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幸被瞄准的那人无声尖叫, 手脚扑腾努力逃走。

    满满的危机感令人肾上腺素飙升,巨口近在咫尺,那人闭上眼睛, 以为就要逃不掉时。

    一条结实的大长腿从侧面狠狠踢过来,正中怪物的腹部, 使它动作一滞。巨口咬空上下颚重重闭合,发出巨大响声,咬合力惊人,真被咬住身体能直接一分为二。

    气流掀起江水, 冲击开祁元。而后路修远冲上来,张开手,火焰在他手中升起, 由一簇骤然膨胀成一大团金红色的火焰,在水中摇曳。

    火焰点亮了众人的眼睛,也让明昭目光一闪, 直直盯着那诡异的在水中燃烧得旺盛的火焰。

    水火不容, 是世人皆知的真理。水遇火会被蒸发成气体, 火遇水会熄灭,然而年轻队员口中的队长的火焰, 在江水中仍然能够燃烧。

    如同神迹一样。

    这就是天赋?

    路修远的天赋属于序列04-火种,天赋级别为S级,只要能量足够随时都能召唤出火焰。

    他手腕轻轻一抛,火焰飞向怪物,化为火蛇一圈圈缠绕住它的身躯, 越挣扎收得越紧,仿佛镶嵌在躯体上金红色的圆环,璀璨夺目。

    怪物仰头哀嚎一声, 声音尖细,像冲击波一样冲击着人类大脑。

    江水无情震荡,众人在冲击下身形不稳,互相搀扶着。

    被火蛇缠绕住,怪物一时挣扎不开,炙热温度在身上留下一圈圈的伤口。众人围过来,灯光照在怪物身上,这才看清了怪物的模样。

    那是一条鱼,准确来说应该是条人鱼。

    只不过是鱼头人身,尾巴两侧长出两条类似人腿的东西。

    怪物身长六七米,层层叠叠的鳞片,比篮球还要大的凸起的眼球,疯狂转动,分外诡异。

    祁元一阵恶寒,朝路修远打手势:这就是你说的人鱼?

    这次的队伍里,有位队员年龄较小,比祁元还要小两岁,是路修远亲自去招揽来的,性子也很活泼,当时听到人鱼两字眼睛一亮,直接举手发问:“队长队长!真的是人鱼吗?”

    路修远没有半分要解释的意思,点点头,众人便也理所当然认为天灾“人鱼”便是传说中那种人鱼。

    现在见到了,都是一阵沉默。

    祁元看着眼前的怪物,好吧,谁说鱼头人腿不叫人鱼呢?

    人鱼挣扎着挣扎着,动静渐渐小了下去。但众人不敢小觑,仍然隔着一段距离小心观察它。

    ‘它鳞片下好像有东西在动。’有人观察过后打手势。

    祁元仔细看去,层层叠叠坚硬的鳞片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活动,鼓鼓囊囊的。

    ‘什么东西?’祁元问路修远。

    路修远不答,只是示意他凑近点去看。

    祁元不疑有他,真的游动上前去看,然后就被恶心到了。

    鳞片下鼓动的分明是密密麻麻的卵!

    那卵仿佛寄生在人鱼身上,半嵌入鳞片和缝隙的血肉内,一个挨着一个,你推我挤,很快就将鳞片鼓起一个大包。

    靠!

    祁元几乎想也不想立即转身逃开,游了两三米远,鼓起的鳞片似乎扩张到极致,终于忍不住砰一声炸开,无数黑色的卵借着气流被送出。

    大家来之前都对天灾“人鱼”的资料仔细研读过,自然知道这些卵便是人鱼寄生的手段,只要被沾上,黑卵便会进入体内逐渐麻痹你的思想,控制躯体,成为人鱼的傀儡。

    没人想要被寄生,忙不迭躲远。

    黑卵即将沾染上祁元衣角时,火焰腾空而起,化为火被包裹住那些黑卵,阻止它们蔓延开。

    令人头皮发麻的黑卵被路修远一手阻止,众人刚松了半口气,却见炸开的人鱼缩小了半圈,借着空隙迅速从束缚的火蛇中挣脱出来,翻滚两圈冲向祁元。

    祁元背对着人鱼,没看见众人着急的反应,但敏锐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突进,往旁边侧身一躲。

    他动作灵巧,人鱼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过去,直直撞向明昭隐藏的地方,分不清是没攻击成功还是要趁机逃跑。

    这个方向不巧正是明昭隐藏的方向。

    明昭不耐烦,见那条丑鱼向自己冲过来,触手直接将它抽回去。

    人鱼猝不及防被抽了个大嘴巴子,懵圈地调转方向又冲了回去,和祁元面对面。

    人鱼:?

    祁元没发现端倪,以为人鱼又要攻击,大手拔出腰间别着的锋利匕首,先下手为强,刀尖狠狠插入人鱼的眼睛。

    婴儿一样的哭声响起,头皮发麻。

    人鱼吃痛,摔动尾巴朝祁元攻击,祁元往下一躲,攻击落了个空。

    祁元抓住时机,看准人鱼腹部又是一刀,腥臭的血液溢出,他嫌弃得皱眉。

    一把匕首对人鱼庞大的身躯来说不值一提,只是有点不适,它疯狂翻滚想要挣脱腹部的刀,祁元死死抵住。

    面罩下的脸一直皱着眉,不仅是因为人鱼挣扎得厉害,他隐隐控制不住。还因为他的氧气在刚刚一番攻击下又消耗了许多。

    众人也反应过来,按照训练时的队型,一部分人吸引人鱼的注意力,牵制住它,另一半人趁机攻击,配合默契,大大减轻了祁元的压力。

    中途人鱼还想使出释放黑卵这样的招数,全被路修远的火焰燃烧殆尽。

    在众人的攻击下,人鱼很快变得伤痕累累,鳞片七零八乱。

    这样下去,战斗应该很快就结束。

    明昭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楚,这条人鱼对普通人来说对付起来不简单,它爆炸释放出来的黑卵数量众多,如果被缠上可能有不小的麻烦。然而这个麻烦提前被路修远控制,翻不出多大浪花。

    有路修远在旁边兜底,祁元他们放开了打,不像是在危机关头,更像在打平时的训练赛。

    触手对黑卵表达出吞噬的欲望后,明昭面无表情将它们推开:“别什么垃圾都想着吃。”

    吞噬这种恶心东西,他宁愿去吞食祁元的血。

    水底局面混乱一片,也许是察觉到将死的危机,人鱼横冲直撞,血盆大口张大撕咬着身边的敌人,妄图冲出重围。

    这种不怕死的精神竟然让它渐渐撕咬出一个小口子,冲了出去,鱼头往下一扎,潜入更深处,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人鱼的另一个能力,隐藏气息。

    不能让它跑了!

    祁元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这个念头,迅速跟了上去。路修远微蹙眉,提醒大家要小心,人鱼必定还有后手。

    明昭在人鱼气息消失那一刻也跟着动了。

    人鱼的能力对他没有用,此刻人鱼主动消失,正好给了他机会吞噬污染。

    他闪现到潜伏的人鱼面前,在它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触手深深插进它的伤口里,搅动,吸收它体内的污染。

    人鱼没想到还有可恶的人类在一旁守株待兔,不怎么爱用的大脑艰涩地转转,后知后觉地从心里腾起愤怒。

    只见它昂高了鱼脑袋,对着江水发出人类听不见的声波。

    它要呼唤它的孩子们过来,将这个可恶的人类撕碎!

    明昭耳朵被它的叫喊声吵到,不懂它在这鬼哭狼嚎什么,直接一触手拍过去:“闭嘴。”

    熟悉的力道,熟悉的晕头转向。

    人鱼懵了又懵。

    明昭已经吸收它体内大半的污染,触手在人鱼腹内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正想卷出来看看。

    祁元靠近了。

    明昭眸光微动,操控触手将人鱼转了个方向,对着祁元:“他来了。”

    谁来了?

    人鱼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察觉到身后那道可怕的气息消失,狂喜,可前面又来了个人类。

    人鱼还记得他,第一个弄瞎它一只眼的人类,实力弱但很难缠。

    他和刚刚那个可恶人类是一伙的?

    人鱼没能对付明昭,便将怒火全部对准这个好解决一点的人类,昂头长声呼唤。

    锦江内所有被黑卵寄生的动物都在这一刻停止动作,如同被操控般,眼睛无机质闪着微光,齐齐朝一个方向涌去。

    江水里发生的变化没有瞒过明昭和路修远。

    明昭藏在吞噬人鱼大部分污染后又扩大的空间里,好整以暇准备看好戏。

    路修远则直接命令队员们去帮助明昭,看着朝这边疾驰过来的鱼群,皱眉,人鱼污染的范围比他想的还要大一些。

    有危险。

    祁元脑海里危险的警报疯狂响起,背脊升起一股寒意,很熟悉的被算计的感觉,但他来不及细想,因为人鱼突然出现,气势汹汹朝他扑来。

    发现的时候太迟,祁元没能彻底躲过人鱼的巨口,右手臂被咬住!

    锋利的牙齿扎入肉里,祁元闷哼一声,咬牙将痛呼吞入肚里,血花在水里如薄纱般散开。

    血腥味刺激了人鱼,它兴奋地摇摆鱼尾,两条腿也激动地蹬,想要将人类的手臂撕咬下来。

    幸好右手臂被咬住时,祁元手里还握着匕首,他忍痛发狠,肌肉紧绷,将匕首插入人鱼口腔内壁上。

    同时抬腿迅猛踢向人鱼腹部的伤口,等着人鱼吃痛松开嘴,祁元狠心拔出手,伤口没有尖齿堵住后血液流出更多,大片的红色像薄雾一样弥漫开。

    明昭在空间内看着这一幕,喉结微动。

    他不用刻意去回想起祁元血液的味道,只要看到祁元流血,记忆自然而然不受控制地展开,香甜的味道仿佛还停留在味蕾,刺激口腔分泌唾液。

    触手被他狠狠镇压过一回,如今嗅到这股味道,仍然蠢蠢欲动。

    这就好像在狗面前放了一盆香喷喷的肉,狗即使在主人的训导下装得再如何正经,口水还是会不受控制地留一地。

    明昭思维一顿,察觉到自己好像把触手比作狗了。

    触手是狗,那和它一体的他又是什么?

    明昭沉脸,把自己产生荒谬念头的过错怪在祁元头上。

    和人鱼奋战毫不知情的祁元:?

    血味再浓,也浓不过对祁元的厌恶。

    明昭静静看着祁元的队友们赶上来帮忙,会放火的男人一团火丢过去,便在人鱼身上违背常理地燃烧起来,裹满全身,瞬间映亮了一方空间。人鱼痛苦翻滚,估计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水里火焰不会熄灭。

    人鱼呼唤的寄生动物也在此刻从四面八方赶来,在人鱼的痛苦中它们的攻击异常凶猛,虽然攻击力不强,但也让人对付得厌烦,

    男人的火像是不要钱一样丢出去,那些寄生动物也跟不要命一样源源不断扑上来。

    明昭估算他们的实力,在场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只有那个有特殊能力的男人。那火很奇异,怎么也不会熄灭,人鱼的哀嚎从刚刚开始逐渐从高亢尖细变得有气无力,最后没了声息,看样子是直接被烧死了。

    战斗在男人加入进来后基本呈一面倒,人鱼被烧成焦黑一团,有队员在男人的示意下在人鱼体内翻找,最后找到了什么拿给男人。

    明昭看清楚,那是一枚能量核,和他在无头学长上找到的一样,只是体积更大一点。

    他们要那个来做什么?

    男人将能量核给了祁元,示意祁元带着它先上去,祁元点点头,在众人的掩护下先行离开。

    一方面是战斗中的众人,一方面是受伤在同伴陪同下离开的祁元。

    “有点难选择。”明昭手指轻点触手。

    是留下来看看男人实力的极限,还是去找祁元麻烦?那颗能量核,他们特意寻找应该是有什么用处,说不定还和祁元有关。

    他没有思考太久,因为他敏锐发现男人的火焰已经流露出颓势,火焰变小了,召唤出来的速度也变慢,看来男人的极限就在这里。

    明昭转身追着祁元过去。

    祁元的伤口还在流血,寒意麻痹了手臂,难以运动,只能由队友搀扶着游向岸边。

    能呼吸的氧气几近于无,祁元小口小口调整呼吸,尽量消耗得慢点。

    “再坚持一下。”队友道。

    他们即将游到岸边时,深水之下,有条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上祁元的脚踝,猛地一下将他扯进江底,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

    队友更是眼睁睁看着祁元被拖走。!!

