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刘盈刘邦萧谨吕雉 > 130-140
    第131章 偷偷惊艳所有人

    得知刘盈梦中有好东西后, 就是李左车,都被劝了回来。

    李左车回来时,驻扎在大汉回中宫。

    回中宫就在后世宁夏,盛产枸杞。李左车带了许多枸杞回来送人。

    刘邦和吕雉组织心腹重臣给刘盈讲题时, 众人人手一陶杯枸杞水, 神情肃穆又沉着。

    连在上朝时都龇牙咧嘴, 被刘邦多次骂“你是犬吗”的雍齿, 此刻也面容沉静仿若半只脚入土的垂暮之人。

    喝一口枸杞温水。

    太子, 你说吧, 神仙又要让你怎么亡国。

    刘盈本想嘲讽一句, 枸杞水喝多了更上火。

    因担心他嘲讽之后, 叔伯们就不再喝枸杞水,导致不能上火, 刘盈好心地忍耐了下来。

    “大隋的现状是这样的。”

    刘盈偷懒的时候很偷懒,该干活的时候比他阿父还卷。

    能用的资料, 刘盈早就整理好, 用光了工坊新制造的纸,连刘邦都没有新的纸用。

    刘盈去造纸工坊转了一圈。唉, 新的纸还是没改良成功。不知道阿父有生之年, 能不能用到草纸擦屁股。

    梦里的事只有刘盈知道,所有户籍数据、舆图信息、赋税制度, 全是刘盈醒来后,一条一款亲手记下。

    看见那堆积如山的纸张, 根据纸张新旧程度, 萧何等人便知道,刘盈在很久之前便准备了。

    至少在刘盈去北疆前,他已经开始记录梦里可能用得上的数据。

    被刘盈抱走所有纸张的刘邦和吕雉, 看到刘盈拿出的辛劳成果时,都不由揉了揉眼睛,很不敢置信。

    在他们眼中,刘盈回栎阳后,每日就吃喝玩乐。

    刘盈什么时候做了这么多事?

    仔细想想,刘盈虽每日玩乐,但读书习武似乎一日没落下。只是他玩乐的动静特别大,且专门挑着自己忙碌的时候过来炫耀,刘邦和吕雉才误以为刘盈一直在玩耍。

    韩信看到弟弟记录的东西,神情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在北疆的时候,刘盈与死士一起训练。

    韩信即使面对弟弟,在操练时也不会手下留情。他总是会压榨兵卒的极限。

    刘盈是一块熠熠发光的宝玉,韩信雕琢时便更加用心。

    无论韩信安排了怎样的训练目标,刘盈就是爬也会爬着完成。

    完成之后,刘盈便开始撒娇,让陈平帮他洗澡。洗完澡后,刘盈便蠕动到陈平的膝盖上,让儒生们给他读书听。

    等刘盈稍稍恢复一点力气,他就晃晃悠悠爬起来,抓着毛笔不知道记录什么。

    先草草记录一遍,等积攒了足够多的草稿,刘盈便会选一日什么都不做,把草稿整理成现在众人看到的整齐文书。

    这些事,刘盈总是藏起来悄悄做,只告诉了韩信和刘肥。

    宋昌和张不疑在帮刘盈隐藏,而陈平和李由或许猜到了一些。

    反正大汉的帝后,被刘盈瞒得死死的。

    刘盈将自己的努力瞒得如此好,不是什么“哎呀,不想被人看到我在努力,好害羞啊”之类别扭的情绪。

    他只是想偷偷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等众人被他偷偷藏起的努力成果吓到后,刘盈就可以叉着腰挺着胸昂着头,把自己如何努力的事迹添油加醋炫耀一番,这样收获的情绪价值才最大。

    如刘盈所料,当父母和叔伯看到他藏起来的成果时,纷纷露出没见过世面的震惊嘴脸。

    萧何都后悔让刘盈干活了。

    听闻刘盈回京后一直疲惫嗜睡。他本以为刘盈是犯懒,原来是在偷偷工作啊。

    “是的,就是这样,继续夸。”

    刘盈如果有尾巴,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刘邦实在是不想看到儿子这过分得意的模样,一巴掌把刘盈高昂的脑袋按下去,宣布作业辅导会正式开始。

    刘盈抓住刘邦拍他脑袋的手,试图给他阿父一个过肩摔。

    可惜刘邦虽然年老,战斗经验还是完胜刘盈,反把刘盈按在了地上。

    吕雉差点发出尖锐爆鸣。

    在萧何不赞同的眼神下,张良和陈平一左一右劝说刘邦和刘盈不要耽误时间,父子二人才暂时停止相残,待来日再战。

    萧谨站起来,轻轻替吕雉按摩太阳穴。

    可怜的皇后,肯定又头疼了。

    短暂的(刘盈炫耀、父子相残)插曲之后,大汉君臣终于开始做正事。

    雍齿看着密密麻麻的字,眼睛里直转圈圈,掐了自己大腿好几把,才咬牙维持清醒。

    光是看刘盈列出的资料提纲,众人就花了半日时间。

    剩下半日,他们要干本职工作。大汉的政务不能停啊。

    因神仙的功课不能让他人得知(虽然刘盈说无所谓),萧何等人是自己亲手誊抄了刘盈记录下的资料。

    回家后,他们各拿着一部分资料,冥思苦想如何辅导刘盈的功课。

    同时,萧何等人还要思考,这些数据对现在大汉的作用。

    萧何已经猜到,这大隋,可能是大汉之后千百年的一个新朝代,不仅制度上有大汉的影子,新都城的建造图纸,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大隋的都城“大兴”是在“长安”附近另起一城。刘盈记录下的“大兴城”建造者所写的文书,有建造者对曾经的长安城规划不合理之处的描述。

    从文书中三言两语,萧何便知道长安这个“古都”所代表的含义。

    见文书中说那长安当了几百年的都城,萧何最近心中的烦躁不安便平息了。

    几百年,比他预想的好太多了。

    再细看大隋的户籍制度和疆域规划,萧何再次肯定了他曾经从刘盈梦中窥见的信息——这天下,终究是“统一”的,他和陛下的选择没有错。

    大隋仍旧给宗室子弟封王,但封王者并不是真正的“王”,其疆域内地方官仍旧是由中央任免。

    萧何对后世政治制度的猜测,从那个名为“大明”的副本就开始了。

    只是“大明副本”多描述兵制和北疆,刘盈无法得知大明其他信息。萧何又担心问得过细,让刘盈泄露天机。刘盈不说,他便不问。

    而且根据大明那些神奇的武器,以及衰败的关中之地,大明或许是大汉极远的未来。

    那样遥远的未来,刘邦对萧何道,得知过多的信息,恐怕也不是好事。

    对刘邦的远见,萧何一向是极其信任的。

    大隋似乎离大汉不是太遥远,才会继续选择在长安定都,其一些官职、爵位的称谓也才会和大汉相似。

    大隋是可以借鉴的。

    “根据大隋的城池、道路规划,就知道在大汉建造哪些新城池,新道路了。”萧何抚摸着自己复制的舆图,眼神温柔得就像是看着没调皮捣蛋的刘盈。

    吕泽此时,也抚摸着舆图中关于南方疆域的部分,眼神炙热。

    大汉是一定要收回大秦曾经所有的疆土的。承认赵佗为南越王,不过是权宜之计。

    吕泽对身后两个儿子道:“收复南越,定是盈儿当皇帝时会做的事。我恐怕活不到那一日,你们一定要好好研究这张舆图,辅佐盈儿。”

    吕台和吕产仰头看着那张详细到可怕的舆图,眼神也十分炙热。

    因吕台已经在军中为将,吕产选择向萧何学习。

    但官吏向来文武不分家。如果刘盈将来要亲征,吕产掌管后勤,当然也会随驾。

    希望到那个时候,自己已经能独当一面,替太子守好后勤。吕产在心里发誓。

    吕产因喜欢安静,自以为与刘盈的关系算不上太亲近。

    但得知刘盈独自进入彭城时,吕产才发现,就算自己不肯亲近,也要胡闹着逼迫自己亲近的表弟,原来在自己心中分量极重。

    当刘盈不断给吕产写信,骂吕产的父亲太令人头疼,非要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吕产就更喜欢刘盈了。

    嗯,虽然骂父亲不孝,但盈儿说得对!

    他希望,自己也能像兄长那样,成为盈儿的左臂右膀。

    咳,虽然盈儿的左臂右膀应当是齐王和淮阴侯,别人抢不过。

    看到这一张舆图,吕产想到了自己能做的事。

    南越对大汉而言,就是一片迷雾笼罩的神秘地域。听闻南越多山,他们甚至不知道大军能从哪条路进入南越。

    看到这张舆图,大汉或许知道往南越的路,要从哪里开始修了。

    自己或许能提前去南方,为盈儿摸清通往南越国的门户。

    吕产在心底埋下一颗种子,直待他学到更多的知识,才会发芽开花,结出果实。

    他自信自己或许不是什么大才,但勤能补拙,当一名能吏,应当没问题。

    吕台悄悄看了吕产一眼,又将视线移回舆图。

    他期望兄弟二人,有并肩作战的一日。

    ……

    刘盈起夜的时候,发现张良那间屋的烛火还亮着。

    他回宫后,强硬地把张良从家里又接到了太子宫。

    听说张良又茹素了,这怎么行?难道阿父驾崩的时候,要把厉害的大臣一并带走吗?

    阿父可以早崩,贤臣给我长命百岁啊!

    刘邦见张良拿刘盈无可奈何,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让刘盈把张良绑走。

    不过他在太子宫给张良单独划了个偏院,以免张良太拘束。

    刘盈起夜就起夜,居然还跑到院子里散步。这一散步,就逮住了熬夜的张良。

    刘盈悄悄打开窗户,大喊一声:“哇!”

    披着衣服的张良目光幽幽地盯着刘盈。

    刘盈的影子早就倒映在窗户上了。除了刘盈,谁还能在大半夜乱晃?张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果然,这孩子就是顽皮。

    “唉,没吓到。”刘盈从窗户翻进来,“快睡觉,你不睡觉,我就要唱安眠曲了。”

    张良捏了捏眉间:“这是什么奇怪的威胁方式?好,我睡。”

    刘盈凑到桌前:“子房在愁什么?”

    子房?你连伯父都不叫了吗?张良没好气道:“我没愁,只是……”

    刘盈仰头:“嗯?”

    张良道:“没什么。我睡了,你也赶紧睡。”

    张良把刘盈推出门。

    他吹灭蜡烛,躺在了床榻上,静静地看着床幔。

    他只是想,不支持韩国复国,不支持分封,是正确的。

    大隋这个未来告诉他,他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他无错,无愧。

    张良闭上双目,黑暗中浮现出一些人扭曲的面容。

    那些谩骂和愤怒,渐渐消失无踪。

    是的,无错,也无愧。

    刘盈被赶出门后,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

    直到悄悄出现的张不疑为他披上衣服,提醒他露重。

    “露重,又是一年了。”

    刘盈半睁着眼睛,眼中蕴着一丝愤怒。

    “有的人,还是没习惯,现在已经是大汉啊。”

    张不疑不语。

    刘盈起身,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骂过你父亲的人,给我一份名单。阿父无用,我来替伯父出口气。”

    张不疑答道:“唯。”

    他没意识到,自己这声“唯”,把汉帝无用这句话也应了。

    第132章 大汉户籍六百万

    刘盈醒来, 让人把吕释之叫来。

    吕释之原本掌管城防。待韩信回来,韩信虽为丞相,刘邦还是让韩信练了练京城的兵,吕释之暂时闲了下来。

    谁都知道吕释之的爵位是怎么来的, 不过是汉帝千金买马骨, 为了安那一群和他有仇的将领的心。

    毕竟大汉朝堂中曾和汉帝作对的将领太多, 降将也多, 这群人见吕释之都能被重用, 才会安心。

    吕释之没了权力, 他们便以为, 吕释之的作用已经被榨干, 大概是要沉寂下去。

    谁知道,吕释之没赋闲多久, 竟被召进宫。

    召见他的,还是天下人都知道与其不合的太子刘盈。

    吕释之也很忐忑。

    以前他有多轻视刘盈, 现在他就有多重视刘盈。他以为刘盈一辈子不会召见他, 顶多看在皇后的脸面上,不会杀他。

    “废话不多说了, 准备一下, 出京杀人。”一见到吕释之,刘盈就不客气道, “去三晋之地,把兵卒该分的地都分到位。谁阻拦, 就用你手中的刀告知他们, 魏赵韩在大秦就被灭了,现在连秦都覆灭了,天下是大汉的。”

    吕释之惊诧:“我去?”

    刘盈在椅子上盘着腿, 抱着手臂,不耐烦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你要为我和阿父手中的刀?怎么?要反悔?”

    吕释之受宠若惊:“不,不是,我去!我今日就去!”

    “今日来不及,你先去和萧相国交接一下,让他派人协助你。”刘盈道,“不用担心逼反三晋。赵国造反才有个苗头就被我掐灭,现在他们不敢反。”

    吕释之沉着脸道:“他们若敢反,我能平。”

    “虽然我很讨厌你,但压住那群废物还是绰绰有余。”刘盈冷着脸道,“好好干,希望你死的时候,我能真心叫你一声二舅父。”

    吕释之竟哽咽了一声,跪下叩首,沉默离去。

    吕释之离去后,张不疑不满道:“为何便宜他?我可以去。”

    “这事非外戚不能办。”刘盈道,“谁都知道我有多厌恶吕释之,所以吕释之做这等得罪人的事,才无懈可击。他们连弹劾抹黑,都找不到借口。”

    给吕释之泼污水?还有比逼太子去彭城换回皇后更污的水吗?

