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我之所以打断你们宝贵的休息时间，将你们召集过来，就是需要你们现在尽快计算出一个能够用最短时间，重新建立出节点的方案。”
“这个方案不需要节省物资方面的消耗, 也不需要考虑绘制回路时给魔法师避开深渊魔兽的余地, 只考虑如何用最快的时间完成节点的构造。”
星辰说完，便安静地看向眼前的这群圣阶魔法师。
他们面面相觑,对于它的发言先是不敢置信，随后又开始抛去了多余的怀疑，彼此短暂的交流一会儿后,人群中年纪最大的魔法师走上前来。
“请允许我询问一下,这位……额,艾黎阁下,你的能力具体体现形式是什么样的？是深渊力量对你不起作用,还是说你能够吸收深渊力量？”
“是的，我可以在一定的时间内保证周围没有任何深渊力量。”艾黎说道。
周围的圣阶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哄得一声陷入了激烈的讨论中。其中一部分人对艾黎的说法有些不太相信，另一部分则因此和他们产生了分歧。
星辰适当地出言打断了他们旺盛的争辩欲望，提醒现在最重要的是节点重建之事。
“诸位, 所以我需要你们尽快算出一个恰当的计划，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放心，我们这就开始！”
那老者蹭的一下从自己的空间里掏出了纸笔，当下就拉了几个人开始计算起来。
写满了公式的纸张就想雪花一样飞，人偶们见状，立刻过来收拾整理。
很快，计算进入瓶颈，那些领头的圣阶开始纷纷摇人。
然后艾黎就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或是面生或是有几分眼熟的圣阶被喊了上来，一起加入了这个计算的队伍中。
其中就包括刚刚去睡觉的媞宁，以及那位跑去找人的亚瑟。
当然，这两位并不是参与计算的一员，而是以协助者的身份，为这群魔法师们的计算数据提供实践经验的支持。
因为星辰需要的方案是完全以效率为主，不必考虑绘制人员安全方面的问题，这无形间就给诸位魔法师去掉了最大最重的那幅镣铐。
他们很快就拿出了第一版初稿方案。
只不过这些数据是在太过粗糙，乍看一下问题不大，细看之下全是问题。还没等真的交稿，几位各持一个方案的魔法师就进行了一场短暂又激烈的交流，然后在最初那位老者的和稀泥之下，又开始将所有方案进行筛选和融合整改。
这样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第二版的方案正式出炉。
“现在这份方案，通过消耗三倍左右的物资，可以将绘制时间降低到十个小时左右。”最初的老者不顾手上沾染的墨水，将一份写满了公式的纸张递给了星辰。
星辰接过纸张后，蓝色的眼眸迅速的扫过它上面的所有内容，随后闭上眼沉思了会儿，这才在众人的期待声中道：“十个小时还是太久了，能不能再快一些？”
“要是再快一些的话，可以将物资增加到五倍，然后调用三十具人偶进行最简单的绘制协助工作。”老者早就有所准备，立刻说道：“这样的话，可以将时间减低到六个小时。”
如果给他们足够多的时间的话，他们其实还能找到更合适的方案，到最后将时间降低至五个甚至四个小时，也未尝不可。
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最缺的就是这个多余的时间了。
星辰这一次闭目思索了比较长的时间，这才看向了艾黎。
“艾黎小姐，六个小时的话，您的身体能撑住吗？”
六个小时对艾黎而言，和吃饭差不多轻松。当然她也深谙人性，所以知晓这些话不能直接说出来。
“六个小时的话……应该可以撑住，只不过后期可能需要大家帮我减轻些压力。”
那群圣阶听到这个答案，瞬间就爆发出来了一阵小小的哄声。
“六个小时诶，真的能做到吗？”
“要是能坚持六个小时没有深渊力量过来妨碍的话，节点肯定能重塑完成！”
“有一个节点成功重塑，就能将屏障的范围往外扩张一段距离，那东南方向之前爆掉的那几个，就正好有三分之一被纳入阵法内部了！”
“那岂不是说，其余的节点修复起来的时间又能减低不少了？”
所有人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艾黎，眼中兴奋的光芒压根就遮挡不住。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能够按照你们预计的那般执行下去。”艾黎微笑着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行，有艾黎阁下这句话就够了。”圣阶老者振臂一呼，立刻就开始拟定修复计划所需要材料。
其余圣阶也围在一边，七嘴八舌的给出了调整。
在热闹无比的人群之中，亚瑟的模样显得有些呆滞。
毕竟刚刚他那么真情实感地和星辰争辩都没有一个结果，还以为黑塔就会这样耗下去直到无法抵御的灭亡来临之时，却没想到一转眼，星辰既然要开始准备重塑节点了。
实话说，他现在竟然还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长久以来的梦想，竟然就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这着实是让亚瑟有些摸不着头脑。
媞宁看到他在一边发呆，便走上前，用胳膊怼了他的腰一下。
“开心不？”
亚瑟点点头。
“记得感谢艾黎。”媞宁叹道：“没想到她愿意公布自己的身份，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她还是做了。”
这一点，艾黎和乌洛波洛斯冕下倒是挺相似的。
亚瑟闻言，目光穿过人那群魔法师，投到了正在和星辰沟通的那位年轻的女子身上。
实话说，一开始他还真没有注意过这位艾黎，但此刻……他想，自己必须为自己之前的傲慢道歉。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重塑节点的时候，你和我都会被安排过去给艾黎当支援。你的武备整顿得如何了？”
“剑柄有些松落，刚刚已经去摩恩那边重新加固了一下。如果一切真如计算的那般顺利的话，八个小时后备用那一柄剑就能维护完毕。”亚瑟说道。
“放心，一定会顺利的！”媞宁用力点了下头。
一个方案从理论到落实中，往往会遇到不少幺蛾子。
艾黎也做好了第一次修复节点会因为经验不足，而拖沓甚至是失败的结局。
但事实却出乎了她的预料。
该说是因为在场的人都是圣阶这种在各自的方向都走到了常人难以企及和理解高度的存在，还是说在这片和深对峙的战场上待了太多年，所以经验丰富的缘故呢？
总而言之，第一个节点的修复，顺利得不像话。
当艾黎在源源不断的深渊兽潮中强行撑起了一个完全没有深渊魔物可以靠近的绝对安全领域之后，早就做好了准备的魔法师们立刻投入到了最关键的绘制工作中。
就算最贴近安全区边界的那几位圣阶，看到偶然会出现类似突脸情况的魔兽时，也完全不为所动，继续坚持自己的工作。
艾黎一开始还打算维持自己能力有限的人设，避免后续离开时带来的麻烦。可实际看到大家都这么努力，她也实在没这个脸继续这个打算。
她不仅维持住了节点范围内的绝对安全状态，顺道还默默地把这些圣阶体内的深渊力量也清理了一遍。
等到一切尘埃落地，整个过程仔细算下来，竟然也才比预计时间多增加了一个小时。
当节点和黑塔延伸出来的魔法回路重新连接在一起的时候，耀眼的光辉瞬间冲破天际，金色半透明的屏障以肉眼可见的效率朝外整整扩散了将近五米的距离。
“成功了！”
看到这一幕，哪怕是平日表现得再如何矜持的诸位圣阶们，也经不住欢呼了起来。
节点的重新连接，就意味着他们又多了一段可以撑下去的时间。
对于岌岌可危的末日而言，时间就是最宝贵的后盾。哪怕是让人们多活半天，说不定真正能够挽回这一切的办法，就会从这半天中出现。
当然，时间紧迫，这场欢呼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圣阶们便在短暂的休息之后，投入了第二个节点的修复准备当中。
艾黎作为整个节点重塑计划的最关键核心人物，在节点成功修复的那一刻起，就完全被这群圣阶当做了最珍贵的宝物。
几乎有多余空闲的圣阶，都会凑过来向她表达几句感谢的话。
最后还是媞宁看不下去，应是把艾黎带回了星辰的房间。
“那些老东西就是太大惊小怪，也不看看你都累成什么样了，一直纠缠着你叽叽喳喳的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空间里掏出一堆小零食，一股脑的全部塞给了艾黎。
“吸收深渊有多累我可比那群家伙清楚多了，所以，艾黎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的睡一觉，尽可能的多恢复体力。别担心时间问题，等必须出发的时候我就来喊你起床。”
媞宁认真的叮嘱完毕，又拉来一个人偶嘱咐了几句，这才一路小跑的离开了房间。
看到她这匆匆离去的背影，被强行塞进了杯子里的艾黎有些哭笑不得。
“艾黎小姐，您在深渊兽潮中待了这么久，身体感觉还好吗？”
星辰蹲坐在阵法中，一边指挥着圣阶们对抗深渊魔物，一边略带担忧地问道。
“别担心，我挺好的。”艾黎拿起一包媞宁给的小零食，捻了一颗丢进嘴里。
嗯，是用香料精心烹制的地行龙肉干，风味独特。
“这点深渊能量还远远达不到我的上限，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找个裂隙修补一下。”
修补裂隙需要用到神国凝结的纯粹力量，为了保持神国的稳定，她就会本能的强行转化那些被吸收并储存起来的深渊力量。
有了这种维持平衡的手段，艾黎是一点都不怕深渊环境的。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星辰那双蓝色的眼睛映出了温柔的水光，“有您在……真是太好了。”
长久以来，黑之塔在对抗深渊原初裂隙中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节节败退，只能苦守和退让，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在这种漫长而绝望的氛围中，有人承受不住自己疯了，有人放弃了，但更多人陷入的是纯粹的茫然情绪中。
若世界注定被深渊吞没，那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付出的所有牺牲，真的有意义吗？
没有人能给他们这个答案。他们只能抱着迷茫，一次又一次的用战斗来抽空脑海里的那些胡思乱想。
亚瑟他们也正是因此，而坚持要修复节点，哪怕付出再多代价也无所谓。
比起毫无希望的未来，倒不如放手一搏。
以前，黑之塔赌不起，但有了艾黎就不一样了。
艾黎这次带来的节点修复，无疑是一次强而有力的证明。
它明确的告知了所有坚持至今的圣阶，在对抗深渊这件事上，他们付出的一切都有所回报，未来的道路不一定是绝望。
人们，未必会输！
或许这个认知上的些许改变，比冕下送来再多的物资和人手，都要来得有用。
……冕下，您是否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放任艾黎小姐停留在黑之塔中呢？
星辰不知道，它也不打算追问。
它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在黑塔期间，艾黎小姐的安然无恙。
**
圣阶们的执行力极强，外加经验丰富，兼之第一个节点修复成功后带来的精神上的放松，于是在艾黎休息的这段时间内，他们迅速的整顿好了更加贴合实际情况的第六、第七份节点重塑方案。
艾黎稍微扫了几眼，便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被灌满了知识。
大到节点的整体重塑方向，小到人员位置的布置和材料准备阶段的优化细节，点点滴滴无一不透露着每一位参与其中的圣阶那强大的魔法学理论功底。
他们就算不是每一条路都精通无比，却也
原本艾黎还对自己现在的实力自信满满，觉得去考个佩拉诺亚的圣阶魔法师问题不大。现在看来，她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节点重塑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
从第一个节点花费了七个多小时的时间，到第二个节点的六小时不多不少，再到第三个、第四个的五小时……
整整三天，艾黎和圣阶们便将还能使用的十一个节点全部修复完毕。
