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磕一个头少一个阁老!

    时下世人对于女子,都会光明正大的鄙夷。更别提从律法到民俗,几乎时时刻刻在维护男尊女卑这一性别等级秩序。比如眼下前来围观的普通百姓,都是男的,没有一个女的!

    且这些平日里对贵族对朝臣心态及其卑微的百姓,瞧着他们眼中金尊玉贵的贵公子如此积极自述佯装女人,恐怕第一时间都会应激反应,会下意识认为秦延武认为他们原告一行人是“自甘堕落”、“自甘下贱”!

    而秦延武到底是小朋友,且是一出生就因为身份被诸多善意围绕的小朋友。是沐浴在定国公府男女子弟一同习文练武氛围中的小朋友,是听祖辈讲述忠仆救主故事的小朋友,是……所以秦延武是可以颇为骄傲的举手诉说自己曾经装扮过丫鬟!

    这样的纯粹,他不想秦延武经此一事毁了,更不想人做个封建贵公子!

    苏敬仪感受着随着秦延武自爆丫鬟后骤然压抑凝滞的气息,脑子里飞速盘算着。甚至这一刻他都不敢去看百姓们到底什么眼神,只敢鼓足了勇气去看定国公。

    就见老人家依旧稳若定海神针,带着让人信服安心的强大光芒,仿若对秦延武如此“积极自爆”一事秉承认同的态度。

    见状他缓缓吁口气。

    毕竟女装这种事,“罪魁祸首”是他苏敬仪!

    就在苏敬仪琢磨如何做一场完美紧急公关时,被单独圈起来的被告家长们互相对视一眼。

    有积极入局的被告家长们见状便似抓到了什么要命的罪证一般,飞快的张口攻击起来,甚至还透着些疯狂的傲慢:“装丫鬟?如此自甘下贱,秦延武你贵为定国公府的嫡长曾孙,竟还有脸当众提及?你这是在毁了定国公府百年铮铮铁骨!”

    “秦延武,你对得起定国公府吗?甚至都污了帝王对你寄予的厚望!”

    “你还记得自己为何叫延武吗?你延的是武道的风骨吗?岂可与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一般,甚至还堕落到去装成丫鬟?!”

    如此这声声笃定鞭笞的话语,勾得绝大多数举人们都跟着讨伐起来。毕竟举人也是半副官身了。像他们先前见了口罩,都只遗憾未带家眷前来呢。可从未想过还有自己亲手操作的概念。

    故此对他们而言,秦延武女装,还自甘堕落做丫鬟,简直是辱没了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追求——为官做宰!

    当然也有辱圣人,有辱定国公府的门楣!

    于是义愤填膺的讨伐声,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就连百姓们也跟着激动起来了:“对啊!好好的贵公子怎么能干这有辱祖宗门楣的丑事?”

    “秦家那么多圣旨,那满门忠烈啊!”

    “孩子还小,是不是被什么人给带坏了?”

    瞧着顷刻间爆发出来沸反盈天的喧闹声,仿若火头军集体杀猪时,数百头待宰的猪嗷嗷嗷的拼命嘶喊的场景。有武勋气黑了脸。尤其是他们瞅见对面一溜烟的文臣似乎一副束手旁观看好戏的表情,当即愈发怒不可遏。

    于是有人忍不住张口回击边看向定国公:“这到底怎么回事?苏从斌自己缩头乌龟,竟还带着孩子们一起龟缩着,受这憋屈气?”

    ——听清楚了不是秦延武不是原告们的错,是苏从斌缩头乌龟带坏了他们!

    与此同时,猝不及防被千夫所指的秦延武笑脸一僵,骇然无比的看着面色都有些亢奋、偏执扭曲、痛惜、遗憾、冷笑……

    下意识的他开口强调:“我是勇敢的前锋,这场征服县试的战役我们胜利了!”

    武帝瞧着双眸簇着火焰,但信誓旦旦,带着傲骨的秦延武,沉默了一瞬。又看了眼眉头紧拧成川,眼里杀气都快化作实质的苏敬仪,他眼眸闪了闪。

    权衡一瞬,武帝便抬手比划了个手势,甚至薄唇轻启,开口说了出来:“鸣鞭!”

    帝王金口玉言的两个字,在万人群情激奋的状态下几乎都快不可闻了。握鞭的侍卫还是看见了帝王的手势,才知道帝王开了口。

    见状,侍卫一惊,随后重重的,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挥鞭。

    静鞭挥地面的声音愈发重了几分,一下下的仿若要鞭笞进所有人的血肉里,仿若在借此宣告着帝王的滔天怒火。

    听得这威压都快要入骨的鞭打声,所有人瞬间觉得自己似乎都皮开肉绽了,甚至骨髓都开始随着鞭打声疼痛起来了。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寺卿闻音互相对视一眼,豁出去了自己所有的颜面,死死的按住了左都御史的嘴,免得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要知道这件事本与他们三司无关的!

    就是翰林院和东华书院这帮人,外加上国子监祭酒李慕卿煽风点火的,三方围绕入阁而斗!

    眼下这斗争已经彻底暴、露出来了——被圈着的考生家长一半是他们的人!少数是被牵连进来的!

    原以为帝王只会借此敲打一部门一派系,而后小惩大诫,所以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下看情况,武帝是心有沟壑啊!

    被死死按压住的左都御史,幽幽的看着阁老们,眼里尽显不甘的阴霾。

    他也有入阁的资格啊!

    瞧着脑子还糊涂的左都御史,大理寺寺卿直接一个手刀快很准的砸昏过去。

    他得确保不会被再被牵连了!

    说好听些叫监察弹劾建议,说白点区区一个嘴皮子打架的部门,跟他们刑部大理寺搞技术的并列称三司,已经算给脸了!

    刑部尚书见状吸口气,反手仗着全场注意力没在他们三司身上时,痛快无比的解下左都御史的腰带反手给人手脚都困得严严实实的。

    别问,问就是负荆请罪!

    做好万全准备后,他看眼大理寺寺卿。

    眼下他们老实,或许还能护儿女周全!

    大理寺寺卿表示有数,手脚更为麻利,飞快解下自己的腰带,又解下头冠,表示他们一起跪地负荆请罪!

    横扫全场到三司的武帝:“……”

    武帝停顿一瞬,忽略这配合无间的一幕,缓缓视线看向阁老们。

    最后落在董阁老身上。

    对于老董,他是真觉得人务实能干的,也毫不客气提人儿子徒弟的官位,给他们权力!

    可偏偏眼下秦延武遭受质疑,不立刻马上站出来就让他有点不开心了!

    这老东西能替文臣收尾兜颜面,就不知道替武勋说句话,甚至都不替孩子说句话吗?

    小孩子过家家玩玩怎么了?

    簇着火气,武帝想想自己默许登闻鼓再一次被敲响前收到的密报,暗念一句朝廷台后,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杀气。

    一一扫着其他阁老们,武帝慢条斯理一抬手。

    萦绕全场的静鞭声才缓缓止住。

    确定偌大的,乌压压一万多号人的皇宫广场安静了。武帝不急不缓的开口:“你们当公堂是什么地方?”

    开口的众人:“……”

    “回皇上的话,微臣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吏部侍郎,董阁老的大弟子知道刀尖已经指向他们东华书院。尤其是安定伯胸有成竹的模样,很有可能其他两路人马也被人控制住了。因此他率先出列,毫不犹豫的开口打破了寂静:“曾孙少爷,我等子弟见了都要尊一声少爷,那都是因为他是由您赋予的尊荣。可眼下竟然被人恶意带歪,着实让我等痛彻心扉!”

    “皇上!”吕勉见苏敬仪眉头紧拧似在思忖如何应对,于是他深呼吸一口气上前行礼,道:“有道是兵者诡诈也也!我等拿出应战的架势来应对县试,自然是将如何到达县试考场视作头等大事。偶尔佯装,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兵种中都还有密探这一类呢!”

    “且先前定国公未开口,皇上您也未开口。学生就疑惑了,那恍若杀人父母一般的质问是真心想要质疑佯装丫鬟一事,还是想要借此一事想要借着这一事让帝王您动怒,好验证一句揣测上意?”

    吕勉说完也不敢去看武帝是什么脸色,虔诚的一磕头,默念不自证超级爽,边开口对准陶侍郎:“且学生也胆大问陶侍郎一句,怎么您是户籍上写着秦家还是师座上写着秦家?怎么有脸替秦延武的长辈们说出一句爱之深责之切的?您这一出跟刚才刑部尚书那一句考校可一样亲切慈爱呢!”

    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质疑,若是平常时候,陶侍郎都觉得自己要激动争辩几句。可眼下他自然知道什么最为要紧。因此陶侍郎闻言甚至努力带着痛惜的无奈,拿出自己的年龄优势来,掷地有声道:“因为这是作为长辈最为朴素也是为真挚的希冀!亦也是最基本的民心。你们难道没有看见百姓们也因此震惊因此愠怒因此遗憾吗?甚至在场上的武勋们也惊诧不已,也因此黑了脸动了怒?还毫不犹豫张口指责苏侯爷?甚至都当众喝骂一句缩头乌龟?”

    冷不丁听到自己一句转移矛盾的话都能被哪来利用,开口的武勋连脖颈都黑了。

    他先前只是想不到回怼的好办法,先转移矛盾再说!

    可现在……

    镇国公观察着定国公的神色,边负在背后的手打暗号飞快,示意一定要压住暴脾气的,嘴笨的熊玩意,千万不能被敌方抓住了把柄!

    至于回击,他倒是信苏敬仪这群原告们!

    与此同时,秦延武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瞧着个个似乎强忍紧张情绪佯装从容镇定应对的哥哥们。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可着实又不懂为何不能装丫鬟!

    明明曾祖都同意了啊,且明明他们通过这计策,是在坏蛋眼皮下顺遂到达县贡院。

    但眼下好像是错的?

    秦延武下意识的看看定国公,又看看武帝。

    瞧着两人都不开口,一脸肃穆的模样,秦延武眼眶一红。

    看着急得鼻翼都冒出汗水来的秦延武,凌敏刚想开口劝一句冷静。他便听得耳畔一声“中兴祖,大理寺职权你三叔外加孝的界定,我缓口气”的提示音。

    闻言,凌敏回想着决定穿女装的一幕幕,捏紧了拳头上前一步,开口回应道:“皇上,小臣认为百姓意见自然重要,因为他们的确代表最为朴素最为本质对公平正义的追求。就如同边关危机时刻,妇孺也要上战场的,也要保护自己的家园!在抵御外敌面前,没有男女之别!”

    “所以我倒是不解了,百姓愠怒什么?”

    “我听祖父言说,昔年曾祖未立下战功未发家时,有一场战败了。那些敌寇是进城烧抢掳掠,把百姓也当做货物!”

    强调过边关风俗后,凌敏红着眼,喑哑着声道:“大周四方城墙稳固,强兵镇守,我大周武德充沛,今日才有陶侍郎你这样的狭隘贵贱论!我想请问陶侍郎,请问诸位大人,还记得镇国公为何是礼部尚书吗?”

    陶侍郎目光幽幽的看着开口的凌敏,讶然一瞬。

    这凌家小儿难道也能牙尖嘴利吗?

    被注目的凌家小儿浩然正气,朝帝王一抱拳,重复镇国公之所以为礼部尚书的缘由后,声音更拔高了些,总结:“礼不在于动嘴皮子说几句,而是在于德!”

    “在于生而为人最基本的道德!是不管出身多高贵的天潢贵胄,亦或是普通人,甚至贱籍都会拥有的基本道德!”

    “人无德,与禽兽有什么区别?大理寺为何会存在,就是因为朝臣们中有满腹经纶却行事作风比贱籍更贱的,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祸害乡里!”

    百姓们闻言理解点点头,甚至有人双眸都含着眼泪,望着开口的凌敏。

    他们也以为自己相对于官吏而言是卑贱,但没想到武帝爷让堂堂一个战功赫赫的国公当礼部尚书,不是因为偏心,而是告诉他们哪怕不认字有品德也行!

    他们也没想到这些贵族皇亲少年,竟然……竟然这么替他们开口说话!

    凌敏迎着望向自己各种探究诡异眼神,尤其是那些暗戳戳的,鬼鬼祟祟的,不怀好意的眼神,他双手掐紧了掌心。

    疼痛来袭,让他有些害怕,却也有些亢奋。

    毕竟他……他可是凌家未来侯爷苗子呢!

    他们凌家是一代比一代强,是崛起的新贵,才不像苏家逐年落魄!