    一个人黑透了,那就没地方黑了。

    此事吕泽也能做,只是刘盈舍不得。

    朝中许多大臣都和三晋贵族有姻亲。比如齐王刘肥的妻妾,几乎都是三晋贵族。

    这屠刀下狠了,就别想要正常的同僚关系了。

    而吕释之曾经把汉将的家属都丢了,他本来就没有正常的同僚关系。

    刘盈去吕雉那里蹭吃蹭喝,顺便炫耀自己有多闲时,把自己差遣吕释之的事告诉了母亲。

    “阿母该关心一下吕释之其他两个儿子,叫什么来着?我忘记了。吕释之除了吕禄之外的儿子都是混账,别逼我动手。”

    吕雉故意忽视吕释之的事,以免想着就伤心难过。

    刘盈提醒她后,她才去关心了一下吕释之除了吕禄之外的儿子。

    嗯,吕禄的两位兄长,吕则和吕种确实都是混账。

    吕雉压抑着恶心,吩咐栎阳令严办,把两人抓去监狱里蹲了一段时间,才给钱把他们从监狱里赎出来。

    吕释之因自己颓废,没有管两个儿子。见皇后亲自出手教训,他很感激,对儿子也严格了一些。

    “我这个侯位是不可能传给后人。你们若想以后有富贵日子过,而不是被太子和皇后找借口贬为城旦,就老实一点。”

    被父亲威胁后,吕则和吕种才关上门过老实日子。

    两个笨蛋还以为自己是双侯之家,可以嚣张呢。

    刘盈得知两人的心思,都被蠢乐了。

    吕禄是吕释之的幼子。吕后封吕氏为王的时候,被封赵王的却是吕禄。连吕后都厌恶他俩,可见两人品行。

    吕禄傻归傻,品行和父亲、兄长,真不像一家人。

    刘盈“擅自”做主时,刘邦冷眼看着。

    见刘盈对吕释之又重用,又敲打,他忍不住对吕泽炫耀自己的儿子越来越像个帝王。

    吕泽对弟弟被敲打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只是担心吕释之干不好刘盈吩咐的事。

    “你要相信盈儿,盈儿用人没出过错。”刘邦叹息,“我都不如他。”

    比如在吕释之上,他没有相信刘盈,看走眼了。

    吕泽仍旧担心,便让吕产盯紧了吕则和吕种。

    吕释之离开后,一旦吕则和吕种又想干坏事,吕产就直接报官抓人。

    吕禄还在河套养马,怎么能让吕则和吕种拖他后腿?

    吕泽想起父亲和吕释之给自己拖的后腿,就对吕禄很同情。

    吕释之声势甚大地前往三晋之地,摆明车马是去杀人。

    张不疑向父亲炫耀,说刘盈是为父亲出气。

    “太子说,他会除掉所有让阿父为难的因素!”张不疑挺起了胸膛。

    张良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晕了过去。

    太子所说的“除掉”,是指实际意义的“除掉”吗?

    就像是太子说为了不让皇后伤心,绝不让吕家败落,所以就把可能令吕家败落的所有因素都杀了。

    嗯,把可能导致吕家败落的吕家人都杀了。

    偌大的吕氏家族,现在京中就剩下吕释之和吕泽两家人,其余的没被杀,也逃得远远的。

    张良虚按着额头,让张不疑滚。

    他犹豫了一番,起身去请求刘盈高抬贵手。

    至少别杀光好吗?

    刘盈正等着张良。

    他今日很正经,桌案上堆满了文书。

    张良来时,他指了指桌案旁的椅子。

    张良还没行礼,宋昌便把张良扶到椅子上。椅子靠背还塞了软垫子,让张良能坐得舒服。

    张良看着宋昌的眼神十分柔和慈祥。

    宋昌祖父、父亲和其余兄弟都死在项羽手中,独剩他一人。

    他与张不疑同为太子家吏后,张良很照顾宋昌。宋昌也对待张良如亲生父亲一般。

    比起时不时就要头铁一下的张不疑,张良与宋昌的关系更像和睦的亲生父子。

    刘盈把手头正看的文书递给张良:“相国终于把户籍统计好了。包括诸侯国内能给大汉纳税服役的户口,不到六百万户。”

    大秦统一天下时,户籍有两千万户。

    根据后世统计口径不同,在秦始皇统治末期,或有五分之一人口服徭役脱产,或更甚于有一半人口服徭役脱产。

    反正至少五分之一吧。

    这是导致大秦民不聊生的最直接的原因。

    而就算按照秦始皇时期有一般人脱产服徭役兵役来算,秦朝还有一千万人口可用。

    大汉呢,六百万。

    得到这个统计数据后,萧何差点把竹简派刘邦和刘盈脸上。

    纸张稀少,大汉办公仍旧用竹简木牍。这一拍下去,大汉皇帝和大汉太子的鼻子都要流血。

    看看,大汉能用的人口就六百万。你们还想主动打哪里,赶紧去啊!你们去啊!!

    别说刘邦,刘盈都不敢吱声。

    刘盈知道大汉初年人口凋零,但只六百万,也太超出他的心理预期。

    这六百万人口,看来是不能支撑他挥斥方遒,征战南北,穷兵黩武了。

    “六百万人口,不是说天下只有六百万庶民,而是能服徭役和纳税的人口只有六百万。”刘盈道。

    张良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我知道。”

    秦末乱世确实死了许多人,但还不至于只剩下六百万。

    但许多人入了山,许多人被诸侯王和当地豪强藏匿,都成为了“流”“氓”和“隐户”。

    “有秦驰道在,中原大地本可以直接采用郡县制。但即使分封宗室,阿父也要将天下之半,特别是富饶的原东方六国分封出去,便是户籍难清啊。”刘盈深深叹了口气。

    他与阿父争执,又看到萧何新统计来的户籍,才知道阿父的无奈。

    无论是宗室还是异姓王,分封之后,他们一定会想把自己的领土做大做强。

    所以分封之后,诸侯王就会和当地豪强死磕,让六国旧贵把隐户吐出来。

    虽然诸侯王也会藏匿户籍,不让国内的人口为大汉朝廷所用。但当他们自己把户籍理清楚后,大汉再灭掉他们,清理户籍就容易许多。

    这就像是涂色一样。稀碎的小方块难涂,就让诸侯王把小方块涂成纯色,大汉再把诸侯王涂好的纯色方块,一键替换颜色便成。

    刘邦封宗室为王,就做好了同室操戈的心理准备。

    等诸侯王稳固了自己的势力,和中央必有一战。到时候最强的刘姓诸侯王,就会成为皇帝。

    反正都是他刘邦的种。

    现在刘邦的继承人是汉圣宗圣皇帝,他就更不用操心内乱会生出意外。

    刘肥和刘盈极其亲近,刘邦对两个孩子都很疼爱。听刘盈冷酷地说,汉帝已经做好了刘盈与刘肥子嗣敌对的心理准备,张良都感到有些心凉。

    他没有看错眼,沛公确实是天生的帝王。

    天生的帝王,就天生凉薄啊。

    “趁着赵王和颍川侯反叛,我可以提前清理这两地的人,壮大中央的势力。”刘盈道,“我不独为你出气。”

    张良道:“我知道太子每做一件事,定有道理。我只是请求,不要赶尽杀绝。”

    刘盈笑道:“这就要看你了。阿父残忍,会将他们赶尽杀绝,张伯父念旧情,请求阿父放过他们。只要他们肯迁徙到关中,就能免除家破人亡之灾。”

    张良听到“阿父残忍”四个字,明明心里愁苦,也差点笑出来。

    太子真是在做正事的时候,也不肯正经到底啊。

    “我请求去三晋之地,辅佐吕释之。”张良道。

    刘盈道:“你重病,不能起身,也不能入朝。让张不疑去。张不疑请求你,你才拖着病躯请求阿父网开一面。赵王和颍川侯谋叛,阿父震怒,三日未见你,还是皇后和太子求情,阿父才息怒。”

    张良又差点笑出来:“好。不过皇后恐怕不愿意求情,还是太子为我求情吧。”

    刘盈摸了摸下巴:“也对。阿母更愿意把那群人都做成肉酱。”

    张良笑不出来了。

    显然,他听说了皇后提议随机选一个异姓王做成肉酱的“传闻”。

    张良决定配合刘盈,张不疑在宋昌面前炫耀了一番,得意扬扬离京。

    宋昌一晚上没睡好觉,请求刘盈也给他安排点事。

    刘盈没想到居然有人会主动找事干,立刻把手头的活都给了宋昌。

    宋昌傻眼。

    刘盈美其名曰要在梦里好好上课,去给大隋当亡国之君,暂时没闲心管太多大汉的事。

    大汉有皇帝在,哪需要自己操心?就算皇帝病倒了,不是还有皇后吗?

    无奈,刘邦坐镇栎阳养身体,本该太子巡视天下,变成了吕后驾车巡视天下。

    反正原本历史中,吕雉和刘邦感情不好,刘邦也派吕雉替自己巡视天下。吕雉在巡视时,顺带骗了彭越回来当食材。现在因吕雉和刘邦与刘盈关系紧张,所以老两口关系还不错,吕雉就更不能推脱替皇帝巡视天下之责了。

    吕雉离京前,刘盈将母亲送到了城门口,大声笑话吕雉巡视的路上会有多颠簸。

    “嘎嘎嘎嘎,阿母回来肯定变得又黑又瘦。”

    吕雉差点气得当着送行众臣的面揍儿子。

    她忍耐了下来,刘邦还很诧异。

    揍啊,为什么不揍,他都已经准备好朗声嘲笑了。

    吕雉差点气得当着送行众臣的面,把丈夫和儿子全揍一顿。

    但丈夫是皇帝,儿子是太子,家中唯一的正经人吕雉只能自己忍耐下来。

    她不断叮嘱韩信,让韩信看好陛下和太子。特别是太子,万万不能让太子乱来。若太子乱来,她回来就收拾韩信。

    韩信哑口无言。

    自己能管得住盈儿?义母开什么玩笑!

    韩信在考虑,要不要去齐国替换曹参,给刘肥当相国。

    吕雉带着萧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刘盈猴儿没了头上其实没什么用的紧箍咒,就更加嚣张。

    他每日都要出宫,随机选个纨绔子弟揍一顿。

    不出一月,栎阳治安大为好转。

    以前有吕雉约束着,刘盈都不能上街打架斗殴,这个太子当得十分无趣。

    刘邦从百忙之中回过神,朝臣哭诉的文书已经堆满了他的桌案。

    刘盈几乎把每家朝臣的亲戚都揍了一顿。

    萧家低调,刘盈本来揍不到。刘盈都特意找借口,去找萧禄当街比试了一番。

    萧禄回家后,被萧何一顿好揍。

    “啊?那孽子在街上搭台子,约战天下壮士?”

    刘邦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

    我儿又发什么疯?是我给他派的活太少了吗?

    张苍道:“不止约战天下壮士。他还约战天下辩士。”

    刘邦的嘴张张合合,最终和双眼一起,痛苦地闭上了。

    第133章 徙木立信有几层

    栎阳城门外, 刘盈搭了好大的台子。

    他端坐在台子后,两百从北疆新募的护卫守护在他的左右。

    五百壮卒,战亡一百余人,还有一百余人身有残疾。

    战亡者的家中人都得到了爵位, 残疾者都在当地成为官吏, 再经过一番筛选, 有几人留在了军中, 有几人被韩信、刘肥要了去, 留在刘盈身边的, 是刚刚两百人。

    这群从匈奴战场上厮杀过的汉子, 气势与普通宫廷护卫完全不同。他们身上的煞气, 仅有刘邦身旁那群侍卫能比一比。

    刘邦常让身边的老兵与刘盈身边的新兵切磋,倒是把这群北疆壮汉的傲气给打磨圆了。

    仔细想想, 匈奴好像打不过大秦。虽然匈奴没和项羽打过,但大概也是打不过西楚霸王的。

    那么自己打不过战胜了大秦和西楚的大汉老兵, 似乎也正常?

    磨掉了傲气, 这群壮卒终于被韩信认可,能在刘盈身边充当门面。

    刘盈在栎阳城门口摆擂台, 已经摆了三日, 刘邦才得到消息。

    由此可知,大汉的皇帝已经被太子架空(重重点头)。

    大汉真正的帝王(但系统不认可)俯瞰着两边擂台排成长队的参赛人士, 为天下英才尽入我怀欣慰颔首。

    武力值高强的参赛者参加角抵和射箭比赛,自认有辩才者则和刘盈所带的文吏们比一比口才。

    参赛者们过五关斩六将, 武力值高强者依次和刘盈的护卫比试后, 就要和被刘肥从齐国送回来的曹窋比试。

    而具有辩才者,便和刘盈身旁侍立着的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看着十分文弱的随何比一比辩论。

    被迫来当考官的蒯彻对另一位考官, 还在养伤,所以无所事事的武城侯彭越道:“让曹窋和随何与他们比,太子没想让人去他面前。”

    彭越疑惑道:“若连曹窋和随何都不能赢,凭什么能到太子面前?这朝堂中大大小小官吏,也不是人人有资格向太子请教。”

    蒯彻只想讽刺太子,彭越却是个有什么话说什么话的老实人。蒯彻努力想阴阳怪气,彭越总是听不懂蒯彻的话里话。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蒯彻闭上了嘴,彭越还以为蒯彻与他相谈甚欢,打开了话匣子。

    蒯彻这才知道,彭越是主动来的。

    大汉朝臣都忙得脚不沾地,蒯彻不算汉臣,才被刘盈拉壮丁。没想到身为正经开国彻侯的彭越,居然自甘下贱。

    蒯彻讽刺彭越,彭越还以为蒯彻在夸他,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太子有事,我正闲着,自然要来帮衬帮衬。”

    彭越说起和太子的初识。当时他还在钜野大泽附近等待刘邦的调遣。

    陛下信任他,把自己所有儿子和麾下心腹将领的子弟都打包送来,差点没把他吓死。

    蒯彻阴阳怪气:“信任你?难道不是太子自己偷偷溜走,齐王和淮阴侯协助吗?”

    彭越笑道:“蒯先生开什么玩笑,若没有陛下准许,太子岂能带兵?淮阴侯和太子是带着陛下兵符来的。”

    蒯彻讥笑:“兵符?太子有很多兵符。”

    彭越点头:“是啊,陛下实在是信任太子。”

    蒯彻彻底明白,彭越是个傻的。

    彭越也再次明白,蒯彻果然与自己谈得来。

    你看,他们聊得多开心。

    章邯被刘邦任命为楚相,协助刘交防备英布等异姓诸侯王。彭越终于又找到了一个投契的新友人。

    就在彭越和蒯彻(单方面)畅谈时,刘邦混入了观众中,参赛人士的筛选也进入了第二轮。

    刘邦抱着手臂,皱眉看着儿子抬着下巴的得意神情:“孽子想干什么?你怎么不阻止?”