黑之塔第一次在深渊源源不断进攻下，屏障范围不退反进。
看着重新在边界范围内高高垒砌起来的黑色结晶城墙，媞宁平静地发出了感慨。
“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大获全胜的感觉。”
亚瑟双手抱臂，看着那些逐一点亮的节点，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她要是能一直留在这儿就好了，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总不能等到节点又爆得差不多了，冕下才能把她送回来吧？”
媞宁斜睨了他一眼。
“别想太多。”她说，“黑之塔有乌洛波洛斯冕下和我们这群老家伙撑着，一时半会还出不了事。但外面的那些裂隙可就难说了。”
“也是……”亚瑟叹了口气，“圣灵离去的如今，能替代祂们镇守裂隙的，也只有那些冕下了。”
“只是我在想，要是艾黎小姐那种体质的人能多一些就好了。”
作为前圣女，媞宁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化为了一声带着无奈和自嘲的轻笑。
外人不知道，圣光体质只是治标不治本，他们的作用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有着自己思维可以行走的小型结晶魔法阵罢了。
艾黎小姐或许特殊了点，是那种更高阶的结晶魔法阵，可她终究也只是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罢了。
“行了，别想这么多有的没有的。反正咱们还有一天喘着气，这黑塔就丢不了。黑塔在，裂隙就无法扩张到上面去，它上不去，这破世界就又能和平一天。”
“你说得对。”亚瑟点点头，忽然感慨道：“唉，要不是现在深渊还在继续攻击，我们都能给艾黎小姐和那些重修节点的魔法师们举办一个庆功会了。”
“现在也来得及啊。”
媞宁嘻嘻一笑，从空间里掏出一支装满了浅蓝色液体的水晶瓶。
“这是多尼格尔皇家特供的天蓝恋人，你怎么会有这个？”亚瑟眼睛一亮。
“之前星辰不让我吸它，就用这个换了。”媞宁摇了摇酒瓶子，笑道：“走，我们叫上几个老伙计，一起去给我们的大功臣送行！”
“行，我去叫那几个魔法师。”
“那我去叫翡翠高塔那些家伙，你记得让他们准备点小姑娘爱吃的甜食。”
“你也别忘了下酒菜。”
**
此刻，翡翠高塔之中。
通往最底下的黑镜前，黑色的猫咪团成一个圆圆的小团子，时不时抖抖耳朵或者甩甩尾巴，看起来睡得很惬意。
倏然，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浑身的毛发全部炸了起来。
黑色的猫咪缓缓站起身子，翠绿色的眼眸冰冷的注视着天花板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了威胁似的低呜。
“哦？没想到乌洛波洛斯的小玩具还挺敏锐的嘛。”
一声温柔而甜美的女声，轻飘飘的回荡在黑镜的周围。
“谁？”
翡翠拱起背部，眼瞳缩小得如同一根细线般，尖锐的爪子更是全部张开。
“不要这么紧张，小家伙。”
“我可不是你的敌人……唔，至少现在还不是哦。”
“看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小小的提示吧。”
那声音倏然变得像是金属摩擦出来般的刺耳，带着狰狞的笑意，响彻整个塔底。
“黄金大公带着他的乌鸦和猎犬，已经进入翡翠高塔内部了。他们为了什么而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呵呵呵……再不去的话阻拦他们的话，乌洛波洛斯精心藏匿起来的那瓶药剂，可就要被黄金帝国拿走了噢。”
第176章
黑塔的情况特殊,绝大部分人都得在前线和深渊生产出来的那源源不断的拟态魔物进行鏖战。所以哪怕知道艾黎这个大功臣很快就要离开，也没有办法离开前线，回到黑塔给她送别。
这份心意, 便由媞宁几位作为代表, 替他们向艾黎阁下表达了由衷的感激和崇高的敬意。
当然，圣阶们不仅有口头上的感激，实际上也赠与了艾黎一些他们在黑塔期间搞出来的某些有趣的小玩意。
以及，在得知艾黎要返回地面之后，几位思念黑塔外亲朋好友的圣阶，也悄悄找艾黎帮忙带几句话给思念的人。
或许是在生死之间徘徊太久，他们的表述方式都比较直白。
面对这种真情的托付，艾黎非常乐意帮忙。
这场庆功宴并没有持续太久,等结束后,媞宁就带着艾黎再次来到了摩恩的工坊里。
“摩恩阁下，我现在就要回去了。”
依然忙碌的工坊里,艾黎对着那个不肯回头的男人背影说道：“你考虑好要让我带什么话回去了吗？”
“……我没有什么话要告诉雷格妮。”摩恩的态度算不上坚定，甚至连声音都带着一丝明显得不行的颤抖，像是在告知所有人,他此刻的忍耐已经到达极致。
“你这家伙,连将军那老顽固知道多尼格尔皇室的事情后,主动开口拜托艾黎给他唯一还活着的后辈带句话安抚一下人家小孩儿,怎么你就是不愿意呢？”媞宁磨了磨后槽牙,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摩恩的背影。
艾黎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摩恩阁下。”
“但请原谅我不想向那位温柔的女士说谎，她的真心不应该被善意的谎言玷污。所以，我会告诉雷格妮, 我没有找到你。”
“只是，白银城近来的氛围较为焦灼，几方势力为了那个城主之位打得你死活我。雷格妮的身体不太好，有没有自保的手段，她和你的关系有心人肯定早已知晓，就这样留在白银城的话太过危险……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我可以把她带到佩拉诺亚，至少在那里她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摩恩终于扭过了头，他的眼睛红肿一片，一看就是刚哭过一场。
面对艾黎的回答，他看起来想要反驳，可嘴巴微张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坚持的理由，犹豫徘徊了几番后，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谢谢。”
艾黎听罢，再次叹了口气。
“走吧，到你离开的时间了。”
媞宁也不再劝，而是扯了扯艾黎的袖子。
“那摩恩阁下，我们走了。”
艾黎对着摩恩点了点头，放慢脚步朝着大门走去。
这是她最后给他的机会，但很可惜的是，直到大门紧闭，直到她跟着媞宁来到了黑塔的顶端，直到星辰为她打开了黑镜的通道，摩恩也没有跟上来。
和媞宁以及星辰做完最后的告别，艾黎的视线穿过顶楼的窗户，看向了远处那高悬于空的巨大裂隙。
这趟旅程，收获颇丰。但寻求的答案却不尽如人意，结局不好也不坏。
若想解决这一切问题，还得尽快找到金之圣灵才行。
**
和来时不一样，从黑之塔的镜子穿过之后，艾黎直接就抵达了翡翠高塔。
那道容纳着无数蛇一般影子，和乌洛关系匪浅的走廊，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等她站稳身子后，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那面纯黑色的镜子。
可镜子安静如故，没有丝毫的变化。
“……乌洛，你在吗？”她开口，呼唤恋人的名字。
但耳边只有含糊不清的回音，不仅是男朋友，就连猫叫声都听不到一句。
艾黎眉头微皱，又喊了一句：“翡翠，你在吗？”
回应她的，依然只有自己残存的声音。
怎么回事？就算乌洛不在，翡翠也不可能不给自己回应才对。
得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才行。
艾黎深吸一口气，立刻取出自己的法杖。
伞尖抵在地面的瞬间，元素们哄哄闹闹的声音便从此在她的耳中，仿佛像是炸开的油锅那般，吵得让人难以安宁。
艾黎精准的找到了时间元素们，并向它们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能告诉我，这儿的那只黑猫去哪儿了吗？”
在一阵乱糟糟的认亲环节之后，元素们慷慨的告知了艾黎答案。
“塔灵去阻拦不速之客了。”
“对方带了很多人，塔灵很辛苦。”
“因为能源不足吧，很久没有人给高塔供能了。”
“他们到处搜刮，真过分呢。”
“我不喜欢他们。”
一种莫名的不安爬上艾黎的心头，她再次问道：“请问，我要如何前往翡翠的身边？”
这次开口的是空间元素。
“朝着你认为对的方向前进吧，塔的女主人。”
“你在这儿，永远不会走错方向。”
艾黎道了声谢，立刻拎起裙摆，朝着那盘旋而上的楼梯跑去。
没有翡翠带路，她没走几步，周围的场景就开始不稳定的变化。
无数空间开始分解又重组，一会儿她在楼梯上，一会儿又来到了客厅中，没走几步，周围再次变成了另一番景色。
但无论空间再如何紊乱，艾黎都没有改变自己前进的方向。
终于，当她眼前的空间再一次进行转变之时，艾黎总算是感知到了塔里多出了一丝来自他人的气息。
恐惧、混乱、无序，再添加一丝绝望和悲伤混在一起，成了一股苦涩的花香。
“快，这儿所有的资料全部收好。垃圾桶也别放过，所有的废纸全部都要编号带走，不准有任何的遗漏！”
尖细的男声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兴奋，几近歇斯底里的吼道：“那群研究疯子肯定不止在纸上写出自己的计算公式和理论，地板也好墙壁也好，桌子凳子杯子毛巾，总而言之，一切有文字的东西都要带走。”
“是！”
穿着乌鸦和猎犬制服的人群如蚂蚁一般挤在了这间图书馆里，贪婪而粗暴的搜刮着这儿的一切。
而发号施令的乌鸦头领，则激动地来回走着，还时不时的翻阅着手里的一本笔记。
“天才，真是天才一般的想法。我怎么就想不到魔法还能这样使用呢？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明明是能增加火海术三成威力的方案，为什么只研究一个皮毛就不写下去了……”
“什么叫做研究火候没意思，想去吃蛋糕？可恶的翡翠高塔，他们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吗？”
“该死的，这要是帝国研究院的结论，我刚保证大公会给他颁发最新的荣誉勋章，一定！”
“哈哈，别这么紧张亲爱的，这些以后就是我们帝国的东西了，到时候那枚勋章也会落到你的身上。”守在暗处的猎犬头领阴恻恻的笑着。
“我倒是想，但佩拉诺亚那群烦人的魔法师又出现了……要是帝国宣布这是我们的研究成果，他们会不会跳出来挑刺？”
“挑刺又如何？这些资料都在我们的手里，那我们就是它的主人。”猎犬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看到那实验室里的东西了吗？这群疯子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等我们离开后把那些东西用在战场上，你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指责我们帝国在魔法上的研究实力了。”
“毕竟，活人说出口的话，才有办法让别人听得见，不是吗？”
他意味深长地笑道。
乌鸦头领也听懂了他的意思，同样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然而，双方还来不及进行更深入的交流，一道清丽的女声就回荡在了这座图书馆中。
“抱歉，能请你们放下手里的东西吗？”
猎犬和乌鸦们停下手里的动作，好奇地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便见到大门处，一位长相秀美神情温和，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女士，面含微笑地看着他们。
“你是谁？”乌鸦头领和猎犬头领立刻警觉起来。
“此地的女主人。”艾黎上前一步，态度温和有礼。
“请停止你们的偷窃行为，否则我会给予你们应有的惩戒。”
明明她的语气柔软得不带任何威胁之意，可话音落下的刹那，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恶寒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