    狠狠深呼吸一口气,凌敏默念一句未来侯爷苗子,不能输给苏家人后,他再一次祭出自家三叔:“三年前通州驿站,我三叔凌跃一行人目无尊长,对皇家不敬,被依法杖则三十剥夺国子监贡生名义驱逐国子监!帝王如此处罚,我等心服口服,却不料翌日还有人直接参我凌家内涵我凌家居功自傲拥兵自重,甚至说整个武勋贡生不配入国子监。可是锦衣卫查了又查,凌跃一行人最多只能算家族败家子。他们没有贪赃枉法鱼肉乡里祸害百姓!”

    这事虽定国公说和了都掀过旧账不许再提,可真是太经典了啊!对外还是得一次次反复强调,方便扬苏敬仪威名的!

    当然也有点小心思:

    肥田之事凌家参与了。这样一来,他们凌家也算有些功绩日后好为三叔铺路,起码不能让人白身,连亲事都说不上。

    而皇帝对此“戴罪立功”之事是同意的。

    因此他凌敏就得让武帝开恩赦免凌跃一行人时更加理直气壮,能加师出有名。免得被某些文臣叽叽歪歪偏袒武勋子弟!

    拨弄着自己的小心思,凌敏是更甚理直气壮,目光如炬。

    而另一边冷不丁被当众还是被亲孙子掀旧账,安定伯默默拳头捏紧成拳,逼着自己冷静的听着。

    其他人见状神色各异。

    陶侍郎目光幽幽:“你既然知道,那三年前……”

    “这件事过后,我祖父安定伯自我反省是过于偏疼老幺儿。可结果呢,又有人拿着我凌家作典型!”凌敏仗着自己也学过军号,是喊得响亮至极,压过陶侍郎的话语,“说孝顺的定义无法统一。因为有像安定伯这样的爹愿意养着宠着捧着老幺儿败家子!”

    “所以我凌敏今日就不解了为何能够攻击我家利用我家,败家子都能被解释出一朵花来?!”凌敏说到激动处,唾沫星子都满天*飞:“这到底什么标准啊!是官字两个口,随便你们怎么说吗?现在还敢拿丫鬟那仆从来质疑秦延武?那敢问在场的孔子门生还记得你们推崇的孔子后裔衍圣公,还记得孔子四十三代孙中兴祖吗?”

    完全无视众人什么眼神,凌敏仗着自己没开口说过话,眼下是能够字正腔圆,声若洪钟。于是便张口将自己知道的故事说的是铿锵有力,“孔子后裔被恶仆弑杀,唯一的独苗苗,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中兴祖孔仁玉是他的奶娘,一个丫鬟一个贱籍小心翼翼的养着。甚至还用自己的孩子去面对恶仆的追杀。后来中兴祖费尽千辛万苦认祖归宗,便把张妈妈当作贵宾,甚至还一直供养着张家人。”

    “这样丫鬟是贱吗?”

    “连孔子后裔,连衍圣公都知道区分人要先看德行,而你们张口闭口丫鬟贱籍,都不听我等解释就张口闭口秦延武自甘下贱。那你们也是想说中兴祖自甘下贱?那你们这些孔子门徒叫什么?”

    凌敏边说,才缓缓侧眸看向朝臣们,带着尖锐的质问,且颇为咄咄逼人:“说啊!刚才不是那么能说会道吗?”

    直迎凌敏鄙夷眼神的陶侍郎瞬间又想到自己被孔子后裔骂不仁不义不配为孔子门徒的话语,气得是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其他先前琢磨着攻击秦延武,让定国公乱阵脚的被告家长们:“……”

    瞧着大部分朝臣们似乎支支吾吾的,连一句铿锵有力的话都说不出来。百姓们倒是率先给出真挚的反馈,更有些羞红着脸:“这贵公子说的对啊!装丫鬟装女人又怎么了?得先看德行啊!”

    “中兴祖的故事头一回听,但赵氏孤儿那一出戏演过,忠仆挺多呢!”

    就连举人们也有不少点点头:“倒也对!正所谓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屈!为人德为先!”

    迎着这一声声入耳绝大多数赞誉的话,安定伯恍恍惚惚,扭头问左右:“现在……现在开口的凌敏是我孙子?!”

    我这孙子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

    比御史的嘴还厉害!

    副将们书吏们也表示震惊。要知道他们先前为了“串联”锦衣卫送过来的线索,让事情当众合情合理合法,从早市开始编差点头发都揪断了才编出来。

    其他武勋们听得这番义正言辞,合情合理甚至还有孔子小故事的解释,纷纷瞪圆了眼睛看向定国公。

    定国公府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夫子了?

    收到眼神示意的定国公与有荣焉,手指毫不犹豫指向“养精蓄锐”的苏敬仪,表示人该居首功!

    要是他们老秦家有这能耐,都不会混到如今子息淡薄了。毕竟当初面对攻讦,他们只能用命自证清白,用命豁出去彰显对大周对帝王的绝对忠诚!

    镇国公见状,飞速给武勋们打手势——一定要保苏从斌会试顺遂,而后请帝王践行昔日官职,让苏从斌去教贡生。

    对此暗号,所有武勋们毫不犹豫颔首应下。

    老子来了,儿子能不来吗?

    有这机警善辩的能耐,那以后他们非但朝堂吵架有人帮忙动嘴皮子而不是动手,就连和谈的时候也是底气十足。不会像某些杂碎!

    他们要个抚恤金得拍着桌子怒吼得吵到武帝跟前,甚至定国公这兵部尚书都得杀到户部亲自盯着;而为彰显大国风范,杂碎对屡屡打秋风的玩意却还好声好气,仁慈各种送礼!

    武帝无视着武勋们各种暗号,目光定定的看着一排原告。

    虽说他知道苏敬仪分享面对质疑逻辑——不自证反攻击!

    但没想到一个个少年都不亚于船、舰、利、炮啊!

    就在帝王感慨时,阁老们幽幽的看着一个个都挺能说会道的原告们神色复杂,隐晦的互相扫了眼,最后目光都齐齐看向董阁老。

    董阁老是真的想无视掉同僚的眼神,也是不想再开口做些和稀泥的事了。

    这群人直接中兴祖都能掀出来!而以孔睿县试都考五年只会拜佛求保佑的德行,他爹会顾全大局,缓和如此尴尬的氛围吗?没准是巴不得再出面骂一句不配为孔门弟子!

    要是让孔睿亦或是孔明研代表衍圣公再发表一句,那是真正的将满朝文臣颜面按在地上摩擦了!

    所以跟三司分裂一般,还是趁早分的清清楚楚为妙!

    他们都已经是阁老了,是没有必要下场争个颜面!

    阁老们:“……”

    瞧着鹌鹑的,似乎自己后路都安排好的董阁老,其他四个阁老互相对视一眼,而后齐齐眯眼看向礼部右侍郎,新提拔上来的周全,董门的徒弟。

    毕竟要是作为首辅阁老,这天下文臣之首都不愿维护文臣的颜面。那接下来,他们不能收拾眼前这群有靠山的兔崽子,可能收拾礼部右侍郎!

    这周全再聪慧,抵得过他们联手的怒火?

    董阁老看见几个仇敌,年年日日琢磨拉他下首辅位仇敌的眼神,顿时心中簇起火气,就差直接张口问——你们傻逼吗?

    目前四个在朝的阁老们见状翻个白眼,飞快扫了眼翰林院方向,丢给董阁老一个自行领会的意思。

    他们不是傻逼,他们是为了翰林院!

    确切说是为了文臣那些潜规则!

    让东华书院和原告们撕得再响一些,最好连苏从斌连会试都搅合进来。这样掰扯,当众掰扯,时间就可以到晚上了!

    就可以有人熬不住了!

    圣旨署名的事情,就可以轻拿轻放了!

    否则当着越来越多的举人面,当着这些未来干活主力的面,曝光工作规则:没背景没后台的,可能一开始就是得熬!得熬上一年两年三四年,熬到自己辛辛苦苦的工作,或许署名或许荣耀都是上司的?甚至还得成为定罪了,轻者被贬重则要抄家流放?

    扪心而论,他们有背景就算了,没背景的混到今日哪一个没熬过?

    董阁老迎着同僚也是仇敌们的眼神示意,迅速反应过来这帮人是为了什么。说直白些——世家豪门需要利用潜规则拿捏优秀的寒门子弟干活,而寒门出生的则是三十年媳妇熬成婆的心态。

    而他……

    为了儿子为了自己徒弟们的前程,他权衡着利弊,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出列开口:“皇上,老臣……”

    有瞬间心跳都仿若漏了一刻,董阁老缓缓吁出一口气。他飞快瞄了眼帝王,就见龙椅端坐的帝王仿若神龛里的佛像一般,透着高高在上的怜悯。可想要细细再看一眼,却发现对方怜悯之中又有威严。

    真正的龙威不可测!

    见状,董阁老发现自己心跳愈发快了。但无奈背后有群体的压迫,他又开了口。当着万人的面,最为起码也要把话给说完整了:“老臣厚颜,这少年意气风发,言语间偶尔犀利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们也的确经历过不少坎坷。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引用孟子的话语,亦也是太后娘娘据闻宽慰帝王要隐忍的话语,董阁老小心翼翼:“往好处想想,今日的质疑亦也是锻造国之栋梁!我等作为前辈是该理解的。毕竟大家说到底都是为国,是为了大周盛世繁荣富强!”

    武帝嗯了一声。

    见状,董阁老狠狠吁口气。皇帝没一下子弄那么多部门的心思,知道为国知道大局为重就好。

    感慨着,董阁老眼角余光瞄了瞄两位国公,话语拉长几分,循循善诱着:“说来为国一词,有个负荆请罪的故事,这廉颇傲气……”

    瞧着开口似乎要讲经典故事,讲蔺相如大局为重故事的董阁老,苏敬仪簇着的火气都快要化作实质性火焰了。

    他是实在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那么爱和稀泥?文臣的颜面就那么重要吗?

    心中愈发不虞着,苏敬仪扬着喑哑的调:“首辅董阁老,您是想说要以大局为重,说我们年轻人办事毛毛躁躁不会顾全大局吗?可我父温和性情大家都知道,战战兢兢谨小慎微,被当众骂缩头乌龟整整二十多年啊,也不曾与人红过脸!”

    董阁老迎着虽然嗓音沙哑,但目光却带着狠厉的苏敬仪,倏忽间自觉一股寒气从背后来袭,话语一顿。

    “所以一开始,他自然也选择了息事宁人知道吗?我苏家再落魄,那也是敕造的荣国侯府,我家里祖父三十年血战,也有些府兵遗留。这些人不说身经百战,但观察出府邸外鬼祟的身形却是轻而易举!”

    “可是苏从斌,你们口中的缩头乌龟选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选择了顾全大局,只求我只求我们能够顺遂到达考场。毕竟我苏敬仪参加县试那是奉了皇命!其他人不记得没关系,可是我苏家得记得帝王这份仁厚!毕竟眼下还是大比之年,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子汇聚京城,是彰显我大周泱泱大国文运!倘若因区区小事,因苏家子弟参加考试惹出了风波,从地缘关系而言,那也是天子脚下的大周首府让其他地区看了笑话!”

    闻言京城籍的举人们双眸诧异:“这……这苏家竟然还考虑过这事?”

    其他来自五湖四海的举人们冷笑连连。江南这些文风鼎盛的举人们更是直接翻了白眼:“结果呢,当我们傻吗?这廉颇傲气一出,说实话我都丢脸。你们京城人好高贵啊,阁老都替你们遮掩,还想武将负荆请罪吗?”

    “那是替我们吗?那些被告亦也是他们同僚甚至他们的子孙后代,有我们这些普通人的份吗?”

    仿若能够知道背后某些细微的变化,苏敬仪一字字的,说到激动处,抬手指着台下的苏从斌,是不见任何为人子的恭敬:“对此,我苏敬仪不服不忿不愿不甘心,甚至绝食抗议,以死威逼,想用自己唯一独苗苗的身份来威胁我爹退让!想让他稍微拿出一点侯爷的骨气,一点男人的担当一点父亲的担当!”

    边说,苏敬仪一步步逼近董阁老,双眸猩红,死死的剐着人。

    再敢和稀泥,他疯起来亲爹都怼,豁出去死来怼!

    这些丑话都说前头了!

    也别用死来明志!

    董阁老瞧着苏敬仪朝自己走来。虽然人手里没有任何的兵刃,可莫名的这一刻他就觉得苏敬仪像是从刀山火海中爬出来的修罗一般,甚至像极了那个疯逼的第三代荣国侯,那个能够手握大权打压异己,狠毒至极,又诡异情深至极的荣国侯!