    萧何道:“难道不是陛下同意的?”

    刘邦疑惑:“难道孽子又拿出了诏令?”

    萧何磨牙:“陛下,你管一管太子吧!”

    刘邦装聋。

    萧何都憋不住谨慎的人设了,威胁道:“陛下,你再这样,小心太子架空你。”

    刘邦不仅没被威胁到,还“哈哈哈”。

    萧何气得背对着刘邦。

    刘邦继续“哈哈哈”。

    张良和陈平对视一眼,沉沉叹气。

    如果萧相国真的挂印,真是陛下自找的。

    萧何不想回答,刘邦便自己寻找答案。

    他迅速以游侠的身份混入群众中,问他们参加这次比赛,有什么实质的好处。

    嗯,这实质的好处,可不是在太子面前露脸,或者给太子当门客。他很自傲,不愿意为他人家臣。

    “那你更该去报名参赛啊。”一位老者指着报名处道,“哪怕胜了一场,都有钱拿。若胜了三场,便可做官了。”

    又有一老者用拐杖使劲砸地:“若能到太子面前,哪怕不能赢太子,也能被太子举荐给萧相国或吕太尉为吏,这是平步青云啊!”

    萧何与匆匆赶来的吕泽眉毛抖了抖。

    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刘邦似笑非笑:“真是大手笔啊,看得我都想去了。可惜报名已经结束。”

    那用拐杖砸地的老者又狠狠砸地:“我催我那儿子来参赛,他非犹豫。哼,现在想来也没用了!当什么门客啊,当门客哪有直接做官好?”

    刘邦笑容真切了些:“的确如此。”

    他又问了几人,得知刘盈在胡闹几日后,这次盖了他的印鉴,昭告整个关中的“擂台赛”,确实很大手笔。

    刘盈将赏赐的财物和官职都写在了公告上,比赛结束,立刻就可以领。

    刘邦甚至在刘盈手边,看到了相国府和太尉府中官吏的官印。

    看来谁要是能赢过曹窋和随何,这官印,刘盈也是真的会给。

    刘邦问身后二人道:“我记得你们府中没有空缺职位?那两颗官印是谁的?”

    吕泽在认真思考,萧何则没好气道:“府中有没有空缺,不是陛下和太子一句话的事?就是官印,太子也可以现刻。他又不是没做过。”

    刘邦竟然点头:“有道理。”

    萧何又气得背对着刘邦。

    张良把萧何拉到一旁,轻声安慰。陈平则劝说刘邦,不要故意气相国。

    吕泽按压着眉角。

    什么?陛下居然是故意气相国?为什么啊!

    刘邦此举没有为什么,单纯嘴贱而已。

    刘盈一眼就从乌压压的人群中,看到了穿着简朴的老父亲。

    刘盈对曹窋道:“阿父身为皇帝,居然从宫里偷溜,简直是昏君。”

    曹窋无语:“太子,你说此话是真心的吗?你真不知道陛下为何会来?”

    刘盈嗤笑:“你难道对你父亲也这么说话?难怪你会被你父亲揍。可怜的曹窋,屁股现在还肿着吧?”

    曹窋把脸转向一边,不肯说话了。

    他辞官离开太子宫,眼巴巴地去齐国照顾生病的父亲,得到的只是不肯戒酒的父亲的责打。

    孝子再次心碎,决定再也不当孝子。

    太子真是可恶,专门戳他伤疤。

    阿父出现了,刘盈便暂时离开,免得刘邦冲上台,把他拽下去。

    “哟,阿父,你终于来了。”刘盈把刘邦请到旁边小屋,招手。

    刘邦给了刘盈一暴栗:“竖子在做什么?徙木立信?”

    刘盈揉了揉脑袋,试图给他阿父一暴栗,被陈平拦住:“你知道,还动手?”

    刘邦道:“你就不能先通知我一声?”

    刘盈笑道:“若不是太子‘胡闹’,来的人就没有这么多了。‘胡闹’却也‘立信’,才能取信于人。”

    刘邦叹了口气,道:“又有谁惹你了?”

    刘盈道:“这天底下令我不快之人和不快之事太多,懒得说。”

    刘邦问道:“你冲着贵族门客去的?”

    刘盈冷哼:“他们哪配啊。只知道为贵族门客,没信心自己求官者,我不屑一顾。嗯,好像阿父以前给人当过门客?”

    刘邦再次动手,被刘盈挡住。

    当我还是以前任你敲打的小孩吗?住手吧,老东西!

    张良把刘邦拦住:“陛下,继续说正事。”

    刘邦和刘盈一个被张良拉着,一个被陈平拖着,终于安静地继续说正事。

    刘盈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递给刘邦。

    刘盈上书,先借此次擂台赛树立大汉有官真的给的威信,让那群脑子还在春秋战国,以为要投奔某个贵族才能当官的门客们知道,还有可以直接当官的途径。

    但这只是第一层。

    第二层,刘盈建议刘邦趁着自己“胡闹”招揽人才的热闹,下一个正儿八经招揽人才的诏书,令地方上推举人才,并成为定例。

    同时,大汉将在地方上设置学府,教授文武经算律令之学,有爵者皆有子弟名额,可免费入学。

    刘盈道:“现在阿父已经将天下近三成土地分给有功兵卒,这群兵卒,将会取代曾经的六国和大秦旧士人,成为大汉的新士人。他们现在不缺钱、不缺地位,缺的是学识。”

    现在纸张还没有改良好,印刷术不能用,竹简木牍只能靠抄书。

    不过在关中推广太学,咬咬牙还是能做到的。

    大秦曾经最大的难题就是官吏太少,当天下皆为郡县时,没有足够多的基层官吏来执行大秦的律令。

    现在刘邦将天下分封,便可以堂堂正正地区别对待天下人,先给关中人好处。

    无论是中央选官推举,还是太学推举入学,当然是大汉直属的地盘上先试点。

    诸侯国那里,刘邦也会下诏。而如何推举,如何建立太学,都是诸侯王自己说了算,当然也是诸侯王自己出钱出力。

    诸侯国那里效果如何,大汉皇帝就不越俎代庖了。反正推举来中央的人,刘邦一视同仁地考核就是。

    民间很穷,还没有椅子。

    刘邦和刘盈相对席地而坐,一会儿商讨,一会儿沉思,断断续续聊着。

    宋昌已经抱了竹简和笔墨来,吕泽和萧何一边听,一边奋笔疾书。

    彭越得知陛下来了,兴冲冲前来拜见。

    他探头看到屋内景象,赶紧拉着蒯彻小碎步离开,脑门上冒出了许多虚汗。

    蒯彻不明所以地被彭越拉走。

    你拉我做什么啊?!

    第134章 彭越遣散众门客

    彭越想要溜走, 路上遇到抓逃班义父、弟弟,甚至相国的大汉丞相韩信。

    大汉另一位丞相王陵被困官邸,没有韩信年轻,跑得快, 独自承担所有工作。

    韩信疑惑:“武城侯, 你在干什么?”

    他这一嗓子, 刘邦和刘盈同时抬头望来, 彭越便跑不掉了。

    “来了就进来, 躲什么?”刘邦没好气道, “你这个武城侯, 能不能有点大秦武城侯的样子?”

    彭越支支吾吾:“还是别了吧?我不想死不瞑目。”

    刘邦被彭越的话噎了一下, 道:“你这话别当着章邯的面说。”

    彭越忙道:“陛下,我不傻。”他怎么会戳好友肺管子?

    刘邦知道彭越平日还是会做人, 不会故意戳人肺管子。若不是这样,他就不能成为当地豪强头子。

    故意戳人肺管子, 是只有他家逆子刘盈才会干的事。

    不过刘邦还是需要提醒彭越一下。彭越当了大汉的开国彻侯之后, 可能是生活太安稳,他越来越不爱动脑子, 章邯在密信中抱怨了很多次。

    彭越又十分敬重刘盈。刘邦很担心彭越和刘盈越来越像。

    说来“敬重”是什么鬼啊!刘邦能理解老兄弟们对刘盈的溺爱, 但刘盈怎么当得起一个“敬”字?!

    刘邦将彭越封为武城侯,既是因为彭越的老家昌邑原属于武城, 也是希望彭越这一位自他离开沛丰后所收复的第一员将帅之才,能与王翦一家和大秦一样, 休戚与共。

    再者, 章邯和彭越是挚友,刘邦想着,把彭越封为武城侯, 可能能慰藉章邯的心。

    刘皇帝如今有点后悔。他担心自己好心做了坏事,反而让章邯伤心了。

    彭越见刘邦看他的颜色非常不满,以为刘邦是在生气他没有行礼便想偷偷逃走,忙解释自己不是不知礼,只是不想被逼着看文书。

    蒯彻本来看着彭越的笑话,听到彭越的辩解后,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傻人有傻福,他希望彭越因傻而死,但看来彭越反倒是可能因为那根直肠子,活得长长久久了。

    “好了,赶紧过来。此事和你也息息相关。”刘邦起身把还想跑的彭越拖进屋,按在地上坐着。

    彭越嘀咕:“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可是彻侯!一家子永远富贵的彻侯!

    大汉最高的爵位就是彻侯,彻侯是有自己独立的“侯国”的。

    什么?你说彻侯之上还有个诸侯王?

    彭越又不姓刘。当他傻啊,不知道异姓王就是待宰的羔羊?

    大汉功臣中萧何功劳第一,曹参战功第一,他们都是彻侯,还不能看出皇帝的心思吗?若真的傻的看不出来,就看看韩信。韩信军功仅次于曹参,还是皇帝义子,不也只是个彻侯。

    我彭越也是彻侯,还用思考什么子孙未来?

    “如今勋贵的官务多由门客来做。彭越,你相信那些满腹诗书的门客,真的看得起大字不识的泥腿子主家?”刘盈拍了拍坐麻的腿,换了个坐姿,“赵王张敖没想过谋反,他把赵国交给门客,门客帮他谋反了;阿兄还在北疆与匈奴殊死搏斗,淮阴侯府的门客却要杀了他的新婚妻子。”

    韩信的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刘盈装作没看见阿兄不满的神情,继续道:“当官如带兵,彭越,你带兵时不会轻易将兵权假手旁人,做官时又怎能偏信他人不会坑害于你?再者,难道我等好不容易有了荣华富贵,儿孙还要做那大字不识的人吗?”

    彭越皱起眉头,跪地俯首:“太子教训的是,我是太惫懒了。”

    刘邦深吸一口气,不仅没有因为彭越幡然悔悟而欣慰,还很生气。

    他在彭越耳边念叨了多少次,彭越总是装傻。怎么刘盈就念了一次,彭越便听了?!

    刘盈瞥了阿父一眼,心里好笑。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肚子不是最后一张饼吃饱的啊。

    阿父念了彭越许多次,彭越心中本就有醒悟,不然也不会参与他“胡闹”的事。

    在原本时空中,彭越能在秦末成为左右局势的一方诸侯,本身智商是不差的,是有一定远见的人。

    阿父点了彭越那么多次,彭越还有章邯这个被迫成为他挚友的挚友劝说,心态改变是理所当然的。

    而今皇帝和太子都说了同样的话,彭越再不听,那他就不是汉初英杰,而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了。

    刘盈心里明白,嘴上不可能说。看见阿父郁闷,他就高兴!

    “大汉朝堂与你同样情况的人很多,可以说,现在至少五成高官识字都不多。”刘盈提起此事,心头刚刚让阿父不高兴的喜悦散去。

    洒脱如他,也不由捏了一下眉间。

    后世有统计,汉高祖年间,朝堂和地方官吏九成就是军功贵族。

    这些军功,有大半都是揭竿而起的泥腿子。如雍齿、王陵这样不喜读书,但好歹读过书的豪强,都算文化人了。

    更别提地方上那些由军功兵卒转化成的新地主了。

    大汉能扫灭旧士族的基础,就是这群被刘邦分了三分之一土地的军功贵族。他们将成为大汉的新地主,将奴隶制和旧贵族的残余彻底扫进垃圾堆。

    其实说军功贵族被汉高祖分了三分之一土地,还是概算,算少了。

    在汉高祖年间,有六十多万将士获得了赐爵,因他们受益的人口,达到了当时户籍人口的五分之一。这群新兴军功地主所拥有的田宅土地,占据当时大汉能纳税耕地的六成。

    封建朝代建立初期生产力蓬勃发展的关键,就在于土地资料的再分配。新的地主取代旧的贵族,才能让王朝的统治变得稳固。

    因刘邦的慷慨,在大汉刚建立时,就给大汉的繁荣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刘盈所做的事,便是让这群泥腿子新兴地主,尽快转化成大汉的“官吏阶层”。

    萧何等人从刘盈梦里神仙的授课,窥见了后世选拔人才的制度。

    他们原本是属意“科举”。

    在萧何等人看来,“科举”便是唯才是举,能让他们这样的底层人才直接成为皇帝的臣子,无论对国家还是对皇帝,都十分有利。

    可惜制度好是好,这群人一琢磨,现在不适用。

    若以考试取才,那么为大汉打天下的新贵族肯定全部落选。

    等他们看到了大隋的选官制度,敏锐地察觉了“察举”向“科举”变化的进程。

    萧何当即拍板,大汉如今用“察举”,便足够了。

    要唯才是举,必须要刘盈,甚至刘盈的儿子、孙儿当皇帝时,在大汉已经天下归心,选谁当官都不能动摇大汉统治时,才能执行。

    “察举”最大的好处,也是它最大的弊端,便是推举人才的权力,掌握在当地“望族”和地方官手中。

    在如今大汉朝堂九成官吏都是新贵的前提下,推举上来的人才定是与新贵族休戚相关的人。

    但萧何也不希望被推举上来的人都是废物,这群人到了中央,也要经过考试才能授官。

    地方官学,便是紧急培训这群草根地主,让他们迅速拥有当官的能力。

    此中工作量之庞大,萧何这样的先天打工圣体都有些吃不消。

    刘盈一边向彭越提前介绍还在草稿阶段的察举制,一边感叹萧何的辛苦。

    “治国者需要有治国的本领,你我都曾经是庶民,没有哪一位庶民想要无能贪婪的官吏。如何既能选拔出有治国之才的官员,又不至于让打天下的功臣们失去权力,萧相国烦恼许久。”刘盈揉着眉间道,“把治国的权力都交由门客?那你们是公卿,还是门客是公卿?这是万万不可以的。希望你们能明白萧相国的苦心。”

    萧何嘴唇翕动,许多话哽在喉头,最后化为了一句:“这不是我的烦恼,是陛下和太子的烦恼。我只是为陛下和太子做事。”

    刘盈不会推掉功劳:“是我们共有的烦恼。”

    刘盈的推心置腹,让彭越心里很难受。

    哪怕在与他奔驰在西楚腹地时,刘盈都没露出过忧愁的神情。现在倒是为他们这群不成器的长辈忧愁了。

    “我知道了,是我辜负了陛下、太子和相国的好意。”彭越道,“我一定会督促子弟上进。”

    刘邦没好气道:“你自己也要上进!”