两位头领自然也察觉到了那种无声无息的恐怖，两人相视一眼，默契无比的朝着艾黎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喀嚓……
如冰面碎裂一般的响声，轻轻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时空在这一刻仿佛完全被冻结，艾黎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周围的空间便瞬间变化成了漫无边际的纯白色。
这片空间不带任何色彩，没有其余人，只有无尽的楼梯。
在所有帝国人茫然之刻，那道清丽的女声再度响起。
“偷窃是不对的，将他人成果占为己有更是卑劣的违法行为。希望你们能在回忆长廊中，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
艾黎继续朝前跑，有了图书馆那个开头，她立刻推算出来现在塔里的情况很糟糕。
实验室的那些玩意绝对不能被人带出去，留在塔里还有乌洛的阵法压制这它们，一旦被泄露到外界，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
翡翠肯定知道封锁高塔出入口的办法，必须尽快找到它了！
前进的方向就像是一个迷离的万花筒，眼前所有的场景继续扭曲、变形又重新架构。速度快乐，还会给人一种晕车的感觉。
这也是一种被动的防御机制，速度越快，便越是容易中招。
艾黎强忍着眩晕和恶心，继续加快速度。
终于，在她又重新丢了五六波帝国的猎犬和乌鸦进入回忆长廊之后，翡翠的气息总算是出现在了她的感知范围内。
同时夹杂着的，是浓郁得让人作呕的花香。
**
昏暗而破败的大厅中，散发着蓝色荧光的结晶体悄然绽放四处零散堆积的乌鸦和猎犬尸体之上。
有着翡翠一般漂亮眼眸的黑色猫咪，气喘吁吁地站在它们中间，愤怒地瞪视着眼前高大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黄金色盔甲的男人，他的体型比寻常人要大个五六倍，此刻正如野兽一般四肢匍匐在地，一头白色微卷的长发乱的从头盔的裂隙中钻出，沾满了黑褐色的血污。
在他的脚边，是一只被摔碎了的药剂瓶，里面还残存着一丝混杂着蓝色荧光碎屑的浓黑液体。
“这就是……传说中的……晋升药剂吗？”
不似人能发出的声音，从他胸腔炸出，响彻在整间房子中。
“我……感受到了……力量……”
“啊……神阶……原来这就是神阶的世界吗？”
“真是……太轻松了……就连深渊的腐蚀，好像……都要被清理一空……寿命，我感受到了永无止境的寿命……”
黑猫舔了舔嘴角的血渍，发出一声嗤笑。
“愚蠢之辈。竟然听信几句毫无根基的谗言，以为这世界上真的有一劳永逸登临神阶的方式……”
“呵呵呵呵，小畜生，你说再多，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我已登神…这份力量，这份对世界的认知，这些流淌在我身躯之中的本源，还有那源源不绝的，来自大蛇的呓语…没错，是这样，就是这样……和那家伙说的一模一样哈哈哈哈……”
扭曲的人形发出了刺耳的笑声，癫狂又激烈。
“承认吧，我已不死不灭。这世上，再无可以阻拦我之愿望的存在了！”
“切，你们这群没本事靠自己踏入神阶的家伙，果然一个比一个会幻想。还本源力量啧啧啧……精灵女皇都说不出这话。”
黑猫似乎见怪不怪，哪怕深受重伤，也毫不犹豫的露出了不屑地讥讽。
“人家至少在自己的地盘是实实在在的神阶，而你呵……你不过是靠我主人的一瓶药剂，才暂时得以接触神阶境界的虫豸罢了，你该不会觉得，此刻在你脑海中呓语的，是什么好东西吧？”
“呵呵呵呵……你话里的急迫可真让人发笑。塔灵，我所行的一切，归根究底，不过是复刻了你那以卑劣为名之主人的行径罢了。既然乌洛波洛斯能用一瓶药剂突破神阶，那我也能。”
“如今，乌洛波洛斯不在塔中，按照规则，你本应诚服于我这个最强之人，将高塔的一切双手奉上，毕竟你们就是这种低劣又毫无忠诚的畜生。”
“但谁让你杀了我的人呢？”
“我不要你的效忠，我要你付出代价！”
“欢呼吧，小畜生。”
“你将是最后也是最伟大的神阶，一统世界的王者手中消逝的第一条性命！”
“呵…就凭你？”
黑猫高傲的抬起头，小小的身躯面对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倍的野兽，毫无恐惧之色。
“放心吧，你绝对不是此刻塔中最强的。或者说，你连最强那群人的衣角都不配摸到。只能自顾自的在这儿和我耀武扬威，切……什么玩意？”
它轻飘飘的几句话，彻底激怒了沉浸在新得到的力量所带来的的喜悦中的黄金大公。
那野兽咆哮一声，眨眼间就跳到了黑猫所在的位置。然后抬手一挥，黑猫小小的身躯就像是一个纸团一般，被轻而易举的击飞了出去。
它被重重的砸在了墙面上，留下了蛛网般的裂纹后，又顺着墙面滑落。
可在落下之前，那野兽再次赶来。
“敢看不起我，砸扁你！”
它咆哮着，握紧拳头对着它的身躯再次重重挥出。
墙壁轰然碎裂坍塌，野兽从石块中抽出自己的手臂，胸腔出的盔甲划出一道口子，露出了一颗塞满了大大小小无数瞳孔的巨大眼睛。
它们滴溜溜的乱转，最终视线聚焦在了空无一物的拳头上。
“卑劣者豢养的小畜生果然毫无荣耀可言……”黄金大公的声音撼动着整个地面。
“你以为自己能逃得了吗？”
“没用的，神阶的力量是如此的强悍，你的一切我都一览无遗……哈哈哈。”
此刻，大厅之外的某个被结晶占据了的角落中，一团黑色的影子扭动了一下，将自己藏得更加自然了一些。
而影子深处的空间中，莱弥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有些无语地看着眼前舔舐伤口的黑色猫咪。
“那瓶药剂是什么鬼？乌洛波洛斯冕下怎么会有那种逆天的玩意？”
“冷静点，莱弥尔。”翡翠一边舔着爪子上的裂口，一边用冷淡地语气说道：“那不过是冕下闲来无事的作品罢了，算不上什么的……”
“那玩意还叫算不上什么？神阶诶，那一瓶药剂喝下去，一个顶多魔导师级别的战士，他粗口的进化成神阶了！”莱弥尔知道翡翠高塔的主人实力强大且深不可测，可她从没想到过能到这种程度啊！
“完蛋了完蛋了，要是圣阶我还能用点别的手段，但是神阶完全没有可比性了……完蛋了，这次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看到她急得转圈圈的模样，翡翠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唉，我家艾黎小姐就不会像你这样慌乱。”
“小艾黎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真正的法神，乌洛波洛斯冕下会给她兜底，我可没这么幸运。”
“……不，事实上，就算冕下不在艾黎小姐也不会被影响。”翡翠摇摇头，坚定地说道：“她非常强大，不管是内心还是实力。”
莱弥尔实在是不想听这头黑猫吹自己女主人的彩虹屁，只能呵呵一声，继续抱着头焦躁地挠。
“我的影子遮蔽不了神阶感官太久，他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到时候咱们怎么办？”
“放轻松点莱弥尔，说不定在他找到我们之前，救兵就来了呢？”
“难道说，乌洛波洛斯冕下终于决定来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了吗？”
“不，是艾黎小姐。”
“哈，你在开什么玩……”
莱弥尔的话还没说完，这片黑影空间就被强行从外部撕开了一道口子。
同时，黄金大公那已经无法让人听清楚是人言还是兽语的声音，也透过口子传了进来。
“呵，找到你们了。”
而在它的落下的刹那，另一道清丽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是啊，总算找到你们了。”
艾黎，终于到了。
第177章
艾黎问过很多种深渊化作的花香。
它们有的清冽冷淡,仿佛终年不化的冰雪，干净得不像是可以吞噬一切的混沌力量。有的浓郁甜美，就想最为热烈的情人,想让人溺毙在爱意之中。还有的,则带着几分青涩的微酸，像是懵懂初恋时的小鹿乱撞，让人胡思乱想。
这是神明为了满足自己的捕食欲望，特地扭曲了自身对待深渊产生的生理反应后的结果。
所以，从来没有一种深渊的花香，是现在这种让她反胃不已，完全不想碰，甚至还想离得越远越好。
它就像是开在腐烂的尸体堆中的蘑菇, 充满了类似呕吐物的特殊气味, 让人一闻就有不好的预感。
事实上，散发出这种气味的主人, 此刻在艾黎的眼中，也的确像是腐烂尸骸中东拼西凑出来的怪物，完全不能被称之为人类了。
“啊啊……我知道你。”黄金大公佝偻着身躯,胸口那只眼睛里的眼球滴溜溜的转动着,最终将视线全部集中在了骤然出现在这个大厅中的艾黎身上。
“艾黎, 乌洛波洛斯那个忽然冒出来的未婚妻。听说你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就破坏了帝国的古岩城沦陷计划……”
“我记得, 乌鸦传回来的报告里说过，当初的你是一个完全不会魔法的人……”
他的语气让人厌恶，一句一字后都藏着毫不遮掩的恶意揣测。
“卡洛儿告诉我乌洛波洛斯可能藏有晋升药剂的时候，我压根就不敢相信。但是你的出现，向我证明了它确实存在。呵呵呵……我要感谢你, 未婚妻小姐。如果没有你，我就要错过这伟大的晋升计划了。”
艾黎抿着唇，冷冷地看着在自己面前来回徘徊的黄金大公。
这位一直存在于他人的口中，从未和自己有过正面交集的黄金帝国统治者第一次露面，竟然是这样的形象。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深渊和元素混合在一起的呕吐物，对她来说实在是有点反胃。
“……乌洛留在翡翠高塔里的东西，你最好慎用。”
“又是这种垂死挣扎的无用废话。”黄金大公听罢哈哈大笑一声，那密密麻麻的眼珠无一不透露着得意和嘲讽。
“真是遗憾啊，艾黎女士。听说这一瓶晋升药剂原本是乌洛波洛斯为你制作的，是给你的聘礼……可惜，你永远没有机会享用这份来自法神的馈赠了。”
“但这也怪不了别人，谁让你把有限的时间全部浪费在了打扫工作上面呢？呵，难不成你真的把这废弃的高塔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还是以为只要维护好了它，你的恋人，那位法神冕下就会活过来？”
“哈哈哈哈哈，真是……天真得可爱，或许乌洛波洛斯就是喜欢你这一点？”
黄金大公毫不留情地挑衅着艾黎，看得出来，他很想激怒她。
“友情提示，与其痛苦地接受那瓶药剂对你身体的改造，不如现在吐出剩下没能融合的部分，说不定你还能多活一段时间。”艾黎平静地揭开了黄金大公这么做的理由，并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但显然，她的好心并没有好报。
黄金大公张开嘴，长得乱七八糟的獠牙刺破了他面部的皮肤，猩红的舌头吐出来，上面长满咧开笑着的嘴巴。
“看来你是真的怕了。”
那数十张嘴一起开口，夹杂着可怖的笑声，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阻止我吸收完剩余的药剂吗？女人果然都是愚蠢又天真的东西，不过是跟在乌洛波洛斯身边的一个玩物罢了，你以为你的知识能比得上我帝国的研究所？”
艾黎扯了扯嘴角，没忍住念叨了一句。
“……比不比得上先不说，你见过哪个神阶是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黄金大公沉默好一会儿，最终所有的反驳都化为了一句充满了粗口的怒吼。
艾黎不是本地人，实在是听不懂那一声咆哮的具体含义，但从他那张忽然变成了肉瘤一般的脸来看，黄金大公应该是挺破防的。
可即便如此，对方也并没有直接发动攻击。
这倒是有些出乎艾黎的预料。
看来，黄金大公并没有自信可以和自己对抗。也就是说，那些药剂的效果并没有他本人吹嘘的那么好。
稍作思考，艾黎的视线便非常隐晦地划过这座大厅的各个角落，最终落在了那篇和周围格格不入的阴影之上。
而趁着她走神的功夫，一直再找机会的黄金大公猛地朝她扑了过来。
他那比小臂还要长的尖爪就像是最锋利的刀刃，带着劲风直接撕开了坚固的地面，以及那些蓝色的结晶体，连带着那些帝国的乌鸦和猎犬尸体，也在被它们的触碰之下，变成了一堆碎片，就想砸开的爆竹红纸。
这一击虽然强，可却并没有碰到艾黎。而经过这么一次交锋，艾黎也摸清楚了对方的实力大概在什么程度。