    因此他克制不住的吸口气,飞快的咬牙止住了自己要开口的话语。

    与此同时,原告们虽然极其震惊,但飞速极力调整自己的面部神情。甚至吕勉还直接一个身侧,仗着自己身高干脆挡住了其他人对秦延武的窥伺,免得秦延武来不及调整表情,泄露了“事情真相”!

    秦延武虽然不解,见状却是飞快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只稍稍打开指缝,定定的看着气势凌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苏敬仪。

    苏敬仪可不知道小伙伴的腹诽,他此刻沉浸在自己编造出来“美强惨”的人设中,自觉自己是真的太委屈了。

    他定定的看着董阁老,直到捕捉到人一丝无奈的神情后,才回眸看向其他阁老们,眼神依旧带着杀气,张嘴却是哭腔:“可无奈我爹,这大周超品荣国侯宁可死了独苗苗儿子也绝对不愿退让一步!”

    四个阁老们闻言眼皮猛得一跳。

    苏从斌死独苗都不愿争口气,这话也太假了!但这么假的话竟然说得这么真情实感的,这苏敬仪倒是个……倒是个当官的好苗子啊!

    就在阁老们暗暗腹诽,面上却未显露出来时。

    被告家长们却像是抓到了把柄,飞快开口:“昔年苏侯宁可贬官重新科考奋斗,就是想要为父则强吧?甚至他连给自己亲弟弟都不求情一句!宁可自己背负心狠手辣的名声,也想给你留个干干净净的苏家!且苏敬仪你当众直呼你父名讳,是不是太不孝了?”

    武帝闻言,扫了眼开口的,甚至一副抓住小辫子架势的朝臣,忽然好奇自己的臣子们能不能凑齐死亡的各种方式?

    不过他更为好奇苏敬仪如何真情实感的继续演下去。

    能把缩头乌龟夸出一朵花来!

    “是啊,正因为苏从斌曾经为我奋不顾身过,所以我才敢以死相逼!我苏敬仪就是要争口气!”苏敬仪喊的歇斯底里,眼圈泪水打转,仿若自己遭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可他说我要顾全大局!说我们到底是大周开国的侯爷,享受着大周的食邑,做着大周的贵族。不能在为国选才这个节骨眼,让偌大的朝廷让帝王因为这些区区小事而烦。”

    “甚至还问我,问我知道什么叫贵族吗?”

    说着,苏敬仪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一般崩溃痛哭,而后又哈哈哈大笑着:“我他娘的一个在外吃了上顿没下顿,跟着娘受欺负挨打的人,他竟然跟我说贵族?老子当时要不是看在他给我吃喝的份上,我真想破口大骂了!”

    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原告小伙伴们吸口气,看着又哭又笑苏敬仪,看着整个人悲痛欲绝的苏敬仪。

    此刻苏敬仪浑身都溢出了肉眼可见的哀恸,仿若遭受烤制的小羊羔一般,发出了最绝望的呐喊。尤其是苏敬仪的眼神,不是那种杀气腾腾的眼神,也不是透着些促狭的光芒,也不是做题时的无奈烦躁偶尔的窃喜……而是真正心如死灰的那种绝望。

    让人光看一眼就觉得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就有种被人这种情绪感染到了,就不自禁的想起自己遭受过的委屈,遭受过的愤懑。可明明事实……

    原告们一时间都有些茫然无措。他们互相大眼瞪小眼,因看不到苏从斌的眼神便齐齐看向了定国公。

    他们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苏家备考了。怎么感觉好像……好像错过了什么大事?!

    定国公也被震惊了。

    苏敬仪那小嘴叭叭叭的,都快赶得上闵越海军最先进最威猛的大、炮了,能射击五十里外的大、炮,一、炮能干翻一艘五十吨的大船。这么忽然间一下子……一下子就癫了呢?

    “是不是饿狠了?这孩子身子骨是不太好!”定国公担忧着,边出列打算开口斡旋两句。

    镇国公闻言定定的看了眼担心写满脸的定国公。瞧着人这脸色,他倒是信了定国公的千金对一个丫鬟出生的宠妾毫无招架之力了;也彻底明白定国公府为何昔年如此艰难了。

    因为善良!

    忒善良了!

    “老爷子想想荣玉娇!”镇国公按住定国公的肩膀,语速飞快,低声:“苏敬仪可能是这两的崽,是隔辈传,战斗力飚着呢!”

    许久未出现的大名再一次炸响耳畔,定国公面色都扭了一下,死死盯着镇国公。

    镇国公面不改色:“第三代,绝对都传苏敬仪身上了。”

    亲祖父的张狂实力;亲祖母的能哭会闹;外加这两骨子里豁出去一切的疯;外加苏敬仪自己从底层摸爬滚打过的狠厉。

    这人要不是养母苏金氏教得好,恐怕就是彻头彻尾的有文化的流氓,有身世的流氓,绝对会搅出血雨腥风来!

    定国公确定肯定镇国公真没有开口玩笑之意。他静静的闭上眼,而后又缓缓的睁开眼,定定的看眼还在笑得癫狂的苏敬仪。

    此刻偌大的广场,只余苏敬仪这绝望凄厉的笑声。甚至因为人过度用嗓子,声音都不似先前那一嗓子的清脆响亮。反而透着些沙哑,仿若服役了许久的一艘破渔船,仿若他三十多年前到水师被分配的所谓战船,实则的渔船。

    因为没有军费无法维修了,因为被轻而易举的就能用枪戳出一个大洞来,因为……因为木板都被腐蚀了,所以发出“嘎吱”的闷响。

    是透着对残酷现实的无奈,无力撼动岁月的无奈。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低声确认:“不可能吧?”

    镇国公:“拿我脑袋发誓!”

    武帝没错过两国公的眉眼官司,手颇为自然的朝背一负,冲密探打了个手势——去把苏家第三代那个棺材钉牢固一点!且在棺材周围埋基本大禹治水过家门不入的,为国为民的经典故事,让第三代就算托梦也只能托忠君爱国的正经梦!

    密探虽有不解,但也毫不犹豫派人去办了。

    浑然不知道帝王办事这么“妥帖”,苏敬仪也不敢看亲爹什么眼神,笑到实在嗓子承受不住了。他才缓缓看向帝王,一耸肩膀,一副混混状:“皇上,您说好笑不好笑,我爹扛着我到宗祠,指着祖宗牌位指着圣旨说,说我苏家开府太爷,尊讳苏大虎,不过是农户,被征兵入伍!”

    “其实就普普通通一个人。他能成为大周的开国勋贵,让我们这些后人成为贵族。是因为他有幸跟随太、祖爷冲锋陷阵!”

    苏敬仪知道自己这一刻引入西方贵族精神概念是略有些无耻。可他在封建时代了,总……总慢慢改变点事。

    毕竟这精神也有些可取之处,起码明面上讲究绅士风度,尤其是对女性会尊重。

    “哪里最危险,都是他们,都是太、祖爷毫不犹豫一马当先,带领他们这帮开国勋贵冲最前头。当年打仗是叫狭路相逢勇者胜!”

    “不怕死不怕千难万难,不晓得什么叫功劳,只晓得杀仇敌,得保护身后的家人。幸运的是太爷跟了天子。跟了上天派下来救苦救难救万民于水火的天子!”

    瞧着苏敬仪看向自己虔诚崇拜的眼神,武帝细细品味了又品味苏敬仪这番话,神情肃穆的点点头。

    苏敬仪的名次绝对被压了,被压了!

    其他不提,这最后一段话嘲讽某些文臣贪功斗权;夸奖苏家老祖宗;还不忘恭维太、祖爷是得天运的真龙天子!

    能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夸的这么真情实感,一点都不恶心人,甚至让他这个帝王听得都舒坦,能耐不小的!

    “可天子也是要建功立业也要身先士卒,也有重重磨难。甚至还被人质疑被人攻讦过。可开国勋贵们却是毫不犹豫信任他们的老大哥,跟着他踏平魑魅魍魉,跟着他创下大周。因此他们的贵,是因勇敢是因杀敌因保家卫国而贵,有别那些孬种!有别那些居心不良的墙头草两边倒!”

    不少自称几百年传承的世家文臣们闻言直接脸都成猪肝色了。

    就连有些两朝元老们也面色青紫交加。毕竟苏敬仪这话着重强调开国勋贵一心一意忠君才有开国勋贵的尊荣!

    苏敬仪毫不客气炮击着全场后,还昂头睥睨了一圈。将所有人的刀子眼尽收眼底后,他哑着嗓子,红着眼,流着泪,继续道:“因此我苏家才得国爵的名号,有敕造荣国府,因此我苏家丹书铁券上写的是开国辅运宣力武臣大周超品荣国侯!所以作为后人,我们享受祖宗的荫庇。与家族而言,哪怕再窝囊再败家也没事。但作为大周开国的武勋贵族,我们要忍!要为大周忍下所有的个人委屈与情绪。因为有国才有家!要对大周社稷负责!”

    “因此我们要懂事,我们要学会隐忍,我们要长大。毕竟我们是祖辈们沙场争荣光才得贵族的少年。若是我们不忍要是争口气,就会让四方邻居,西北沙驼北方狄寇海上倭寇们,都得活活笑死了,笑我大周贵族少年郎不懂大局。一点所谓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闹得天下皆知,就在为国选才的节骨眼上大闹特闹!”

    苏敬仪说着再横扫眼阁老们,目光杀戮十足——国际事件了,该你们顾全大局了!好好来一出大周版负荆请罪!

    阁老们定定的看着如此狠厉,又揉着几分嗜血猛兽享受食物的饕餮满足眼神,刹那间破了自己多年宦海沉浮的老辣沉稳,将警惕提防的心思全都显露在脸上。

    另一边,四个原告竭力跟着苏敬仪的情绪,红着眼眶,愤怒的看着阁老们。

    秦延武感受哥哥们的手势暗示,努力把自己前八年最最最最惨的经历——因为贪嘴吃糖牙疼打滚的经历想了一遍,而后跟着点点头,啜泣着:“要不是他们劝,我就找皇上找太后祖奶奶告状了,太欺负人了!”

    百姓们不少都跟着落泪了,就连举人们听得秦延武这声直白的告状后也跟着红了眼眶:“的确啊!是欺人太甚了!”

    苏从斌竭力想了这辈子最艰难的事情,才忍住赞誉亲儿子的热血,抬手捂脸,一副羞愧至极的模样。

    孔睿一行人愤怒着,再一看苏从斌身形都有些趔趄,仿若提及伤心事都无法站稳的模样,赶忙抬手去搀扶:“苏侯,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历史会记载您是忍辱负重的!”

    “西游记那东海龙宫,其他人都是虾兵蟹将呢,可丞相却是乌龟!这说明您活得都比他们长长久久。”崔护也劝说着:“咱们不跟某些墙头草计较!”

    苏从斌:“……”

    这一代的皇亲贵胄,跟从前那些只会为虎作伥打他的,的确不一样了。

    就是如此单纯的,他都哭不出来了。

    就在苏从斌努力流泪,好让自己跟上苏敬仪节奏时,祁茂瞧着苏敬仪有些喑哑,但手指依旧飞快指向首辅阁老。

    联想人先前开口的故事,祁茂对苏敬仪回个安心的眼神。他压下噗噗噗乱蹦哒的心跳,哽咽着开口,让自己小伙伴歇口气,同时彰显彰显他们武勋的懂事。

    先朝首辅董阁老一鞠躬,祁茂将负荆请罪几乎耳熟能详的故事又解释了一遍:“董阁老,说来我们也不是有心打断您的话语。只是一提及负荆请罪,这事我等就克制不住热血沸腾,想要多说几句。那蔺相如说强大的秦国之所以不敢轻易发兵攻打我们赵国,就是因为有我们两人在。如果我们两人相斗,势必有一个会受到伤害。所以我是因为顾及到国家的安危,才把个人的恩怨放到一边。”

    “这番话非但让桀骜的廉颇佩服,从而负荆请罪,便是现如今,更是被我们家中长辈时常拎出来反复教育我们!”

    听得如此沉稳的祁茂也开口诉说了,两位国公肩并肩逼着自己端出大师的风范来。

    没错,他们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其他武勋们跟着肃穆状。

    他们回去就把孩子塞侯府!

    武帝瞅着脸有些红的祁茂,暗暗叹息了一句——这脸皮不够厚啊!

    脸皮虽然不厚,但祁茂话语却是十分诚恳的:“教育我们盛世需要文臣治理,作为跟着武帝重新打得天下安宁的武将后代,我们不会也不懂治理,因此要吸取教训,要优待要礼遇文臣。甚至遇到文臣子弟了,也莫要与他们争一口气。就诸如他们按律若是没有功名,就是平民百姓,得跪地行礼的,但我们宴会上加见面了要行平辈礼,不可桀骜肆意,以律法压人一等。因为他们的父辈也在努力,努力做个能让百姓重新吃饱穿暖的好官!”