    队长,不好了!有东西把祁元抓走了!

    队友的崩溃暂时无人得知。

    祁元被一下子扯进深深水底,比之前待得还要深,江水从四面八方压迫着他的神经,胸膛,仿佛压了千斤巨石。耳朵轰鸣,眼前望到的只有被搅动的浑浊江水。

    江水从他指尖流淌过去。

    他甚至没能看清袭击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断下落的过程中,有某种冰冷滑腻的东西缠绕上他的手臂,正好是受伤的位置。按理来说伤口已经麻木,但祁元还是感觉到了轻微的吸力。

    它在吸他的血。

    到底是什么东西?蚂蟥吗?

    祁元泛着恶心,仿佛看到自己被吸成人干的场景,伸手就要将伤口上的东西扒拉开。

    摸上了他才发现那东西上覆盖着层粘液,滑溜溜的很难抓住,形状像章鱼的触手,有吸盘,缠得很紧,他的手碰上时,触手似乎不悦地拍打了下他的脸颊,不轻不重。?

    淡水里哪来的章鱼?

    更重要的是,他被章鱼打脸了?

    祁元扒拉触手的劲更大了,但他没能成功,因为身后悄无声息环上又一条触手,强硬圈住他手腕拉开,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祁元眉目间溢出隐忍之色,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队友们才会来救他,在那之前他要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救援时间。

    触手圈住他,看似很危险,实则除了吸血外没有其它动作。

    祁元脑子转得飞快,思考触手到底是什么,它想做什么?

    他的手还紧握着人鱼的能量核,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江水中泛着冷白色光泽的大手。

    这是一只属于人类的手。

    大拇指靠近手腕处,有一颗浅色的痣,普通的黑痣在这只堪称艺术品的手上被赋予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吸引住祁元全部目光。

    祁元死死盯住那颗痣。

    这么昏暗的环境下,祁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眼抓住那颗痣,就好像它的主人故意放到他眼前,要他发现。

    祁元认得这颗痣。

    他现在的心情就如沉睡的火山即将进入喷发期,灼热的岩浆沸腾涌动,什么麻木什么寒冷,通通都没有了,心脏滚烫,怒意勃发,全身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腕翻转反过来抓住触手,用尽全身力气将身后的人丢出去。

    明昭!

    明昭顺着他的力道轻飘飘地落在他面前,剩下的一条触手圈住他脖颈,绞紧,将他举起来。

    “晚上好。”明昭看着祁元努力挣扎,唇角勾起。

    祁元眼神愤怒中又带着惊奇。

    沉沉江水中,长着四条触手的俊美人类妖异诡谲,嘴角挂着浅笑,黑发在水中轻盈飘动,他身后每一条触手都强劲有力,漆黑可怖,拱卫在明昭身边,张牙舞爪向祁元展示它们的力量。

    明昭竟然真的变成天灾了。

    可令祁元不解的是,他手里的探测仪还是闪着绿灯,正因为这样刚刚他毫无防备被明昭袭击成功。

    脖颈间的触手缓慢收紧,唤回祁元的神智。

    氧气瓶里的氧气早已消耗殆尽,喉咙被触手挤压,空气稀薄得可怜,肺部像是灌满了水,呼吸艰难。

    祁元面色涨红,心脏的跳动变得急促而沉重,从喉咙里发出“嗬”的声音。

    饶是如此,他的眼神依旧愤怒而明亮,像是两团永远燃烧旺盛的火焰,执拗不屈望着明昭。

    他不去解开困住他呼吸的触手,反而朝明昭伸出手,拼命去够到他,手指微微颤抖,手背青筋凸起,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绷紧。

    明昭静静不动,就看着祁元咬紧牙关,眼尾泛红,努力去抓住他。

    这种时候了,祁元最想做的事情当然是揪住他的衣领。

    祁元手指触碰到明昭的领口,精神一振,奋力攥紧,用力一扯!

    然后凑近怒视他,质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祁元瞪着明昭,咬牙切齿:“你究竟要做什么?!”

    最后是放弃和他沟通,直接用暴力解决问题。

    这最后一步明昭不可能让祁元成功,因此祁元的拳头挥到一半就被触手阻挡下来,像捏面团一样攥紧,骨骼受到挤压传来清晰的咯吱声。

    明昭:“痛吗?”仿佛出于好奇的一问。

    有时候他真的搞不懂祁元的脑回路。

    为什么会有人在面对危险时不想着逃跑,反而费尽心思只为了打他一拳。

    打他一拳除了泄愤,还有什么意义。

    祁元回答不了他,因为他现在正憋着气,以防自己溺死。虽然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溺死是迟早的事。

    对面明昭看似怜悯实则看智障一样的讥讽眼神令他心头火起,却没办法开口痛骂明昭一顿,憋在心里,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憋死好还是气死好。

    没能揍明昭一拳真是可惜了。

    果然比起死里逃生,还是揍明昭一拳泄愤更让他心情舒畅。

    嘶!

    祁元蓦地睁大双眼,触手像是惩罚般撕裂他手臂上的伤口,触手尖甚至还想钻进去。

    草!明昭这个死变态!路队长也没说过他有这种吸人血的爱好啊,变了个物种连食谱也变了,死对头的血他都能吸得下去?!

    真是饥不择食!

    祁元在心里恶狠狠地骂明昭,没注意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

    血液沾到触手,没几秒就被吸收干净。撕裂祁元伤口是触手自作主张,它对祁元的血液垂涎已久,此刻逮到机会怎么可能不有所动作。

    明昭应该阻止它们的,但他只是垂下眼眸,什么都没说。

    太饿了。

    不是生理层面的饿,而是心理上的,好像怎么吃都吃不够,祁元的血液进入体内得到一时的满足,紧接着就是更大的空虚和失落。

    不够,不够,还要再多点。

    触手忍了太久,应该得到点奖励。

    早在人鱼咬伤祁元,血液稀释在江水中蔓延到明昭那边,环绕住他全身时,触手就已经控制不住暴怒和渴望。

    它的猎物受伤了。

    有东西想要夺走它的猎物。

    杀掉它,杀掉它!

    想要摧毁一切的情绪影响了明昭,他冷冷望着人鱼,杀意在心间持久盘旋。

    他忽然就明白了,不管他愿不愿意吞食祁元的血液,祁元都是触手的猎物。在祁元对他还有用处之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夺走他的猎物,包括祁元自己。

    血液被江水稀释百倍,依然对明昭充满莫大的吸引力,怎么压也压不住的渴望。

    明昭已经试过很多次,都没办法解决它。那种渴望仿佛与生俱来,只要一出现就挤压着他的清醒,撕扯他的理智,引诱他的灵魂。

    明昭是个从小就被明振德认为是怪物,不正常的小孩。他的疯狂压抑在温和的表面下,受明老爷子日复一日的教导才没有扩大。

    可是偶尔有时候,他的决定总会带上一丝赌徒般的疯狂。

    比如现在,他只用了一秒钟就完成了思想的巨大转变。从不吸食祁元的血液,厌恶警惕到放纵触手,看看大量摄入祁元的血液会有什么后果。

    他放弃去算计未来的事,犹如走钢索般,每一步都是激烈刺激的心跳。反正有不对劲,杀了祁元就行。

    不管什么后果,他都能承担得起。

    触手卷着祁元手臂,像是贴在他伤口上面一样,撕都撕不下来。

    明昭放纵了触手一会,又克制地停下,没有让触手真的将祁元吸成人干。

    触手刚松开,祁元立即转身逃走。

    他大量失血,又在窒息边缘,脑袋晕眩,眼前出现很多黑点,强撑着没有晕过去,拼命向江面游去。

    明昭如同猫捉老鼠一样,悠闲地跟在他身后。

    祁元顾不得他,眼看离江面越来越近,他奋力一挣,冲破水面,重新接触到清醒的空气,脱掉装备大口大口地呼吸,每一个细胞都像是活过来一样。

    明昭给了他喘息的时间,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人呼喊着祁元的名字朝他们游动过来,触手捂住祁元想要回应的嘴:“好了,我已经给你喘息的时间了,现在我们继续吧,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祁元瞪大眼睛,又被他带入水内。

    缓过来的他恢复了一丝力气,抓着明昭捂住他嘴巴的那条触手就是一咬,奔着咬断触手的目的去。

    前进中的明昭眉头一皱,触手那里传来的感觉跟祁元拿它在磨牙一样,没有杀伤力,只有一股痒意。

    他干脆收了触手,转为卷着祁元的腰前行。

    祁元哪里会让他这么顺利,左手摸上匕首,刺向触手,确切感受到扎入肉里的触感,又猛地拔出来。

    怎么回事?

    祁元惊疑,竟然没有血?

    再看明昭,跟完全没察觉一样。

    祁元忍不住握紧匕首,面对不会受伤,不会流血,力量强大的敌人,他的力量就如同蚍蜉撼树,无力又可笑。

    明昭绝不是突然出现的,恐怕和他们一样一起下水,在暗中观察了很久。

    他选择这个时候出现,把他带走,是因为他知道祁元自己和路修远已经威胁不到他。

    力量,还是力量。

    祁元死死盯着明昭的背影,眼里涌现出对力量的渴望。

    从前他和明昭之间胜负五五分,有时候是他赢了,有时候又是明昭赢了,胜利在他们之间摇摆不定。可自从异变出现,胜利的天平就不断往明昭那边倾斜,他在明昭的交锋中持续处于下风。

    祁元不喜欢这种局面,好似他对上明昭只有输字可言。

    让他甘心地对明昭认输?绝不可能!

    有来有往的才叫死对头,永远比明昭弱的叫作死的炮灰。祁元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明昭永远踩在他头上的结果,也不想看到明昭幸灾乐祸,不屑鄙夷的可恶嘴脸。

    他要力量,他要比明昭还强,他要亲手把明昭抓住,看他落败的狼狈模样!

    胜负欲极度燃烧,对力量的渴望,对打败明昭的执拗交织缠绕,复杂庞大的情绪使祁元进入一种极致专注的状态,眼中逐渐只剩下明昭的1身影。

    早就被放入口袋中的能量核散发出白光,炙热滚烫的温度紧贴祁元的皮肤,他若有所感,将能量核握在手中,目光坚定。

    等明昭发现不对,回头,看见祁元紧紧盯着他,目光格外冷静理智。

    目光下移,落在一把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大刀上。玄色古朴的刀柄,雪亮泛着金光的刀身,上面刻着繁复玄妙的花纹,散发出专克世间一切魑魅魍魉的清正之气。

    这无疑是一把神兵,刀身中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令明昭感受到威胁,如芒在背。

    他很久没感受过这种威胁的滋味了,还是祁元带来的威胁,这没有让他惊慌,反而是体内的兴趣在慢慢苏醒。

    “这就是你的特殊能力?”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这种特殊能力,或者说天赋。第一次是那男人召唤出火焰,第二次是祁元手上出现一把大刀。

    祁元没有回答他,握着刀,起势。

    他神情格外认真,明昭也渐渐收敛起笑容:“凭着一把刀,你觉得你能打败我?”

    他眼神淡然:“那你试试吧,只要你伤到我,我都会放你走。”

    触手如他所言松开,祁元没了束缚,立即握刀斩来,刀光来势汹汹,如同流星乍现,一瞬间劈开江水,惊艳又危险。

    明昭迎了上去,四条触手在此时将自己柔软强韧的特性发挥到极致,两条主动击破月牙似的刀光,另两条则交叉着一左一右攻击祁元。

    刀光和触手相撞,竟发出兵器相撞的清脆声,沉重的力量爆发,引起江水动荡,以两人为中心一圈圈扩散开。

    巨大的反应引起了路修远等人的注意,齐齐看向传来动静的方向。

    “在那里!我们快去!”