别说是神阶，这种攻击的强度，连塔底的圣阶们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你真的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被人骗了吗？”
她早已站在那支瓶子碎片的旁边，弯腰拾起那块还残留着一丝药剂的瓶底，眯眼看着那些古怪的液体。
而听到艾黎声音才反应过来的黄金大公，那可怖的身躯中所有的眼珠子都滴溜溜的转动着，死死地看向她的手中。
“你什么意思？”
艾黎手指沾了一滴那个液体，稍作摩擦，便化作一道黑色的烟雾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阵诡异的甜美花香。
“我听说你们帝国对深渊的研究非常深，作为主导了这个方向的人，你真的认不出来，这瓶子里装着的玩意到底是什么吗？”
黄金大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从黄金盔甲的缝隙中，长满肉瘤的触手拼命地挤压出来。
“……不……可能……”
万千声音一同响起，夹杂着被强行抑制住的痛苦。
“我……不可能……失败……”
他咆哮着，再次冲了过来。
这一次，他的速度比之前还要慢上一些。
艾黎如一片轻盈地羽毛一般，几乎是飘到了黄金大公的身后。在她尚未落地之时，大公的上半身就像是直接折叠了九十度，以一种人类绝对做不到的姿势再度朝着她攻击而来。
黑色的利刃胡划过艾黎的脸颊，切断了她左侧的头发，击碎了她的耳环，最终在她的耳朵上留下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一滴鲜血顺着那道口子落下，直接沾染在了大公的爪子之上。
那万千的眼瞳在这一瞬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竟然在刹那间就集体分裂，变成了更多的个体，同时，嘴巴、鼻子甚至是手臂也接二连三的站了出来，胸腔的位置不够大，它们就像是翻涌的呕吐物一般，直接从大公的身躯中喷涌而出。
或大或小或粗或细的万千声音尖叫着，齐齐朝着艾黎破开的伤口扑了过去。
然而，在它们碰到艾黎之前，周围的空间重新发生了解构和坍塌。
“不！”
黄金大公发出一声悲惨的嚎叫，变异得无比庞大的身躯就被空间直接切割开来。
“乌洛？”艾黎看着如镜面一般破碎的空间，下意识的呼唤了恋人的名字。
可回应她的却不是男朋友，而是一声狰狞地狂笑。
“这就是你最后的手段了吧，乌洛波洛斯！”
一道迅速而利落的金色光芒划破了黄金大公身后的空间，衣着凌乱但美貌无比的金发公主撕裂空间，带着得逞的笑意，撕碎了黄金大公。
然后，尖锐的金剑穿过三重空间壁垒和所有的魔法护盾，直接扎进了艾黎的左肩膀，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她从空中击飞。
烟雾散去，空气中满是尘土和硫磺的臭味，可就算如此，也遮掩不住那股浓郁而甘甜的花香。
“啊……想要抓到你可真是艰难啊，未婚妻小姐。”
疯癫的笑声带着激动无比的颤抖和胜利者的喜悦，从哀嚎者的碎肉堆中传出。
破损的大厅中，金之剑神涅特残破的身躯傲立在黄金大公的尸首上，抬头仰望着搞强制上被自己如标本一般的悬挂着艾黎。
“乌洛波洛斯在你身上下了太多的防御手段了，又是空间切割，又是传送又是转化，想要抓住你比从冰蝴的实验室出来还要困难。”
“咳咳……所以，冰蝴还活着。”
艾黎抬手，抓住了深深刺穿自己的金剑。
她不是不疼，这算是她穿越之后受的第一次外伤，比起以前的那种诅咒或者反噬，如今的这种单纯的从身躯上带来的痛苦，倒也有些新奇。
但更让她觉得新奇的是，乌洛没有出现。
“不愧是法神的女人，胆量不小嘛。”涅特嘻嘻笑道：“我都有些欣赏你了。”
“哦，那要我说一句谢谢你的赏识吗？”
艾黎用力，却发现那金剑扎得极深，自己的力气竟然都无法将它拔出来。
“不用白费力气，未婚妻小姐。”涅特一瘸一拐地从黄金大公的尸骸上走了下来。
她的左半边身子几乎全是金属拟态而成的，关是看着这一幕，就能想象冰蝴对她做了些什么。
“这可是为了困住乌洛波洛斯那个家伙特地准备的东西。不管是身躯还是魂魄，一旦被它钉住的话，除了我可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解开了哦。”
涅特身上的金属部分从肩胛骨延伸而出，编织成了一只巨大的翅膀。
她轻轻煽动，便飞到了艾黎的面前。
细小的液态金属变作了小小的手，轻轻抬起了艾黎的下巴。
黄金帝国的大公主卡洛儿美貌非凡，哪怕此刻是个战损版本，那张脸也依然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她凑到了艾黎的面前，神态迷离而陶醉地打量着艾黎身躯的点点滴滴，最终视线留在了她耳朵那唯一一道伤口上。
“好可惜……”涅特有些难过，液体的手轻轻滑过拿到伤口，眼角落下了液体黄金般的眼泪。
“完美的容器有了伤痕，真是太可惜了。”
“可……如果不让你流血，乌洛波洛斯设下的那些防御手段，就没法被激发出来了。”
艾黎打了个寒颤，忽然意识到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你想要夺舍我？”
她瞪大眼睛，多少还是带着些不敢置信。
“当然，亲爱的。”涅特贴近艾黎，鼻尖和她只差五厘米。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深渊对你不起作用，圣灵对你青睐有加，你甚至可以随时离开这个该死的囚牢，去往一个再也没有深渊的世界。”
那液体触手扭动着从她半身溶解，细细的变成了丝线，一点点缠绕在了艾黎的腿上，将她牢牢捆绑住。
“你就是命运赠与我，最完美的容器。”
容器？
这还真是个新奇的词汇。
按理来说，一个能轻易地把自己困死在这面墙上的神阶，正恶意满满地宣布着要夺取自己身躯的打算，换谁都可能神经紧绷起来。
可艾黎发现自己就是升不起一丝一毫担忧之情，她甚至有点想笑。
“你的眼神似乎在说，你并不相信我能夺取你的身体呢。”涅特眯了眯眼，笑容又狰狞了几分。
“也没有不相信。”艾黎笑道：“只是觉得有些额……好奇。”
“好奇……呵，还真是有趣的形容词。”涅特歪了歪头，被液态黄金充盈的眼眶看起来可怖极了。
“你该不会觉得，乌洛波洛斯能够过来救你吧？小可爱，看来你回到自己世界的那些年，并不足以让你认知到你的未婚夫遇到了什么。”
“但是没关系，我向来是一个对自己的容器宽容而仁慈的神阶，我很乐意告诉你一些……真相。”
“说说看。”
艾黎轻笑一声，眼神中带着些许让人不悦的挑衅。
“你的这个眼神可真是傲慢得令人厌恶，和佩拉诺亚那三个家伙一模一样。但没关系，等你知道真相之时，它一定会氤氲出我最爱的苦涩泪水。呵呵……”
面对她意有所指的话语，艾黎依然不急不缓。
“我拭目以待。”
金黄色的液体爬上了艾黎的脸颊，轻轻在她的唇角划过，带着些暧昧的色彩。
“知道为何六年前，随着佩拉诺亚的深渊爆发，翡翠高塔也会跟着一起陷落吗？”
涅特紧紧盯着艾黎的双眼，漂亮的薄唇一字一句地吐出了期待、讥讽、恶毒和挑衅的语言。
“因为乌洛波洛斯，他已经死了。”
第178章
艾黎沉默地看着面前恨不得立刻看到自己情绪崩溃的涅特,一时有些无语。
乌洛已经死了，那她见到的是个鬼吗？
等等，假如是乌洛洛的话, 男鬼系貌似也是个不错的属性……
艾黎立刻止住了自己脑海中的妄想, 重新看向因为自己的反应不尽如意所以表情有些失望地涅特。
“你的真相就这？”
涅特咂了下嘴，表情很是难看。
“你不相信？”她轻哼一声，似乎在为容器的不配合感到焦躁。
“嗯，我不信。”
艾黎非常坚定地点点头。
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金之剑神精神状态有点糟糕，可以的话，她是真不想在这儿和它浪费时间。
可惜，为了乌洛洛, 她得忍一忍才行。
“好吧, 其实我也不信。不过你的反应是在太无趣了，白瞎了这张漂亮的脸蛋。”
涅特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牙齿缝里也开始流淌着黄金色的液体。她伸出舌头舔了舔，随后厌恶地啐了一口，吐到了一边的废墟之上。
“我承认,那家伙的确还活着。但实话说我到认为他还不如死了,呵呵……把自己绑定在黑塔那样的鬼地方,比死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这不是重点,亲爱的。知道我为什么说他已经死了吗？”
涅特贴近艾黎的脸颊,对着她耳朵上的那伤口呼了口气。
“因为他愚蠢的把法杖留在了黑之塔，而黑之塔再这样下去，就必定会被深渊吞没。”
“你已经亲眼见到了那些节点爆炸的效果了吧？不妨告诉你一个只有神阶才知晓的秘密。”
“每一次节点爆炸使用的力量，都是直接剥离自乌洛波洛斯本身。每炸一次，乌洛波洛斯就虚弱一分。等到下面只剩下黑之塔的那一刻……呵呵。”
涅特停止继续说下去,金属触角爬过艾黎的眼角，细细的描绘着她的眉眼弧度。
“那我们再换一个话题，你知道他为什么宁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建立黑之塔吗？”
艾黎眨了眨眼，并未回答。
涅特也不需要她的答案，这位剑神似乎沉醉在描绘艾黎五官的游戏当中，但半边身体的液体黄金又变作更多的丝线，继续缠绕这艾黎的身躯。
“你是不是和那群愚蠢的圣阶一样，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欺骗，以为黑之塔的存在是在为了保护世界对抗深渊呢？”
“啊啊，你的表情告诉我，你的确是这么想的。哈哈……这就是所谓的恋人滤镜吗？还是说，你就是这么天真可爱的女孩。可惜，你和那些圣阶一样大错特错。”
艾黎再次眨了眨眼睛，在涅特的期待中，配合的问出了那个问题。
“我们错在哪儿了？”
涅特非常满意艾黎的配合，黄金触手从她的鼻孔处挪开。
“你应该已经知晓了我们的世界一直在轮回之中吧？每当深渊即将覆盖世界的时候，我们的传世神，那条大蛇就会苏醒，然后一口吞下这个世界，这就是末日传说的由来。”
“圣灵，是唯一可以逃过这种轮回还保留自我的存在。”
“和祂们相比，我们这些神阶却仅仅只能拥有一世的不死不灭，这是多么不公平的事！”
“没有神阶能抵挡住这种诱惑，我是，冰蝴是，乌洛波洛斯也是……”
金色的丝线已然缠绕道了艾黎的腰部，骤然收紧，艾黎没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涅特享受一般地发出一声喟叹，随后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转了一整圈，再度发出了激动的声音。
“所以，其实你的未婚夫他呀，一直都在利用黑之塔里的圣阶和深渊抵抗时消耗的生命和元素，准备制作一瓶药剂。”
怎么又是药剂？艾黎压住自己吐槽的欲望，再次问道：“什么药剂？”
“当然是一瓶足以让神阶晋升为圣灵的药剂咯。”
涅特不怀好意地笑道：
“而你，艾黎，他名义上心爱的未婚妻。一个来自异世的，从未被深渊污染过的，被圣灵眷顾和青睐的纯净身躯，就是他专门选择用来盛放那瓶药剂的完美容器。”
“想一想吧，小姑娘。你自以为你的未婚夫深爱着你，假如有一日他遇到了濒死程度的危险，你会不会愿意为了他牺牲自己呢？”
“一定会的吧，因为他是如此的爱你呀。”
“到时候他告诉你，只要将黑塔的力量全部注入到你的体内，你肯定会很开心能帮到他吧？”
涅特兴奋地贴近艾黎，金色的眼泪不停地从眼眶滑落。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艾黎下意识的朝后靠了靠，但身后就是蛛网状的石墙，她没有别的退路。
“怎么不说话？是被真相吓到了吗？”
涅特似乎也察觉到了艾黎的态度有些不太对劲，不由皱起了眉头。
“额……还行吧。”艾黎挪开视线，不太想看对方那张脸。
她这明晃晃的敷衍态度，着实是让涅特没能预料。
剑神换过许多身躯，借着他们的身份，见证过许许多多的恋人。
因而它知晓，所谓的信任，就是恋人之间最可笑又最脆弱的宝物。
那些人看似相爱，实则各怀鬼胎，嘴上如蜜一般说着情话，可背地里却用最尖锐的刀子刺破彼此的心脏。
乌洛波洛斯可是法神，神阶不死不灭，压根就无法和普通人用同样的角度看待世界。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会真心爱着一个女孩。