    听清楚了吗?我们是一颗心向往文臣,推崇文臣的!

    可别给我们扣个不懂事,不知道顾全大局的污名!

    就算有人厚颜无耻用法不责众这个词,那也是文臣们溃败,这场仗他们就打的赢!

    收到小伙伴的眼神,苏敬仪暗暗点赞——不愧是自己独自在京顶门立户的嫡长孙!

    边点赞,苏敬仪豁出自己的疯劲,怒吼着:“都现在了你有什么好说的?老子憋了那么长时间。结果我们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以为科考是最为公正的。却不料某些恶贼气焰如此嚣张,实力比不过我们,就直接诬陷我们泄题!”

    吕勉一行人见状赶忙去拦着苏敬仪:“敬仪弟弟,静一静!咱们现在可敲响了登闻鼓了。”

    “能说得清冤屈的。先前百姓们的回应你也还记得吧?他们不傻,他们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脑子,不会人云亦云!”

    “咱们除却皇上除却家里人外,还有人能够给我们做主的!”

    苏敬仪:“……”

    嫡长孙们,你们厉害!

    苏敬仪听得这左一句劝有一句劝,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双眸满是泪水看向帝王:“皇上,倘若我们一般人,也就当场回击当场应了相关的挑衅,用所谓的文辩去说服他们来证明自己的才华!可是皇上,可是诸位大人,诸位勇敢拿着名帖前来的百姓们,举人们,我们不能如此应对!他们非但把他们闭上绝路,也是把整个大周闭上绝路啊!要我们家族血肉

    铸成的荣光都因此遭受污蔑。”

    “甚至活生生的把把柄都送给了四方仇敌!眼下边关太平吗?每当秋天道来,那些打秋风的宵小是嗅着百姓秋收的气息而来!”

    “他们难道不会笑话守城将领的子孙后代,被自己人污蔑被自己人嘲笑?真是好一出大戏啊,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啊!”

    “那话怎么说来着,祸起萧墙啊!”

    “所以董大人,首辅董阁老,您能不能替我们说一句话?”苏敬仪倏忽间视线从帝王看向了董阁老,甚至双膝飞快朝人跪下,还一磕头,一副见了为民请命青天大老爷的架势:“您不是天下文臣之首,您是大周这百官之首,是文臣武将之首!”

    “求求您了!”

    董阁老瞧着苏敬仪毫不犹豫竟然对着他跪下,直接眼前一黑。

    苏敬仪的头,一磕就废掉了凌跃这些纨绔子弟。

    这

    第二回磕头……

    苏敬仪嗑得可猛了,一下下的,是真心诚意力求嗑出个大包来:“还有阁老们,也求求你们了。你们是阁老啊,这手下的文臣们一个个都开口了,这被告家长们都开口了,这都没有公审的规矩了,那你们为何不能开口,不能替我们说一句话啊?难道就因为我们武勋子弟,所以就不配吗?”

    苏敬仪是卑微至极:“求求你们开口好不好?”

    “求求你们了!”

    凌敏见状毫不犹豫双膝一跪,跟着磕头!

    问,就是三叔教训近在眼前!

    其他原告们见状也毫不犹豫冲阁老们跪下。

    六对六这样才叫公平嘛!

    哦,目前六对五!

    但正因此,更要磕。

    磕一个头少一个阁老!

    且苏敬仪那个奇奇怪怪的朝廷台可以顺利推出呢,让武帝统一才子的标准,让武帝打造合心意的内阁!

    阁老们可经不起五个正儿八经八议贵族少年崽如此行大礼,纷纷侧身避开,是一副颇为守礼的模样。

    而在场其他人撞见这一幕,撞见少年们都手足无措的,都卑微的哀求阁老们,面色各异。

    百姓的反应是最为迅猛的:“对啊,阁老不是最大官吗?怎么不开口说话啊?好像哑巴了一样?”

    与此同时,武帝听得声声悲戚的求求您了,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身形趔趄的董阁老,而后又横扫其他阁老,不急不缓开口,也疑惑状:“也对,阁老们未置一词啊!这三司不懂法,那就阁老们来审判。也让朕看看大周阁老的能耐!也让大周的武勋子弟看看阁老们的公正无私,让大周所有人看看阁老为何是百官之首,为何官场中人都以阁老为奋斗目标!”

    阁老们听得这声声不亚于催命符的话,身形一僵。

    朝臣们也彻底懵了。这转了一圈,要收拾阁老们吗?

    就连武勋也愣了一瞬,互相飞快使眼色——不收拾一个,是一起收拾吗?还是点到谁收拾谁?

    镇国公也飞快琢磨时,就见皇帝小舅子给他暗号了——把兵部尚书送进阁老,掌军粮等饷银!

    见状,他毫不犹豫点头同意。

    虽然定国公老爷子有些世家子弟臭毛病,但被打压过,好好的一个陆地打仗的被折腾去水军,待遇跟流放差不多。所以也算知道疾苦两个字,知道他们底层杂流出身的苦。

    于是飞快给自己这派人马打专属的暗号——传下去,让兵部尚书进内阁!战略:先目标瞄准首辅,首辅会被抗议,然后做阁老就显得老爷子是委屈了!

    众人传递后,目光瞬间带着志在必得的凶光——懂,必须要拿下首辅!

    安定伯瞧见北疆派系的暗号,偷摸的也回了个——确定吗?

    得到笃定的示意后,安定伯是神清气爽,回——要不把镇国公也送进去。我这还有两条线索,能按死黎阁老这一派!

    北疆派系纷纷传回给镇国公——老大,要不弄个阁老当当?

    镇国公气得都想直接呼下属一脸了。他脸上写着好学两个字吗?

    武帝扫见这都快明传的暗号,飞速下达命令——战略:稍带镇国公,假装要拿下两个名额,方便朕开个直系朝廷台!

    虽然不明白什么叫朝廷台,但翻译出“直系”两个字,镇国公还是认同自己当利刃的。于是他就率先毫不犹豫怼懵逼的阁老们了,指指还跪着的六人,咆哮:“怎么,还等他们给诸位阁老大人们行三跪九拜的大礼吗?”

    阁老们迎着这一声怒吼,下意识的身形一僵。瞬间觉得自己满脑子飞闪而过的种种正常的官场情景,都无法应对今日之事。

    就在众人唇畔一动,想弯腰搀扶跪拜的原告们时,便听得下方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喊声,亦也是军号声,故此格外的响亮,颇有穿透力和传播力。

    “末将大周超品荣国侯有愧君恩,有愧祖宗,让孩子竟然当众做出如此以情要挟诸位大人之事,实在是教子无方!末将也知道自己怯弱。小时候招人嫌,被套麻袋各种挨打,长大后又是无才的性情。可到底末将也有些为人的脾气,故此求皇上您收回让阁老们审理的决断。今日原告他们是为捍卫律法为彰显公证是为大周*而来,哪怕被天下所有人嗤笑曾经穿过女装,那也是他们应该有的一遭。”

    阁老们闻言直接想吐血。行,苏从斌来唱、黑、脸了。

    被腹诽的苏从斌掷地有声诉说原因:“皇上,我大周贵族从民众而来,从勇敢的民众中脱颖而出。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忠君为国立下功劳皆可按着功劳封爵。是有别从前单纯的九品中正制。故此大周贵族少年,您今日开口说的老亲故旧们,您为他们避嫌的贵族少年,也敢用敢为天下言的行动写出来的贵气!不毁您的名声,您的教育!”

    “因此末将恳求您开恩收回让阁老审判的命令。”苏从斌慢条斯理做了最后的总结:“我大周律法公证,我大周科考不容任何质疑!故此求您按着原先的指令让三司学院的学生们,让这天下学生,让这天下人审判,如此才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众口,如此我大周才有威信!”

    刚决定弄阁老的武勋们自觉迎头一盆冷水浇灌下来。他们是真的不爱跟苏从斌这缩头乌龟玩!

    先弄阁老不行吗?

    武帝闻言屈指在龙椅扶手上飞速敲打记下,带着些权衡。但思忖不过一瞬,他便有了决断,似笑非笑的开口:“阁老们你们觉得呢?这苏从斌被骂缩头乌龟都没开口过,却竟然要替你们开口啊?”

    “这阁老一词看来还是威不可测!”

    “老臣……老臣汗颜,”首辅董阁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丢进油锅里滚了一遍,此刻他不是替儿子们谋划一份情谊了,而是为自己能够平平安安活着谋划了。于是他赶忙开口道:“这阁老一词出自唐代,乃是中书令的下属、中书舍人的代称之一,《新唐书·百官志》中记载:舍人六人,正五品上。掌侍进奏,参议表章。凡诏旨制敕、玺书册命,皆起草进画;既下,则署行……以久次者一人为阁老,判本省杂事。”

    将阁老的由来,确切说帝王有心改革有心分权联系在一起,董阁老飞速诉说后阁老职权变化的历程:“久次者就是所有中书舍人里面,为官资历最深的那一个。简言之一开始阁老就是所有中书舍人的头,就有机会变成代理中书令,行使部分宰相职权。”

    “但确切说只是助手而已。后来废丞相,设内阁,设内阁大学士协助皇帝处理政务。到了大周,也经过皇帝对内阁大学士职权调整,才让内阁大学士逐渐变成为了宰辅之臣。”

    “追根究底,不管如何变化都是协助帝王处理政务罢了。”

    帝王闻言扫了眼额头都似溢出豆大汗珠的董阁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协助帝王处理政务啊?那论职权,是朕更厉害的。朕都有些老亲故旧,甚至动怒了也插嘴几句。你们怎么这一个个的,就那么贵不可言,金口不开呢?还是说达成了六亲不认,无情无欲的最高境界,要成佛了?”

    阁老们:“……”

    弄死在县试闹事的人!

    苏敬仪这帮人以后再说,今日一定要弄死,一定要弄死!

    “回皇上的话,老……微臣……”

    武帝瞧着一行人普通跪地,一副委屈的模样。直接当众翻了白眼,他道:“你们阁老们都回去忙政务,反正留着你们也不会开口。让你们判案,这又来个原告他爹替你们求情的。这不管如何处理,朕反倒是都无法说得清楚了。”

    “既然都说不清了。那你们还不如去处理政务。毕竟这一晃眼天都黑了。今日的政务还没人处理啊!像这样拖下去,先前孝顺的法律界定是什么,是不是得苏琮这个苦主又敲一回登闻鼓?”

    说着,武帝声音冷了些:“刚才苏敬仪那话怎么说来着,有律法标准按标准,没有标准的可以有判例!这个立法思想你们清楚吗?”

    五个阁老直接觉得自己脖颈都开始凉飕飕了。

    “回皇上,微臣……微臣清楚,微臣就是判例甄选……”

    “哦,苏从斌这一家子肯定要算一例的!”武帝毫不客气回了一句:“当爹娘的可以偏爱,但绝对不能为了一个儿子就把另一个儿子当做牛马一样使唤,甚至还想杀了他杀了孙子继承爵位。这就过于恶毒了吧?”

    “完全不是人啊。虎毒不食子这话都不懂!”

    五个阁老们闻言,吸口气。

    懂,今晚就必须草拟好孝顺的律法界定!以及经典判例!

    扫过鹌鹑一样的五个老狐狸,武帝冷哼一声,话锋一转:“对了,太、祖爷规定不能立场。那就在右下角给五个阁老们搬个桌案。边干活边旁听,也算能者多劳。”

    不容置喙吩咐欧后,武帝横扫全场。

    行了,眼下朝臣几乎彻底泾渭分明两派——县试作死的,想要弄死县试作死的!

    感慨着,武帝想想绝对够律法人数的一千八,他缓缓吁出一口气,忍不住回忆自己收到的密报。

    确切说是思维导图!

    第62章  我们一起当原告

    是那个简明扼要,直切要害。

    一、被污蔑泄题不能忍!

    原因以下十条:

    第一、损公平

    第二、……

    二、怀疑对象

    第一、翰林院

    原因:

    1、礼房初升东曦之作,惊艳到他们了;

    2、推导对方犯贱缘由——翰林院职权被削;妄图入阁掌话语权。

    应对措施:

    1、翰林院机构设立缘由捋了,从唐朝开始因帝王需求逐步提升。

    2、从机构职能进行打击:设立才子标准,创造朝廷台——民间台柱子,栋梁之才之类的,显得好听又直接官方权威!