    祁元一刀斜劈击退左边触手,又踩着右边来的触手在水底一跃,拉开距离后,大刀以一种刁钻的角度,毫不留情挥出,刀芒如弯月,凭空照亮他冷峻的眉眼。

    明昭一条触手被刀芒刻下深深的痕迹,然而刀伤不是伤害最高的。

    白色微光覆盖在伤口上带来强烈刺激的灼烧感,如同火烧。伴随着细微的滋啦声,触手难受地颤抖,触手尖微微蜷缩,肉眼可见地萎靡。

    明昭目光一凝,祁元的刀似乎对触手有克制作用。

    只是这么一会,伤口上的刺痛感扩大,在触手上留下将近半米的狰狞伤痕,才逐渐减缓。

    如果被那把刀伤到致命处,后果可想而知。

    明昭望着祁元的眼神变得幽深。

    此时他也不得不发出一声天意的感叹。

    一切就是那么巧合,他们是针锋相对十几年的死对头,后面站在对立方,现在就连祁元的武器,也对他有克制作用。

    仿佛他们生来就应该是宿敌。

    不死不休。

    明昭视线从伤口上移开,就发现祁元趁着他不注意已经游出了一段距离。

    祁元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连续两次攻击抽空了他身上的力量,如今脱力得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刀。

    他不敢让明昭发现他的虚弱,强撑着身体,在明昭还对着伤口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时候立即转身游走。

    水底作战不比在陆地上,发力点,水的阻力都不一样,明昭那个变态在水底可以不用呼吸还能说话,他却不能。

    祁元憋着一口气,死命地游。

    能量核激发了他的天赋,同时也修补了一部分身体的伤势,因此他被人鱼咬伤的那条手臂现在也能正常动作,矫健的身躯在江水中如鱼一样游过。

    但他毕竟力量刚被大刀抽空不久,没能逃出多远就被明昭的触手抓住。

    明昭上下扫视他全身,最后轻笑一声:“没力气了?”

    祁元刚刚召唤出来的大刀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触手抓住了他的腿,祁元连续蹬了两下都挣不开。

    见祁元怒视他,明昭装作恍然大悟:“你想呼吸?”

    他有些为难:“可是你见过我现在的样子,还伤了我,你觉得我会轻易放你离开吗?”语调轻缓,听着却让人后背发凉。

    触手抓着祁元猛地将他拉进,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把祁元吓了一跳,一口气没憋住呛了一下,气泡上升破碎。

    明昭愉悦地看着祁元狼狈憋气的模样:“差点忘了,在水里你不能说话。”

    换来祁元的瞪视,忍无可忍地出拳。

    明昭轻易就将他的拳头拦下:“不如这样吧,如果你想我放过你,就点点头,我就当做你认输,你以后欠我一条命。”

    挟持人家还要人家主动认输,把明昭比作狗都是侮辱了狗。

    祁元气得浑身发抖。

    明昭弯弯眼睛:“难道你还在等你的队友们来救你?”

    他的手轻柔地抚过祁元的脸颊,指尖下移,落到颈侧,无声的威胁:“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明昭感知着手下强劲的脉搏,像祁元这个人一样有着旺盛的生命力,不会轻易放弃。就算是这种情况还要抬起另一条腿飞踢过来,没成功就用手肘顶撞他的腹部,用头撞他,攻击他的关节,拳击他的太阳穴……

    只要有一丝可能都会尝试逃跑,然后被触手抓回来,一次又一次。

    明昭明明能用触手抓住他的四肢让他不能轻易挣脱,却偏偏不,饶有兴趣地看祁元为了逃跑还能做出什么事。

    他没告诉祁元,他的队友们其实已经赶到这里,只是没发现他们。

    因为他们两人现在都在明昭的空间里。

    明昭没打算杀死祁元,至少现在不会,他潜意识里就略过这个选项,仿佛有声音在告诉他,杀了祁元他一定会后悔的。

    祁元不能杀,但是折腾一下还是可以的,他今晚来这的目的本就是不想让祁元好过。

    如此被戏耍般逃走七八次又被抓回来后,祁元的情绪压抑到极点,身体极度疲惫下终于迎来了扭曲。

    他不逃了,径直向明昭冲过来。

    明昭不以为意,直到祁元冲过来,唇和唇相撞,牙齿生痛,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明昭睁大了双眼,第一次感到震惊。

    祁元和他对视着,满眼挑衅,撬开他的唇舌贪婪地汲取氧气。他的吻不得章法,不,不能说是吻,只是单纯地交换氧气的动作。

    在看到祁元眼里的挑衅后明昭就明白过来,祁元这是破罐子破摔,打着谁都别想好过的主意,既能恶心到他,又能不让自己真的溺死。

    祁元确实成功了。

    不仅如此,让自己获得喘息的时候,祁元趁着明昭还被恶心得反应不过来,抄起被遗忘的匕首,狠狠插入明昭腹部。

    鲜明的匕首插入血肉的触感,鲜血顺着刀锋飘散出来,迅速染红了大片江水。

    明昭的血竟然还是红色的,他以为会变个色呢。

    紧急关头祁元脑海里还有空闪过这句话。

    给了明昭一刀后祁元连匕首都不拔出来,立即逃走。不用想他也知道,被他恶心过后还被插了一刀,明昭的心情会有多糟糕,恐怕杀了他的心都有。

    这种时候不逃还等什么时候,等明昭真的将他大卸八块?

    祁元奋力向江面游去,逐渐远离明昭,即将破开水面时,祁元没察觉到有人追上来,鬼使神差地回头一看。

    昏沉的水底不见一丝天光,明昭的身形轮廓隐在黑暗中,抬头,静静看着他,四条触手失去活力般垂下。

    他只是这么看着他,没有一丝情绪,也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

    完了。

    祁元心想,明昭被他气疯了。

    “队长!祁元在这里!”周围终于有队员发现了他,欣喜地呼唤路修远,并围过来小心地带着祁元往岸边游去。

    祁元魂不守舍,顺着他们的力道被带上岸,连自己什么时候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也不记得了。

    他的脑海被明昭那双漆黑的眼睛占据,持久地回放。

    等路修远过来,看见的就是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旁边还有人在帮他包扎伤口。

    “怎么回事?”路修远沉声问道。

    祁元回过神来,突然大笑:“路队长,你是没看见明昭那个难看的表情,绝了!”

    祁元已经忘记自己被明昭戏弄的时候是有多么生气愤怒,他现在只记得明昭气疯后诡异的平静。

    只是想一想,都让祁元心情舒畅得像大夏天里在外面晒了一天后回家立马吹到空调,还喝了一大口冰可乐,那叫一个畅快。

    路修远眼神一厉:“明昭?你遇到混沌了?”

    祁元还想跟他说些什么,却被副队打断:“别说了,赶紧回去让人过来检查,你没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烫吗?”

    发烫?

    祁元摸了一下自己额头,烫得能煎鸡蛋,疲惫后知后觉涌上来,身体沉重得像背了千斤巨石,脑袋晕晕乎乎的。

    他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是队友们围上来焦急地说些什么。

    我没事。

    他很想安慰一下队友们,无奈还是陷入了沉睡。

    最后一秒,祁元都还在想,今晚算是扳回一城了,等他醒过来,他还要再……好好教训明昭一顿……

    第25章

    明昭刚将书本放下, 身后突然有人拍拍他肩膀:“哟,明昭,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嗯?你嘴唇怎么了?”

    明昭的唇形很漂亮, 曾在暗地里被许多爱慕者妄想如何能亲到那薄唇,当然没有一个人成功过。明昭长相出众, 待人温和,偏偏身边从来没有人停留,攀折下这朵高岭之花。

    如今这朵自带距离感的高岭之花下唇却有一道小伤口,颜色比周围略深, 凭添几分暧昧和遐思。

    这么亲密的位置,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脸红心跳。

    明昭一路过来, 已经不知道被多少个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唇上的伤口,或惋惜,或遗憾, 或捶胸顿足, 或好奇……

    如今终于被迟乐志问出来了, 大家悄悄地竖起耳朵。

    明昭抬起眼皮,看了迟乐志一眼:“没什么, 不小心撞到的。”

    就这么简单?

    众人犹疑,要怎么样的撞法才会撞伤嘴唇啊,果然,还是因为那个吧。

    他们学院的高岭之花,可能有恋人了。

    爱慕者们在心里流泪咬手绢, 逐一分析谁那么好运成为明昭的恋人。

    迟乐志却没想这么多,非常单纯地相信了:“原来是这样啊。”

    他在明昭旁边坐下:“粽子今天好像有事,要请假一天。”

    “有事?”

    迟乐志:“对啊, 听说最近市场流出一批品质不好的鱼,吃了可能会腹泻发烧之类的,现在都在分区域上门免费检查身体。”

    毫无疑问,这批有问题的鱼就是锦江里被人鱼寄生受到污染的鱼。距离人鱼死亡只有两天,国家已经迅速做好对策,将危险控制在最低。

    有条不紊,好像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一样。

    说起来,前天锦江一夜游之后,他再没看到过祁元,医院那边保镖也没汇报有人过来。

    是在养伤,还是不敢面对他?

    灼热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唇上,不管他洗了多少次还是轻而易举地想起来。

    祁元挑衅的眼神历历在目,明昭敢肯定他撞上来的时候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抱着打不过也要恶心你一下的心思。

    明昭确实被恶心到了,触手差点没忍住将祁元绞杀。

    他从未和人有过这么亲密的距离,对方还是他的死对头。

    祁元就像他人生中的一个病毒,总能轻易地打破他的假面,将他设定好的程序搅得乱码。

    无所畏惧,张扬嚣张。

    谁给他的胆子。

    笔啪嗒一声被捏断,惹来迟乐志震惊的眼神。

    “谁又惹你了?”他小心翼翼问道。

    明昭不说话,迟乐志已经恍然大悟:“又是祁元对不对?他怎么惹你了?一定要给他个教训!”

    是的,要给祁元一个教训。

    明昭笑容危险。

    为什么那晚没将祁元杀死,答案也很明确了。

    让祁元那么简单死去,不如留下来好好折磨他。

    祁元那样的人,要彻底驯服了,才不会到处乱咬人。折了他的手脚,打断他的傲骨,折辱他的脸面,要让他恐惧,让他只能安分地给自己提供血液。

    这肯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过明昭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想到祁元跪伏在他脚下,眼神不甘愤怒屈辱,狼狈不堪,明昭心里久违的兴奋缓慢苏醒,心跳急促而有力。

    还不知道明昭变态程度更上一层楼的祁元如今正和觉醒天赋带来的痛苦艰难斗争。

    他平躺着,手脚均束缚着,全身烧得通红,大汗淋漓,五官痛苦难耐地皱在一起。

    队友担心地站在窗外看着他:“这都高烧两天了,怎么还没降下来?”

    “刚刚又测了一次,体温又上升了,现在是42°,真的有人类能承受得住吗,队长?”

    路修远同样认真地望着祁元:“这是觉醒天赋必经的过程,打破人类极限本来就应付出代价。”

    “最开始你会高烧,体内水分急速蒸发,然后会感受到体内骨头全部打碎重组一样的痛感,每一个细胞都在极速灭亡又重生。”

    他的声音很轻:“所以每一个觉醒者,都必须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和意志力,否则就会觉醒失败。”

    有人忍不住问道:“觉醒失败会怎样?”