    彭越结结巴巴道:“我、我都老了,就不用……啊,好好好,我也上进。”

    看刘邦抬起了手,彭越垂下了脑袋。

    这个皇帝,他是不高兴了,真的会亲手揍大臣,揍得还挺疼。

    “你明白了就好。”刘盈道,“来听听我现在要做的事吧。”

    彭越真心服气后,以他的大嘴巴,刘盈和刘邦的谋划,很快就会传遍京城大小勋贵圈子。

    他们都会知道,陛下和太子希望他们自家有本事,而不是门客有本事。

    这也是对他们的敲打。

    大汉不是大秦。什么汉承秦制,从来不存在,刘邦和萧何都不承认。但大汉也不是春秋战国,刘邦欣赏信陵君,所以决不允许大汉出现信陵君。

    门客什么的,且收敛些吧。

    大汉给了这群“门客”直接进入朝堂的途径,哪怕他们是被“主家”推举做官,经过一层大汉直接选拔的程序,就像是在阳澄湖洗过澡的阳澄湖大闸蟹,那也是大汉的官,而不是某人的门客。

    彭越回府后,沉思了一整夜,将章邯写给他的书信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听从了挚友的劝说,遣散了家中门客。

    他赐予门客重金,告知他们“内部消息”,大汉即将大规模从民间选拔人才。

    选拔人才时,大汉不是通过某个官吏直接推举,而是去地方上甄选当地人才,每个郡县都有推举名额。通过这样的途径当官,才能显示出士人的本事。

    为了门客的未来,彭越希望他们回户籍地,争取地方宿老和地方官的推举。

    他为门客向地方官写了推举信,相信只要门客有本事,就一定能抓住这次好机会,并告知门客:“陛下首次征召人才,只从关中甄选。趁着大汉迁徙望族入关中,你们可劝说家族,赶紧迁徙到关中来。”

    彭越首先动作,很快就有消息敏锐的人跟上他的脚步。

    朝堂勋贵多多少少都遣散了部分门客。

    汉帝将从关中征召人才的消息,仅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也传遍了天下。

    这自然不是彭越等人口口相传能达到的效率。

    陈平再次动用整个大汉的情报网,所做的不是刺探敌人的情报,而是给大汉第一次大规模征召人才做宣传。

    他先传递了汉太子“设擂台”的消息。

    通关擂台者,全部获得了汉太子承诺的奖赏。

    有一位名为张恢的儒生,居然在与随何的辩论中不分伯仲。太子特定他为获胜者,将相国府的文吏官印赐予了他。

    随何为此气得一日没吃下饭。

    怎么这年头精通申商的贱士,也敢自称儒家?你们法家又不是在朝堂上没有势力,你老老实实说你是法家人行不行?!

    张恢也很生气。

    虽然他精通申不害和商鞅的刑名权术,但他确确实实是儒生啊!他祖祖辈辈都是儒生!老师弟子也全是儒生!根正苗红的儒生!

    我儒生为了辩倒其他学说,多学一点,多精通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这个随何,真是腐儒!

    一介腐儒,居然敢骂我贱士?他甚至不肯称呼我一声贱儒?!

    张恢受到了极大侮辱,终其一生与随何为敌。他和随何传到后世的学说,多为互相争辩之语,这是后话。

    总之有汉太子徙木立信,汉帝再征召人才,民间便相信汉帝是真的有心将从地方上征召人才,变成固定的制度了。

    既然有直接做官的盼头,地方士人便也不再琢磨去给哪个勋贵当门客。

    当了门客,就算将来做官,还是要称呼别人一声“主父”,终究低人一等。

    为太子徙木立信扬名后,陈平又宣布,汉帝尊重诸侯王的自治权,此次征召人才,先从关中、汉中开始,然后推广到其他汉帝直属的地方。

    其余地方嘛,诸侯王自己征召人才,看见有好用的,就推举给他皇帝老人家。

    本来为汉帝大举征召人才而心慌的诸侯王,心便安了。

    此事和自己无关,汉帝没想抢他们的人才,挖他们的根。

    而之前汉帝要求迁徙的地方豪族,有大半都停止了串联,加紧打包行李,匆匆进入关中和汉中。

    陈平暗中给他们泄露情报,先去的人不仅有更好的田宅挑选,还能赶上这次人才选拔。

    若是去晚了,不仅错过了人才选拔,说不定汉帝一生气,就让他们去蜀地了。蜀地好歹还有个成都可以待,再晚一点,巴郡山水风景还是不错的。

    当然,你们可以反。

    可造反的难度和造反后的前程,与速度搬家的难度和立刻被举荐为官的前程,你们自己权衡一下得失吧。

    六国旧贵豪族的同盟,悄然瓦解。

    第135章 太子出宫巡天下

    又是一年春季来临, 刘邦和刘盈从地下室钻出来,可以睡在地面上了。

    吕雉出巡时满脸不乐意,现在遣人送信,说长沙王去世了, 自己在长沙国多住一阵子, 替新的长沙王把朝政理顺后再回来。

    刘邦坚称, 娥姁是嫌弃北边太冷, 在南边待得不舒服, 不肯回来。

    刘盈恍惚了一下, 啊, 吴芮去世了?

    他搜索了一下记忆, 原本历史中的吴芮,应该是公元前202年, 在汉高祖称帝后不久便去世。

    这个时空的阿父提前一年登基,吴芮那时身体很健康。

    之后, 因路途遥远, 刘盈便很少听到吴芮的消息,但吴芮肯定是比原本历史活得更久。

    是女儿和外孙没死, 吴芮心情更好?是刘盈胡诌的养生知识被吴芮学了去?

    刘盈反正都把功劳揽自己身上。

    他都忘记吴芮会早早去世的事, 吴芮却去世了。

    算一算时间,大汉是以汉高祖当汉王时算纪年, 所以即使阿父提前一年登基,历史中的汉高祖八年, 也是现在的汉高祖八年。

    一些历史事件已经发生了变化。比如匈奴内部打出了狗脑子;比如“实关中”的政策提前启动并声势更加浩大;比如赵王仍旧被门客坑了, 但他的门客没来得及等刘邦赦免,就被星夜夺邯郸的刘盈全砍了……

    但既定的历史轨迹不会发生变化,比如寿终的人, 总会寿终。

    刘邦翻年换季的时候,天气暖和了,他却病倒了,躺在美貌的小宦官膝盖上嘤嘤嘤,让刘盈替他巡视洛阳。

    刘盈知道阿父的命还硬着,在得知吴芮去世的消息时,也跑到刘邦身边跳大神。

    刘邦差点把喂他吃甜瓜的小宦官的手指头咬道:“逆子,你在干什么?”

    小宦官吓得面色雪白,牙齿打颤。

    太子这是当众行巫蛊之术?

    刘盈一边披着羽毛披风哗啦啦跳舞,一边道:“祈祷阿父快点痊愈,我不想颠簸劳累,不想出门!”

    刘邦哈哈大笑,让刘盈多跳一会儿,挺好看,然后赶紧滚去代天子巡视中原。

    他们承诺要给萧相国至少两年休养生息的时间,这两年,可不能生出战乱。天子巡视中原,才能压下诸侯的异心。

    刘盈继续哗啦啦跳舞:“我知道,所以阿父身体快点好起来!阿父去劳累!我不想出门!”

    刘邦骂道:“你以前老乱跑,现在乃公让你出门,你倒是不出门了?!”

    骂完之后,刘邦依依不舍地从美貌小宦官的膝盖上爬起来,抖了抖懒散的老骨头,去校场上照着初春的阳光锻炼身体。

    这病啊,光吃药是好不快的,还是得多动动。

    刘盈见阿父终于肯动弹了,才放心离开。

    离开时,他叮嘱韩信:“阿兄,你一定要时刻盯紧了阿父,别让阿父老流连后宫,死于马上风。”

    韩信问了刘盈什么叫“马上风”后,脸色特别难看。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能在义父睡后宫的时候翻窗进去鼓掌,义父还不会打死你?

    义母为难他,弟弟也为难他。韩信不想干了,回家和妻子抱怨。

    翁主笑着支招:“良人何不与太子一同出巡?便不用管……哈哈哈哈,管陛下后宫的事了。”

    “我也管不了。”韩信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去,萧相国说不准我与盈儿同去。”

    萧伯父居然怀疑他与盈儿一同离开,就会帮盈儿掀起兵事。

    自己已经承诺不主动攻打诸侯王,萧伯父居然不相信自己?!

    韩信感到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翁主眨了眨眼睛,俏皮道:“这确实挺令人担忧的。齐王见良人和太子到来,说不定也会再次偷偷离开齐国。”

    妻子居然也不信任自己,韩信生闷气。

    翁主哄了好久,韩信才原谅她。

    刘盈得知此事,想去韩信府中敲锣打鼓嘲笑阿兄,被刘太公骂住:“你这顽童,别去烦你阿兄。我还等着再抱一个曾孙呢。你也该成婚了……别跑!”

    刘太公拄着拐杖追刘盈,没追到,气得把拐杖敲得哐哐响。

    原本历史中已经嫁人的刘孺儿,如今仍旧陪在祖父身边。

    既然身边没有需要用女儿笼络的臣子,刘邦便听刘盈的,让刘孺儿多在宫里留一段时日,等女儿身体长开,并将软糯的性子改一些,再去给人当主母。

    刘邦很担心,刘孺儿若自己立不住,刘盈有借口插手妹妹的家庭,他选哪个女婿,都是和人结仇。

    有富足的生活,有家人的疼爱,刘孺儿的笑容越来越开朗。

    兄长还是与小时候那样爱欺负人,刘孺儿却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躲着刘盈哭泣。

    她扶着祖父,大声呵斥刘盈,不准太子兄长气祖父。

    刘盈边跑边回头做鬼脸:“你居然敢对我大小声,小心下次我在你的羹里丢虫子!”

    刘太公中气十足:“你敢!”

    刘孺儿仗势:“你敢!”

    刘盈一边喊着“我就敢”,一边跑得没了影子。

    刘邦每日都来拜见父亲,还没看见父亲,就听见里面的嘈杂声。

    他忙拐个弯,在墙角躲了一会儿,再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地走进去,免得父亲让他教训刘盈。

    那刘盈会借口自己需要教训他,又推迟出游时间。

    他不准刘盈乱跑,刘盈偏要离家出走;他让刘盈巡视天下,刘盈就抱着门柱不肯挪窝。

    这逆子,天生反骨,非要和他反着来。

    离开前,刘盈把能招惹的人都招惹了一遍,告知他们自己要去巡视中原,顺便收受了许多贿赂。

    刘邦盘坐在椅子上,见刘盈搬回来一大堆财物,领头指挥的还是各家小孩,深吸了一口气。

    家贼难防啊。

    咦,那个跟在盈儿身边摇头晃脑吹箫的红头绳小孩是谁?怎么还有配乐?

    张良道:“是周勃家第二子,周亚夫。盈儿特别喜爱他。”

    刘邦多看了周亚夫几眼,也觉得这个圆滚滚红头绳小孩长得特别喜气,很讨人喜爱,便夸赞道:“很有他父亲的模样。”

    刘邦见张良没听懂,补充道:“很有当初他父亲治丧时吹箫的模样。”

    张良嘴角下撇,差点没掩饰住嫌弃的神色。

    陛下,你倒不必和我解释得这么详细。这会让我对大汉的未来失去信心。

    “阿父,我要出发啦!”

    “快滚!”

    刘盈和他的大毛驴乘坐着豪华大马车,终于离开了栎阳城,开始了他代天子巡视天下的旅程。

    吕雉则已经从长沙国乘船加紧脚步返回,好替刘邦干活。

    刘盈给“实关中”和“察举制”起了这么大的架子,要做的事太多了。

    刘盈此人,离家途中是别想逮着他干活的,只能累一累可怜的老母亲了。

    吕雉正努力教导萧谨政务。她相信自己的现在,就是萧谨的未来。

    儿子当太子都不想干活,难道当皇帝后,儿子还能变得勤奋吗?

    不可能!

    “天下万民好不容易才有了几日轻松日子过,可不能因为皇帝的惫懒而再生祸端。”吕雉忧夫忧子,忧国忧民,“你要多做事,还要劝盈儿别大兴兵事。”

    萧谨实话实说:“多做事容易,劝太子别大兴兵事,难。”

    吕雉捧心。

    她知道难啊。现在还有个萧何能压制住刘盈,以后萧何去了,还有谁能让刘盈放弃穷兵黩武?

    信儿?肥儿?

    这两人只会助纣为虐!

    吕雉决定这次回京后,好好选一选能留到下一代的臣子中的老成持重之人。

    首先,她要把壮壮教育好。

    吕雉带着愁苦之心回家,刘盈已经来到了后世著名宫斗剧摄影地,未央宫。

    未央宫初具气派,但当然不如刘盈前世记忆里的故宫来得精致。

    刘盈考虑要不要用朱砂把墙漆成红色,被未央宫设计师萧何否决。

    刘盈见萧何根本没打算听他意见,只能作罢。

    “记得挖下水道,免得后世千年后,后世子孙笑话大汉的萧相国不会挖下水道,导致长安城内涝厉害。”

    刘盈和萧何商议以未央宫为中央,修建长安城的时候,笑话萧何道。

    萧何冷哼一声,回家就苦苦钻研刘盈从梦中抄来的大兴城图纸。

    就算是现学城池规划,他也是信手拈来!