想到此，涅特看向艾黎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可怜的女孩，你被自以为是恋人的男人当做了一个道具。他对你的爱和宠溺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和陷阱，就等着你沦陷那日，被他当做材料使用殆……”
“噗……”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打断了涅特的话。
它瞳孔流出大量金色的液体，死死地盯着因为没忍住笑出声而心挪开视线的艾黎。
“你笑什么？”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嘿嘿，乌洛洛之前答应过要穿紧身高领露脐装给我摸腹肌来着！”
“什么玩意？”
“咳咳，那什么，你别管我，继续说……嘿嘿，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打断你的表演。主要是你说的太好笑了，我没忍住。不是嘲讽你的意思你别误会，刚刚说到哪儿了？对，乌洛要把我当材料，然后呢？除了这个之外，他还有什么别的计划吗？”
“……”涅特沉默了两秒，随后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不，我觉得你的脑子才有病。艾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挑拨离间就挑拨离间，别人身攻击。”
“你知不知道，乌洛波洛斯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你以为他给你身上设立的有道又一道的防护罩是为了保护你？呵，这些沾染了法神力量的东西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可以时时刻刻告诉他你所在的位置。”
“不要以为你可以逃回你的世界？就凭你这种弱小的实力，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除了给它带来灭顶之灾外，你依然无法躲避乌洛波洛斯的追杀。”
“那个男人从出现在这个世界开始，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
“他要晋升成圣灵，那就一定会……”
“抱歉，稍微打断一下。”这话有些过分，艾黎实在有些听不下去。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吗？”
涅特再次沉默了一下，随后艾黎就看到她本能反应一般的朝后靠了靠。
“冰蝴那个女人和乌洛波洛斯有同样的欲望，就算你不相信我，但冰蝴的话你总不会怀疑吧？”
艾黎努力的分析这话里的含义，越想越觉得有些怪怪地，再联想到冰蝴的脾气，某个念头立刻钻进了她的脑海里。
她看向带着几分隐约得意的涅特，试探着问道：“所以说，你欺骗黄金大公说翡翠高塔有神阶晋级药剂，就是抄袭圣灵秘药这个创意咯？”
“什么叫抄袭？”涅特轻哼一声。
“乌洛波洛斯既然做了圣灵级别的药剂，那神阶和圣阶的实验样本肯定不会没有。这不，黄金大公也成功找到了他要的东西，虽然短暂，却也真正的成了神一段时间不是吗？”
三秒钟的神阶体验卡，然后就是身体机能迅速变异、衰败，就算涅特不出手，最后也只会成为一滩浓水……这种东西真的不是毒药吗？
毕竟，毒药的效果有时候也会激发人体所有的潜能来让自己活下去呢。
艾黎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现在已经失去了和涅特交流下去的欲望了。
“既然你能欺骗黄金大公，那冰蝴为什么不能骗你？”
她真心实意的提出了这个问题。
很显然，涅特的反应告诉她，她的确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以至于听到艾黎的提问后，整个人先是露出了一种茫然的神色，随后眉头微皱，僵硬在了原地。
“不可能！”
它用力的摇头，那些液态黄金都快被甩了出去。
“我骗黄金大公是让他过来消耗乌洛波洛斯给你设置的陷阱魔法，但冰蝴骗我有什么好处？”
“你两有仇。”艾黎说道：“她骗一下仇人不是很正常吗？”
“仇？哈哈，这你就大错特错了小姑娘。神阶不会死，所有的争斗不过是你来我往的打发时间罢了。”
“冰蝴可以囚禁我，折磨我，我也一样可以刺杀她所有的人偶，直到把她的本体逼出来为止。她的欺骗毫无意义，明白吗？”
涅特强行扯出一个笑容，却没发出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的勉强。
“但你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艾黎叹了口气，视线穿过卡洛儿的脸，瞟向了地面上那一滩肉泥一样的黄金大公。
“古岩城的城主，是冰蝴的恋人。黄金大公俘虏了他，还切了人家一只手臂，那只可怜的小龙现在伤心又自卑，……对你们来说可能这不是重点。但事实就是受你庇佑的黄金帝国公开欺负了冰蝴的人。换一句话说，全世界都知道，你打了冰蝴的脸。”
“神阶可以不在意死活，但会不在意面子吗？”
“哦，你可能不在意，但冰蝴呢？她真的会不会把这份怒气撒在你身上？”
涅特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
“让我猜猜看，你是不是最近才从冰蝴的实验室逃出来？理由嘛，肯定不会是因为她腻味了你这个实验材料吧？”
“闭嘴！”涅特吼道：“我是凭借自己的本事逃出来的，绝对不可能是被她欺骗！”
一般人说这种话的时候，都是在知道自己被骗后，因为破防开始无能狂怒。
“你好激动哦……”
艾黎小小吐槽了一声。
“我没有！”涅特再次吼道，身上的金色液体加速了缠绕艾黎的身躯：“那个满脑子只有实验和人偶的女人，她绝对欺骗不了我，知道吗？”
“啊对对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艾黎感受到冰冷的金属攀爬到了自己的胸口位置，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涅特抿紧了唇，冷笑了一声。
“呵，我懂了，其实你是在拖延时间吧？”
“等不到乌洛波洛斯，就想等待冰蝴？你这女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天真可笑呢。”
“乌洛波洛斯想要利用你，可他此刻已经自顾不暇。而冰蝴那个女人此刻还被我困在那个实验室里，根本就出不来。”
“你放弃抵抗，乖乖成为我的容器吧！”
说着，她连身为卡洛儿的那一部分身体，也开始逐渐朝着黄金转化。
艾黎感受到了一根冰冷的触手滑过她左耳上的那道细小的口子，蠢蠢欲动着试图朝里钻去。但有无形的力量化作看不见的盾牌，那金色的液体无论如何都无法钻进去半分。
这让涅特失去了耐心，她急躁得瞪视着艾黎，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暧昧和挑衅。
“你这是在自讨苦吃。”
艾黎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笑道：“你怎么能污蔑我？我可是除了呼吸和眨眼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呀。”
涅特冷笑一声，加速了自己的变化，同时口中还叫嚣道：“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乌洛波洛斯在你身上留下的那些魔法我已全部破解，金剑定住了你的灵魂和身躯，你无路可逃。”
“我也没打算逃呀。”艾黎无奈的叹了口气。
但涅特已经不打算再听她的话语了，卡洛儿的身躯化为了最纯粹的金子，又在空中溶解为冰冷的液体，扑向了艾黎的身躯，化作一个巨大的金茧，将她彻底包裹了起来。
眼前被黑暗包裹，艾黎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它一直很平静，就想此刻她的心情一般，毫无波澜。
左肩的伤口传来特殊的刺痛感，有些发痒，又有些酸胀。是涅特在努力夺取她的身躯吗？本来以为它会从精神层面下手，看来自己的脑袋它钻不进去，就打算换一个做法。
如果它的猎物不是自己，那此刻自己绝对会为它的行为打个及格分。
可惜，这场狩猎中，并非只有一个猎人，也绝对不止一只猎物。
艾黎在深深地黑暗中，缓缓地吸了口气。
甘甜又带着些许焦糖的苦味和青柠的微酸，让人仿佛沉浸在温暖而明媚的春日花田里，啊……涅特身上沾染着的深渊力量，真是非常优质呀。
不管经历多少次，她都能深刻的感受到，神明对深渊的捕食欲望是一种多么刻苦铭心的玩意儿。为此她甚至能一次次的忍耐着涅特那低劣的挑衅，压抑住自己反击的冲动。
只为了确保这位非常能逃的神阶，在主动靠近自己后没有逃跑的可能性。
“我还是挺幸运的嘛……”
她喃喃念了一句，随后便开始从神国之中抽取作为神明的力量。
当千万根细小的针牵引着无数浅绿色的线出现在外部之时，艾黎感受到附在自己身上的涅特传来了疑惑和惊慌的情绪。
“你要做什么？”
金属摩擦出来的声音在含糊不清的说话。
艾黎没回答，只是笑了笑。
然后，那千万根可以穿过空间壁垒，缝合深渊裂隙的针线轻而易举的刺穿金之剑神的身躯，在吸收了它体内深渊力量的同时，连带着金茧之中的神明本身，一起穿了个千疮百孔。
手镯发出一声凄惨的悲鸣，蛇眼中的水晶因为耗尽了所有的能量而失去了光彩。
连带着剩余那些防护的物件和魔法，也应声而碎裂。
肢体终于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呼吸也随之急促不稳。艾黎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急速的下降，与此同时，神国也察觉到了神明的危险，开始不顾一切的加速运转，拼死消耗大海储存的深渊。
花香，更加浓郁了。不仅如此，艾黎的双眼还看到了一朵又一朵的山茶花，颤颤巍巍地在金茧中绽放。
“你……做了……什么？”
金之剑神发出了痛苦的呐喊，蠕动着身躯，似乎想要解开金色的茧。
可比之更加坚固的丝线就像是它扎进艾黎左肩膀的那根金剑一样，将它和艾黎牢牢地固定在了一起，甚至将它的形状定格在了如今这个毫无攻击力的模样上。
“对，就是这样……再挣扎得激烈一些。”
艾黎舔了舔嘴角的血渍，发出一声轻笑。
她的眼眸中，浅紫色的花瓣一层层的绽放又枯萎，仿佛联通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你这个疯子，你在利用我解开你身上的那些防御手段？哈哈……你疯了，你会死的，你这个该死的混账，你到底想做什么？快放开我！”
涅特尖叫着，金色的液体骤然收紧，扼住了艾黎的脖颈。
艾黎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嘴角的笑意却一直挂着。
她的视线透过了金色的茧，看向了空旷的大厅。
然后，仿佛垂死挣扎的凡人一般，颤抖着伸出了手。
“……乌…洛……救救我……”
喀嚓。
空间如破碎的镜面一般，将金茧分离成了一块又一块。
艾黎身上的金剑消散的刹那，那些桎梏着她和金茧丝线也随之消散。
失去了依靠，她如枯叶一般从墙上坠下，却在落于地面之前，跌进了熟悉的怀抱中。
“……你不该这么做。”
恋人带着后怕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着，冰冷的双手紧紧地保住了她千疮百孔的身躯，鸳鸯色的眼中是愤怒、悲伤和无奈混合的复杂之色。
“涅特说你已经死了。”艾黎虚弱地扯出一个微笑，“所以，我想确认一下你的安全……咳咳……”
“那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不做到这种程度，你不会出现吧。”
“……”
“不说话，就说明我做对了呗。哈哈……我就知道，你这家伙肯定不想让我看到现在的你。”
艾黎笑着伸出手，细细的摩擦着恋人半透明的脸颊。
“乌洛，节点爆炸引起的反噬，很痛吧？”
第179章
痛吗？
乌洛波洛斯不知该如何回应恋人的问题。
与其说是痛, 倒不如已然麻木。
长久以来，他早已习惯了节点爆炸时瞬间抽离他所有的力量那种痛苦和无力感了。它甚至不如亲眼看到艾黎被千针贯穿时的画面，来得更让他恐惧和害怕。
“艾黎, 你答应过我, 不会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达成目的的。”
“对不起，我错了。”