    路修远偏头望向那人:“会死。”

    众人心头一凛。

    路修远:“所以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我们要做的事情,容不得侥幸。”

    觉醒者和天灾,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需要向命运付出沉重的代价。觉醒者赌上自己的命,天灾则付出理智。

    这世间的一切,都讲究一个词,平衡。

    越是强大的天灾越容易失去理智,陷入混乱。所以人类和天灾从不可能和平共处,没有人类能接受一柄随时可能坠落的达尔摩斯之剑悬在头顶上。

    SSS级天灾“混沌”是最大的一柄达尔摩斯之剑。

    然而很奇怪的是,祂异常稳定。

    祂比起其它天灾,从未有失去理智陷入混乱的情况,就像是找到了什么永远能维持理智的东西。

    人的心理有时就是很奇怪,既担心天灾会失去理智,又担心祂不失去理智。一个失控的天灾,总比一个实力强大,不知深浅的天灾来得容易对付。

    人们会本能地惧怕一切类人的事物。

    混沌具有极高的智商,这点曾令许多人陷入绝望,认为这场战役不可能成功。

    路修远背在身后的手握紧。

    他们也确实失败了。

    正是因为经历过失败,所以他对祁元更加看重,他是对付混沌的关键。

    路修远自己也不知道上辈子没听说过祁元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他没熬过觉醒阶段。

    但他相信祁元,也必须相信他。

    今天明老爷子出院,离开前还询问明昭:“祁元那孩子已经一周没消息了,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

    明昭扶着他坐进车里:“没有。”

    “奇怪,祁元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不然他怎么会一周没联系我?”

    明昭觉得好笑:“爷爷,你们不过也就见了几次面,能了解他多少?”

    明老爷子瞥了他一眼:“我不了解,你难道不了解吗?”

    他这句话说得奇怪,好像明昭和祁元是什么很亲近的关系一样。

    明昭不自觉就想到那次水中渡气,心情差了一点,面色不免带出来几分,他吩咐司机开车,然后道:“我不了解。”

    明老爷子哼一声:“随便你怎么说。”

    “过两天,我约了祁元他们一家来家里做客,你准备一下。”

    明昭一顿:“准备什么?”

    明老爷子:“准备接待他们啊,祁元他父亲和你大伯当初也是同学,祁家和我们家也算世交,你一定要好好招待。”

    明昭从明老爷子那里明显感受到他想将两家关系拉进的态度,但他不愿意按明老爷子的想法去和祁元交好,因此干脆道:“你让明振德去做。”

    明老爷子眼角一抽,对他直呼父亲名字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行。”

    前面司机很及时地升起隔板,将空间留给爷孙两人。

    明老爷子看着明昭:“以后你才是代表明家的掌权人,祁家这些人脉需要你亲自出面去处理。”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这么直接清晰地提起明家掌权人的问题。

    明昭直视明老爷子,如今明家的家主,积威深重的明家掌权人,表情没有一丝一毫将来要继承明家的喜悦,冷静道:“您想绕过明振德,将明家继承权传给我,恐怕他们不会轻易答应。”

    他们指明振德和刘秀玲。

    明振德自上头的哥哥,名正言顺的明家继承人去世后,一直将明家家主之位视为自己的掌中之物。这么多年他一直厌恶明昭,未尝没有害怕明老爷子跳过他将明家交到明昭手里的意思。

    他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

    明老爷子亲手教养明昭,从小带他到各种名利场交际,让明家的人脉都认识一下这位他最看重的大孙子。

    光是明老爷子的重视,就已经让明振德自认为稳操胜券的家主之位出现动摇,更何况明昭本人也是出类拔萃,在同辈中也是领头羊一样的存在。

    重重光环加在明昭身上,很难不让明振德想起曾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哥,情感复杂,嫉妒羡慕窃喜,但又还有亲情在,于是种种负面情绪里又夹杂着难过和惋惜。

    明振德厌恶他的原因,明昭甚至都懒得去想,因为太复杂,这里一点那里一点跟调色盘过家家一样。

    至于刘秀玲,更不必说,进门开始就把明昭当做她儿子继承明家道路上最大一块绊脚石。

    明老爷子:“明家不可能交到你父亲手里。”

    他眼神沉静地给明振德下了判决书:“在你父亲手里,明家走不长远。”

    正是清楚知道儿子和儿媳是什么人,明老爷子才更坚定要将明家交到明昭手里。

    明昭垂眸,看着明老爷子衣角上的暗色花纹:“就算我后面不高兴了,将他们一家赶出去也没关系?”

    明老爷子这些年一直努力试图缓和他们父子间的关系,结果只是徒劳。

    此刻听到这句话,他叹了一声:“我走后,你怎么做都行。”

    言下之意是不管了,明昭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他两眼一闭,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我只有一点,做事留一线。”

    明振德这么大的人了,如果在自己儿子手里都撑不下来,技不如人,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明老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心偏到天上去了。

    深夜,城市的另一角,有人聚在黑暗中,三三两两,与相熟的人站着,交头接耳。

    “锦江埋下的棋子废了。”

    “谁废的?!”

    那人指指上面。

    震惊过后有人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那么快察觉到?”

    “那边最近动作很多,听说还成立了一个新部门,不知道具体负责什么。”

    “看来我们要更加小心一点了。”

    像老鼠一样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们交流完情报后又各自散开,只剩下最后两人还停留在原地。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身形较高那人望了眼夜空:“不要着急,我们还有其它棋子,伟大的主会保佑我们的。”

    同一时间,明昭站在落地窗前,拿着水杯,眺望城市星星点点的灯光,若有察觉:“……好像,起风了。”

    第26章

    祁元又开始做梦。

    梦中重重触手缠绕着他, 黏滑冰冷,在他的身体上游走。他想要挣扎,可不知为何全身无力, 身体发烫,喘着粗气, 意识不太清醒。

    触手察觉到他的反抗,惩罚似的收紧。祁元无力睁大双眼,胸口压的喘不过气来,呼吸沉闷。心跳如擂鼓急促有力, 一声接一声,好像要跳出胸腔。

    似乎有人轻笑一声。

    祁元精神一振,愤而大喊:“明昭!”

    现实中, 祁元猛地睁眼,一下子坐起,和观察他的队友来了个头撞头:“哎哟!”

    队友眼前一黑, 捂着额头虚弱地倒下:“祁, 祁元哥, 我好像见到我奶奶了……”

    祁元还在因为梦中的事满头大汗,急促喘气, 脸色很不好。

    队友见此自己坚强地爬起来,趴在他床边问道:“祁元哥,你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应该啊。”队友摸摸他额头,摸到一手冷汗,默默地反手擦回祁元身上, “按理说烧退了应该就没问题了,我去帮你叫医生。”

    “……不用了。”祁元声音沙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你昏迷已经有一周了, 一直高热不醒,前两天才退的烧。”

    “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

    队友趴在床边,昂着头看他,笑嘻嘻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们轮流来照顾你,今天轮到我了,没想到这么幸运,刚好祁元哥你就醒了。”

    祁元伸手摸摸这个队里年龄最小的队友的脑袋:“嘉远,谢谢你,辛苦了。”

    孟嘉远:“不客气!对了,我还得告诉其他人一声,祁元哥,你先等着我。”他站起来,蹬蹬蹬跑出去。

    祁元还能听到他的大喊声:“快来人啊,祁元哥醒了!副队,副队!你在哪?”

    那天在车上谈过一次后,明昭和明老爷子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默认将招待祁家的事揽下来。

    看着明昭像这个家的主人一样指挥管家他们准备招待祁家人的物品,明振德忍了又忍,茶杯还是忍不住啪一声敲击在桌上,质问明老爷子:“爸,这种事情他一个晚辈出面合适吗?”

    刘秀玲就坐在旁边,等明振德说完也跟着开口:“对啊,爸,这种事情还是让振德来做吧。”

    明老爷子淡定呷了一口茶,反问:“怎么不适合?”

    他没等两人说话,继续道:“他是明家的长孙,我让他去认识一下明家的人脉,有什么不对?”

    确实没有不对,问题是他们并不想让明昭结交明家的人脉。

    明振德面露不满,刘秀玲低着头掩去眼底的愤恨,但再怎么样他们都不敢反驳明老爷子的话。

    明家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内迎来了祁家一行人。

    明振德整整衣领,抢先明昭一步跟在明老爷子身后迎客。明昭不争不抢,甚至淡定地给他让路,目光越过一众人精准地投到对面站在最后的祁元身上。

    只一眼,便感觉出他气息凝实很多。

    祁元也敏锐捕捉到他的视线,目光锐利地看过来。

    明昭朝他轻挑眉,唇角勾起,目光从他的眼睛落到他唇上,别有深意。

    过了一周祁元才出现,看上去精神还不错,明昭莫名的有点不爽。

    被恶心到的怎么能只有他一个,就算祁元刻意忘记了,他也一定要让他记起来。

    接触到他的视线,祁元霎时跟烫到似的,差点跳起来,面色说不出的奇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在明昭戏谑的目光下,头一次认输般狼狈地撇过头。

    他没忘记,一点都没忘记。

    从昏迷中醒来后他一想起自己头脑发热做了些什么,只觉得天都塌了,目中无神,颓靡崩溃的气息差点让队友们以为他身体出了什么意外,强拉着他挨个完成检查项目。

    祁元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拼尽全力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可是一闭眼还是不自觉地会想到唇上温热的触感。

    靠!

    祁元郁闷地一拍桌子。

    那可是他的初吻!

    要不现在就去把明昭解决掉吧。

    祁元面色严肃得让人以为他在思考什么国家大事,浑身散发出黑沉的怨念。

    只要把明昭解决掉除了他就没人知道这么丢脸的事了。

    在祁元的计划中,他的初吻一定是要给自己喜欢的人,如今阴差阳错对象变成了明昭,落差之大,让祁元连死了的心都有了。

    他安慰自己那只是为了渡气,并且抓着队友到训练室里走一趟,成功发泄掉一部分郁闷和崩溃后,留下双眼失神,累得趴下躺了一地的队友们。

    这次来拜访明家,如果不是明老爷子邀请,祁元也是想找借口留下的。

    没办法,他一想到要面对明昭那张脸,胃里就开始反呕了。

    明昭得到自己想看见的祁元狼狈尴尬的反应,笑容更深了。

    “老爷子,好久不见。”祁昊东爽朗地和明老爷子打招呼,瞥见伸手过来的明振德,有些敷衍地点点头,“你好。”

    目光再移向明昭,眼睛一亮,大手毫不客气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就是明昭吧,果然不错,有空来找我比划比划。”

    明昭肩膀被拍的生痛,脸上的表情不变:“有时间的话,一定。”

    “哈哈哈哈好,那我就等着你。”

    明老爷子笑呵呵看他们交流,然后把人请进去说话。

    明昭进去前眼神漫不经心地往明振德夫妇那一瞥,什么都没说,但那嘲讽的意味看得明振德黑了脸,冷哼一声离开这里。

    刘秀玲又想跟着明振德,又不想让明昭真的顺利搭上祁家,心急之下推了明曜然一把,让他机灵点跟着明昭,随后就匆匆跟着明振德走了。

    明曜然今天一直很沉默,明昭和他相处不多,也没那个心思去猜他在想什么。

    明曜然被推出来,踉跄一下,脸色涨红,明昭只是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有时候无视比任何嘲讽都来得更伤人。

    因为那代表你从来没被人放在同一水平位上看待。

    明曜然的脸由红转白,不由得去看祁元的反应,似乎是想找他求助。

    祁元是有点可怜这个小孩,但这是明家的家事,明曜然的身份注定他和明昭合不来。再者,明昭本就是这种狗眼看不进人,平等地无视所有人的性子,因此对明昭这个态度,祁元习以为常,一时还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见祁元也是看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明曜然脸一僵,低下头,咬着下唇将所有情绪吞下去。

    这次两家会面,也没谈什么,就是叙叙旧,然后互相夸夸对方家的孩子。明老爷子有意拉进两家关系,态度和蔼,祁昊东又是个直爽的性子,兼有萧敏说话滴水不漏,你一句我一句,气氛十分热络。

    而被互夸的两个主人公面对面坐着,眼神却都没往对方上瞟,冷凝的气氛和家长那边形成鲜明对比。

    至于明曜然,他缩在一旁坐着,暂时没人理会他。

    明老爷子忙中往两人那边瞥了一眼,发现两人都不说话,于是道:“明昭,你们年轻人上楼去说说话吧。”

    明昭微笑:“爷爷,我们挺喜欢陪你们说话的。”对明老爷子的算盘装作看不见。

    “客人过来怎么能不带着参观一下家里。”明老爷子直接吩咐管家,“你带祁元去转转吧。”

    早就和明老爷子串通一气的管家对上他的眼神,了然地点点头,对祁元做了个请的手势:“祁少爷,请跟我来。”

    这应该不用了吧。

    说实话他对明家不是很感兴趣。

    祁元和管家僵持了片刻,直到管家疑惑问一声:“祁少爷?”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对面明昭也起身,祁元一顿,突然又有了坐回去的冲动。

    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天之后难道完全不觉得尴尬吗?