    “梦中上课别松懈,早日通关,好得到下一个副本的知识。”萧何叮嘱刘盈。

    刘盈不耐烦地摆手,前往了下一座城邑。

    他离开时,检查了一下召平的种植基地,顺便顺走了召平的瓜。

    召平看着在瓜田里肆虐的太子和驴,对蒙毅道:“你不是说太子成长了?”

    蒙毅兜着手,面无表情道:“难道太子不是更高更壮了?”

    召平道:“就只长个子?”

    蒙毅道:“还能破匈奴,兴察举。”

    召平窥见蒙毅面无表情下隐隐的自豪神色,忍笑。

    看来自己这友人,短时间是不可能去给先帝守陵了。

    无论是蒙毅还是蒙恬,他们燃起的事业心都挺热烈的。

    自己是不是也该再多努力一些?

    召平看着在瓜田里戴着瓜帽啃瓜的太子和驴,露出慈祥的微笑。

    “我走啦!”

    刘盈运着瓜,离开了还未建成的长安城。

    咸阳的庶民听闻太子出游,特意带着酒肉来犒劳刘盈。

    刘盈和他们喝了一日浊酒,才晃悠悠离开。

    咸阳的庶民特别开心。

    “嗯……我想想去哪……去什么洛阳,没意思,南下吧。”

    刘盈看了一眼阿父给他的计划路线,把图丢一边,下令众人南下。

    “走,去拜祭老长沙王去!”

    刘邦早就知道刘盈不会听从指挥,吩咐了保护刘盈出游的侍卫,一切听刘盈的。

    于是一行人掉转马头,换了目的地。

    刘邦得知消息,骂了一句“果然是逆子”,就懒得再关心刘盈做什么了。

    只有和儿子擦肩而过的吕雉气得捶胸顿足。

    既然你想去南边,那去年为何要推脱?!

    第136章 景异却又曾相识

    刘盈出巡的队伍, 加仆从护卫共有两千人。

    沿路城邑都会给刘盈供给吃穿用度,这两千人自然是养得起的,但刘盈就是抠门,南下的路上, 他陆陆续续送回了几百有各种技艺, 可以让他过得很舒服的仆从。

    身为太子宫大管家, 宋昌劝说:“太子尊贵之躯, 巡游天下怎能没有仆从?昔日秦始皇游历天下, 随从者数万……”

    宋昌话未说完, 就被刘盈打断。

    刘盈吊着眼角, 尾音上扬:“所以他二世而亡了啊。”

    宋昌语塞。

    把吃白饭的人赶回栎阳, 刘盈又在路上边走边练兵,跟不上的也送回去。

    等到了南阳郡的时候, 刘盈的队伍已经精简到了一千人。

    南阳郡守准备的是两千人的吃食,见太子麾下只有一千人, 还以为太子遇袭, 吓得立刻要披甲。

    “我只是为了一人能吃两人的食物,把没本事的人都赶回去了。”刘盈安抚道。

    南阳郡守哭笑不得。

    他虽不是什么有名气, 能封爵的将领, 也是跟随刘邦多年的老汉将。比起一些身为降将的高官,他对刘盈的本性还更熟悉一些。

    大汉的老将们, 都单方面很熟悉刘盈。刘盈的存在感太高了。

    他们十分不理解,为什么敌人和后来的将领居然不了解太子。

    太子还需要了解吗?他从来把自己是什么人都写在了脸上。

    “若太子需要更多的食物, 提前告知我一声便是。”曾经的泥腿子汉将, 被文书腌入味后,用词也变温文尔雅了。

    刘盈笑话道:“南阳都快被阿父和项羽打烂了,这才休养生息几年?快别说大话了。”

    刘盈知道南阳郡守不是说大话。

    真要拿出四千人的粮草, 身为一个大郡,当然凑得出来。

    南阳郡守也知道刘盈的话中真正的含义。

    太子心善,见不得加重庶民负担而已。

    南阳郡守便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言,只悉心照顾太子。

    南阳郡守身边的下属看见郡守和太子相谈甚欢,战战兢兢。

    郡守不是说,和太子没有交情吗?

    南阳郡守回家后一想,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怎么就胆子这么大,一副和太子很熟稔的模样?

    刘盈收起智障光环,结束了套话。

    南阳郡守虽没什么才干,但品行不错,没有过多干涉庶民的生活,所以南阳的秩序恢复得不错。

    如曹参在齐国所做的那样,在生产力低下时,对休养生息而言,一位有本事有抱负的地方官,可能不如一位鲁钝但心善的地方官。

    刘盈在南阳郡小住了几日,检查南阳郡守的工作。

    他只工作半日。剩下半日,南阳郡守自己要工作,他则躺在府邸的走廊地板上,借着白日的光看书。

    刘盈翻看的是叔孙通整理的孟子学说。

    孟子的“弱政府”理论,在后世的中国人看来很可笑,但是孟子看多了战国乱世中的悲剧,所得出的符合他所在时代情况的治国良方。

    修路、修水利、整治河道等确实是促进生产的事,但前提是有多余的生产力可做徭役。如果人口和生产力低下到在赋税不高、风调雨顺的王朝都会饿死人,尽量让庶民少被种地果腹之外的所有事打扰,可能真的是唯一的治国良方。

    刘盈将书卷丢到身旁,砸出好大一声响。

    纸张产量太低,刘盈每日看书,都像是在拿着哑铃锻炼腕力臂力似的。

    他笑话宋之前的书生各个能提刀上马,恐怕就是用看书锻炼身体,看的书越多,身体就越强壮。

    读书破万卷,就等于举了一万遍的哑铃,能不强吗?

    刘盈曲起一臂,遮住眼睛。

    “好羡慕隋炀帝,可以有那么多人口,那么多粮食霍霍啊。”

    汉圣宗圣皇帝想成为一代开疆扩土的雄主。无奈破破烂烂的大汉,配不上汉圣宗圣皇帝的雄才大略。

    刘盈翻了个身,睡午觉,在梦中当他的雄才大略皇帝,顺带欺负小孩。

    后几日,刘盈没有再用降智光环。他认认真真和南阳郡守讨论了民生、缉盗等问题,又督促南阳郡守做好察举的工作,才继续南下。

    南阳郡的南端,便可到达汉水。

    从汉水入长沙国,虽然绕了道,但在这个时候,坐船远比车马劳顿舒服,也更省粮食。

    刘盈自然在南阳郡换船,继续南下。

    南阳郡守在刘盈离开后,很激动地将这几日见闻写了下来,带进了墓葬。

    他能吹一辈子,死后都要吹!

    南郡郡守也是这么想的。

    太子和善,出乎他的预料。他对太子大胆亲昵,也出乎预料。

    我的胆子居然这么大吗?!那可是垂髫之年就能单驴破城的凶残太子啊!!

    南郡郡守吓得辗转反侧了半宿。

    但第一日他都和太子相谈甚欢了,第二日若是过于拘束,反而会惹太子不快。于是第二日,他只能硬着头皮与太子继续相谈甚欢。

    幸亏太子与其父一样,颇具游侠习气,只要吹捧到位,相处不难。

    “淮南王可还老实?”确认了南郡郡守也是个鲁钝但老实的人,刘盈便开口提正事了。

    南郡郡守脸色一变。

    刘盈叹气:“见你面色,便知道他不老实了。不用顾虑,分封诸王的时候,全天下都知道,诸王肯定会反。我只希望他晚点反,让大汉多休养生息几年,多攒几年粮食。”

    南郡郡守其实也想报告淮南王的动向。

    南郡与淮南国比邻,他与荆王刘贾一样,都是派来监视淮南王的人。淮南王在国内固城池,修兵甲,虽还未有反意,但实具反形。

    “英布不会想直接和大汉作战,若反,定会先攻打东边大汉宗室为王的荆国、楚国、齐国,断大汉一臂。”刘盈看出了南郡郡守很惧怕英布,安慰道,“你只要做好防备,及时固守,他不会来南郡。”

    南郡郡守相信有赫赫战功的太子的推论,心安了不少。

    刘盈离开南郡时,却让人给刘邦送信,将南郡郡守换人。

    淮南王还未反,南郡郡守便已经惧战。在淮南王真的谋反时,恐怕他连出兵捅淮南王的屁股都不敢。

    让一个懦弱的人监视反王,阿父是不是脑子有病?

    哦,阿父还让懦弱的伯父当代王镇守边疆,与凶残的匈奴对峙。阿父确实脑子有病。

    不知刘邦得到刘盈的信会生多大的气,又会派谁来接替南郡郡守,刘盈终于到了长沙国。

    吴臣虽刚遭遇父丧,也在边境迎接刘盈。

    “兄长,我来迟了。”刘盈身穿素服,没有佩戴任何珠宝。

    他握住吴臣的双手,称呼吴臣为“兄长”时,吴臣的眼眶立刻红了。

    “太子怎么来了?”吴臣哽咽,“路途遥远,若父亲知道了,定会担忧太子的身体。”

    “还需要问我为什么来?抱歉,我来晚了。”刘盈道,“不多说了,我先去拜祭伯父。”

    吴臣哽咽着点头。

    路上,刘盈询问吴臣,南越王和淮南王可有为难他。

    “长沙国恐怕也在担忧,淮南王若反,大汉会不会对长沙国动手。”刘盈十分直截了当地对吴臣道,“兄长不用担心。因大汉现在无力对南越国动手,大汉和南越国之间需要长沙国这个缓冲。且大汉现在无力管理长江以南。长沙国自己不反,大汉就会保留长沙国。”

    吴臣听着刘盈全是利益的话,竟不觉被冒犯。

    他苦笑道:“我知道。其实若是大汉找个理由削了长沙国,我也无怨。”

    刘盈道:“伯父是大秦的县令,见识与旁人不同。我知道你们无所谓这长沙王的爵位,是大汉非要把你们按在王座上。若无你们,大汉要稳住闽越和南越,就十分困难了。我和阿父都知道你们是大汉的功臣。阿父会封你的兄弟为彻侯。待我为帝,也会封你不能袭王爵的儿子为侯。”

    刘盈这话半真半假。

    谁不想当诸侯王?刘盈知道吴芮肯定想当长沙王,不是无所谓这诸侯王的位置。

    但保留长沙国的理由,和封吴臣的兄弟、儿子为侯的考虑是真的。

    不过吴芮是深受大秦官僚教育的县令,见识、思想确实与英布等人不同。且吴芮深知刘盈的本事,明白大汉会越来越强大。

    所以他死前叮嘱儿子,一定要忠于大汉。若英布谋反,不仅要主动出兵帮助大汉,还要寻到机会交还诸侯王之位。

    吴臣虽舍不得诸侯王的位置,也知道自己的斤两。

    若说他之前心中还有憋屈,得知父亲去世,不仅皇后多停留了一月,太子竟也匆匆赶来。

    现在太子向他推心置腹,不仅看出了他们的苦楚,还为吴家找好了退路,吴臣深受感动,心中不甘便淡了。

    用纯粹的利益安抚好吴臣后,刘盈又和吴臣拉起家常,说起了自己在匈奴的“趣事”。

    吴臣听刘盈得意地炫耀自己与韩王孙信、冒顿那殊死一战,吓得脸色都白了。

    “太子竟然只带着五百人,亲自身赴险境,截杀冒顿和韩信?!”吴臣的声音都变尖锐了,“太子!你怎能如此冒险!”

    刘盈一愣。

    (“太子,我知你纯孝,但你怎能孤身进入彭城?太冒险了!”

    “唉,太子,你既然从彭城逃出来,怎么还在楚国?太冒险了!”

    “咦?太子,攻打九江国的事交给我与彭越便是,你怎么……唉,你怎么能如此冒险。”)

    刘盈嘴角下撇,神情不悦道:“你和你阿父一样啰嗦。”

    他将脸撇向车窗外。

    车架已经进入长沙国的都城临湘。

    这里不是番县,沿路景色与刘盈记忆中的番县大不相同。

    但街道两旁行人脸上平和满足的神色,与刘盈当日所见番县无二。

    他竟真有些想念吴芮了。

    第137章 给吴臣换个地盘

    长沙国的都城临湘, 就在后世岳阳市。

    长沙国的腹地,便是在云梦平原。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楼”。此刻的云梦泽比诗文里还要震撼。

    “云梦泽”的称呼源自楚语,但楚人自己是不称呼其为“云梦泽”, 而是为“云梦”。因为在楚语中, “梦”就是“泽”。哪怕经历了大秦, 这里还是老楚人的聚集地。

    吴臣是个和父亲一样务实的人。在吴芮还任番县县令时, 按照此时的规矩, 吴臣常帮父亲处理公务, 算是半个县令。

    他见刘盈因自己的劝诫, 像个孩童一样闹别扭, 心中没有因“得罪”太子担忧,反倒与刘盈更亲近了。

    吴臣体贴地转移话题, 说起了长沙国的治理。

    长江之北为“云”,长江之南为“梦”。

    战国后期, 因人口增加, 云梦的面积便已经缩小,后世产粮重地“洞庭湖平原”的雏形出现。

    而冲积平原的雏形, 就是一片一望无垠的沼泽地。

    如何将沼泽变成平原?