艾黎的道歉十分干脆利落，没有一点为自己辩解的打算。
乌洛气笑了。
“你压根就没有在反省。”
“不，我十分清楚自己的错误在哪儿。”艾黎认真而诚恳地看着自己恋人的双眸。
“我只是单纯的，也想让你感同身受一下而已。”
“什么？”
艾黎轻轻呼出一口气，缓解一下自己身体上的疼痛。
她这招的效果完全可以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确让自己从涅特手里逃脱，甚至还反制住了一个神阶强者,使得它再也无法对自己产生威胁。
但代价是她也会在短时间内无法行动, 只能等待身体自动修复完毕。
“……抱歉，乌洛洛。”她忍着难受,声音却放得轻容。
“我知道这么做你会生气，也知道你不主动出现是为了不让我对你的伤势担心。你不想让我为你受伤的事情担心，没有问题,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想法。”
“但是乌洛洛, 我们是恋人, 是想要一起度过剩余生的伴侣。”
她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口。
“看到这些,你难过吗？假如现在我故意躲着你,并且不让你知晓我的情况，你能否理解我的苦心呢？”
“别这样说，艾黎……”乌洛抱着艾黎的手臂收紧，声音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苦涩：“我是神阶，不死不灭……”
“拼身份的环节到了是吗？呵, 神阶了不起啊？我还是神明呢，咱两谁能高贵过谁啊？”
艾黎没忍住嗤笑了一声，手指扯住了乌洛垂落在她胸口的黑发。
“或许两个世界流速的差距，让我们之间的相处时间和模式对你而言太过漫长，以至于你潜意识里我很柔弱的刻板印象已经深入骨髓。”
“所以，你总是把自己至于保护者的位置，也总是想要在我面前营造出你无所不能的形象……你试图用这种方式让我安心，但乌洛洛，谁都有受伤的时候，谁都有遇到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
“作为恋人，如果你真心不愿意让我为你担心，那最好的做法就是告知我你现在的情况。”
“你受了什么伤，伤情是否严重，我又能帮上什么忙，或者有什么方法可以帮你缓解那种痛苦。如果你不告诉我这些信息，我才会因为一无所知而将所有的心思全部花在担忧之上。”
“就算我不是什么神明，没有那种帮你解决困扰难题的力量，可这些身为伴侣最起码的陪伴和关怀都是能做到的吧？”
或许是之前的几次沟通，给乌洛带来了一些心态上的变化。
艾黎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恋人在听完自己的发言后，神情有了些恍惚。
“……抱歉。”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低下了头，带着苦涩和后悔轻轻蹭着她的额头。
“是我太过傲慢，我反省。”
“嗯，我也反省。”艾黎的表情也终于松弛下来，也带着亲昵回蹭道：“我不该用这么冒险的方式逼迫你，原谅我。”
她成为神明的时间太过短暂，或许要让乌洛完全改正他的想法还需要一些时间和契机，但是没关系，她有足够多的时间陪他等待那些契机的降临。
而且，她也有错。
明知道乌洛的性格敏感，做事容易钻牛角尖，却在发现问题的时候并未及时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想法。
以后两人的沟通需要更加频繁一些才行。
“该死的，你到底做了什么？”
金属摩擦出来的尖锐爆鸣声响彻了整个大厅，无数液态金属化作利刃，如暴雨一般朝着乌洛和艾黎所在的方向射来。
无形的屏障轻而易举的将那些尖刺送进了另一个空间，又从乌洛波洛斯二人的方向飞出，射回了涅特的身上，将它好不容易攒起的一坨身体再次轰得稀巴烂。
可涅特不在乎，它愤怒而疑惑，歇斯底里地朝着艾黎咆哮。
“该死的女人，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无法复原？”
艾黎这才将注意力放到涅特身上。
当看到那团压根不能称之为生命的存在后，她征楞了一下，这才对神阶的不死不灭有了真实地感受。
此刻的涅特如一张黄金织成的破渔网般的金之剑神涅特，此刻正狼狈的拼命扭动着自己的身躯，试图让自己能够恢复人类的形态。可不管它怎么蠕动和拼凑，一旦那些破洞位置的液态身躯超过某个量，就会自然瓦解。
这使得它就像是一团在滚烫的铁板上跳舞的史莱姆，滑稽又可笑。
不过，被打破了和恋人之间难得的互诉衷肠时光，艾黎的面色确实不太好看。
“你怎么还在？”她问道。
一连串难听的粗话从液态金属中擦出。因愤怒而凝结的无数金刺，再度四面八方朝着两人袭来。
当然，第一次全力一击都未能成功，第二次显然虚弱多了的进攻，自然也是以失败告终。
“该死的乌洛波洛斯，明明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你非要妨碍我吗？”
“你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对待自己的同胞，她甚至不是我们世界的人。既然你已经掌握了异世界的通道，那样的女人你要多少都能找得到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妨碍我！”
“我会通知冰蝴你在这儿。”
乌洛冷冰冰的丢下了这句话，然后完全无视了涅特瞬间沸腾般牛冬冬额身躯，抱起艾黎便朝着角落那团阴影走去。
“你竟然敢通知那个女人！”这个行为比任何话语都要激怒涅特的心灵，但它盛怒之下也就怒了一下。
“不不不，请稍等一下乌洛波洛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是我傲慢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先别走，听我说。”
“你知道我和黄金大公合作了这么久，圣灵熔炉的事情我全部知晓。只要你愿意将容器让给我，那你想要多少数据我都可以直接给你。”
“现在黄金大公已经死了，我的身躯是卡洛儿大公主，帝国最正统的继承人，等我回去，那些帝国对抗深渊得来的数据，你想要多少都没有关系，就算是帝国整个研究所，我都可以拱手相让……”
“乌洛波洛斯，别走啊……你听我说话，就算你不愿意将容器全部交给我，那我们合作怎么样？我发誓，我不会完全独占这副身躯，等我摸清楚了她力量的来源，搞懂了她的特殊之处，我一定会复刻出更加完美的瓶子，帮你完成黑之塔的计划……”
“这些还不够吗？你这个贪婪地魔法师，好吧，我答应你，只要你愿意帮助我摆脱现在的困境，那我可以帮你镇守黑之塔，加速你的力量收集计划……”
然而，乌洛压根就没有给它任何回应，步伐没有半点犹豫。
涅特察觉到了他的坚定，声音逐渐的暴躁起来。
“喂，不准无视我，回答我的话！”
“不准走，谁允许你离开的。至少把她留下，那是我的容器，那是我好不容才找到的容器……”
“听到了没有，乌洛波洛斯，不准带她离开！”
涅特再度发动了自己所能发动的所有力量。
可正如乌洛无视了它的声音那般，它的攻击也未能靠近目标半分，这一切反而像是它在无能狂怒。
这种境遇，让涅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那个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耍手段，将它的灵魂完全固定在了这副半融化着的状态。它尝试过像以前那般分解自己的灵和肉，可就像是那些阻拦它变化形状的洞口一样，它对那股力量毫无办法。
无法操控自己形态的金之剑神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的自己压根就无法抵抗一名法神，不管他是不是全盛时期。
逐渐的，涅特的尖刺不再凝结，也不再尝试重组身躯。
它就像是一滩倒在地上的金属废液，沾满了灰尘，狼狈不已。
“我在世间游荡了数千年，灵魂早已残破不堪，只能靠着更换身躯来苟活……我只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可笑，太可笑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不公平，这一点也不公平……”
金属摩擦发出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泣，擦出了一声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尖锐声音。
“呵呵呵呵……”
“我不会回去那里的，谁也别想把我带回去……”
艾黎打了个寒颤，心里涌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她扯住了乌洛的衣袖，说道：“等等乌洛，涅特它好像不太对劲。”
乌洛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了那一趟狼狈不堪的金属软泥。
忽然，他瞳孔猛缩，一把将艾黎护在了怀里，同时在身后展开了无数曾空间壁垒。
下一秒，艾黎只觉得自己的听觉像是被一片花瓣轻轻擦过。
它带走了所有的声音，世界变得一片宁静。
与此同时，翡翠高塔之外。
不管是睡着了的人，还是醒着的人，都在同一时刻听到了一声悠远的钟鸣。
随后，天空骤然亮了起来。
有人推开窗户看了出去，便见到本该漆黑的夜幕，竟然升起了两轮太阳。
它们透过云层照射在地面上，让这黑夜亮如白昼。
“天哪，神迹出现了！”
白银城内。
一个神殿的修女双手交握在胸前，口中不停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诗歌。
“……敲钟人远渡冥河，在时间的尽头，敲响了唤醒大蛇的钟……”
“……那钟声悠悠，两轮太阳驱散了黑夜，自此仅剩白昼……”
“……仁慈的蛇，绝望的蛇，祂给人间三十三日，让我等能告别血脉亲朋，告别一切执念，安详步入永眠的夜……”
“我听到了末日丧钟的声音，我看到了夜色被两轮太阳驱赶……”
“哈哈……出现了，丧钟、太阳……都出现了，预言是真的，预言是真的……”
爱丽丝赶来的时候，这位修女已经跌坐在地上，神情癫狂。
她又哭又笑，像一只濒死的虫子般在地面上挣扎着，最终伸手抓住了爱丽丝的裙摆。
“圣女大人，我在做梦吗？还是这一切就是现实？”
“那则灭世预言它真的发生了，我们都会死，哈哈哈哈……所有人都会死！”她几乎是崩溃着喊出了这句话。
爱丽丝给了尼雅一个眼神，她忠诚的骑士长立刻走上前，动手敲晕了那个修女，把对方放到了旁边的长椅上。
“刚刚的那个钟声，就是预言中的丧钟吗？”爱丽丝问道。
“是的。”尼雅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唯有神阶才能在死前选择敲钟，唤醒大蛇毁灭世界。”
“那群神阶真的是……算了，现在考虑这些毫无意义。”爱丽丝眼神一暗，深深吸了口气后，利落的转过身。
“教皇那老头现在估计已经被吓尿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圣光神殿，帮雷欧主教压制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动乱才行。”
“那和帝国的合作……”
“不用管那群家伙。如果按照预言发展，那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有三十三天了。”
“这么多时间，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同一时间的佩拉诺亚。
星象学院的新任院长特博纳教授急匆匆地赶到校长办公室，他完全忘记了要敲门这件事，一边嚷嚷着一边推开了大门。
“不好了，校长。有神阶敲钟了。”
阿诗娜正站在小山一般高的书堆里翻找着什么，听到他的动静后，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下，只是点点头，道：“我听到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特博纳急得额头冒冷汗，在办公室的书堆中团团转：“三十三天，如果不能在三十三天内让大蛇重新进入沉睡，那么一切都完蛋了。”