    祁元每一步都走得沉重,不像是去参观别人家的房子,反而像是步入魔窟,视死如归。

    明昭不悦的心情看见祁元惨淡的脸色终于缓解一点。

    祁元对那次渡气的反应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大一些。

    明昭若有所思,恶劣的心思顿起。

    他上前一步,和祁元肩并肩,挨得很近,故意似的在管家面前表示亲近:“管家,我来带客人逛一下,你先下去吧。”

    祁元全身绷紧,不清楚明昭在打什么主意,但直觉告诉他不能和明昭单独相处,因此试图挽留管家:“不用了,有管家……”带着我就行。

    话还没说完,管家已经面不改色道:“好的,大少爷。”

    管家干脆利落走掉,祁元望着他的背影,也很想走。

    他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问道:“你想干什么?”

    明昭似笑非笑望着他:“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他前进一步,祁元下意识后退一步。

    很正常的反应,明昭从前看过很多次,这次愣是从中看出一丝慌张,想要拔腿而逃的冲动。

    他的眼神落到祁元唇上:“难道,祁大少爷还对那晚的事耿耿于怀?”

    他这话说得暧昧,若是有不清楚的人在这恐怕还以为两人之间有什么私情。

    祁元梗了一下,因为明昭这句话又想起那该死的回忆,脸黑下来:“我什么都没想。”

    话虽如此,他耳朵却红了半截。

    因为觉得在死对头面前丢脸。

    明昭轻笑:“真的吗?”

    他姿态闲适靠在一旁,弯着眼睛:“那个应该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一石惊起千层浪。

    祁元的心重重一跳,慌张地拔高声音:“谁说的?早就不是了!”

    失去主动权仅让他有片刻慌乱,很快就因为好胜心不甘地扭转局势,重新拿回主动权,双手抱臂,挑衅地上下扫视明昭一眼,冷笑:“反倒是你,接吻都那么生疏,你才是初吻吧。”

    话说完祁元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不对,他们之间那个根本就不是接吻,差点被明昭绕进去了。

    祁元表现得再强硬,明昭都从他闪烁的眼神中得到答案,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他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嘲笑祁元的地方。

    视线再次扫过祁元的薄唇,和它的主人一样,难以撬开的样子。

    祁元没接过吻,这一点仔细想来也并不意外。他身边没什么亲近的异性,对待表白从来都是礼貌地拒绝,偶尔被同性表白还会黑脸半天。

    祁元的初吻给了一个同性,还是死对头。

    清醒过来后恶心程度绝对不亚于他。

    明昭只是这么一想,心情重新愉悦起来。

    祁元越讨厌的,他越要做。

    现在在明家,还能听到楼下明老爷子他们的交谈声。他腹部那道伤暂时不能报复回来,但精神上他可以再折磨祁元一番。

    于是明昭凑近,俊美的脸在祁元面前放大,眼睛倒映出对方震惊的面容,轻声说了一句话。

    “是不是初吻,你要试试吗?”

    第27章

    温热的气流打在脸上, 激起手臂一片鸡皮疙瘩。

    祁元瞪大眼睛:“你脑子被我打坏了?!”可也不对啊,那天他捅的明明是明昭的腹部。

    明昭反常的举动引起祁元的万分怀疑和警惕,他警告道:“再说这种恶心话别怪我在这里揍你。”

    耳朵都不干净了。

    看穿他强装镇定, 明昭更进一步,逼得祁元再次后退, 后背不小心触到冰凉的墙壁。明昭手撑在他耳旁,从背后看来,就像是把祁元完全笼罩在身躯之下。

    这样的位置,祁元无处可逃。

    惊人的压迫感。

    呼吸交缠, 眼神交锋,衣物之间不小心摩擦过去,对方身上的香味加深, 馥郁香甜,几乎能把人溺死的程度。

    受到牵引,触手更加活跃。

    它们想像那晚一样急切缠绕住这个香喷喷的人类, 将他密不透风包裹起来, 每一寸肌肤, 每一丝香味都不泄露,贪婪地占为己有。

    渴望更深。

    放纵触手无疑是饮鸩止渴。

    触手没有自我意识, 只会遵循最原始的欲望。在它们的世界里,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没有猎物就去找,没有食物就去抓, 这是天大的道理,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它们不懂得克制,尝过甜头后不会懂得什么叫浅尝即止, 只会贪婪地想要更多,永不满足。

    如果没有明昭约束,说不定触手会将祁元直接吞掉。

    谁那么有毅力能把大餐留到第二天再吃?

    反正触手们表示不能。

    明昭脑海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吃!”“吃!”的声音,只要靠近祁元触手们都会像这样,就算知道明昭不会如它们所愿,也丝毫不妨碍它们的激动,仿佛叫的欢了明昭就会答应一样。

    对这种情况,明昭习以为常地选择一键屏蔽它们的声音。

    世界终于安静了。

    然而杂音消失后,嗅觉就相应地放大。那香味就像实体化后被祁元拿着为了报复他使劲粗暴往他鼻子和喉咙里堵。

    明昭感觉自己浑身都要被这股香味熏入味了,喉结微动,不去抑制从内心升起的渴望,反而顺从它,手臂抬起,在祁元惊愕的目光中手指触上他温热的颈侧。

    “你很香。”

    他低声道,语调轻柔,亲近的距离,营造了一个近似调情的氛围。

    祁元僵直身子。

    明昭继续动作,立起手指,指甲沿着颈动脉往下,微微陷入肉里留下一条长长的红痕。

    “到底是为什么这么香?”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地在询问。

    为什么会是祁元?

    为什么只有祁元是特殊的?

    祁元特殊在哪里?

    这些疑问一直盘旋在明昭心头。

    手指按压着血管,仿佛能透过薄薄的皮肉感受到底下血液流过,明昭喉间升起一股难言的渴意。

    他瞳仁极黑,长睫下一双眼睛清凌凌,抬眸间像是有一场大雪无声息地笼罩大地。

    祁元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一点疑惑:“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他?他也很想知道。

    短短的几句话,祁元脑海里掀起毁天灭地的风暴。

    他从最开始的“明昭发什么颠?”到“靠,不是吧,为了恶心他这么拼命?”,再到“怎么办,他好像不像演的……”,最后定格在两个队友互相打闹的场景上。

    一人打横坐在另一人腿上,底下那人埋到上面那人颈边,闭眼深吸一口,邪魅一笑;“兄弟,你好香啊。”

    上面那人阳刚的面孔硬是挤出一丝娇羞,碗口大的拳头捶着那人胸口:“讨厌~”。

    底下那人被锤得翻白眼,面色痛苦。

    孟嘉远眼睛发亮,兴奋得嗷嗷叫着跑过去,一个泰山压顶:“什么东西,我也要玩!”

    “什么什么?有好玩的?我也要坐!”

    队友们闻风赶来,一个个不嫌事大地叠罗汉,把最底下那人压得够呛,忙不迭道:“别来了别来了!坐不下了!”

    祁元当时只觉得好笑,没想那么多,今天亲耳听到明昭那句“你很香”,毫不夸张地说,全身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咬得他坐立不安,面容失色。

    路修远那句“明昭绝对暗恋你”又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一个箭头插进祁元心脏。

    坏了,明昭不会真的暗恋他吧。

    过于震惊,祁元甚至没办法控制好脸上的表情。明昭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神从肯定的“你有病”逐渐到怀疑自己有病,震惊纠结。

    怎么说呢,太精彩了,精彩到明昭光看着都能吃多两碗饭。

    明昭又轻轻将祁元往崩溃边缘推了一把:“为什么不说话?”指甲重重地在他颈侧刮了一下,留下一个暧昧的红痕。

    啪!

    刺痛感唤醒祁元,他震了一下,下意识拍开明昭的手。

    明昭垂眸看着手上的红痕,又看看祁元。

    祁元被这一眼看得后背发麻,脚步朝外,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后郑重道:“我不是同性恋。”

    “我知道,怎么了?”明昭有些疑惑问道。

    喜欢上直男是没有结果的。

    祁元吞回这句话,因为明昭坦然的态度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很快他就知道不是自己想多了。

    腰间揽上一只手,透过衣物清晰感受到温热的温度,手上用力时绷紧的肌肉,用来握笔的手此刻握紧了他的腰。

    祁元像坏掉的机器一样咔咔抬头。

    明昭低头微笑:“没关系,我也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你就是啊!

    祁元五雷轰顶。

    他发誓,他对这类群体没有什么歧视,唯独一点,不能搞到他头上来。

    腰间的手还细细地摩挲一下,似乎在仔细感受祁元紧实的腰线,祁元实在没忍住,被吓得抖了一下。

    明昭一顿,两人面面相觑。

    祁元表情现出裂痕,崩溃丢脸:“给老子滚啊啊啊啊啊,死男同!”

    祁元可耻地逃了,晕头转向,也不知道跑到了明家哪个角落。停下来扶着膝盖喘息时,一抬头,又对上照片里明昭像刻进脸上的微笑,硬是从中看出几分柔情,眼睛含情脉脉,深情得能将人溺闭。

    祁元:!!!

    明昭望着祁元狼狈逃窜的背影,一开始没什么表情,渐渐地,唇角勾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第一次不顾形象地扶墙弯腰笑得身体一颤一颤。

    他笑得实在开心,眼尾泛红,泪水沾湿长睫,晶莹透亮。

    好一会才停下来,指腹拭去眼角残余的泪液,摩挲一下。这个动作又让他想起揽上祁元腰的时候,不过那会手下是紧实温热的皮肤,触感意外地好,这会是凉掉的泪水。

    明昭不知道祁元都脑补了些什么,平时连死都不怕只为了给他一拳,从不肯在他面前低头的人,今天竟然落荒而逃了。

    几句似是非是的话,态度界限含糊不清,就逼得祁元受不了。

    明昭无辜表示他说的没有一句是谎话。

    知道祁元不是男同,并且不在意。

    因为不管祁元是不是,他都不可能和祁元搞在一起。

    说自己不是男同这句也是真话,他确实不是,只是想要恶心祁元一下故意逗弄他,祁元误会那是他自己的事。

    只是这么点暧昧的话就让祁元受不了,如果……

    明昭将那点念头抛掉,恶心祁元可以,但要掌握一个度,可不能将自己搭上去,他不是祁元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货。

    明昭心情很好。

    他伸出手掌,感受了一下,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说不上是意外还是不意外,只是表情还是肉眼可见地淡了点。

    果然对祁元不起作用。

    明昭五指收拢,握成拳。

    吞噬人鱼身上大半部分的污染后,回家明昭就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个能力,操纵。

    这个能力像是人鱼寄生能力的简易版,做不到真的寄生那般完全控制被寄生事物的动作思想,但可以控制一瞬间。

    并且应该和空间能力一样,能够和他的实力一起同步成长。实力越强,能控制的时间越长。

    操纵发动的前提,是要将细到肉眼都看不见的白丝植入人体内。当明昭无动作时,白丝也会安静地潜伏在人体内,那人不会察觉出任何异常,行动一如往常。

    更甚者,明昭可以给那人潜意识直接下一道命令,没有触发时那人动作如常,触发时就会不由自主按着明昭的命令行事,并且自动将它合理化。

    这个来自于寄生的能力又脱胎于寄生,在明昭看来比寄生更加实用。

    然而这个能力出师未捷,第一次使用就在祁元身上栽了跟头。

    祁元很特殊,疯狂吸引他的血液,恰好克制他的能力,操纵这种手段在他身上也不起作用。

    明昭借着刚刚的一些肢体接触无声息将白丝放入祁元体内,祁元逃走时明昭给下的命令是左脚拌右脚。

    祁元没摔倒。

    当时他已有察觉,后来再感应一下白丝,果然已经感应不到了。

    明昭不清楚白丝是还存在只是被祁元隔绝了,还是白丝已经被拔除净化掉。

    不管哪个,对明昭来说都不算好消息。

    祁元的特殊性又加一层,以后和他对上,很多计划还得单独考虑他的影响。

    已经安静下来的空间突然响起声音:“麻烦。”

    大麻烦祁元此刻正瞪着明昭的照片。

    这里像是偏厅,装扮的东西都偏家常一点,墙上挂着好几幅照片,都是明昭和明老爷子的合照,从小到大,明昭合照时的表情也从冷漠变成假笑。

    越来越虚伪了。

    祁元边看边吐槽。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祁少爷,你在这里做什么?”