    天字号着重标注(超大字体)刚才贡院就质问过了谁来制定才子标准,我等可以当众再发挥内涵世家书院掌控排名掌控才名!!!例如苏从斌透露苏琮的京城四小才子之名也是绞尽脑汁,神童之名上达天听后迫使文臣世家同意纳入其中,以维持四小才子排序的含金量!

    3、从机构人员进行分化打击:把不听您的话官吏,踹出去踹出海外去!!!

    天天天天字号重点:

    苏琮提闵越风光时提及海外传教士(皇上重点关注这点),咱们也把有学问的儒生,您不喜欢的全都踢到海外传教去,让他们教化当地百姓,让当地百姓也感受到儒家的仁义,感受到帝王您的仁德。最重要的是那些番邦语言太多了。鸿胪寺学语言多累,倒不如他们去学,而后咱们大周语言扬名全世界!!!!

    偷偷说句私心的话,小臣不想学!苏琮沉浸在学山东方言、闵越方言以及传教士那乱七八糟的语言中。我光看家书都觉得头疼,就连嘴都疼了!

    且小臣也的确有超级私心在作祟。传教士,他们要是正大光明传教他们的如来佛祖,那就正大光明传教好了。为什么要伪装成本土佛教,采用百姓容易接受有好感的方式先传教?而后再传自己的教派?这种不就相当于我爹逼我学的兵法中的美人计吗?套一个迷惑人的皮囊,而后暗戳戳的图谋好处?

    因此小臣就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第二、东华书院派系

    原因:

    1、黎阁老想要冲首辅阁老,要话语权(此条线报来自李祭酒)

    2、东华书院要天下第一书院的荣耀,而苏琮有幸成为嫡系子弟却断绝关系,被视作奇耻大辱。眼下收拾不了苏琮,先收拾苏家!

    3、通州驿站之事毁文辩盛会,断才子扬名机会

    应对措施:

    1、和谐方式有二:

    区分文人与文臣的概念,当场文辩利用前来的百姓们,强调为臣者该注重民生,而不是只懂学问,比如方言,苏琮他们走到哪都得融入当地学习。所以做一地父母官若是连当地方言都不懂,他是如何跟百姓沟通呢?

    抓住意外制造者们,用证据说话弄黎阁老一派;

    2、不和谐暴力方式:抓东华书院内的坏蛋,用一个污点来炮击整个书院文风不正,藏污纳垢;再恶毒一些往东华书院藏书阁丢一本禁书!

    三、关于自证

    方式:全民参与,让举人们按着考官身份进行出题,皇上您从举人们出的题中抓阄抽签等方式选一个

    此法可以避免亲戚等因素被人说三道四;您可以提前观察举人们的素质;此法也有天选之意,让百姓们也信服律法公正科考公正您的公正。

    只要四书范围内,我等有信心应对!

    四、针对有个人、家族情感因素的三司

    第一、三司目前当官的孝顺这事顺着内阁,办的太拖拉了,跟小臣有仇;

    第二、三司按着职权应有包青天风范,结果几十年都鹌鹑一个,跟定国公府有仇;

    第三、三司张李文等家族盘桓司法领域已久,掌司法权威,跟朝廷有仇;

    五、敲都敲了

    您给个眼神,我们逮谁咬谁,反正有丹书铁券,目前我方有两块!朝臣不听话,拿出来破头!再说了,反正我们都还是孩子!小孩子打人,按律都不处罚!

    可以说遣词造句完完全全透着睚眦必报,甚至连根拔起的狠厉。

    不过——很、喜、欢!

    武帝笃定的暗叹一句,而后带着与有荣焉的口吻道:“你们几个既然伪装而来,那就从头到尾再模仿一遍。也省得日后被人质疑!”

    被安排小桌案坐下的阁老们闻言眼神都有些直白了,给自家派系的人员使眼色,示意众人等会一定要积极替原告们开口说话,直接弄死在县试搞事的一撮人!

    沉默看戏的官吏们点头表示自己懂,但有件事他们眼下实在不懂——既伪装,胭脂水粉原告们肯定涂抹了一脸。

    那他们是如何快速卸妆净面,清清爽爽进考场的?

    也没听闻还有妆娘随行!

    就在众人好奇无比时,安定伯已经命人抬上了苏家专门制作的考篮。

    等朝大众展示过正常考试考篮和内藏伪装工具的考篮后,吕勉出声开始介绍:“因为有府兵的调查,所以我们针对性的探讨出两种应对方案。第一种便是用黑白无常,利用世人对鬼神的敬畏之情从而逼退坏人;第二种方案是应付仙人跳,诸如美人哭诉,半路拦截喊冤,利用我们的善心亦或是百姓的善心。故此我们也伪装成丫鬟,也编了一套身份。”

    “现在,请看我们的换装。”

    伴随着介绍,五个原告们都娴熟无比的换好衣服。华旭峰见状赶忙把板凳按着马车内座椅规格排列。

    苏敬仪颔首致谢过后便拿出化妆工具,弯腰给秦延武化妆。

    其他年长的三人,是自己对着镜子涂脂抹粉的。

    眼角余光撞见贵公子们从容的动作,拿着平头斜角粉底刷的苏敬仪忍不住思绪偏飞一瞬。

    说来他也是到大周,才发现现代对性别才是刻板印象——例如将男人化妆视作娘娘腔!要知道在古代,男人,哦,但凡有点小钱有点身份地位的男人都会搽粉、护肤、戴头花装扮自己,甚至男人化妆也是社交的礼节。

    据贵族男子苏从斌授课:男人对美更是格外在意,化妆甚至是礼法,是荣耀!

    汉朝时期,汉惠帝命令规定上朝的文武百官必须涂胭脂水粉、抹上口红,违则当罚!魏晋南北朝的时,对于搽口红的热爱更是到了顶峰。更别提处鼎盛的盛唐了。帝王甚至以口红等物作为嘉奖,赐给朝臣。如杜甫有诗记载“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白居易也写“今日蒙恩,赐臣等前件口蜡及红雪、澡豆等。”

    如此延绵不断发展下来,大周自然也承袭了这一股风尚。

    毕竟客观而言,除却提升仪容外,最为重要亦也是胭脂水粉有药用。诸如冬日皮肤自然干燥,自需要面脂口脂滋润。

    因此种种,所以苏敬仪作为贵族子弟,学习化妆课超级用心,且还“展露”自己举一反三的能耐。结合古代角质镜、丝绵镜擦、木梳、木篦、角质梳、角质篦、漆柄茀、角质镊、铁环首刀、竹笄等等贵族梳妆工具,弱弱的“研发”了一套自己用惯了彩妆刷和卸妆膏。

    回想着封建的“开放”,曾经被作为爱豆被粉丝家长臭骂过不男不女怪物的苏敬仪忍不住嘴角弯弯。

    毕竟从前,家长跟他一样是片面是无知,是大大大大学渣!

    毕竟眼下,他的“小粉丝”以及家长可骄傲了。

    秦延武冲着镜子看了看,还臭美提要求。他虽然还没有开始学习这些贵公子技巧,但审美可有啦:“花钿,敬仪你少花钿了。我要兰花那个。”

    “好,给你添上。”苏敬仪含笑给小朋友加上花钿。

    率先完成妆造的秦延武起身嘚嘚瑟瑟的给武帝展示一番:“皇上,您看,我像不像丫鬟。”

    武帝:“……”

    在场的朝臣们:“……”

    还别说,这到底年龄还小,骨架还未彻底长开。尤其是仔细打量了,这原本的剑眉都柔和了些,以致于没了英气。外加人本就是杏仁眼。且养得是极好的,肤白至极。故此乍一看,倒是清纯娇憨之感。

    当然不是丫鬟。放眼天下,谁家丫鬟敢这么胆大昂头,翘首嘚嘚瑟瑟,没点规矩?

    所以像娇娇养的小女儿。

    “通身气派,是不会因为锦衣华服亦或是粗布麻衣这些外物而改变。”国子监祭酒李慕卿自觉算“通风报信”有功,瞧着定国公笑盈盈的模样,于是乎他便颇为积极的率先开口赞叹:“更为难得的是曾孙少爷能够积极伪装,忍辱负重,亦也是魄力。”

    武帝闻言吁口气,笑着道:“这么骄傲,秦延武你这混小子就一直这么穿着。等结案后,去给太后请安。恐怕她老人家都要去翻翻族谱,看看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怎么延武还有个龙凤胎妹妹了。”

    “好。”

    “……”

    竖着耳朵听“彩衣娱亲”的一幕,苏敬仪边快速给自己撸好了妆容。而后他又马不停蹄的给其他三人修改。

    毕竟吕勉、祁茂还有凌敏,只学过基本的化妆技能。作为世家公子哥,他们都是有专属妆娘的。

    率先完成妆容的凌敏轻轻嗓子,“皇上,请容许小臣介绍一下我们编写的戏份。因吕勉祁茂两人身高体量明显长开,所以应对仙人跳的话,便是小臣出面斡旋。”

    说罢,他刻意压低了些声音,略有些笨拙的敛裾行礼:“民女曦曦见过诸位贵人。曦曦家穷,还因为是女孩子被父母被祖父母各种虐待,甚至到最后被偏心眼的祖父变卖给镇上六十八岁老地主做第三十八房小妾。曦曦实在不想过猪狗不如的日子了,直接逃出来了。岂料又遇到了混混见图我美貌,见色起意。”

    介绍完,凌敏模仿自己看过的舞女,缓缓的翘起了兰花指:“民女是那个不畏强权,宁死不屈~”

    刻意拉长了调子,哭泣显得极其生硬,带着矫揉造作的恶心感。可还别说,凌敏长得还行,这妆容又画的挺好,是那个楚楚可怜的。哪怕眼里没泪水,但起码乍一看,还挺唬人的。

    就是……

    武帝拧眉,忍不住出声提点:“你这个虽然惨,但不行事。没路引,你京城哪个城门口进的来?给你祖父这九城兵马指挥使拆台呢?”

    冷不丁听到这话,写剧本的苏敬仪惊了。

    出谋划策完善剧本的原告们也惊了。

    朝臣们恍惚一瞬,骇然看向武帝。有些人忍不住互相使眼色——果然是对女、色没兴趣的铁血帝王。

    帝王还在指指点点:“傻了吧?要是围观人群中有朕这样理智的,你们打算怎么办?”

    迎着帝王似乎还挺热心的话语,凌敏一怔,缓缓补充:“多谢皇上指点。那我被混混抗进青楼,好像……好像也需要户籍,否则就是黑户。那民女就是……就是被赌博的老父亲卖给青楼了。民女是从青楼跑出来。”

    “那你怎么在苏家侯爷的马车内?”

    安定伯听得亲孙子都不会机警反应,直接开口怼了一句。

    而后迎着众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缓缓朝武帝抱拳:“皇上,末将斗胆。莫说他们这些孩子了,恐怕苏侯自己都没经历过这些事情。所以他们能瞎编到这种情况也就差不多了。毕竟嘛人理智的没几个,都是比较注重情感。只要经历够坎坷,能够引起普通百姓共鸣,就会有百姓仗义执言的!”

    武帝闻言,睥睨一圈在场众人,神色肃穆的点点头:“有理!”

    听得如此言简意赅两个字,不少人回想着自己因为“拒绝考校”、“丫鬟”等事直接情绪激动,各种愤慨无比,甚至疾言厉色,带着苛责的话语,就面色来来回回变化。

    安定伯瞧着周遭环境似乎都随着他的话语有些凝重。尤其是证人区那几个百姓似乎都因此面带反思之色。

    于是他切换自己祖父的身份,打量着凌敏,啧啧埋汰着:“兰花指别翘了,模仿的也不像。不过也的确得你演。否则那苏从斌的崽矮墩墩的,都不像十三四岁的漂亮姑娘。”

    话语到最后夹着一丝个人情绪。

    苏敬仪闻言逼着自己冷静,只扭头回一句带着家族情绪的话语:“安定伯,我会长高的。到时候比凌敏都还倾国倾城,信不信?”

    “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作为叔叔辈的,是被拍死的前浪!所以就算装女人,还是我孙子厉害!”

    苏敬仪:“……”

    秦延武见状赶忙垂首行了个礼,也掐着嗓子,娇滴滴自我介绍戏份:“我是小丫鬟,穷苦人家被卖到苏侯府。奴楚楚见过诸位大人。”

    说完,秦延武昂首:“我辈分最小,我最厉害!我最倾国倾城!”

    闻言苏敬仪跟着点点头,冲安定伯嘚瑟一挑眉。

    安定伯:“……”

    安定伯瞧着秦家曾孙都嘚嘚瑟瑟的模样,含笑败下阵来:“是,你厉害。”

    全场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恍恍惚惚:“……”

    台下有人直勾勾的看着这一幕,看着把“容颜”当做傲然资本的一幕,姣好的容颜都有些狰狞,目带阴鸷,阴沉沉着:“真无知!”