    吴芮病逝前, 还在腿脖子上裹着皮革,双手拄着拐杖, 每日行走在能没入小腿的淤泥中。

    他需要修许多渠道水坝水车,将沼泽的水排干, 才能把沼泽地变成水稻田。

    吴芮原本的领地番县, 现在已经划给了淮南国,这一片地方的人对吴芮十分陌生。

    失去了民众基础,吴芮的工作很难开展。

    云梦泽这片区域民众构成非常复杂。楚人、秦人和土著野人混杂。

    吴起变法时, 曾将大量旧贵族迁来,促进了云梦泽的开发。但吴起死后,楚王便弃用了新法,云梦泽的开发也中止了。

    秦始皇也曾迁徙民众开发云梦泽。但秦朝统一的时间太短了,且徭役过多,让当地人感到畏惧。

    吴芮想动员他们修水利,他们只以为吴芮又要害他们,十分抵触,往山里逃。

    吴臣道:“阿父无奈,便停止了计划,承诺不会兴徭役,才安抚住他们。虽然临湘看着平和,实际上……唉。”

    吴臣和吴芮身为秦臣,是有点看不得地方“野蛮生长”的。

    但如后世太史公《货殖列传》所言,因水热条件好,楚人饭稻羹鱼,火耕水耨,果隋蠃蛤,很难饿死,所以生活十分懒散,得过且过,几乎没有富裕之家。

    吴芮在番县当县令时,依托秦国的强大威势,番县人不敢懒惰。吴芮是能吏,在他的带领下,番县人很快就富裕了。

    将领地换到长沙国,吴芮虽然是长沙国的王,长沙国给当地人的威慑远远不如大秦。

    吴芮又不是一个暴虐的人,见当地人不想干活,便也懒得催了。

    吴臣提起此事,颇有些憋屈。

    刘盈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捏着下巴沉思。

    南方和北方不一样。北方水热条件不好,人手不足的时候,光是种出果腹和纳税的粮食,庶民便已经拼尽全力;南方则在种地之余,还能有空闲劳动力。

    但人只要饿不死,就难免懒惰。当地土生土长的楚人别说主动修水利,连耕地都懒得细致伺候,一把火烧了就算耕了。

    后世南方好几次大开发的开端,都是北人逃荒南下,来南边“卷”出来的。

    现在北方自己种粮食的人都不够,不能迁徙北人来“卷”南人,就只能靠强制的行政命令来让南人努力。

    哈,确实难。

    吴芮在番县,即后世鄱阳待的时间,远没有吴家在长沙国经营的时间长。但后世对吴家的纪念,却集中在鄱阳。岳阳几乎没有吴家人的传说。

    由此可见,吴家人在长沙国当王的时候,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政绩。

    刘盈来长沙国之前,还以为是吴芮年纪大了,所以懒得动了。而后世子孙又沉溺享乐,不想做事。

    听完吴臣抱怨,原来吴家人没变,只是环境变了。

    刘盈道:“想回番县吗?等灭了淮南王,我和阿父说说,给你们换一块领土。番人也一定很想念你们。”

    吴臣笑着摇头:“我们家在番县声势过重,还是算了,就留在这里吧。什么都不做也挺好。”

    他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神情很坚定。

    刘盈便不劝了。

    云梦多洪水。几乎长江汛期一来,云梦平原就要被淹一次。楚国、秦国都曾修建堤坝和水渠。

    吴芮也想修缮在战乱中荒废的堤坝和水渠,顺带改良更多的沼泽。既然当地人不愿意,那就只能暂时放着这里不管。

    刘盈不惧怕吴家的声势。吴家人有改良沼泽地的经验,他便会把吴家人派到南方各地开垦田地。

    番县,也会迎来新的吴家人。

    庶民无远见,这是无奈之事。

    只是能吏有限,朝廷能支援的力量也有限,让能支持能吏工作的地方先发展,也是无奈之事。

    洞庭湖平原现在无法立刻开发,就先开发鄱阳湖平原。反正湖南江西都是后世重要产粮地,哪边先开发出来,对大汉来说都一样。

    嗯?你问刘盈既然想让吴家人回番县,为何不继续劝吴臣?

    我堂堂汉太子作决定,何须他人同意?下命令便是!

    吴臣以为刘盈没有继续劝他,是理解了他的苦衷。

    刘盈确实理解了吴臣的苦衷,但没打算顺着他的苦衷。

    这误会,吴臣现在还不知道。

    他只以为,刘盈确实还是当初那个很乖巧、很体贴的好孩子。

    两人一路聊天,终于到了吴芮的陵墓。

    吴芮早已经下葬。

    吴芮的墓葬就在长沙国境内。这个墓葬,在后世早就失去踪影。

    不过鄱阳给吴芮立了多处衣冠冢,直到现代还香火旺盛。

    吴臣本想让刘盈休息几日再来拜祭父亲。刘盈不同意。

    他来到吴芮的墓碑前,非常不客气,也不礼貌地拍拍石碑,抱怨道:“伯父还说下次见面,带我去湖上捕鱼。捕的鱼不给驺无诸吃。伯父骗我。”

    驺无诸和驺摇就在长沙国。

    他们送别了吴芮后,听闻刘盈要来,便留下等刘盈。

    驺无诸和驺摇与长沙国的相国利苍同来,本正打算给刘盈行礼,就听到了刘盈的抱怨。

    驺无诸见刘盈虽然长高了、长壮了,性情还是当初模样,便懒得装了。

    他很随意地对刘盈拱了一下手,道:“那老贼居然说过这样的话?他不给我吃鱼,我不会抢吗?”

    刘盈回头:“伯父说你打不过他。”

    驺无诸往旁边啐了一口:“呸!”

    驺摇手足无措,不仅恭恭敬敬地向刘盈行礼,还为驺无诸的无礼道歉。

    驺无诸嫌弃道:“你何必紧张?太子自己都不在乎。”

    驺摇严肃道:“太子与我等亲近,你就更该注重礼节!”

    “没错!你不尊重我,等明日我休息够了,我们打一架。”刘盈阻止二人吵架,“你可以自己上,也可以派壮士上。你赢了,以后再不需要向我行礼;我赢了,你跪下叫我老大!”

    驺无诸:“……你是顽童吗?”

    刘盈笑道:“我是啊。怎么,看见我已壮,不敢?”

    驺无诸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道:“你是以太子的身份来约战,还是以刘盈的身份?”

    刘盈道:“是以吴伯父侄儿的身份。你居然在吴伯父墓前称呼吴伯父为老贼,还污蔑吴伯父打不过你。我定要为伯父出口气!”

    驺无诸嘴角抽搐:“行。”

    驺摇冷汗都冒出来了,试图阻止。

    利苍微笑着道:“太子与闽越王玩闹,这是私交甚笃的表现,齐信侯不用担忧。齐信侯应当了解太子的性格。”

    驺摇苦笑:“但……唉,好吧。”

    利苍和吴臣交换了一个眼色,将话题转移到叙旧上。

    利苍是大汉朝廷派到长沙国的相国。

    刘姓的诸侯王,最初的相国都由中央派遣。许多相国最终都会回中央任职。

    诸侯国实际的行政大权掌握在相国手中,所以中央并没有对诸侯国失去控制。

    原本历史中的汉文帝时期,因汉文帝是被推举上位,前期权势一度较弱,诸侯国能自行任命相国。到了景帝、武帝两度打击诸侯王之后,诸侯国的相国任命权回到了中央。

    汉高祖时期,刘姓诸侯王的相国是由中央任命,异姓王的诸侯国官职任命,中央名义上不管。

    但吴芮被封长沙王时,便以自己身边无能人为由,向刘邦请求从朝廷派遣相国。所以利苍是汉臣,很熟悉刘盈。

    利苍以为自己单方面认识刘盈,却不知刘盈对他久仰了。

    刘盈前世还逛过利苍的墓呢。

    长沙没有吴芮的墓,但有利苍的墓——著名的马王堆汉墓,就是利苍和其妻辛追夫人的墓葬。

    利苍看见太子对他很热情,但热情的笑容总觉得怪怪的,一定是错觉吧。

    “和伯父打过招呼了,先回去吧。我又累又饿。”刘盈散漫地与吴臣的重臣和兄弟、儿子打过招呼后,掩着嘴打哈欠。

    吴臣和利苍遣散了众人,只有刘盈的旧识驺无诸、驺摇和梅鋗继续陪同刘盈。

    因刘盈喊困,吴臣撤去了歌舞,只让刘盈吃了顿饱饭,好好洗了个澡。

    半夜,利苍来访。

    刘盈揉着眼睛道:“明日说也一样,我真的好困。”

    利苍无奈道:“太子,是你同意今夜见面。若你不同意,我自会明日来。”

    刘盈伸懒腰:“我同意了,就不能抱怨吗?”

    利苍:“……”能,当然能,你是太子,你说了算。

    大汉老臣都知道太子连对皇帝都不客气,不指望太子对自己客气。

    “说吧,驺无诸是不是对大汉不满?”刘盈揉了揉脸,说正事。

    利苍没有直接回答:“他不会背离大汉,只是有一些诸侯王的傲气。”

    刘盈笑道:“他需要重建闽越国,年纪又大了,短时间看来不用管他。”

    利苍忧虑道:“要坐视他变强大吗?”

    “嗯。”刘盈道,“他不在闽越建城,大汉怎么攻城?他不发展闽越的人口,将来大汉从哪找人开垦长江之南?放任他去吧。”

    利苍眉间忧愁淡了些:“驺摇对大汉很忠心,或许可以让驺摇牵制他。”

    刘盈道:“阿父已经决定,等我继位,再封驺摇为王。”

    利苍见朝廷已有打算,彻底松了口气。

    利苍又对刘盈禀报了长沙国的现状。

    如刘盈所猜测的那样,吴家在长沙国难以施展本事,便也被迫黄老了。

    刘盈笑道:“中原需要黄老,才用黄老之策。这里的人不需要黄老,待淮南王死了,我会给吴家改封国,换回庐江郡去。”

    番县虽然在后世江西省,但现在属于庐江郡,而不是豫章郡。庐江郡现在属于淮南国。

    利苍又皱起眉头:“吴家在庐江郡声势过重,不是好事。”

    刘盈道:“比起吴家的声势,尽早开发南方,产出更多的粮食,才对大汉更重要。而且,我相信吴家的忠诚。”

    他在心里道,吴臣的曾孙辈就绝嗣了,都不需要大汉动手撤藩。

    就算没有绝嗣,大汉也会越来越强盛,难道还惧怕吴家人谋反?

    谋反好啊,能再分配一次土地资源。

    利苍很感动。

    他对刘盈拱手作揖:“长沙王必感激陛下和太子对他的信任,为陛下和太子肝脑涂地。”

    刘盈扶起利苍:“我不需要他们肝脑涂地,我只需要他们赶紧修水利,开垦出更多水稻田,上交更多粮食。”

    利苍看着刘盈那一副市侩的嘴脸,忍俊不禁。

    “不过我心善,在给吴家换封地之前,还是先再给长沙郡的人一次机会。”刘盈嘴角浮现坏笑。

    当萧何等人看到刘盈嘴边的坏笑时,就该警觉,准备起身逃走了。

    利苍对刘盈还是了解少了,竟然问道:“什么机会?”

    刘盈按住利苍的肩膀。

    利苍动了动……嗯?动不了?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却已经太晚。

    刘盈露齿笑:“你让人传播消息,番君乃能吏,他离开庐江郡时,庐江郡的黎民夹道挽留。因长沙郡的庶民太穷,又多次遭遇水患,皇帝才让番君来治理长沙郡。但长沙郡的人不信任番君,番君难以施展才华。太子此番来,便是准备让长沙郡和庐江郡交换。以后长沙郡归淮南王,番君继续治理庐江郡。”

    利苍张嘴:“啊?”这、这能换?不是说等淮南王死了,长沙王再回庐江郡吗?

    刘盈嘴咧得更开,眼睛眯得更小:“你去传便是了。记得把这个消息传去庐江郡。”

    利苍倒吸一口气,他想挣脱刘盈的手,却被刘盈死死按住,不得脱身:“太子!萧相国和皇后都特意叮嘱臣,让臣稳住淮南王,至少两年内不能起兵事!”

    刘盈眨了眨眼睛,神情无辜又困惑:“我只是为吴伯父扬名,和淮南王有什么关系?相国尽管做,你若不做也没关系,反正我会做。”

    利苍再次倒吸一口气,差点被空气呛到。

    跟随在陛下身边的老人谁不知道,太子一出手,那声势就是天崩地裂。

    绝对不能让太子动手!

    “臣做,臣做,太子,请放手!”利苍的汗毛都倒竖了。

    刘盈的手从利苍的肩膀上滑下,死死挽住利苍的胳膊:“来,我已经写好诏令,你先签个字。”

    利苍被刘盈拖到了桌前,看着刘盈已经写好的皇帝诏书,眼露绝望。

    太子竟然早有准备!

    利苍握着毛笔的手在颤抖:“这、这诏令是真的?这是陛下做的决定?”

    刘盈实话实说道:“阿父不知道。但诏令是真的。你难道不知道,我可以自己写诏令?”

    知道啊!就是知道才绝望啊!

    陛下,你是不是太纵容太子了?!以前太子就拿着汉王小印乱发诏令,现在怎么能连汉帝的小印都乱给?!

    给大汉当臣子,真是太难了。利苍老泪纵横。

    第138章 汉太子之心叵测

    利苍虽然同意干活, 但希望刘盈能告诉他这件事背后的理由。

    刘盈笑道:“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大秦虐民,黎民不相信还有真正为他们着想的官吏。无论我们如何费尽口舌告诉他们大汉的官吏不会虐民,都不如隔壁郡的人来抢他们的父母官更有说服力。”

    “父母官……”利苍咀嚼着这个词。

    他没有继续询问这件事,问了另一个问题:“陛下有一日醉后言, 太子曾想通过蒙少府向秦始皇进谏?”

    刘盈惊讶:“我?”

    利苍失笑:“果然是醉言……”

    利苍话未说完, 刘盈便打断道:“他只说了我?不对啊, 是我和阿父一起让蒙毅给秦始皇带个话。你是不是记错了?阿父怎么可能是那种会把功劳都让给我的人?别给他脸上贴金了。”

    利苍:“……”啊?虽然“给秦始皇带个话”这句话怪怪的, 但太子这句怪话的含义, 应该是他和陛下真的向始皇帝进谏过?

    刘盈继续嘲笑利苍谄媚阿父。明明阿父远在栎阳, 根本听不见利苍的谄媚, 利苍在干白工。

    利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

    他问这句话, 本来是心存“太子是不是自幼就爱惜庶民,是个天生的仁爱太子”的念头。刘盈这一打岔, 把他本来想的都给打没了。

    他只能结结巴巴不断辩解,自己没有给陛下脸上贴金, 陛下真的是这么说的。

    刘盈一个字都不信, 并把打扰他睡觉还谄媚阿父的佞臣赶出门。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继续睡觉。

    利苍气冲冲回到家, 吹了夜风后, 才想起自己原来所想的事。

    辛追夫人好奇道:“良人,太子说了何事, 让你如此开心?”