    祁元回头,见是明昭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于是点点头:“不小心走到这里来了,多看几眼。”

    明曜然走近,和他一起站在照片前,仰头看:“这个偏厅一般只有大哥会过来,其他人会注意点不要走进来。”

    明昭的地方?

    祁元一听就皱眉了,瞬间感觉明昭的气息充斥整片空间,包裹着他,浑身不自在。

    明曜然眼神一直放在照片上,语气有点羡慕:“爷爷最喜欢大哥了,他们每年都会合照一张只有他们两人的照片,我之前也想和大哥合照一张,不过大哥不愿意。”

    说到这,他低头自嘲一笑:“不过大哥一直不喜欢我,这也很正常。”

    他指着墙上一幅边框较小的照片:“我像大哥那么大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打翻了茶杯,烫到了大哥,还把大哥的作业也给弄湿了,大哥气得把我关进房间里,谁来也不许放出来。”

    他表情似是有些无奈,又恰到好处流露出几分落寞,配上俊秀的外表,让人忍不住怜爱,连明老爷子看见他这种表情,偶尔也会对他温和几分。

    然而祁元道:“那你道歉了吗?”

    “什么?”明曜然愕然。

    祁元又重复一次:“我问,你道歉了吗?做错事总要先道歉吧。”

    他奇怪地看着祁曜然:“你该不会没道歉吧?那难怪了,明昭那个小心眼的,你道歉了他都还会给你脸色看,更别说你不道歉了。”

    祁元不按常理出牌,用熟稔的态度说着明昭这样做好像理所当然的话,把明曜然打了个措手不及,结巴回道:“因为……因为大哥当时的表情很可怕……我被吓哭了,所以忘记道歉了。”

    “这样啊。”祁元盯着照片里才五六岁,还未褪去婴儿肥,皱着眉头不是很情愿的明昭,一边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狗东西小时候长得还挺可爱的,一边漫不经心道,“那你后面去道歉了吗?”

    “没……”

    祁元终于转身看着他,眼神怜悯:“那你完蛋了,明昭能把这事记一辈子。”

    出于一点同是明昭迫害人的感叹,祁元建议明曜然:“你还是想想还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赶紧去道个歉吧。”

    明曜然僵着脸:“可、可是,大哥应该不会轻易原谅我了吧。”

    “确实。”祁元干脆点点头,“他就是记仇,一点事情都要记在心里后面报复回来的人。”

    等等!

    被明曜然这么一提醒,祁元远离明昭后清醒不少的大脑骤然想起方才明昭那一番暧昧诡异又反常的举动。

    那些不会也是明昭为了报复水中那个渡气故意恶心他的吧?

    靠,真的很有可能!

    就因为一个吻装男同来骗他。

    祁元不敢回想自己被吓得落荒而逃的丢脸事实,狗东西,你死定了!

    “明昭!”祁元恶狠狠念着这个名字,气冲冲地找人算账去,徒留明曜然站在原地,想要挽留的手无措地停在半空。

    “……怎么这样?”明曜然失落地伸回手,为什么和想的不一样?

    第28章

    明昭在原地待了片刻, 正要下楼时,祁元气势汹汹大步走来。

    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明昭站定不动了,等着祁元又来“讨伐”他。

    祁元一上来就揪住了他的衣领, 冷笑:“想恶心我?”

    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他实在是不想和明昭绕圈子打机锋了。

    明昭面色不变,抬手臂,大手覆盖住祁元抓着他衣领的手,无辜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边说手指边绕着祁元手指节打转揉捏, 像是恶趣味玩弄祁元的心脏。

    祁元因为他的触碰感到手指发麻失力,深吸一口气,压下锅上浇油般腾起来的怒火, 怒极反笑,松开明昭衣领改为抓住他的手:“你想玩?好,我就陪你玩玩。”

    恶心人谁不会啊。

    祁元怀着一股非要让明昭认输放手的决心, 忍着恶心手指插入他指缝内, 和他十指相扣, 然后就目光灼灼盯着明昭。

    怎么样,受不了了吧。

    明昭一顿, 十指相扣的掌心不知道是谁的汗水,湿润灼热,黏黏糊糊,眉心一皱。

    再看祁元,眼里分明是排斥的, 以为他终于受不了还有丝窃喜。

    明昭皱着的眉头散开,微笑,没有如祁元所想那样松开手, 反而抓得更紧:“怎么突然想牵我的手?”

    见祁元表情扭曲,笑容更深。

    今天牺牲了这么多,不把祁元恶心吐他就不姓明。

    这种交锋比一般的打架来得更难熬,打架拳拳到肉,尽情发泄。这种却是又憋屈又嫌弃,唯一感到痛快的是死对头被恶心到想吐又吐不出来的表情。

    乐趣是从死对头身上汲取的。

    明昭率先领悟这个道理,也就先领先祁元一步。

    祁元委实是被那句牵手打了个晴天霹雳,雷到不行,灵魂出走。

    呕,明昭呕,也真是狠得下心呕。

    祁元胃里翻涌,喉咙处似乎堵着什么东西一样不上不下。

    想让他认输呕,绝不可能!

    祁元紧抿着唇,手指用力,猛地扯着明昭互相调转了个位置,推着他抵到墙壁上,一条大长腿强硬分开他的双腿挤进去,眼神像刀般刮在明昭身上:“有本事你就继续。”

    明昭狠狠撞在墙上,背部生痛,很难不怀疑祁元不是在暗暗报复。

    “呵。”听了祁元的话,他终于也卸去笑容,半抬眼睛,嘲讽般冷笑。眼前的距离很明显已经超过他认定的安全距离,但他已经不想去计较这个了。

    修长的手指沿着手臂往上,在手腕处摩挲一下,继续缓慢坚定地上移,手臂和手臂紧贴,握住肘关节。

    全程明昭都直视祁元的双眼,强迫他回望自己,不能移开一点视线。

    祁元当然不会移开视线。

    他已经迅速找到应对明昭的办法,只要抛开羞耻及被明昭触碰的敏感,权当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争斗……

    祁元微眯眼,胜负欲上来了,背后好像燃起两三米高的熊熊烈火。

    他绝不可能输!

    于是明昭握手肘,他也握手肘,他不仅握手肘,他还无师自通地贴近身体,差一厘米就要挨上的距离。

    呵,不就是身体接触吗,谁怕谁。

    明昭没想到祁元学的这么快,也比他想象中更能豁出去。他们这些举动失去刻意营造的暧昧,只剩下刀光剑影,眼神交锋间火花四溅。

    就像他们从前那样,每一次为了让对方低头认输,都拼尽全力。

    两人正僵持着,身后突然响起声音:“你们在干嘛?”

    两人都扭头去看。

    明老爷子,祁昊东和萧敏夫妇均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最后面还有明曜然的身影。

    在他们惊奇,意味深长的眼神中,两人都猛然发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不对。

    尤其是祁元,从胜负欲中抽出来,发现他特别像那种恶霸把明昭堵墙角里准备霸王硬上弓,再看明昭,已经迅速调整表情,半垂眼眸,安静柔弱,衬得他更像恶霸。

    即便已经十分清楚明昭是什么死性子,祁元还是要在心底破口大骂他无耻。

    熟悉的有口难辩的感觉重回心头,祁元忙不迭松手:“没有做什么,我们只是在闹着玩。”

    他皮笑肉不笑使劲一捅明昭腰间:“你说是吧。”

    明老爷子眼睛在他们身上来回扫一眼,轻咳一声:“闹着玩也很正常,快开饭了,准备下去吧。”

    身为这里辈分最大的人,明老爷子盖棺定论将他们之间的事定为打闹,祁昊东和萧敏夫妇也不好说什么。

    大家转头准备下去,祁元理理凌乱的衣服,刚抬脚,突然有东西猛地拉了他一下,一个重心不稳他就要往前倾倒。

    “没事吧。”明昭及时圈住他的腰,扶住他,关心问道,手上不动声色地揪住祁元腰间的肉,重重一拧。

    “没,没事。”众人回头,祁元艰难扯出笑容,搭在明昭手上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他肉里。

    报复成功后明昭就收回手。

    祁元也站直身体。

    在明老爷子他们扭回头后,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你很好。

    祁元瞪着明昭。

    明昭则回他一个气定神闲的微笑,我当然好。

    对视后又默契地扭过头。

    吃饭时明老爷子坐在主位,祁家人坐一边,明昭不用和祁元面对面,刚坐下,旁边明曜然拉开椅子将要坐下。

    他淡淡瞥了他一眼,明曜然就定在那里,只无声抗议了一小会就败在明昭的眼神下,不甘地将椅子推回去,绕到另一边,坐在祁元旁边。

    明曜然坐下,一抬头,发现明昭还在看着他,视线一接触,明昭又如常地移开,明曜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明曜然打什么主意,明昭知道得一清二楚。

    比如明老爷子他们在下面坐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上楼,还正好撞见他和祁元在较劲。

    比如明知道自己不欢迎他,平时也不会和他挨一块坐,这时候却突兀地要坐过来,在众人面前表演一出弟弟想要亲近哥哥却被拒绝的戏。

    现在坐到祁元旁边,是打着拉拢祁元,拉拢祁家的目的?

    那他打错主意了。

    祁元再蠢,也比他聪明,有些方面更是说得上敏锐,直觉强得可怕。明昭从前想骗过祁元,也得先挑起祁元的怒火,让他无暇顾及理智,否则祁元很容易发现他话里的端倪,当场戳穿他。

    这是刚认识那会骗祁元不成,被怒打几顿得来的教训。

    小明昭第一次吃这么大亏,小脸沉沉了一个星期。

    在明昭看来,他那位后妈智商就不怎么高,生出来的儿子平时看着似乎聪明了点,如今看来原来也只是点小聪明,上不得台面,和他妈一样蠢。

    明昭漠然地喝了口水,后面还是给那一家三口都植入白丝吧,免得他们老是上蹿下跳影响心情。

    两家人用餐时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安静地享用完美食后,再坐一会休息一下,祁昊东就遗憾地向明老爷子提出辞行。

    明老爷子最后和他客气地握握手:“那就不打扰你们了,下次有空再来做客。”

    祁元离开之前连个眼神都没给明昭。

    明昭的触手在他离开的时候有些躁动,似乎不想让猎物就这么离开。

    “不着急,以后还有时间。”明昭道。

    明昭曾经很讨厌祁元的执着,现在思想改变了,觉得执着也还不错。今天祁元被他这么戏弄一番,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明昭现在不怕祁元找上门来,就怕祁元不找上门。

    腰上被祁元捅了一刀的地方,在触手惊人的恢复能力下早已愈合,现在只剩一点淡淡的肉粉色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伤口愈合了,可账还没算……

    明昭在脑海里计划着等祁元送上门来,要在他身上哪一处地方留下等同严重的伤口。

    送祁家人离开时,明曜然也站在一边,眼巴巴看着。

    明昭转身时手随意拂了一下他的肩膀。

    明曜然愕然抬头,明昭随便解释一句:“你肩上有蚊子。”

    不敢相信明昭有这么好心,明曜然目露警惕地后退一步。

    “怎么?这时候不装亲近了?”明昭似笑非笑,“收起你的小心思。”

    他进去了。

    明曜然面色发白,深觉刚刚便是明昭的警告,提醒他不要惦记属于他的东西。

    明曜然握紧拳头,私底下刘秀玲教给他的东西,说过的话全都涌上心头。

    他后知后觉自己对明昭的嫉妒不仅来源于明老爷子的偏心,还因为他母亲的教导,随年龄增长而滋生的野心。

    都是父亲的孩子,凭什么他不能和明昭竞争。

    他不需要其它的东西,只是想要一个和明昭公平竞争的机会。他想要的会努力去得到,仅此而已。

    如果明昭知道他的这些想法,只会觉得可笑。

    公平竞争?本来就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凭什么说要竞争。

    先不提明家,明老爷子已经私底下说过要将明家交到他手里,还叫律师来立了遗嘱。

    明昭将会是明家未来的掌权人,这点毋庸置疑。

    就连明振德的公司,也有明昭的一份。这个公司发展到现在,也有明昭母亲的一部分功劳,因此明昭母亲手中掌握着除明振德之外公司最多的股份,而这些股份在她死后自然而然转移到明昭名下。

    所以说明昭是明振德公司的第二大股东。

    再加上明振德理应给他的那部分,等明振德退下后,明昭将会是公司最大持股人。

    明曜然凭着明振德那点施舍得到的股份,有什么资格和他抗衡?