    苏敬仪敏感察觉到有一道恶意,仿若激光笔一般,穿过空间和距离,径直朝他的“眼睛”来袭,甚至还带着誓不罢休同归于尽的疯狂。

    这样的恶意太过记忆深刻,让他忍不住回眸扫了眼台下。

    可无奈实在人太太太太太多了。

    一时间只能大概分辨出大概的方向——来着最初前来围观的百姓群体中。

    苏敬仪暗暗留心着,借着给吕勉做最后修饰时,附耳在人耳畔低声低语一句自己察觉到的忽然爆发的恶意。

    吕勉表示自己有数,飞快借机给其他人传递消息。战场上任何信息都不能遗漏,要牢记牵一发而动全身!

    见吕勉这么上心,苏敬仪微微吁口气。这继承人们脑子就是灵光的!

    感慨着,苏敬仪飞快替祁茂做完修饰。

    而后他们便一起介绍自己的戏份。

    苏敬仪道:“回皇上,我是苏家的家生子,是在丫鬟中有些身份地位的那种,故此得主母赐名,唤做连翘。”

    黑白无常抱拳行礼:“我等二人护卫外加吓唬人。”

    武帝饶有兴趣着:“然后呢?”

    “我等到达早市时果真遇到意外,在车内观察一二后,便确定了快速吓唬的战略。”吕勉抱拳道:“苏敬仪作为苏家人,下车直接疾言厉色,我和祁茂便开始吹唢呐。一行人配合,只求以最快速度吓走板车一行人。毕竟早市往来人员众多,且因多小商贩和各种牛车马车等。倘若让板车车主故意闹大,将道路堵塞。那我等就算能对外解释清楚不是意外,却也来不及到达县贡院。”

    “然后便是诸位证人诉说的那般,我们率先坐车离开,让护卫留下解释!”

    安定伯见状,开口:“早市的证人们,去认认到底是不是这五个人。免得日后有人质疑!”

    早市的证人们瞧着黑白无常和苏敬仪,齐齐点头:“对。”

    “这贵人演的丫鬟,还下来步步逼近那板车车主呢。”

    “……”

    被扣押的板车车主见状,是脸都直接发白了,对着一行人连连磕头:“真……真不关我的事情我,我就是奉命碰瓷混口饭吃啊!”

    无视痛哭流涕的板车车主,吕勉继续开口,诉说前往考场的艰难险阻:“我等返回车内,便抓紧时间开始净面卸妆。等到了县贡院,斥候出身的府兵发现贡院外也有些鬼鬼祟祟的身影等着我们。我们本想用假的考篮来忽悠的。毕竟下车的地方,距离贡院考场维持秩序的区域,还有十几米远。但没想到孔睿直接抬出了公主仪架,正好帮我们续上这段距离。”

    “因此我们贴着仪架走,才成功到达贡院考试的范围内!”

    苏从斌见状,低声对孔睿解释一句。

    孔睿闻言当即积极无比,直接上台:“回皇上的话,为防日后质疑,小臣斗胆,您可以派人传唤公主府随扈,也可以派人传唤从公主府到达县贡院这一路街道屋舍的百姓们,问问他们是不是听到了公主的仪仗声。”

    ——他现在也知道了,要给原告小伙伴们凑证人数量。免得日后有人叽叽歪歪,用律法进行质疑。

    武帝看着踊跃上台的孔睿,眉头一挑,颇为满意的开口道:“福康公主府邸到达贡院,这一路所住的,好像朝臣居多吧?来,说说,有人听到仪仗声吗?”

    鸣锣开道是所有官吏官方出行必备的礼仪。皇家更是直接扬清道旗!

    有官吏当即跪地:“回皇上的话,下官住奎星巷,是……是曾听闻过公主出行仪仗,但……但似乎时辰……时辰有点早?”

    话语到最后,他是真有些迟疑。仪仗过后,县试头炮声才响起。

    “我顺道去华旭峰家里接他啊。他爹在外忙碌,家里就县主和他。某些恶贼都连侯府都盯着了,我们也害怕人盯着县主家。”孔睿阴阳怪气着:“像我家,我祖母到底还在嘛。因此是公主府。某些恶贼啊也是知道明面上的规矩是不能破坏的。”

    被孔睿嘲恶贼的众人:“……”

    你他娘一个落榜的这么积极干什么?

    而百姓和大多数举人们听得这番“过五关斩六将”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话语,都忍不住目光带着些恨意,剐着被单独圈出来的被告家长们:“这……这是考试吗?我进山打猎都没这么小心翼翼!”

    “天杀的贪官!连贵人们都敢这么暗戳戳对付!”

    “这京城子弟到底几斤几两啊?就这么惧怕武勋子弟有才华吗?”

    “简直是有辱先贤圣人之言!”

    “……”

    苏从斌听得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讨伐声,一声声的似乎经过理智开口说出的话语,尤其是有些开口的举人们情急之下都夹着些地方的口音。

    闻言,苏从斌眼眸缓缓闭了闭。

    而后他缓缓睁开眼,眼底闪烁着警惕与杀戮的目光,抬眸看向安定伯,手指飞快比划着——按计划行事的暗号。

    收到暗号的安定伯眉头一挑。

    而后他开口推进审案的流程:“回皇上的话,末将斗胆。原告们挑选了朱雀大道一行,还真是祖宗保佑了。接下来两条道,尤其经过开阳巷那条路。因开阳巷有教坊司,成东城,甚至京城众所周知的青楼胡同。”

    “若是走这条道,那是叫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安定伯说着,额头青筋都狰狞可现了:“末将带人抓到那些意外制造的,用军法审讯了一回,才知道苏家那些丫鬟护卫们伪装原告们经历的仙人跳是最基础的。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污蔑吕勉和祁茂这两个年纪大的。说他们欠下了风流债,说他们始乱终弃,抛弃骨肉!”

    “您说说这考个试,私生子都考出来了!”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就连定国公都震惊了。虽有些龌龊事,他们没让孩子们知道,但……但若是那些杂碎敢用这么恶毒的计策,他才不可能老老实实等到现在,直接当场让斥候剁掉!

    原告们也互相大眼瞪小眼,吕勉和祁茂更是握紧了唢呐,恨不得直接真给那些恶贼送一曲出殡。

    这污蔑风流污蔑怀孕,这种事不管这么澄清,恐怕日后也会成为污点!

    “难怪张口就来泄题,跟污蔑我等风流一样!即便有证据,都会被某些人恶意打趣一句用权威逼捏造出来的证据!”祁茂怒不可遏:“毕竟历史上也有这样的事情。”

    “可历史上那些抛妻弃子的,风流成性的,又惯会以史为鉴的,可大都是文人!”苏敬仪这一刻也控制不住燃烧的怒火。

    造、黄、谣这种事他娘的怎么澄清啊?

    要不是三路人马都是直接“下马威”,只要让人说出口,都会对吕勉和祁茂的名声产生影响。在现代都有恶毒的打趣,更别提古代名声也是官场立足的一个重要考核标准!

    “这些人脑子是有病吗?他们这么搞我们什么逻辑啊?他们是想不死不休吗?”秦延武直接开口问了出声:“就算有什么官场恶斗,我们碍着他们根本利益了吗?”

    这个问题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与残酷,直接响彻了偌大的广场。

    被迫办公的阁老们闻言直接心坠深渊。毕竟秦延武一行人代表的家族,代表拥簇帝王改革的家族,是碍着利益了啊!

    翰林院的职权被帝王削了又削!

    武帝重视官学,就碍着捧着“东华书院”当宝的清流魁首黎阁老这一派的利益!碍着了学院派的利益。

    毕竟家族传承,容易因为不孝子而落魄了。可若是学院传承,只要师座关系足够稳定,只要精心挑选嫡传弟子,就能够一代代的掌控权势。且学院传承有一个好处,除却科考要避嫌外,诛连三族这些连坐法则是不算师座这关系的。

    因此学院派系中就算出了一个“贪官污吏”,其他人只要毫不犹豫抛弃大义灭亲就行,是不会伤了学院的根基。

    所以学院派系极难用律法连根拔起。

    除非武帝故态复萌,跟灭某些开国勋贵一样,直接先关起门来杀干净再说其他。甚至武帝真如此行事的话,可能都会被其他学院派系暗戳戳的编派。诸如北宋宋仁宗。身份明明白白传承有序的,结果随着文人编纂的狸猫换太子一事,随着包青天打龙袍,就成了百姓口口相传,倒是成了为了帝位不敢与生母相认的人,得包青天英勇无畏才唤起帝王为人子的良心啊!

    这些涌动的暗流,武帝就算不知道,恐怕也会有人机警的劝说。

    所以武帝若是依旧要彻底连根拔起的话,还是用律法连根拔起的话,那……那到底有什么罪证,能够摧毁东华书院?

    摧毁百姓心目中的第一书院,摧毁出过两位耿直建言官吏的书院,甚至摧毁武帝亲口夸过有风骨的黎阁老?

    五位阁老们思绪来回转了又转,发现以自己惯有的思维,是着实无法想明白。

    与此同时,在自家的黎阁老幽幽的看着太医留下的诊脉记录,又看了眼自己屋内的日晷。

    最后他缓缓抬眸,透着窗户看向皇宫所在的方向。

    夜幕之下的皇宫,巍峨的轮廓却是明亮像是秃鹫的双眸,透着阴恻恻的森然恶意。让人乍一看,都觉得阴森恐怖。

    就比如此刻——

    黎阁老抬手抹了一把早已带着些寒意的汗水。

    他翻来覆去想了又想,除却些考场外的意外,一些算不得要命大事的意外,他以及东华书院都是清清白白的。

    可明明根基依旧稳固,但他莫名的就心跳加速跳动,就莫名的觉得有什么地方自己遗漏了,让他无端的心慌起来。

    因此,他只能逼着自己慢慢躺在床上,慢慢抓紧被子,似乎要抓住一丝温暖。而后他回想自己选择苏家作为棋子的理由,哪怕知道定国公出面替苏敬仪作保了,也依旧选择苏家进行试探的理由——帝王多疑!

    自古外戚,尤其是代代掌兵权的外戚可没有几个好下场!

    尤其是弑君过的武将外戚。

    武将弑君,就像豢养的猛虎咬了人。不管咬了谁,都会被主人活活打死。因为养兽的人知道,一旦猛兽吃过人、肉了,就再也不会吃鸡鸭鱼肉了!

    当然除却以史为鉴这一点外,他还有最最最有把握的一点——武帝目前缺人。他就算动怒,也只能冲翰林院吴院士这个明面上的替死鬼。

    武帝需要东华书院,哪怕武帝点了衍圣公做会试主考官,可他还是需要平衡。需要东华书院来压制江南那群文人世家!

    黎阁老想着,眼底簇着些狠厉的杀意,他手里可有江南舞弊的某些消息呢。比如米雕!比如那一代代由商转官的“好学”之家!

    这些玩意曝光的话,死的可是江南派系,而不是他们东华书院!

    无独有偶,就在黎阁老捋着自己底牌时,完完全全没被堂堂阁老放在眼里的苏从斌抬眸看向了随着安定伯一声请示,被带上来的第二批证人们。

    听得身后震怒的一句“妓、女也算证人”的讶然声,他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美人是英雄窟这话小年轻是真不懂!

    本来他是没想用这步棋的。藏着等苏琮回来考试后,再用。确保苏琮不会因为断绝师徒关系,被东华书院一派打压。

    但没办法苏敬仪是独苗啊!

    一个有主意、有血性、爱好睚眦必报同态复仇的独苗!

    一个系着苏家未来的独苗!

    因此他不得不启动埋下的棋子,甚至豁出去苏家所有的人手,力求将东华书院连根拔起!

    免得祸害无穷!

    毕竟这一回他敢完完全全笃定武帝一定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感慨着,苏从斌斜睨了眼台上。

    就见一个个上台的女子,在晦暗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弱*,仿若一阵风吹拂而过,都能栽倒在地的架势,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与此同时,瞧着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源源不断的女人。被告家长们有人抑制不住了,愠怒质问道:“安定伯,你不会为了凑证人数,把全京城的青楼女子都拉过来了吧?说起来数罪俱发并案的规矩可不是……”

    安定伯呵呵笑了笑,直接拔高了音调,嘲讽:“真懂法啊!难怪会鼓动落榜多年的考生们齐齐来参加县试。哪怕无禀生作保,都能找到朝廷为鼓励云贵等穷困省份派保禀生的条例加以利用。让大兴县所有禀生都重复作保,几乎每个人都要保五十人以上!”