“怎么办啊，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则半真半假的预言而已，谁也没有见过那条大蛇……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阿诗娜校长，关于这个预言盖亚校长有留下什么应对手段吗？他这么厉害的人，肯定考虑到了预言实现的那天吧？”
“不对不对，就算是盖亚冕下也没有办法提前预料到一个毫无证据的预言情况才是，怎么办？我们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的等死吗？”
“大蛇会如何毁灭世界？预言中也没有写，我们……”
“冷静点，特博纳。”
阿诗娜被他吵得没法集中注意力，只能强忍着骂人的冲动，捏了捏自己疲惫的鼻梁。
“先别胡乱着急，我们还有三十三天的时间呢。”
“可是……”
“别可是了。你现在已经是星象学院的院长，给我承担起责任来！”
“……我这个院长是怎么上位的你还不清楚吗？”特博纳苦笑道：“要不是因为预言之子，院长也轮不到我一个当了三十几年的普通教授来，我什至连优秀教师都没有拿过。”
也不怪他底气不足。
佩拉诺亚遭受的那场灭顶之灾中，星空学院是损失最惨重的。那群被预言之子渗透的师生为了召唤时之母，基本都现出了自己的生命，所以现在只能让他这个能力水平都很一般的普通老师顶上院长的位置。
天知道他甚至不是圣阶。
特博纳怎么可能不焦虑，这完全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
“冷静下来，特博纳。你可是盖亚校长选中的人，对自己有些信心好吗？”
阿诗娜瞥了他一眼，合上了手里的书本。
特博纳听到这话不由瞪大眼睛，呆呆地问：“你说谁？盖亚校长，他……他亲自点名了我接任星空学院的院长职位？”
“没错，所以你不用妄自菲薄，你的能力肯定没有问题。”
阿诗娜重新拿起了一本古老的笔札，一边看着一边说道：“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想办法联系这个世界上的神阶们。他们是最接近圣灵的存在，如果预言继续推进下去，那他们就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接近大蛇的存在。”
“那，我要做什么？”特博纳忐忑地问道。
“我记得你曾经替纽沃翠恩救回来了一批遭遇危险的精灵，其中就有木蔷薇……可以的话，我希望能由你出面能联系精灵女皇。”
这个任务他能办到！特博纳眼睛一亮，原本没有多少的自信瞬间充盈起来。
“没问题，我马上就动身。”
特博纳用力了下头，马上就转身要走人，可还没走两步就又被阿诗娜喊住了。
“等等，蝶还在佩拉诺亚吗？”
“应该还在。”
“那你顺道找她说一声，让她尽快联系上冰蝴冕下。”
“哦，还有魔法分院的那一批新生里，有几个是乌洛波洛斯冕下未婚妻比较关照的学生，你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办法联系上艾黎小姐。”
“可是，翡翠高塔不是已经……”
“艾黎小姐，也是一位冕下。”阿诗娜点到即止。
“我明白了。”特博纳应下，或许是有了明确的事情要做，他身上在也没有最初那股焦躁不安了。
只是不等他离开，办公室的大门再次被人匆忙地推开来。
这次进屋的是一个魔法议会的熟面孔，对方满头大汗，手里抱着一块特殊的通讯水晶，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阿诗娜的面前。
“阿诗娜校长，圣光神殿的雷欧主教发来了联络请求。”
圣光神殿的雷欧主教？阿诗娜神色一凝，压低声音问道：“是为了预言的事吗？”
对方点点头，小声说道：“现在议会也乱成了一锅粥，议长准备召集所有议员开会，您什么时候有空过去主持一下？”
“我要优先安抚学校的师生们，议会那边……你们先吵着，等确定了派系和彼此的应对方案之后再通知我。”
阿诗娜随口嘱咐了两句，便接过了那枚通讯水晶。
“雷欧阁下，我是佩拉诺亚的校长阿诗娜……”
“……你的意思是，敲钟人的身份是那位金之剑神涅特？能确定吗？不，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只是这涉及到了黄金帝国，他们这些年在做什么你也清楚……”
“……神殿的立场我知道了。如果那两位冕下回到佩拉诺亚，我会通知他们神殿的事……直接通知你？我试试吧，但不能百分之百保证……”
“……不用客气，现在我们面临的是世界级别的灾难，本来就应该一起合作……”
“……放心，我马上安排人开始搜查图书馆了。不过容我提醒一句，佩拉诺亚的图书馆虽然收藏了全世界绝大部分资料，但如果要找历史、传说和文学方向的资料，我推荐还是得去纽沃翠恩……”
“……可以，我会给你我的紧急联络方式，有进展我们随时联系。”
切断了这次的通话后，阿诗娜这才扯松了自己紧紧扣着的领口。
“校长，神殿怎么知道敲钟人的身份？”特博纳心惊胆战地听完了阿诗娜的回应，只觉得自己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神殿和魔法师之间关系称不上和谐，往上数个十几代，甚至可以说是有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可阿诗娜校长和那位议员的表现，却像是和神殿早有联络，却关系不错……
“和黄金大公一起绑定了共享寿命的契约的老教皇死了，就在钟声响起前。”阿诗娜一开口，就抛出一个天雷一般的隐秘。
特博纳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立刻瞪大了眼睛。
“难道说……”
“是的，现在帝国群龙无首，再加上丧钟一响，已经无力再针对佩拉诺亚了。”
阿诗娜长长的呼了口气。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三位冕下一直都将预言放在心上。在灾厄发生前，盖亚校长甚至还专门找我们这些人推演过大蛇苏醒后的各个应对机制。”
“如今距离预言中的灭世还有三十三天，在祂真的毁灭世界之前，我们还有挣扎的机会！”
“动起来吧，特博纳。你是星空学院的新院长，你们最擅长解读预言，所以，现在就用你们的方式去稳住所有人吧。”
“所以，我们还没输，特博纳。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要放弃。”
**
艾黎听到了一声钟鸣。
它像极了某座寺庙晨起敲响的洪钟，古旧、稳重和悠长，仿佛一圈涟漪荡过整个世界。
又像是一声长叹，带着跨越时间的无奈和悲伤，仿佛濒死鲸鱼的最后长鸣。
于是，艾黎睁开了眼睛。
天空碧蓝如洗，偶然飘着几朵白云，金色的太阳穿过云层，洒在了一座洁白的雪山之上，却折射出了彩虹般的璀璨光芒。
骤然，雪山动了。
就像是一场巨大的雪崩般，几乎占据了半个天空的大蛇脑袋缓缓垂落，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地面上的艾黎。
原来那不是雪山，而是大蛇如山峦一般巨大的身躯上开满了洁白的鲜花。
它们从每一块鳞片的缝隙里扎根，拿它的血肉作为养料，却有着最纯净美好的外表，就像是最隐晦的陷阱。
——神明啊。
——我呼唤了你许久。
——你终于来了吗？
无声的言语随着花香飘来，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钻进了艾黎的脑海中。
艾黎刚想开口，可下一秒，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也跟着钻进了她的脑袋。伴随而来的，还有数字不清的信息和记忆，它们残破和绝望，充满了血腥和哀嚎，一股脑的塞进她的意识中。
鼻腔留下了带着铁锈味的暖流，滴落在她的衣袖上，留下了红色的斑驳花纹。
“……这是……什么？”
艾黎跌坐在地上，抱着脑袋痛苦呜咽。
这种痛苦甚至比曾经那被捅得千穿百孔的身躯带来的痛感还要更甚几分。
——请接纳这个世界。
大蛇再度靠近，那无数次失败的记忆碎片随着它的行动，无孔不入的试图侵入艾黎的脑海。
“别……过来……”
艾黎想要尖叫，可用尽全力从喉咙发出的声音，是那般的脆弱。
她的四肢百骸都像是被人一点点的敲碎，然后重组又敲碎，每一片皮肤都像是被记忆化作的刀刃切割，缝合又切割。
痛苦永无止境，甚至不给她适应的机会。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死。
“离我……远点……”
比她还高个三四倍的金色蛇瞳冰冷地注视着虚弱的她，不掺杂任何怜悯和多余的情绪。
——神明啊。
——为何拒绝？
祂再度靠近，那些绽放在每一块鳞片下的深渊白花随着它的游移而摇曳，每一次晃动都像是在对艾黎发出狰狞的嘲笑。
未成熟的神明，承担不起世界的重量。
艾黎已经无法动弹，她甚至连维持自己的自我认知都很困难。
就连神国也在此刻对她闭上了大门，她无处可逃，却连现在是什么情况都不清不楚。
唯一只晓得事，大约就是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停下来吧，大蛇。”
“我的神明尚未做好准备。”
在最绝望之际，艾黎听到熟悉而温柔的声音。
她强忍着疼痛，颤抖地抬起了头，却在看到那道熟悉身影前，便被一件白色华美的长袍盖住了脑袋。
“别和祂对话，也别回应我。”
是乌洛，他来了！
恋人的出现似乎打断了大蛇往她脑子里钻的行为，艾黎感觉自己的头疼似乎缓和了一些。
她无力回应，甚至连抓住乌洛衣角都做不到。
——要等到何日？
“至少不是今日。”
大蛇沉默，不再言语。
艾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游动声音，地面一阵震颤之后，那花香随着它一同远离了自己的周身。
疼痛又轻了几分，可那些已然灌注进入的痛苦记忆并未跟着消散。它们依然留在她的脑海中，让她的一片混沌，无数碎片般的思绪闪过，却无法抓住任何一片。
自己应该做什么？
她不记得了……
好困……
恋人冰冷的手牢牢牵住了她，然后将她扶起。
“你该离开了，艾黎。”
离开是什么意思？
艾黎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她隐隐感觉不对劲，想要开口，却连自己要问什么都不清楚，只能茫然地回握住那只冰冷的手。
“接下来的路，你不要犹豫，也不要回头。”
“一直朝前走，不要停歇。”
“……别怕。”
第180章
艾黎又做了一个梦。
一个, 关于世界诞生和毁灭中轮回无数次的梦。
巨大的蛇最初是如宇宙般漆黑，祂拱卫着自己的珍珠，为它遮风挡雨。
直到来自天外的黑雾找到了它们。
最开始,它是路边枯萎的一缕杂草,是山中折断的一颗树苗，是天空落下的一滴雨水，是无人在意角落里死去的一只蝼蚁……
它是你随手可以处理的一件小事，是你绝对不会放在心上的一次意外。
当意外开始累积，量变引起质变，世界便轰然倒塌。
第一朵白花在大蛇的鳞片上绽放，祂痛苦得无以复加，却毫无办法。
后来,大蛇吞下世界,将被污染的部分切除，留在自己的身上。
它将世界的本源分成十份。
九份化作圣灵, 行走人间庇佑世界。
一份用于切割自我，化作求索者，以世界最普通的生灵为视角, 记住和累积每一次轮回的经验。
可深渊犹如跗骨之蛆。
直到黑蛇开满了白色的花, 世界只余下不到百分之一, 也没有找到祂要的答案。
圣灵最先熬不住记忆的苦痛, 放弃了记忆。
求索者在一次次失败中绝望, 终于选择自我泯灭。
唯有大蛇，唯有祂，世界本身，必须吞下每一次毁灭前的绝望和苦难。
可如今的祂也抵达极限，世界也无路可退。
——世界, 需要新的蛇。
祂重新割舍自我，分离出来了新的蛇。
这一次，它不再是求索者。
大蛇将希望寄托在它身上，希望它能成长为全新的自己，接过守护的职责。
可，没有一条幼蛇能够长大。
世界一次次轮回，幼蛇与世界一次次死亡。
直到这一次，新的幼蛇以人类幼童的形态，降生于深渊的旁边。
他在懵懵懂懂之际，被濒临死亡的魔法师带走，成为了对方名义上的弟子，实际上的实验体。
痛苦和磨难并未击溃他，他如毒蛇一般耐心潜伏，直到机会来临才露出毒牙。
他开始逃亡，朝不保夕，担惊受怕。
最终，被追兵堵在了北方一座破败小镇的法师塔。
尚且年幼的蛇又冷又饿，听着断壁残垣外追兵的脚步，感受着寒冷的风穿过他枯瘦的身，双眸被仇恨和毁灭侵染。
失去了爱世界的心，便失去了承担世界的资格。
——这条幼蛇，也失败了。
大蛇于梦中叹息，圣灵们挪开了视线。
无人对那脆弱的幼蛇伸出援手，哪怕为他遮蔽些许风雨，哪怕为他赐下一点食物。
祂们只是等待着世界重新进入轮回，然后再度迎接一条新的幼蛇。