    利苍笑着摇摇头:“太子说的事,可一点都不让我开心。只是天下有如此太子, 确实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无论太子再招人头疼, 他都是一个好太子。

    大汉的未来,很有希望啊。

    利苍本来是这么想的,第二日就不这么想了。

    刘盈前几日和驺无诸约斗, 利苍本来以为刘盈要和驺无诸比角抵。

    角抵不仅是中原人热爱的比斗项目,也风靡蛮夷。越人也很喜欢角抵。

    角抵是没有危险的。

    驺无诸也这么以为,所以亲自上阵。

    别人不相信刘盈的战功,驺无诸亲眼见过刘盈如何戏耍项羽,不会轻视刘盈。

    他知道自己已经年老体衰,比不得已经能在匈奴战场独立领军的刘盈,所以他没想赢,只是想和刘盈玩玩,顺便给大汉的皇帝陛下一个“我真心臣服”的讯号。

    驺无诸脾气洒脱,说话很随意,说不来那等谨小慎微的话,所以他干脆用实际(丢脸)行动来证明自己对大汉的忠心。

    当然,驺无诸知道闽越内部,特别是他的继任者,一个个心高气傲,迟早和大汉有一战。

    儿孙的事儿孙管,至少在他在任闽越王期间,没打算和大汉翻脸。

    驺无诸以为刘盈和他一样的心思。

    刘盈自幼聪慧,肯定能看透他所想,才主动顺他的心意,演这一出戏。

    驺无诸都打算牺牲自己的武勇之名给刘盈扬名了,刘盈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扬名不需要驺无诸牺牲自己。

    刘盈指着身后:“来,我们来比举鼎!”

    吴臣眨了眨眼睛,揉了揉耳朵。

    利苍眉头紧皱,脑海里闪现什么,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驺无诸看着一人高的鼎,倒吸一口气:“盈儿,你开什么玩笑?”

    驺越完全哑了,都忘记纠正驺无诸对太子的不尊重称呼。

    刘盈举起一个鼎:“看,多轻松。”

    他放下鼎:“来来来,咱们从小到大,一个个地举,看谁举不起来。”

    驺无诸倒吸一口气:“你怎么不说看谁先被鼎砸死?!你当我没听过秦武王的典故吗!”

    刘盈立刻露出不悦的眼神:“怎么你也念秦武王啊。你不是越人吗?越人在乎什么秦武王?蒙恬蒙毅那群老秦人哭天抢地就罢了,你怎么也阻止我的爱好?”

    吴臣捂着胸口,准备晕倒。

    利苍脑海里闪现的画面终于清晰。

    而刘盈,他继续催促驺无诸陪他举鼎。

    他现在力气特别大,急需炫耀。

    举其他东西,别人都不会露出震撼的神色,还是举鼎最能展现出他的力气。

    而且举鼎的寓意多好啊。看,我举起了天下!

    哇咔咔咔!吴臣晕了!

    刘盈最初尝试举鼎的时候,就想过吴芮。

    吴芮曾经是大秦县令,又很啰嗦,若是看见他举鼎,一定情绪比蒙恬蒙毅还激动。

    可惜吴芮看不到他举鼎了。

    还好,吴臣颇有其父之风。

    “算了算了,不比,我认输。”驺无诸见吴臣都晕了,什么心思都没了。

    汉太子在敲打他?还是纯粹顽皮?

    驺无诸不想猜,懒得猜。

    因为无论哪种理由,他第一个小鼎都举不起来,汉太子的目的已经达到。

    刘盈不依不饶,非要驺无诸试试。

    他还希望驺无诸把越人壮士都叫来试试,举一个鼎,他就赏一次钱。

    刘盈还让自己的侍卫表演了一下举鼎。

    你看,我的侍卫多厉害!

    驺无诸无奈,只能先表演一下,自己确实连第一个小鼎都举不起来,然后让身后壮士,与刘盈身后的侍卫比举鼎。

    而刘盈,自然是被跪下的利苍死死锁住双腿,不准他往鼎靠近一步。

    刘盈十分遗憾。

    你们这群人,怎么都不让我发展爱好呢?

    只是爱好而已!

    刘盈对自己的力气真的很自信,绝不可能失手好吗!

    利苍不仅死死锁住了刘盈的双腿,还给宋昌等人发射死亡眼神。

    你们究竟是什么太子官吏啊?!如赵高那样的官吏吗!!

    我真想一剑戳死尔等!

    宋昌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内心已经快哭了。

    这件事他根本不知道啊。

    当他阻止了刘盈多次爱好之后,刘盈就绕开他自己下令了。

    太子下令,难道有人敢不听吗?

    看看太子手中的皇帝小印和皇后小印,你再回答一遍,谁敢不听?

    救命!!

    宋昌知道利苍肯定会向宫中写信骂自己。

    皇后已经回宫。他会不会被皇后下狱?

    宋昌想起吕后那冷飕飕的眼神,就双股战战。

    刘盈乐呵呵地把一桩严肃的“政治切磋”,变成了一场“笑谈”。

    嗯,真的挺好笑的。

    驺无诸和驺越都忘记自己是越人首领了,一个个化身大汉忠臣谏臣,追着刘盈谏言,

    太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鼎举不得啊,不吉利!

    驺无诸都要对着刘盈的耳朵咆哮了:“你幼时就爱乱来,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乱来!”

    驺越哽咽道:“要是番君在,肯定会气得骂你。”

    刘盈:“嘿。”

    驺无诸和驺越都快被这个熊孩子噎死了。

    什么政治目的啊,这人就是来搞他们心态。

    刘盈摇头叹气:“你们真奇怪。还比不比?不比就认输,快叫我一声老大。”

    驺无诸宁愿叫刘盈一声“老大”,也不敢让刘盈再举鼎。

    见驺无诸如此能屈能伸,刘盈感到十分无趣。

    不开心啊,你再挣扎一下啊。

    驺无诸面无表情道:“我不想作为佞臣被写进大汉的史书里。”

    刘盈鼓起腮帮子,故意“噗嘟噗嘟”吐气,以表示驺无诸沽名钓誉的不屑。

    驺无诸歪着头,单手捂着额头:“我服了。你说吧,想让我做什么?帮你打英布?我不信你只是单纯来拜祭吴芮。”

    刘盈道:“我还真是单纯来拜祭吴伯父。我家老丈人有令,这两年谁敢主动挑起兵事,就自己负责后勤。”

    驺无诸疑惑:“你老丈人是谁?”

    刘盈竖起大拇指:“大汉所有将领的老母亲,萧何萧相国!”

    驺无诸:“……”他当然知道萧相国是谁。但他相信萧相国一定不知道“大汉所有将领的老母亲”是谁。

    可怜的萧相国,这是多倒霉,才会被刘盈叼走女儿?

    驺无诸抓住了刘盈话中的漏洞:“大汉不主动挑起兵事,而是英布主动动手,萧相国也无话可说。”

    刘盈笑了笑,不说话。

    驺无诸道:“越人先动手,也不是大汉先动手。我也不需要萧相国支援粮草。”

    刘盈继续微笑不语。

    驺无诸道:“只要你点头,我就制造出和淮南国的摩擦,让大汉有出兵的理由。你放心,此事只有你我知道。”

    刘盈问道:“那么闽越王想要什么?”

    有着一双枭雄眼睛的驺无诸,桀骜的双眼中露出一丝老态。

    他讥笑了一声,道:“我的后继者都太狂妄,待我死后,不一定会服从你。”

    刘盈道:“让我留你子孙一命?”

    这下轮到驺无诸沉默不语。

    刘盈笑道:“这事我答应你。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会答应你。闽越人也是大汉子民,我总要让人来带领他们。闽越人认可你的血脉,你的血脉是最好的管理者。”

    驺无诸叹息:“那我就放心了。我这就去安排。”

    刘盈把住驺无诸苍老的手臂:“我说答应你,但没说让你做事啊。都说了,我真的只是来拜祭吴伯父。”

    他睁大着真诚的双眼:“我什么都不做,你也什么都不需要做。相信我,我没打算主动挑起兵事。哪怕别人不知道的主动挑起,也是主动挑起。我是守诺的人。”

    驺无诸困惑了。

    不应该啊,我都说要为太子分忧了,太子不是迂腐的人,怎么会拒绝?

    我闽越自带干粮帮太子平淮南,太子居然还会拒绝?!

    驺无诸总感觉,有更大的头疼事等着自己,不由不寒而栗。

    第139章 章相国被迫到来

    利苍知道刘盈想要干点什么。

    驺无诸也知道刘盈想要干点什么。

    刘盈的目的, 绝对不是他表面上表现出的那样。他们甚至能猜到,刘盈肯定会针对淮南王英布。

    可是他们想疼了脑袋,也想不出刘盈究竟要怎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他们每日都会拜见刘盈, 驺无诸连闽越老家都不回了。

    刘盈呢, 除了前几日吃喝玩乐之后, 居然问吴臣和利苍要了一大片地, 让一千名兵卒就地屯田了。

    “你真的不是要打英布?”利苍疯狂擦汗。

    刘盈疑惑:“就算英布很废物, 连刘伯都打不过, 一千兵卒灭国也太夸张了。他的城池好歹还是很坚固的。”

    利苍想了许久, 才想起来刘盈口中的“刘伯”就是项伯。

    呃, 当初英布确实差点被项伯灭国,被刘盈和彭越救下。

    这么一想, 英布好像确实不足为惧?

    利苍反复问道:“真的?太子,你给臣说实话, 真的不会去招惹淮南王?当初你灭赵国, 就只带了几百兵卒。”

    刘盈举起三根手指,用他阿父发誓。

    如果他撒谎, 阿父就早泄。

    利苍被这恶毒的誓言吓倒, 相信了刘盈。

    不信不行,他不敢想象太子还能拿皇帝陛下发什么毒誓。

    这毒誓太子发了恐怕没事, 但自己听了会有事啊!

    利苍捂着胸口再次被刘盈气走,躲得老远的吴臣也在捂着胸口。

    阿父只说太子非常乖巧孝顺, 没说太子性格这么……呃, 难道是因为太子长大了,性格改变了?

    吴臣真佩服相国,真坚韧啊。

    同样, 驺越也很敬佩驺无诸。

    同是越王后裔,驺无诸比自己强,他以前还不服气,现在不得不服气。

    能每日陪伴太子胡来,驺无诸似乎真的强大。

    太子屯田,驺无诸居然也下地。自己输了!

    驺无诸走上田埂,擦了擦额头的汗:“你这水稻种植方式有点麻烦啊。”

    刘盈让人种地,自己是不种的,就在田埂上偷懒。

    年幼时他对农活都是能逃就逃,如今当了太子还想让他种地?绝对不可能!

    刘盈自己不种地,却站在田埂上对地里的人指手画脚,好像他是经验多丰富的老农似的。

    驺无诸竟也随着他乱来,看得他身边的越人贵族神情十分古怪。

    不过驺无诸本就是随心所欲的性子,乱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众人古怪之后,也就懒得多想了。

    “水稻这种粮食,一分用心一分收获,伺候得越精细,产量就越高。”刘盈半盘着腿坐在田埂上,“怎么,你要教越人种地了?”

    驺无诸也学着刘盈,半盘着腿坐在田埂上:“能种地,肯定比渔猎强。”

    刘盈笑道:“南方物产丰富,渔猎就很难饿死。”

    驺无诸道:“渔猎永远也不能让闽越变回越国。”

    刘盈频频颔首:“这倒是。你们越人老祖宗大禹都会种地,后代子孙倒是断发文身变回野人,真是愧对先祖。”

    驺无诸嘴角微抽。刘盈什么都好,他和刘盈相处得很投契,就是刘盈那张嘴啊。

    刘盈力气变得这么大,难道是因为嘴太贱,为避免被人打死的缘故?

    刘盈刷完每日经验值任务后,才说正事:“见你想要种地的心思是真的,我会把中原种植的心得给你,你好好用。另外,帮我多搜集点不同地域的水稻种子。我拿去给人研究。”

    “好。”驺无诸先答应后,才疑惑道,“你不担心闽越变强大?”

    刘盈坏笑:“若是闽越变得繁荣,庶民多以庶民为生,贵族多住在城池中,那打闽越和平定中原就没有区别。你们还能比大秦强?若是你想闽越永远不用忧心大汉的兵锋,就该阻止闽越人学习任何技艺,继续在山中海里当野人。’

    驺无诸脸皮狠狠抖了一下,然后单手捂住半张脸,重重地叹了口气。

    刘盈又收获了经验值,十分开心。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你也不用多担心。越国本就是周诸侯国,现在越人回归中原文明秩序,与秦齐楚燕赵韩魏一样,不是理所当然吗?还是说,你不认可你的祖先是大禹,想要另起炉灶?”

    驺无诸放下手:“祖宗还能改?”

    刘盈大笑:“不要脸一点,怎么不能改?你可以认更西边的那群蛮夷为祖宗啊。’

    驺无诸差点一口“呸”刘盈脸上。

    越人十分重视祖先,祭祖乃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如果刘盈不是太子,如果刘盈不是力气很大,他早就被人打死了。

    怎么会有人的嘴如此贱?!