    举人们,尤其是文教不盛地区的举人们彻底怒了。

    派保禀生顾名思义:有地区着实文教可怜,寒门子弟找不出五个互保之人,也没有门路找禀生。故此县衙进行报名登记后,就按着报名册进行强制互结作保。

    比如一个穷县只有三个人考试,就三人互保,本县禀生缺失,就借调邻县的禀生。倘若邻县也无禀生,那就上报州府。由州府统一主持县试,将辖区内的考生以及禀生按序进行互结。也免各种互相的费用!

    简言之是朝廷为鼓励穷县推出的措施!

    现如今这样的扶持穷县的措施竟然堂而皇之的在天子脚下的首府进行?!!

    “先前原告们质疑的可真对啊。这律法政策竟然就由你们随便解释不成吗?要附籍京城就附籍京城,要回原籍考试就回原籍考试?现如今还派保?!”

    “难怪一个县参加县试的人数竟然高达一千八百多人。被告到现在还没有找齐全,还没有进场!”

    “原以为是官官相斗呢!可现在看看,这些武勋子弟是真在维护科考的公平!”

    “原来文教鼎盛就是这么鼎盛来的,江南那些莫不也是如此?连互保的钱都不用出。难怪他们能够肆意从容呢!哪里像我,像我家。当年为了一两银子的禀生互保费用,我娘我阿姐我妻是累死累活忙了整整三个月,刺绣都快瞎了眼,才硬生生凑出来啊!”

    “……”

    迎着一声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开口的被告家长面色犹如皲裂的橘子皮,直接干巴巴的皱成了一团,甚至身形都开始蜷缩起来。他是万万没想到派保禀生这事也被安定伯这等武服拿来做文章。

    他……

    还没等抬眸看向目前的主心骨陶侍郎,岂料就听得一声爆发哭泣,带着十足的委屈,仿若想要一次性宣、泄个够:“够了,又不是我,又不是我们想要参加县试!一次次的落榜,谁都知道自己不适合从文了!是那些老亲故旧,是那些朝臣,是那些要弄死武勋的人,来威逼利诱用家人来威胁我们!”

    闻言,开口的家长一个激灵,骇然的看向被告区。

    就见被告区仿若石头砸进了湖泊里,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以开口之人为核心,当即又有急声的强调声:“就是,不是我们要参加考试的!”

    “这苏家都隐忍屈服,堂堂大周超品侯都只能隐忍屈辱,那我们又有什么办法?难道能跟他们对抗,难道不要命了吗?我们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倘若我们有苏家这样的家底,没准我们也告状了,我们也有能耐敲登闻鼓啊!毕竟苏家都有丹书铁券!”

    “想我钱家,也是世世代代的清白良民,连县衙公堂都没有上过。今日却成了被告!”

    “……”

    话语说着说着,除却被当做被告的委屈除却被强权威压的委屈无奈外,渐渐的还有一些不忿。

    仿若在说他们几个也是仗着家世,才有底气敲响登闻鼓一般。

    苏敬仪暗暗琢磨着,内心也勾起了不忿——他敲登闻鼓也是靠实力的好不好,也是提出了解决的措施!!!

    愠怒着,苏敬仪又一次飙高了音。但这一回是没有先前那般嘹亮清脆了,甚至因为过度用嗓,还有几分沙哑。都有些像是锯子锯树,发出咔咔咔的的,带着些刺耳的杂音。

    吕勉一行人颇为担心的看着苏敬仪。

    苏敬仪却是依旧固执的开口,不降自己的音调:“为了家人你可以隐忍,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爱着家人们,家人们也爱着你。他们可以自己受委屈,可以让你受些无伤大雅的委屈。可若是真正的伤害到了你,他们会比你自己还心急如焚。”

    祁茂瞧着眉眼间带着些固执的苏敬仪,再听人这番话,心中一震。而后他飞快冲其他人比划了一个手势。

    吕勉等人听得依旧一声声扬起的,那中气十足的喊声,当即气得双眸簇着火焰,飞速调整呼吸,拿出军号的嘹亮来:“为了家人你可以隐忍……”

    苏敬仪一怔,看着齐齐重复他话语的原告们。哪怕不太懂军号的华旭峰也跟着喊,豁出自己最高的音调喊着。

    因此五个人叠加,不,加上他,六个人叠加的力量,叠加的声音似乎都比静鞭声还具震耳欲聋!

    苏敬仪与有荣焉的,挺直了脊背。

    全场其他人也颇为震撼的看着开口复述的原告们。尤其是朝臣们更为震惊。复述这种事情,一般而言都是下位者办的。例如登闻鼓原告的冤屈,就会有仪仗队,由专门培训过的侍卫们进行复述。

    可现如今开口的,个个都是实打实的顶尖武勋子弟,是家里手握权力的武勋子弟。论理,若非苏从斌还有个礼法关系,苏从斌平日连定国公府的大门都进不去了。

    但眼下一群金尊玉贵的少年,却甘愿重复苏敬仪的话。

    只因为苏敬仪嗓子喑哑了?

    被告们见状也震惊了,骇然的看向一排并肩而站的原告们,一群锦衣华服,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原告们。这些人在夜幕中,似乎显得格外的高大伟岸。

    苏敬仪等小伙伴们重复完,一步步走向被告区。当然他开口却是正常的语调了,再也不担心自己无法“抢麦”了:“就像我爹身心力行顾全大局一词,可他也没有拦着我敲响登闻鼓!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也知道我的性情。倘若这个污蔑再因为所谓的顾全大局忍了,那我或许真会发疯,干脆自刎以证清白!”

    原告们竭力让自己面无表情的转述,不去多想其他。

    甚至两个大的,还一左一右牵住了秦延武的手,免得人情绪泄露出来。

    秦延武表示自己有数的。他又不是小傻子!他现在是好佩服苏敬仪呀,眼睛崇拜看苏敬仪都来不及呢!

    被崇拜的苏敬仪,却是一身浩然正气着。他缓缓看向围观听审的区域,道:“当然他更是知道律法的公正,知道帝王知道天下的公正。知道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知道公平正义那一日,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我们不能等待包青天,我们既然幸运读书明礼了,那就要努力让自己成为包青天。就像先前安定伯所言他小时候还被熊孩子套麻袋打过。可他会积极报案,不会觉得自己被打就是污点,就抬不起头了。反而是积极寻求律法的帮助。”

    “虽然当时没有破案,但衙门总归记载这一件事。”

    “衙门甚至到现在也在积极维护治安,避免其他人被套麻袋被挨打。”

    “简单来说,就是他受欺负了,他站出来了,他就能为其他人避开一灾难。”

    “所以,你们既然有所冤屈,有所希冀,你们站出来好不好?”苏敬仪边说,视线再一次看向被告们,“我们一起当原告,好不好?为自己,也为后人求个公平正义!”

    第63章  是让朕统管阴阳两界!

    始料未及的“身份转化”邀请,让所有人都惊了。

    被押来的被告们,尤其是先前声声怒吼遭受权势压迫的被告们更是个个骇然瞪圆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开口的苏敬仪,看着步步逼近他们的苏敬仪。

    苏敬仪这一刻双眸犀利,却没有任何的压迫感,反而透着无限包容的理解与耐心。仿若能够知道他们的苦与无奈,仿若能够给他们依靠,就好像父母一般,让人下意识的想要亲近,想要去信赖。

    有些被告因此痛哭流涕,开口再一次诉说自己参考的无奈之举;有些被告强忍泪水,想要佯装镇定;也有些人眸光泛着权衡利弊的精芒,唯恐自己一步选错步步错……

    被注目的苏敬仪借着高悬的灯笼,将大多数被告们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当他注意到先前开口诉说压迫的“复考生”(复读生的大周版,多次参加县试)脑袋上都有发冠时,他的眼神是有些冰冷的,完全没有开口诉说的那般浩然正气,那般循循善诱,那般推己及人,带着勾人惺惺相惜的腔调。

    毕竟能带冠的,都二十岁往上了。在他苏敬仪眼里,那都是成年人!

    成年人,应对自己人生负责。

    且他苏敬仪奉行的规矩是——下场无路人!

    作为爱豆,作为偶像,作为自己掐黑的小能手,他最讨厌的就是伪装理客中,伪装路人的种种发言了!

    像这些复考生报考那么多回,基本的报名手续自己不知道吗?

    且就算报名手续不知道,都成为被告了,就总该踊跃的开口为自己澄清吧?但偏偏有些人张口诉说原告们的勇气来自身份地位,却也没有其他人反驳。

    这一点作为原告,苏敬仪是超生气。

    虽客观而言,身份地位的确让他有超乎寻常的勇气,可他面对污蔑张口要敲登闻鼓证明时,是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的,是自己爆发出来的勇气!

    光想想,苏敬仪还想张口怼这些窝囊废。

    自己面对不公权利受损了,却不敢出头,想要别人奋勇争先去争取权利。等别人争取到权利了,某些人又开始叽叽歪歪,内涵出头者应对不够完美,争取到的利益不够分配……

    就好像当年他参加二公表演时,节目组为了皇族是“合情合理”的改变选歌规则,编曲规制。某些人就只敢哼哼唧唧,甚至还自诩聪慧煽风点火用“激将法”让他们这些没公司没背景的草根出头;他们自己只敢场外在围脖上说几句,进行虐粉固粉。

    说真的,他也是因此见识了生物多样性!

    苏敬仪脑海浮现过往遭受的人性毒打,整个人都透着些寒意。

    吕勉一行人本想连情绪都模仿到位的,但撞见苏敬仪眼底闪过的寒芒,甚至浑身都透着些冰冷的气息。见状众人有些疑惑,因此也就单纯的开口将这一段话朝大众复述。

    唯有秦延武倒是双眸熠熠,目光带着热情与希冀,郑重无比的望着被告们。

    苏敬仪察觉身侧熠熠明亮的,热血沸腾的小朋友,眼眸闪了闪。他压下自己一闪而过的“迁怒”后,目光带着些鼓励望着秦延武:“你想说什么也可以畅所欲言!”

    秦延武闻言激动无比:“苏敬仪你说得对!曾祖说了,一场战争是有很多兵种的,是得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取得胜利的。若是各自为政,就是一盘散沙,毫无战斗力。像这回县试,我们是前锋,冲锋陷阵。那被权势压迫的,非自己本愿来参考的就是步兵!所以也该要为战争胜利战斗的。”

    “可这回战争,我觉得像是海战。因为若是陆地战争,哪怕各自为战,但到底还有地方可去。可在大海上各自为战,若是心不齐,那所有人都会掉进海里,不管什么兵种都会被活活淹死的!”

    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感说出口,秦延武怕自己总结的不够犀利。他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最后做个言简意赅,发人深省的结论:“科举制就像战船。战船翻了,所有兵种都会死!”

    闻言武帝直接哈哈哈哈大笑出来:“不愧是朕的小武曲星,不,是朕文武双全的小星星,就是有大局!”

    最后两个字阴阳怪气内涵谁,朕直白说了!

    甚至武帝边说,还起身离开龙椅,走下丹壁,颇为与有荣焉的抬手拍拍秦延武肩膀:“朕教出来的!”

    秦延武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是……是敬仪还有哥哥们先说的。”

    “一样!”武帝抬眸看看苏敬仪,又看看吕勉一行人,是当众诉说自己的偏心眼:“都是朕的老亲故旧,是朕的亲戚好友!四舍五入相当于朕家族子弟,朕的崽!”

    听得这一声比一声还喜形于色的形容,苏敬仪跟着吕勉一行人垂首行个晚辈礼,表示帝王谬赞了,他们受之有愧。

    “你们应得的!以后天子门生有你们这样的思想与行动就好!”武帝挥手免了众人的礼后,而后他便近距离的看向被告们。

    在数以万计灯笼的照耀下,被告们的神情是被照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县试被告们年轻的是真年轻,跟秦延武差不多大的也有。有惊恐有害怕也有亢奋也闪烁着真挚的天真的热血。大多数眉眼间还带着纯粹。

    但“老”的也是真老。

    这些老帮菜眼里簇着的,除却几个双眸夹着真挚愧疚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豪迈外,绝大多数是趋利避害的俗气。

    当然趋利避害很正常。只是某些老东西得陇望蜀,是什么都想要。连苏从斌这种缩头乌龟都不如。起码苏从斌之前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豁不出去争权夺利,那就得富贵。而后琢磨着苏家下一代。

    逡巡一圈,将被告们做了大概分类后,武帝可不顺着苏敬仪邀请被告转原告一事,免得污了原告们的勇气。他自己主动推进案件进程,厉声询问:“顺天府尹,这派保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朝臣们狠狠吸口气。相比忽然一出“被告”转变“原告”正义凛然潸然泪下的话语,此刻这种冷冰冰的,涉及明明确确的律法规定,倒是让他们忽然一下子心都暖了起来,就连心跳似乎都能重新恢复跳动。

    在场的举人们对此涉及自己,或许涉及未来切身利益的事情自然也更为关注。于是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顺天府尹身上。

    听得自己的官职被喊,李俊宏叩首回道:“回皇上的话,因报名人数激增而县里禀生人数不足。大兴县县尉按例上报。微臣对此也按律上报礼部文科。礼部文科主事回了黎阁老的条子,许大兴县按着乡试规格处理阅卷等工作。以及按着皇上您体恤寒门子弟原则,故此采取派保制。也请了大兴县周边县的多余禀生担保。”

    “看来还真是挺会揣测上意的。我皇家体恤寒门子弟。”武帝面色沉沉,抬手指指华旭峰,又指指上来没下去的孔睿:“皇亲宗正,跟寒门子弟互保。他们自己出资免寒门互保等费用。可若是朝廷派保,那是为苦寒百姓开恩!”