    时间不紧不慢又过了两天,明昭手上的笔轻点着桌面,目光望着虚空中某点出神,显而易见在沉思。

    迟乐志不敢打扰他,小声问粽子:“你说明昭在想什么?这都想了十分钟了。”

    粽子只看了一眼,便道:“在想祁元吧。”

    “祁元?”迟乐志五官都皱在一起,“为什么?”

    粽子正写着字,手动将迟乐志的头扭回去:“你仔细看看,祁元有多久没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迟乐志听罢环视了一圈教室里。

    这节课是和祁元班一起上的课,座位基本上都被坐满,迟乐志轻而易举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胖子和大块头的身影,但他们旁边没有祁元在。

    两人也许是听祁元说了什么,坐的离他们远远的,保证不会碰到也不会在下课后被抓到的距离。

    迟乐志挠挠脑袋:“这么一说,确实好久没见到他了。”

    听到这句话的明昭,停下手中的笔。

    见他有反应,迟乐志凑上去问:“你找祁元有事?那我们抓小胖子来问问吧。”

    小胖子人善,武力值低,还跑不快,最好对付。

    小胖子:?

    礼貌吗您?

    明昭拒绝了:“不用。”

    他的目光透过虚空,似乎要落到祁元在的地方。

    连着两晚触手都没有再感知到祁元的任何气息,说明祁元已经不在附近。

    可能跑到其它区或者其它市去了,远离明昭。

    明昭:“总归跑不掉,会回来的。”

    也不知道是说给迟乐志听,还是说给触手听。

    话是这么说,触手却萎靡耷拉下来,没什么精神,除非现在立刻马上有食物出现在面前。

    “哈秋!”祁元重重打了个喷嚏,擦擦鼻子。

    路修远在前面,听到声音回头问道:“怎么了?”

    祁元摆摆手,骂骂咧咧:“没事,肯定是明昭又在骂我。”

    “我们继续吧。”他俯低身体,望着前方的火红色巨蛇,说不出的战意盎然,手上的大刀遵循主人心意散发出金色刀光。

    “速战速决。”他这样道。

    第29章

    明昭正坐在地铁车厢里。

    车内灯光明亮, 载着满满当当的人,有下班的社畜,也有放学的学生, 还有出去游玩回来的休闲惬意的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坐着的,站着的,各种身份的,在空间不算大的车厢内产生了交集。

    透过密集的人群, 明昭的半边脸映在车窗上,眼神平静如波。

    祁元消失两天的事稍微出乎他意料。

    他很了解祁元的性子,发现被戏弄后绝对忍不了第三天, 除非有什么事比找他算账出气更重要。

    不管是什么,明昭都有种祁元即将脱离他掌控的失序感。

    这种失控感并不是现在才有。

    从他身上出现触手,祁元站到他对面阵营开始, 明昭就隐隐有种感觉, 仿佛命运背后有只无形的推手, 推着他和祁元两人往不同的方向前进。

    背对着,头也不回, 走在两道延伸向未知远方永不交叉的道路。

    明昭当然没有一辈子都和祁元交缠在一起的想法,他只是讨厌这种事情不受控制的感觉。

    无论祁元要走还是要留,那也该是他说了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强制推着走。

    明昭望着车窗,车窗上冷然的双眼互相对视,然后, 对面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在明昭的注视下,轻巧地眨了眨。?

    明昭微皱眉,车窗上的人也跟着皱了皱眉, 动作相同,仿佛明昭刚刚看见的眨眼只是错觉。

    很快,明昭就发现地铁的速度在加快,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不断抖动摇晃,前后车厢并不是在一条直线上,出现轻微角度的倾斜。

    原本站在两节车厢中间的人被吓得往车厢内挤了挤,远离连接处,感觉安全后继续低头玩手机。

    明昭听到旁边刚下班回家的拿着公文包的男人打电话抱怨:“我知道,我不是正在赶回来吗?这地铁就那么快我有什么办法?”

    他烦躁地拉拉衣领,总觉得胸口闷得很,很想要发泄一番,于是语气也越来越不耐烦:“你就不能先带着妈去医院?”

    “你还要接孩子?现在这个点才接孩子,你早干嘛去了?”

    “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我没那么快赶得回来!”

    男人硬邦邦丢下这几句话就单方面挂断了电话,一直在扯衣领,像牛一样喘着粗气,似乎是越想越气,狰狞着脸,手机重重往地上一摔:“操!”

    情绪很不正常,站在他附近的人都默默离远了一点。

    没想到这样的举动反而更加惹怒了男人,他双目赤红,暴喝:“你们什么意思?觉得我有病?!”

    这样子不是有病是什么?

    众人心里吐槽,害怕男人激动起来伤到他们,忍着没有计较。

    男人更气了,正巧前面站着的女生在他说话后又往后退了一步。内心的油桶瞬间被一根带火星的引线引爆,他面色涨红,大手精准地从人群中抓出那个女生,重重一巴掌扇过去,把愕然的女生扇得半边脸肿起来。

    “你疯了吧!”旁边的大哥看不下去,壮得像小山一样的身躯站起来,黑沉着脸揪着男人衣领直接把他举起来悬在半空。

    “放开我,赶紧放开我!”男人不断挣扎,过程中脚一不小心踢到了大哥的腿,在黑色裤子上留下一个灰色的脚印。

    大哥低头,望着脚印喃喃自语:“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裤子,是我找到第一份工作时穿的,你竟然弄脏了它……”

    他松开手,男人跌在地上。

    发现自己惹了祸,男人像是一下子从激动的情绪中抽身出来,结巴道:“对,对不起……”

    就在这时,无缘无辜被扇了一巴掌的女生尖叫着冲上来,长长的指甲抓挠男人的脸,脖颈:“你竟然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我妈都没打过我!”

    男人被重点攻击的部位很快就出现一条条狰狞的红痕,甚至破了皮往外渗血珠。

    男人感到火燎燎的刺痛,一边躲着女生疯狂的攻击,一边破口大骂:“你有病吧!”

    他没注意到他又在大哥裤子上留下了几个脚印。

    大哥看着看着脚印,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怒喝一声:“欺人太甚!”

    他直接从地上拎起懵逼的男人,连扇了好几巴掌,每一掌都带着极大的怨气。

    周围原本退得远远的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上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潮红,眼睛亮得惊人,为大哥和女生叫好:“对!对!扇他的脸,他还敢还手,快打他!他瞪你了,扣他的眼睛!”

    没有人试图去阻止他们,反而火上浇油。

    为这场惩罚欢呼,为这场角斗兴奋。

    狂热的氛围让人幻视古罗马的角斗场,仿佛在看一场血腥暴力刺激的演出。

    明昭孤零零坐在椅子上,冷静得好像被世界遗弃。

    他望着对面的车窗,众人去围观打斗后,明昭的脸就毫无遮挡地出现在窗上。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相对,互相注视对方。

    突然,车窗上的脸缓慢地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问明昭:‘为什么不笑?’

    唰!

    车厢里的人一瞬间静止,无论是欢呼声还是痛呼声全都消失不见,完成从热闹到死寂的极致转变。

    所有人仿佛受到某种东西的操控,齐唰唰扭过头来死死盯着明昭,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你为什么不笑?”

    他们整齐划一地问道。

    明昭不出声,只是看着他们。

    众人持续地逼近他,音调也越来越高,像是站在高处审判他:“你为什么不笑?”

    明昭往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微笑建议道:“可以小声点吗?”

    粗壮的触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朝着众人无声威胁。

    “你们吵到我了。”他最后落下一句。

    与此同时,A市某个秘密基地,大屏幕上突然闪起红光,将控制室映得发红。

    众人精神一振,在电脑前一阵操作。

    “怎么样,找出来了吗?”外表斯文的男人急忙赶来,沉声问道。

    其中一人抬头:“高副队,找到了!”

    高副队走进俯身去看他的屏幕:“这个位置,是北江大学附近?”

    又是北江大学。

    研究员点点头:“没错,点位一直在快速移动,天灾有可能是在什么交通工具上,查清楚还需要一点时间。”

    “不用查了。”高副队抬手扶扶滑落的眼镜,“我知道在哪里。”

    他快速下令:“立即集结小队,我们准备出发!”

    西南密林处,瘴气横生,高大的古树将天空遮蔽,幽暗得照不进一丝光亮。

    祁元轻喘着气,靠坐在树干上恢复体力。他的作战服在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战斗中破损了不少,模样狼狈,精神却还不错,眼底的战意还未完全褪去。

    旁边狼藉一片的地面上散落着红色巨蛇的残体,硕大的蛇头对着祁元的方向,失去光泽的蛇眼在密林中看着有点瘆人。

    这场战斗全程由祁元一个人完成,路修远站在一旁观看,指出他的不足。

    这样做的好处十分明显,一场战斗下来祁元运用自己天赋的水平突飞猛进,现在他有自信说就算明昭站在他面前,他也能让明昭吃不了兜着走。

    祁元在休息,路修远就负责清理巨蛇残肢,将能量核挖出来放好后,看了下时间,道:“趁着时间还早,我们去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继续寻找下一个天灾。”

    祁元点点头,撑着地板站起来,突然想起什么问道:“A市那边,没有关系吗?”

    路修远:“我已经将那个天灾的所有资料都交给副队了,相信他们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我是担心明昭会捣乱,就像天灾‘刑天’那次一样。”

    祁元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队长,你该不会……”

    路修远:“我给他们下达的命令是尽量减少群众伤亡,至于天灾‘幽冥列车’的能量核,能得到就得到,不能得到让给混沌也无妨。”

    祁元剑眉一蹙,不太认同这点:“这样不就便宜明昭了?”

    路修远深深望着他:“不会便宜他的。”

    祁元不解,却直觉明昭好像要倒大霉了。

    地铁的速度一直在加快,途径几个地铁站也没停下来。站在一边等候上车的乘客只感觉迎面扑来一阵大风,吹得他们眯眼后退了几步,却无一人发现刚刚有一辆地铁驶过。

    有乘客看了看时间,奇怪道:“这都过了十五分钟了,怎么还没有地铁来?”

    仿佛隐身一样疾驰过去的地铁上,乘客如潮水般朝着明昭所在的车厢涌来。

    触手将最近一排冲上来的人击飞后,又有新的面孔踩着地上人的身体扑过来。

    所有人都像陷入了狂热中,成为没有理智,失去痛觉的木偶。

    倒在地上的人很快被踩踏成一滩烂泥,血与肉混杂黏在鞋底被众人带着往前,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有幸运的人摔下去没被踩死,抓着车杆挣扎着爬起来,也在车杆上留下鲜明的五指血痕,还有一点血泥。

    浑然一幅人间地狱的惨状。

    明昭连眼都不眨,四条触手在空中挥舞出赫赫风声,直接肃清了明昭一米内的空间,没让那些连人都不是的东西靠近他身边。

    这种时候就显出触手的好处了。

    四条触手帮忙战斗,明昭只需要站在原地,目光从冲上来的面孔中一一划过,寻找破局的关键。

    不是这个。

    也不是这个。

    明昭找了不下百张脸,却都没找到最特殊的那一张。

    所有人的面孔都生动得真实,皮肤的纹理,脸上肌肉的扯动都让他们看起来像是活人。

    然而明昭知道他们不是。

    触手卷起一个人丢出去,另一条触手迅速贯穿他的心脏,那人四肢便像拔电一样失去支撑垂下,没过多久就像烟一样消散掉。

    这趟地铁总共十三个站,每个站点隔五分钟便会来一辆。如今已经过了十几分钟,地铁却不见停下。

    这是一趟永不停止的地铁,没有终点站。

    叮咚!