    地位没有刘盈高,力气也没有刘盈大,以前能和吴芮“抢孩子”的驺无诸,现在只能无奈转移话题,免得被刘盈气死。

    “本以为你屯田是吓唬淮南王,没想到你还种得很认真。”驺无诸道,“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想做什么了。”

    刘盈伸了个懒腰:“我真的是不想让他们白吃白喝。一千余人,每天光吃饭造粪不干活,哪有这么好的事?好歹把粪浇田地里。”

    驺无诸对刘盈满嘴的污秽之词再次感到无语。

    太子居然是这样的人,汉帝一定很难过。

    连每日陪着刘盈的人都不知道刘盈的目的,其余打探刘盈消息的人就更不知道了。

    刘盈来到长沙国,别说淮南王英布、荆王刘贾、楚王刘交偷偷派人打探刘盈的消息,连南越国的赵佗都住在了北边的行宫,在南越国与长沙国的交界处徘徊。

    如果说以前刘盈的神奇事迹只让人啧啧称奇,信的人不多,刘盈对战匈奴,阵斩冒顿和颍川侯韩信的战绩,就让人不得不服气了。

    若刘盈只是击退匈奴,不熟悉刘盈的人仍旧会轻视刘盈的能力。

    因为带兵的是韩信。

    但突袭和阵斩就不一样了。众所周知,淮阴侯韩信是“大将”,不是“猛将”。

    刘盈的战绩也可能是麾下猛士所为,只是把人头让给了他。但能率领猛士突袭,刘盈本人的胆略和武力应该也是不错的。

    再者,刘盈还有“百骑破赵”的事迹。

    传说多了,多多少少有些事是真实的。汉帝刘邦确实后继有人。

    刘盈南下拜祭吴芮,说是感念旧情,但谁都知道他一定会有其他目的。

    英布认为刘盈是冲着他来的,赵佗也认为刘盈是冲着他来的。

    刘贾思考刘盈想打哪里,刘交担忧刘盈想两面开战。

    刘贾只是刘邦的族兄弟,对刘盈的感情还不是很深。刘交这个刘盈的师兄,对刘盈的感情真是太深了。

    嗯,以前刘盈自称刘交的师弟,与刘交平辈相交。这厮长大后,嫌弃刘交没有入浮丘伯的门,区区外门弟子怎能和他登堂入室的正式弟子相提并论。

    刘交便开始自称是刘盈的师兄了。

    相国章邯感慨楚王刘交没有成为浮丘伯的正式弟子,是有原因的。

    刘交也知道自己的脑袋不是很聪明,完全猜不到刘盈想要干什么,便和相国章邯商议,让章邯以拜见太子的名义,去长沙国监督刘盈。

    “至少要及时向陛下报告啊。”刘交愁得发际线都后退了。

    章邯真的很不想与刘盈接触。

    他每次和刘盈接触,不是被刘盈摸走兵符,就是看刘盈伪造兵符。

    有时候,太子还是当着陛下的面做这等荒唐事。

    而陛下事后总会责骂自己,好像失了忆似的。

    章邯真的很不想掺和进太子和陛下之间。

    可太子都来了,如果自己不去看着,就更加被动。章邯做了许多心理准备,还是去了。

    刘盈十分高兴,老远去迎接章邯。

    当章邯一下车,刘盈就举起了身旁的鼎。

    宋昌的神色已经麻木了。

    举吧。只要太子要举的鼎经过自己的手,做好防滑措施,他就让太子举。

    总比太子随便从哪找个不好举的鼎强。

    章邯如刘盈所料,脸色一白,脚步一顿,连行礼都忘记了。

    刘盈:“嘻嘻嘻。”

    章邯深吸一口气:“虽然蒙少府和蒙将军早就写信告知我此事,但是太子,你真的不怕手滑?”

    刘盈放下鼎,让章邯过来看。

    章邯看到这鼎加装了便于抓举的杠杆,杠杆上还刻了防滑纹。

    嗯,准备十分周全。

    章邯看向刘盈身后的宋昌。

    宋昌不敢看章邯。

    章邯再次深深叹口气。太子身边的官吏,将来一定都是能臣。

    看把人逼的。

    “什么时候你们看到我举鼎面无异色,我就不玩了。”刘盈倚靠在鼎上笑道。

    章邯默默无言地补上了行礼。

    他不想说话。

    用老秦人永远会破防的欢迎仪式逗完章邯后,刘盈揽住章邯:“既然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章邯面无表情道:“我怕。”

    刘盈可不管章邯回答什么,他继续道:“等秋收后,我要召集南方诸侯王来赴宴。”

    章邯道:“什么宴会?鸿门宴?”

    刘盈竖起大拇指:“比赛举鼎。”

    章邯转头就走,被刘盈拖住。

    章邯咬牙切齿道:“太子,不要开这种玩笑!”

    刘盈微笑:“我没开玩笑。我要办个举鼎大会,约诸侯王一起来举鼎玩。”

    章邯:“……”

    这种事陛下知道吗?就算陛下再溺爱太子,也不会同意这种荒唐事吧?!

    刘盈根本不看人脸色:“这件事之前,你还要再帮我做件事。庐江郡的人试图来长沙国请吴家人回去,被英布所阻,你去把人接来。”

    章邯眼眸微闪,垂目道:“是。”

    刘盈疑惑道:“你怎么不像利苍那样大惊小怪,劝我别起兵事?”

    章邯答道:“若太子想要做什么,岂会听他人劝说?太子说做什么,我做好便是。做事之前,我会给陛下写信。”

    刘盈抱着手臂嫌弃:“告状狗。随便你。”唉,章邯这种名将名臣太聪明,真无趣。

    第140章 汉太子巡游云梦

    刘盈把自己屯田的一千人交给了章邯, 自己向吴臣又要了一千人屯田。

    章邯总觉得刘盈这行为有深意,但看着刘盈标志性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个字也不敢问,带着兵匆匆走了。

    吴臣看不懂, 吴臣大受震撼。

    太子居然直接命令楚相领兵?楚相不回楚国, 直接就听从了?

    诸侯国的相国可以随意差遣的吗?

    吴臣悄悄问利苍, 如果太子命令他做事, 他会不会立刻听令。

    利苍带着一种吴臣难以描述的神情道:“我已经在为太子做事了。大王不也一样吗?”

    吴臣先满头雾水, 后来想起自己刚送了一千精兵给刘盈屯田。

    呃, 好像是哦。

    吴臣送给刘盈那一千精兵也很懵。

    领兵的将领不敢置信, 太子怎么敢在诸侯国把自己的护卫都送走, 然后向诸侯王索要护卫。他就这么信任长沙王吗?

    听了这个将领的疑惑,梅鋗吓了一跳, 忙禀报吴臣,自己替了领兵的将领。

    “梅叔父!”刘盈见到梅鋗, 就亲热地套近乎。

    梅鋗受宠若惊, 忙称自己不敢当。

    就这么一声“叔父”,别说让那一千精兵下地种田, 梅鋗自己都下地了。

    刘盈继续站在田埂上指手画脚, 对外宣称太子与将士一同耕种。

    长沙国的国民还未见过如此接地气的太子,对刘盈好奇无比。

    过一段时间, 他们遇到了更加稀奇的事。

    利苍很好地执行了刘盈的命令。

    为了不让吴臣心惊胆战,他先在庐江郡散布刘盈给的谣言后, 才在长沙国动手。

    在吴臣得知谣言时, 章邯已经领兵出去接人了。

    利苍十分惊讶,他以为太子是在开玩笑,但庐江郡的庶民居然真的组织人手, 驾着大船顺江而上,想要来长沙国把他们的“番君”接回去。

    听闻太子就在长沙国,庐江郡宿老希望拜见太子,促进长沙郡和庐江郡换诸侯王一事。

    我们不愿意跟着淮南王!我们愿意和长沙郡换一换!求太子成全!

    诸侯王和分封一事,在中央都是只有陛下和他的心腹重臣敢提的重大事件。

    庶民居然擅自讨论分封,还想擅自换诸侯王?

    利苍震惊庶民的胆大,吴臣更是吓得面无血色。

    刘盈安慰他:“这事是我提的,就是看兄长你胆子小,喜欢胡思乱想,所以等事情成了才告诉你。别怕,我为你扬名,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你说我怕什么?我怕死了!!

    吴臣忙拉着利苍哭,问太子是不是想收拾自己。

    但吴臣询问利苍,利苍的回答他却不信。

    利苍苦苦劝慰吴臣,吴臣仍旧寝食难安。

    无奈,利苍只好寻求外援,去找刚回来的章邯。

    章邯看着眼窝深陷的吴臣,想起最近总在他面前嘲笑吴臣眼窝深陷的太子,怜悯地叹了口气,道:“太子垂髫之年所立的战功都是真的,在北边的战功更是赫赫。不说战功,就说太子被困彭城,逃走时都要挑衅项羽,不肯偷偷离开。他连对项羽都不会虚与委蛇,何苦对你拐弯抹角?”

    吴臣哽咽:“真的?”

    章邯点头:“真的。”

    他细细和吴臣说起刘盈的辉煌过往,连他(自认的)故交之子李由的黑历史都没有放过。

    虽然刘盈的战绩听起来很扯,但你看看刘盈现在天天把鼎抛着玩的神异,长大能举鼎,小时候单骑擒个李由,应该不震惊吧?

    再说了,刘盈戏耍项羽那一幕,可是当着一众诸侯王的面干的。

    汉军可能会为刘盈造势,难道西楚霸王项羽还能故意想叫刘盈一声“尊敬的父亲”吗?

    吴臣终于心安了。

    是的,太子举世无双,我不配他用阴谋诡计。

    所以……

    “啊?太子为什么要为我扬名?”吴臣终于冷静下来,问出了一开始就该问的问题。

    章邯道:“太子虽促狭,但他一开始说的理由,往往是真实的。这就要问长沙相了。”

    吴臣忐忑不安地用泪汪汪的双眼询问他的相国。

    利苍回忆了一会儿,才道:“太子言,他要告诉众人,大汉确实有为民取利的好官吏,希望他们能配合这样的好官吏,好好种地,多多纳税。”

    吴臣还在琢磨这话有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章邯已经单手撑住了脸。

    唉,太子总是这样。他怎么老爱把善良的好话,说得如此恶毒?

    “好好种地”后面接“安居乐业”不行吗?把“多多纳税”四个字去掉啊!

    曾经的大秦章少府,为不肯“文过饰非”的大汉太子感到了心累。

    如刘盈所料,当庐江郡的人到来之后,长沙国的人就慌张了。

    自己拥有的东西,再珍贵可能都没有什么感觉,当有人来抢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

    刘盈的后世PPT记忆里,多次看到这样的新闻。某地方的好官在努力为人民服务,但人民不买账,天天骂。但当这个好官被调走的时候,当地人民一下子就如开水般沸腾了,满城的人跪在地上求好官别调走。

    人们不是没有良心,不是不知道谁对他好,只是因眼界问题,可能感知被蒙蔽,可能感知延后,可能感知……呵,被操控。

    看,庐江郡的人一来,懒散的长沙国国民就组织起来,阻拦他们见太子,并想把他们骂回去。

    这热闹,多有意思啊。

    刘盈搭好了戏台子,让长沙国派士人宿老,和庐江郡派来的士人宿老登台唱戏。

    这戏,很快就传遍了南方诸侯国,连北方诸侯国与大汉朝廷都听到了传闻。

    刘盈可没有故意让人传播消息,这都是无聊的庶民自己口口相传传过去的。

    古时的消息传递真的很有意思。

    就隔着一座山,可能这个村的事,一辈子都传不到山那边的村;而隔着天南海北,这边的新鲜事,居然不出月余就传遍了天下,连马都不一定跑那么快。

    赵佗当然也得知了此事。

    英布比他更早得知。他还派兵阻拦了呢。

    庐江郡现在是他的领地。庐江郡的人居然想去把吴臣请回来,这就是打他的脸。

    虽然谣言是汉帝想给长沙王换一块封地,但英布担心,刘邦只是想把他的庐江郡割给更好控制的吴臣,不会补偿他。

    淮南国的庶民确实日子不太好过。

    英布很会练兵,对麾下将士很慷慨。但他不太会治理,只如战时一样囤积粮食兵甲。

    刚从战乱过来的淮南国庶民可能还没有什么感觉,毕竟日子都是这样过的。

    可刘盈将吴家的事添油加醋传出去,再顺带把大汉现在的休养生息政策传一传,淮南国就有点人心浮动了。

    不过这些浮动的人心,并不在英布眼中。

    英布是庶民,是从修长城的队伍中逃走的脸上刺字的逃犯。这样的人,可能心系庶民,也可能比章邯等原本就高高在上的士人,离庶民更遥远。

    我都好不容易把腿上的泥洗干净了,你还让我去关注泥腿子?那我腿上的泥不就白洗了?

    因英布给将士赏赐很多,将士都愿意为他征战,而没有成为他的将士的那群没用的庶民,他就完全忽视了。

    英布的愤怒,只是因为太子不给他面子,且可能偷走他的庐江郡。

    他被太子侮辱,一度想直接出兵谋反,杀了太子。

    淮南王后哭道:“若不是太子救援,妾与你的孩子早就丧于西楚手中。大王复国全靠太子和彭越支援,大王岂能忘恩负义?”

    英布挺能忘恩负义的,但其余将领的话劝住了他。

    “如今太子在长沙国,长沙王并未准备谋反。楚相章邯也在长沙国。荆国和楚国都很警惕。现在不是起兵的好时机。”

    英布想了想,荆王刘贾不足为惧,但他确实没有把握在章邯已经警惕的前提下,硬碰硬打赢章邯。

    咳,他揭竿起义的时候,被领着骊山刑徒平叛的章邯撵得到处跑。章邯带兵的本事,他还是认可的。

    再者,刘盈或许可能大概真的也有一点点领兵的本事。

    若他现在起兵,除非吴臣立刻响应,偷偷刺杀刘盈,否则章邯领楚国的兵,刘盈领荆国的兵,自己还真的有点麻烦。

    英布能屈能伸,便忍耐下来。

    他一边联络赵佗,希望赵佗与自己共同出兵,一边派人去栎阳寻找机会。

    英布得到内部消息,韩信可能不是刘邦的义子,而是刘邦的外室子。

    以韩信的功劳,封王绰绰有余,但刘盈、刘肥打压他,不仅以前老跟在韩信身边,分薄韩信的战功,现在还不肯让刘邦把韩信认回去。

    刘邦甚至将刘交的女儿嫁给韩信,以掩饰韩信的真正身份,断绝韩信被认回王室的可能。

    韩信心高气傲,一定十分不满。

    他若派人联络韩信,和韩信里应外合,南北响应,许诺南北分割天下,韩信一定会同意。

    想着自己的布置还在准备,英布便同意了前来长沙国拜见刘盈,参加刘盈那个什么鼎的赏鉴宴会。

    众诸侯王都知道“鼎”的含义,哪怕九鼎被秦昭襄王搞丢了,鼎的象征意义仍旧很明显。

    刘盈邀请他们去赏鼎,很明显就是告知他们,这天下是刘家的,让他们识相点。

    于是刘盈离开长沙国,在江夏郡的郡治所在地西陵县,设宴招待南方诸侯王。

    江夏郡是刘邦刚从南郡以东划出的新郡,辖区包含长江和汉水的交界处,即后世武汉市和鄂州市。

    前来赴宴的除了淮南王英布、荆王刘贾、楚王刘交,还没被大汉承认的南越王赵佗,居然亲自前来。

    他来之前,先将自己国内诸事都交付给儿子。自己应汉太子的邀请,无所畏惧地穿越了长沙国,来到了西陵县赴宴。

    汉太子刘盈亲自出郊迎接赵佗,并在赵佗面前举鼎欢迎。

    曾经的秦将赵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