可在所有人都放弃之时，幼蛇本预熄灭的生命之火，再度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在杀伐中急速成长，他在煎熬中进阶成神，最终，他知晓了一切。
“要我成为下一个你？”
高傲的幼蛇注视着祂，露出无所畏惧的笑意。
“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我有两个条件。”
大蛇安静的注视着分离自祂的幼蛇，应下了它狂妄的要求。
——我应允你。
——在你的寿命结束之前，不插手你的人生。
——我许诺你。
——若有一日，你自愿放弃生命来到我的面前，我会答应你的一个请求。
——无论它是什么。
艾黎在梦里知晓了这个请求。
一瞬间，她从梦境中坠落，沉入了海底。
世界一片幽暗，她的意识也游移在清醒和混沌之间。自我就像是被强烈的撕扯成了两半。
清醒时，她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听到了无数的祈求和哀嚎。混沌时，又觉得天地万籁皆寂，仿佛空无一物。
疲惫和苦痛交织，缠绕在她的灵魂深处，她却无处可逃，只能承受。
“……别担心，艾黎。”
有轻柔的手从身手拥抱住了她，轻轻遮蔽在了她的双眸之上。
“乌洛洛……”
“我们还有时间。”
“可是……”
“记住，你永远不会孤身一人。”
艾黎睁开了眼。
如太阳般的金色眼瞳安静地注视着窥探了这份记忆的神明，祂游动着寄生了白花的身躯，无声的祈求随着花香袭来。
——神明啊。
——我的苦痛，世界的苦痛，所有生命消逝的苦痛。
——请你，接纳这一切吧。
“抱歉，我知道你很痛苦，但请再给我一些时间。”
艾黎伸手，搭在了大蛇眼角鳞片上。
白色的花儿被她触碰的刹那，化作黑雾消散。
——还要多久？
“很快，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所以，在这之前……”
神明许下了诺言和条件。
而大蛇，以一声悠长的钟鸣，回应了她。
“天哪，艾黎小姐您终于醒了！”
熟悉声音突破了迷雾，清晰地传到了艾黎的耳中，也击破了那个梦境。
艾黎就像是溺水之人倏然浮出水面，猛地吸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碧蓝的天空在两轮日光的照耀下澄澈如洗，飘着几朵洁白的云。风吹过它们，就像牧羊人驱赶羊群，让它们飘到了远方。
柔软的手轻轻捧着艾黎的脸颊，脂粉的香味音绕在她鼻尖。
艾黎扭过头，看到了莱弥尔焦急的脸庞。她咳嗽了几声，在对方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来。
“莱弥尔，翡翠呢？”
“艾黎小姐，我在这儿。”
黑猫从女术士的黑影中浮现身躯，担忧地看向它虚弱的女主人。
艾黎对它伸出手，它便小跑到了她的身边，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
“黑塔的情况如何？”
艾黎摸了摸它的头，低声问道：“外面的事，里面知晓了吗？”
“我和星辰联系过，它在钟鸣时立刻引爆了一个节点，遮掩住了真相。”翡翠回答。
“嗯，做得好。”艾黎松了口气，随后在莱弥尔的搀扶下站稳了身子。
“翡翠，我现在要去找金之圣灵塔斯亚特拉，你有它的消息吗？”
“不用顾忌乌洛，他……暂时不在，不会听到我们的对话。”
黑猫摇摇头，说道：“没有人知道冕下将它藏在了哪儿，但在我的记忆中，冕下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携带那位圣灵的碎片。”
“……难怪他这么自信，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误导吗？还别说，挺有这家伙风格的。”
艾黎无奈的笑了一声，随后转身看向莱弥尔，从重新充电完毕的手镯里取出了摩恩的那个盒子。
“这是我从摩恩那里帮你拿回戒指了。放心，这些年他一直保管的很好，戒指和里面的灵魂碎屑都完无损。”
莱弥尔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突然，她恍惚了一阵，最终还是在艾黎的催促下，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个盒子。
等打开确认安然无恙后，这才含着眼泪，迫不及待地将它戴回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等做完这一切，她忽然张开手，将艾黎紧紧地抱紧了怀中。
“谢谢你，艾黎小姐。”
艾黎笑了笑，伸手拍拍莱弥尔的背以作安抚。
“莱弥尔，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不多，但大致有些了解。”
“那你能帮我打听一下关于金之圣灵的消息吗？”
莱弥尔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当然没问题，我马上就回一趟黯月城。”
“可是你和那边的关系……”
“没事，世界都成这模样了，他们不会把多余的心思花费在我这种小人物身上。倒不如说，我愿意回去，女皇大人会很高兴。”
末日来临之际，所有统治者都需要面对可能到来的暴乱。
恰巧，莱弥尔很擅长这个。
“谢谢你。”
莱弥尔的拥抱越发用力了几分。
“不用谢。小艾黎，相信我，冕下那么强，他会没事的。”
艾黎有些哑然，随后便是笑着嗯了一声。
等送走了莱弥尔，艾黎这才看向翡翠。
“翡翠，你能直接通知黄金和秘银过来我这儿吗？”
黑猫点点头，长长的尾巴轻轻甩动，就在艾黎面前的空间撕开了一道裂缝，而橘猫和鸳鸯眼的长毛猫几乎是同时从那裂隙中挤了出来。
“艾黎小姐，您没事吧？”
秘银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心疼又焦急地围着艾黎转了几圈，目光最终停留在她被鼻血弄得脏兮兮的衣袖，终于忍不住哗啦啦的哭了起来。
“天哪，您怎么出了这么多血？”
“我没事的，秘银。只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现在我已经全部恢复了。”艾黎安抚地揉了揉小猫咪的脑袋，又看向了旁边稳重的大橘猫。
“黄金，乌洛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黄金动了动胡须，平静地回答道：“冕下在回归大蛇本体之前，已经告知了我们他大部分情况。”
“好。接下来我要去找塔斯亚特拉，你有什么和它有关的信息是可以告诉我的吗？”
“很遗憾，冕下并未告知过我们那位圣灵碎片的事情。”黄金摇摇头，“和其余的圣灵不一样，塔斯亚特拉的存在非常神秘。据我所知，接触过这位圣灵碎片且还能活着的人，仅有五位。”
“都有谁？”
“除了主人和冰蝴冕下外，就是魔族的黯月女皇，圣灵神殿的雷欧阁下，还有一位被它赐福过的兽族祖灵。只不过主人和冰蝴冕下暂且无法联络，那位祖灵为了对抗深渊裂隙进入了沉睡，暂时也无法被唤醒……”
“黯月城有莱弥尔，神殿的话……爱丽丝是神殿的人，雷欧主教可以拜托她来询问。”
“我这就准备信件。”
“不着急。除了这两位明确接触过金之圣灵的人外，纽沃翠恩的图书馆历史记录颇多，很有可能也会记录着和金之圣灵相关的信息。”
“还有奥秘法拉，商队走南闯北，足迹遍布世界各地。或许他们没有塔斯亚特拉的具体消息，但是可以帮我排除错误答案。”
艾黎迅速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最后看向了橘猫。
“黄金，你能去找他们一趟吗？”
“义不容辞，我的小姐。”黄金优雅的鞠躬行礼。
“拜托了。”艾黎摸摸它的头，道：“我会带着秘银和翡翠去佩拉诺亚找相关的资料。如果有消息，哪怕是疑似，也及时转告我。”
“遵命。”
目送黄金离开之后，艾黎这才抬头看着天空那两轮太阳，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秘银和翡翠相视一眼，悄悄地凑了过。
“艾黎小姐，我们是现在回佩拉诺亚，还是您先回家休息一番？”
“时间有限，我们先去……”艾黎忽然止住了自己的话，她的目光扫过自己这身实在不太像话的裙子，立刻改变了主意。
接下来要面对的人事物都不会少，现在的穿着实在是不太成体统。
世界末日即将到来，发言者得体的打扮可以起到一定安稳人心和增加说服力的作用。
“先回家一趟，我要换条裙子。”
**
重新回到枫叶镇的家后，艾黎看着和记忆中别无二致的庭院，不由有些恍惚。
大约十几天前，这儿还是一片被开满了玫瑰的荆棘覆盖的荒废庄园。
可如今再看，它却重新变回了最初那温馨小屋的模样。
“艾黎小姐？”秘银略有些担忧地看着停下步伐沉思的艾黎，眼中溢满了心疼之色。
“我没事，只是有些……呵，要是乌洛也在就好了。”
艾黎说完，正打算走进屋里，却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
“咦，艾黎！圣灵在上，你和乌诺恩真的回来了啊！”
艾黎转过身，就看到了苍老了好几岁的多尼尔神父提着一个装满了蘑菇的篮子，惊喜地朝自己招手。
“好久不见，神父。”
艾黎礼貌地和他打了招呼。
多尼尔还想说些什么，可眼神看到了艾黎身上的血渍时，明显愣了一下。
他重新看向四周，房子里却没有男主人的身影，不由问道：“乌诺恩那小子呢？”
“他暂时有点别的事要办，没那么快回来。”艾黎说道。
多尼尔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小声抱怨道：“嗨，我还以为他也回来了呢。”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艾黎看得出来他的表情很是苦恼，便耐着性子问道。
“也没什么，就……天上这不是忽然多了个太阳嘛。像这情况不常见，现在枫叶镇的人都有些不安，我本来想问问乌诺恩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的。”多尼尔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的未婚夫虽然年轻，但是博学多才嘛，嘿嘿。”
“……这个呀，其实乌洛和我说过原因来着。”
艾黎保持礼貌的微笑，张口便道：“听说是有一位神阶实验失败的原因，不过不用太担心，这实验没什么危害，就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天上都有两个太阳了……哦，还有，晚上可能也暂时回不来了。”
“啊？还有这种事！”多尼尔完全没有怀疑，立刻气呼呼地骂道：“这群神阶冕下都在搞什么呀？”
“谁知道呢？”艾黎耸耸肩。
“唉，这一天天的整出这么多活，还好这次只是两个太阳……额，乌诺恩确定这种天象不会持续太久吧？”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就会自然消退了。”
“行，既然乌诺恩这样说了，那我也这样告诉镇子上的人吧。你别看他平常不怎么搭理人，大家也不敢去找他哈哈，但是其实他在大家心里的地位可是很高的，有些事圣灵来了都未必有那小子的话管用。不过能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嘛，他让我暂时保密来着。”艾黎微笑着回道。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多尼尔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又对艾黎笑道：“算了，既然乌诺恩不在，那我也不便打扰。不过艾黎，如果你遇到什么需要帮助的困难，就让秘银或者黄金……咦，你家怎么多了只猫？”
“嗯，它叫翡翠。”
“翡翠是吧，我记住了。总之，我接下来的时间都会在教会里，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让你的猫们过来找我吧。”
“好的，多谢你，多尼尔神父。”
“不用这么客气。哈哈，我先走了，有空来镇子玩啊。”
多尼尔神父步伐轻快的离开了。
艾黎注视着他的背影许久，深深吸了口气。
“给我准备热水吧，秘银。”
“然后我们就尽快赶去佩拉诺亚……”
“我有预感，乌洛一定会把人藏在了我知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