    车厢内突兀响起机械的播报声:“欢迎来到,幽冥列车,下一站是,起点站。”

    第30章

    当察觉车窗上的异常时, 明昭就发现自己又碰到了一个天灾。

    这个天灾伪装成了普通列车的模样,没有泄露一点污染的气息,甚至骗过了明昭。

    机械冰冷的播报声在车厢内响起, 明昭硬是从中听出几分急切和贪婪。

    等候许久的天灾终于抓到可口的猎物,已经忍不住想要将他吞吃入腹, 迫不及待地在猎物面前炫耀它的本领。

    声音响起那一刻,乘客们整齐划一地停止动作,每个人都静止在原地,伸出去向前抓的手停留在半空, 踏出去的脚踩着空气,狰狞的面容不曾舒展,身子向前倾斜60度却没摔倒。

    所有人都被定格成一个静止的画面。

    只有明昭是动态的。

    面对这种场面, 明昭没有半点惊讶。

    这整趟车,包括车上这些乘客,都是天灾本身, 控制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有什么难的。

    唯一奇怪的一点是, 明昭确信之前他看到的乘客都是真实的人类, 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替换成了天灾的一部分?

    是从车窗上的眨眼开始,还是坐旁边的男人情绪激动开始?

    亦或者他现在经历的一切, 不是真实发生的,只是被天灾拉进了一场幻觉里?

    明昭侧头看向车窗,车窗上一模一样的面容对他展露一个诡异的笑。

    砰!

    触手飞击过去,在车窗上留下蛛网状的裂痕。可很快,裂痕就在明昭的目光下倒放般恢复如初。

    车窗上的脸依旧挂着诡异的笑, 只是这会,他像活过来般面向明昭,歪头:‘你为什么不笑?’

    明昭反问它:“我为什么要笑?”

    车窗上的人卡壳一下, 不太聪明地重复:‘为什么为什么?’

    比人鱼聪明一点,但不多。

    明昭索性不在它身上浪费时间,脚踏过地上的肉泥,穿过静止的人群前往地铁最前面的驾驶室。

    随着他的移动,经过的车窗上的人脸也一直在询问:‘为什么为什么?’一股不问清楚决不罢休的架势。

    明昭已经来到最前面的驾驶室,透过小窗户往里一看,果然没人。

    ‘你在找什么?’车窗上的人影终于停下那句为什么为什么,好奇问道。

    明昭不理它,操纵触手破开一个大洞进入驾驶室。

    驾驶台上是平整的滑面,目视前方只有一片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暗,好像真如机械音播报的一样,这是一辆开往地狱的幽冥列车。

    ‘你在找什么?’

    明昭沉思之际,车窗上的人又问道。

    这回明昭搭理它了:“怎么出去?”

    ‘怎么出去,怎么出去……’它重复了好几遍,突然用明昭那张脸做出欢乐的表情,‘出不去。’

    它用着诱惑的语气对明昭道:‘留下来,留下来和我融为一体。’

    “不。”明昭冷静拒绝它,“你太蠢了。”

    从刚刚开始,明昭就发现它一直在拖延时间。食物都送到口中了,还能忍着不吃,除非是有什么在限制着它。

    “你还在等什么?”

    天灾觉得自己很无辜,那是它想等的吗?分明是眼前这个奇怪的人类一直不肯露出破绽,情绪稳定得让它无从下手!

    天灾“幽冥列车”在还不是天灾之前,只是服务于A市最拥挤地铁线上的一趟普通列车,每天勤勤恳恳工作,哼哧哼哧载着沙丁鱼一样的乘客们。

    然后有一天,它突然就有了点微弱的意识。

    如同画龙点睛,它一下子活过来了。

    碍于身体还不能任它控制,仍然每天被迫载着乘客,听着地铁上怨气比鬼还重的乘客们的抱怨。特别是在上班高峰期,几乎每个人都是丧着脸,不说话,明明车厢里人挤人,却安静得一根针落地上都听得见。

    为什么不笑?

    它好奇地想。

    地铁上也不都尽是怨气,偶尔它也会发现欢笑,只是比起怨气来,简直少得可怜。

    满车厢几乎要凝结成实体的怨气被它无意识吸收,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它发现自己有了一个新能力——放大人们的情绪。

    不管是悲伤的还是愤怒的,只要它想。

    靠着这种能力,它迅速壮大起来,很快就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

    可是它也发现这种能力有种限制,被使用能力的人必须原本就处于负面情绪中,否则这项能力就无效。

    从前它都没把这项限制当回事,毕竟踏上它这趟列车的人就没有心态平和的。

    日常充满自信的“幽冥列车”今天终于踢到了铁板。

    车窗上的人影一时安静下来,眼神看起来似乎十分幽怨。

    这么一看,这个新天灾的智商比人鱼高了不少,行动语言眼神这些都像人类中五六岁的小孩。

    明昭发现一个规律,从前对战过的天灾,实力越强智商就越高。

    按这么来说,这个新天灾应该比人鱼强不少,能吞噬的污染也就更多。

    送上门来的大餐。

    明昭给“幽冥列车”下了一个定义。

    地铁的下一站是起点站,驾驶室里没有控制地铁行驶或停止的地方,全凭天灾的心意不断向前行驶,没有终点,永不停止。

    世上没有永不停止的列车,这不是物理能解释的事情了。

    “所以我现在是在幻觉中。”明昭肯定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车厢猛地一抖,可想而知明昭的结论给天灾带来怎样的震惊。

    心虚的表现证实了明昭的猜测。

    这种时候,明昭反而悠闲地坐下来,和用着他脸的天灾面对面:“光把我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你又能和我耗多久?”

    车顶的白灯映亮他深邃的眉眼,俊美逼人,在天灾看来却格外可恶。

    明昭的话正好打中天灾的痛点,幽冥列车的能量来源于两方面,一是靠汲取来的负面情绪能量,二是靠吞噬同类。然而地铁固定运行,不会脱离地铁线,因此吞噬同类什么的想都别想。

    幸好工作日乘客们的怨气也够重,加上天灾会悄悄地放大人们的负面情绪,产生意识以来,幽冥列车也算得上能量充足。

    今天它像往常一样,准备汲取乘客们的负面情绪,却在人群中一眼发现了明昭。

    那么大团,那么精纯的黑色能量,别人的是层黑烟,明昭身上的却像是巨大的黑洞,如同有引力一样深深吸引着它。

    幽冥列车根本没办法拒绝这么大的诱惑,偷偷摸摸就用能力将人拉到了它构筑的世界中。

    请神容易送神难,说的就是它现在的情况。

    明昭情绪稳定得让它无从下手,现在更是摆出一副要和它在这里耗下去的姿态。

    天灾心疼浪费掉的能量,又不甘心放弃明昭这个大餐。

    于是机械的播报音再次响起:“各位乘客们请注意,列车上有威胁列车行驶的因素,请大家积极配合,保证列车的顺利行驶。”

    静止的人再次活了,朝着明昭丧尸般涌来。

    明昭站起来,触手击穿一个人的身体:“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的话,那很可惜,我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我的时间。”

    什么意思?

    明昭的四条触手突兀猛涨,然后在天灾茫然的目光中,由内到外重重破开车厢,目标明确地直探它的能量核心所在。

    “无论是在幻境还是现实,只要把你的能量吸走,所有的一切应该都会结束了吧。”明昭道。

    触手毫不客气地逮着能量席卷一通。

    车窗上的天灾面色惊恐,闪烁两下,车窗上明昭的影子就恢复了正常。而机械冰冷的播报音也多了几分慌乱:“警告!警告!请勿滋……扰……滋滋……列车运行滋……”

    明昭充耳不闻,幽冥列车的能量吸入体内,触手肉眼可见地膨胀,膨胀,再膨胀,成人男子张开双臂也险些抱不住的粗壮,将车厢反衬得狭小拥挤,随意一动都威力巨大,横扫车厢。

    这还不止。

    触手膨胀到一定程度后,自动将多余的能量匀出来催生出新的触手。

    从地铁车头开始,失去能量后车厢一节节崩坏,很快就轮到明昭这节车厢。明昭只感觉脑袋晕眩一下,再睁眼他已经又坐在了正常的车厢内。

    地铁一个急停,惯性带动着人们身体向前倾倒,扑在地上。

    “哎,怎么回事啊?”

    “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从地上爬起来,摸不着头脑,抱怨道。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地上的被揍得满脸血昏过去的男人,尖叫:“啊啊啊啊!死人了!”

    “什么?哪里死人了?”

    一听这种事,人们纷纷远离事故中心。大哥拳头停在半空,目露茫然,等发现自己还揪着男人沾血的衣领时,也是吓得连忙松开手,语无伦次:“不,不是,我没想打他,不是我打的……”

    女孩已经吓得瘫坐地上,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快点,快打120,还有叫警察来!”车厢内尖叫声,恐慌声不断,还有细细的哭泣声。

    变得更加灵敏的听觉将这些声音全部捕捉,种种声音在耳边持续放大,仿佛连耳膜都要被痛苦刺穿,听的人心烦意乱。

    好吵。

    明昭控制不住暴虐的情绪,脑海里有道声音诱惑他:全都杀了吧。

    杀了就安静了。

    红丝爬上眼球,明昭五指紧抓着座位旁的车杆,指腹泛白,手背青筋迸出,显露出身体主人的挣扎。

    明昭能感觉到自己现在不对劲。

    是幽冥列车在影响他的情绪?

    车厢门砰一声打开,乘客们纷纷慌忙下车。

    明昭还一动不动,巨大的力道将车杆捏得变形,留下五指的指印。

    不对,更像是触手短时间大量吸入能量,没有办法完全消化干净,那些不属于他的力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和原本的力量相斥,在体内斗得势如水火。

    力量的争斗反应到明昭身上来,便是犹如拔筋的痛苦,神经收紧,五感前所未有地大幅度提高,形声闻味触,周边所有的信息轰一声洪流般咆哮着冲进明昭的大脑。

    大脑信息过载带来剧痛,头痛欲裂。

    明昭忍不住弯腰,手抱着脑袋,咬牙,下颚绷紧,试图缓解这股痛苦。

    在他身后,因为能量的碰撞,六条粗壮的触手时隐时现,混乱地挥舞,一下子就撞穿了车窗,将车身砸出一个深深的凹陷。

    冷汗从明昭额前滑落到鼻尖,欲坠不坠。

    明昭脸色发白,却还是强撑起精神,望了下车厢内。

    幸好乘客们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躺倒在地满头血的男人,气息微弱。

    嘈杂的人声逐渐远离耳朵,脑袋的痛楚似乎减缓了点。

    可只是一会的,剧痛席卷重来,强度更大,令明昭闷哼一声,触手猛地绷直,一下子捅穿车顶。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明昭拖动沉重的身躯离开车厢。

    他现在无法控制触手,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以免触手被发现。

    “赶紧把群众疏散开来!”耳朵突然从地面的脚步声中清晰捕捉到这么一道声音。

    那声音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普通人散开,然后是一阵整齐有力的跑动声。沉重的器械扛在身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每一道呼吸都绵长沉稳,有别于普通人。

    有点熟悉。

    是谁?

    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正在下楼梯。

    明昭当即停下脚步,果断地换个方向走。

    他想起来了,是锦江那晚被叫做副队的男人的声音。

    和祁元一伙的人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明昭不确定是不是偶然。

    究竟是为了幽冥列车,还是为了他而来,也暂未可知。

    明昭暂时没打算和他们正面对上,决定暂时先避开他们。

    “封锁所有出口,确保天灾‘混沌’没有逃离!”副队的声音再次响起,多了几分严肃。

    明昭身形一顿,视线前方已经出现了一双军靴。

    他抬头,见过一次面的男人手拿对讲机,面色严肃,看见他的刹那身形紧绷,沉声对着对讲机说道:“2号路线,发现目标混沌,请尽快前来支援。”

    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