    “平日口口声声天子脚下,矜贵无比。眼下却是连最最最苦寒的百姓利益都要侵占。好一个阁老的条子,阁老的条子就比律法还重?”

    武帝斜睨眼干活的阁老们:“阁老是真厉害啊!朕与你们票拟的权利,你们是直接越过了朕就下令了?”

    阁老们迎着杀气腾腾的眼神,迎着直接简明扼要的,涉及他们阁老核心权利的“票拟”两个字,是全都吓得冷汗涔涔,直接匍匐跪地:“皇上明鉴,臣等绝无之行!”

    苏敬仪瞧着咔咔咔猛磕头的阁老们,眼眸滴溜溜一转,觉得自己提及的“孔子学院”有眉目了。

    皇帝连阁老都点职权批评啦啦啦啦啦啦!

    要知道阁老牛掰不牛掰,有无权利地位,都是取决票拟。

    票拟就是朝廷的各大事项,内阁先给出基本处理意见,然后写成小条子。要是皇帝懒的话,就照着票拟照抄一遍形成御批。

    当然武帝看起来是挺勤快,也挺英明的架势,所以削阁老的权利应该是妥妥没问题的。甚至把黎阁老这一派全都踢到海外建设孔子学院也没问题!

    他苏敬仪穿都穿了,传教士一定要蝴蝶掉的!

    就在苏敬仪暗暗展望自己小目标时,武帝冷冷吩咐了一句:“来人,先去把当事人,这无视科举制度,替朕口口声声体恤寒门子弟的黎阁老给朕请过来!”

    “皇上,微臣斗胆,黎阁老病重……”陶侍郎开口,结果话还么说完,就被武帝直接堵回去了:“哟,不愧是黎阁老的大弟子啊。这看来科考是真有问题,都不知道天子门生何意?!不知道大周科举选的是为国的文臣!病了,没事,传朕的御医过来候着,随时给黎阁老治病。千年人参这些全都备着!”

    “就算死了,也没事!”武帝睥睨朝臣,最后幽幽的盯着开口的陶侍郎,慢慢悠悠开口:“这不管天潢贵胄还是普通百姓,这清明节祭祖都要来一句求求祖宗显灵保佑家族子弟,是不是?”

    边说,武帝视线看向百姓。

    百姓们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尤其是证人区的百姓们随着帝王视线来到他们身边,更是飞快无比:“都能得见皇上您,我肯定要回家祭祖,告诉多亏祖宗保佑,我出息了。”

    “俺祖宗十八代或许就我冒青烟了!”

    “……”

    武帝听得这入耳的,激动时还带着些乡音的话语,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而后他自问自答着:“所以就因所有人爱祭祖爱求祖宗保佑这一点,朕啊干脆就以所谓的谥号为帝号。所以陶侍郎,所以在朝的所有爱卿们所以大周的百姓们,你们请放心——”

    武帝字正腔圆,抬手指天:“上天认可朕武帝的帝号,是让朕统管阴阳两界!所以就算死了,就算有证人有被告死了,朕都能把死人灵魂从地府拉回来进行审判!”

    刹那间,万籁俱寂,唯有帝王忽然而来的宣誓响彻环顾。

    这……这帝王中二的尾音飘荡在半空中,甚至久久不曾散去,甚至仿若自带音响一般炸响在耳膜。苏敬仪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耳朵,而后又控制不住的摸了摸自己手臂。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忽然间汗毛都倒立起来了。

    武帝到底是属有文化还是没文化啊?

    他……

    思绪闪过脑海,苏敬仪听得不知何时想起的吾皇万岁万万岁声,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跟着跪地行礼,跟着高呼万岁。

    毕竟皇帝好亲民啊,用清明节人人爱祭祖求祖宗保佑一事作为切入点,作为引发百姓共情与敬意的切入点,作为谥号成为帝号的缘由。

    就在苏敬仪紧张的哆嗦,只能随大流的跪拜,甚至都不敢发出声来,免得自己没跟上一声声带着敬畏,带着发自肺腑敬畏的万岁声。

    而另一边被武帝注目的陶侍郎早已浑身酸软,被吓得已经肝胆俱裂。

    他是真万万没想到被某些人暗中鄙夷不屑诟病的帝号竟然……竟然眨眼间能够让帝王成为真龙天子,甚至掌管阴阳两界?

    以后要是有死无对证的案件,武帝若是开口说三魂七魄也能审判,那……那就能审判了?

    这……这让……让人如何“论法”“论理”?

    那岂不是就是武帝大权在握,是真的“主独制天下而无所治也”?

    瞥了眼被吓得哆哆嗦嗦,口不能言的陶侍郎,武帝扫眼阁老们。肉眼可见颤栗后,他才返回龙椅,端坐,吩咐道:“灯笼多挂些。好让所有人互相能够看得清楚,也让在天之灵的先烈们看得清楚。”

    这话伴随着夜风吹拂而过,心理有鬼的都克制不住颤栗起来。有胆小的甚至两股战战,直接都站不稳身形跌坐在地,更有甚者都尿了出来。

    安定伯瞥了眼胆小如鼠的,冷笑一声,出声继续推进公审。毕竟作为九城兵马司指挥使,他可以负责京城内所有的治安事件,也有审判权利。

    “皇上,末将斗胆,这意外的人证物证还没展现。还是先验证这些东西吧。否则原告们连后院都要着火了!”

    武帝嗯了一声,扫过悬挂灯笼的密探们。

    另一边安定伯已经介绍起来:“第二组是苏家人装扮的。而仙人跳的主谋是新晋的花魁,目前以一曲《青云颂》在文人群体中略有名气的清婉姑娘。当然长得也好,纨绔子弟也追捧。因此这样一个姑娘开口说怀孕的话,恐怕大家也会先入为主的认为真有风流韵事。”

    清婉迎着安定伯催促的眼神,怯怯无比的,抬眸看了一眼台下。

    即便天黑,但正如安定伯所言,还是有文人雅士们立刻就认了出来。当即讶然:“这……的确是惊鸿楼里的清婉姑娘!”

    “到底是谁设计?到底谁设计,这么大手笔?”

    东华书院派系的官吏们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有些知道猫腻的官吏们借着夜色互相对视,使劲瞪对方——到底怎么回事?制造意外的小混混没处理好就算了,怎么会让安定伯查到惊鸿楼?!

    安定伯似察觉到某些人焦虑的气息,他矜持的一昂头,学着孙子瞎编的姿态开口是那个理直气壮地,也献出了自家熊孩子。

    有道是一事不烦二主!

    “皇上,说来末将能够查到惊鸿楼,还真是多亏了家里有败家子。这败家子啊,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末将本让人画了海捕文书,结果还没往外发呢。我那老幺儿干啥啥不成,但好歹还有些小叔叔的样子,知道关心大侄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不他一看这证人们形容的仙人跳核心人员,直接跟他的小伙伴一联系就直接找到惊鸿楼了。”

    东华书院派系的官吏们差点没骂一句鬼扯。这明明是需要熟人介绍,才可以进入的高雅场所,岂是几个纨绔子弟靠钱能砸进去的?!

    “说来也得怪这青楼厉害,需要文人推荐信,需要熟人引路。您说说这事一弄,”安定伯横扫台下所有人,一字一字,说的是缓慢而又郑重:“他们皇宫宴会都能参加,区区一个青楼敢拒绝他们。您说说对那些熊孩子来说不就是写着两个字砸楼吗!”

    东华书院派系的官吏们:“……”

    大多数旁听的百姓们对此倒是颇为理解的点点头。没错,这熊孩子就是老子天下第一厉害,要是什么地方被拦着不能去他们反倒是越发要去的!

    将百姓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安定伯微微吁口气,道:“行了,清婉你这犯罪嫌疑人自己供述。”

    清婉声音带着些怯,说的话语却是直戳重点:“回……回皇上,回大人们的话。是东华书院的曾夫子指使民女干的!惊鸿楼就是他们开了,就是为他们东华书院学子扬才名服务的。曾夫子他负责处理一切阻碍东华书院学生扬才名的事。包括让我们去骗其他地方来的四大才子之类的,也包括制造些意外来污蔑与东华书院有竞争力的才子们!”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几乎万人的广场这一刻开口,不像先前嘈杂无掌,反倒是带着几乎都快整齐划一的质疑声:“东华书院,那不是傲骨耿直闻名天下的书院吗?”

    “你个贱人,莫要污我书院清白之名!”当然台下也有东华书院的学生,当即破口大骂着。

    清婉闻言反倒是笑得傲然,甚至还敢面带嗤笑,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着:“清白?可笑吗?你们这些所谓清贵的书生,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想不想要第一,想不要一甲?那书院如何保证自己的学子年年能出一个一甲啊?不仗着身在京城的便利使些小道下作手段,那怎么保证自己能够力压山东江南这些文风鼎盛地区?怎么压过其他地域偶尔耀眼的文曲星?”

    “这天下文运才运,东华书院凭什么能够独占啊八斗吗?是因为他的学生慕名来自五湖四海吗?可五湖四海的学生若提前来京城求学,那是奔着做官来的吧?那他们为何不去国子监啊?”

    “国子监这三个字,足够有威慑力吧?”

    “还是说觉得国子监的人脉不如东华书院?”

    被接连质问的众人:“……”

    武帝瞧着落落大方,似没记忆中那种扬州瘦马哭哭啼啼娇娇气气的性子,带着些狐疑看眼安定伯。

    安定伯飞快比了个暗号——苏从斌找到的东华书院龌龊事,她的情郎被翰林风月了!

    武帝有瞬间觉得自己眼瞎了,觉得这会自己有点看不懂暗号了。

    因为翰林风月据他所知是分桃断袖。

    所以……

    所以东华书院是有人强逼男的雌伏于下?

    震惊着,武帝扫过福公公提高的灯笼。

    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介绍,武帝瞳孔一震。随后他脑海克制不住的回想起幼年某些鼻青脸肿的事情,想起幼年自己见过欺凌弱小的事情,而后他视线就……就克制不住的看向苏从斌。

    这国子监当年再乱,也……也不会那么可恶吧?

    那苏从斌小时候……

    被武帝暗暗担心的苏从斌:“……”

    哪怕隔得都快有五十米的距离,但苏从斌敢发誓武帝的眼神透着不学好的“龌龊”!可无奈的很对方从前是皇子,目前是皇帝。

    因此他忍不住回想,回想自己有没有将苏家发现的线索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三年前,借着“粪土金”的灵感,苏家收买了从前替东华书院以及附近客栈酒楼茶馆一带倒夜香的人员。以及专门培养出一个上门收东华书院文曲星夜香的农户。

    原本是想借着这层关系,慢慢跟东华书院内的杂役们搞好关系,形成杂役圈子,从而撬动东华书院。就好像苏家严惩时才骇然惊觉这些平日恭恭敬敬的仆从竟悄然无息的“置”出一份家业。平日在府内当差,等回家后自己竟然都能良田百亩,呼奴使婢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跟杂役们发展好关系形成小圈子搞事,就发现茅房是个风月宝地了。

    且还不是一回。

    对此一开始没人上心。像书院都是男的,又管的算比较严格。成年男人出不去,有些邪火也很正常。像军营军、妓不够用,也有互、相、纾、解的事情。更别提断袖分桃,只要不耽搁传宗接代,在世人眼里还算风月雅事。

    所以苏家的人手,包括他苏从斌下达的指令都是积极融入杂役群体。结果融入着融入着,各种打架斗殴,绯闻八卦分分合合倒是知道了一大堆。正经的,能从政治上律法上质疑东华书院的要紧事是一件没有。

    曾经有瞬间苏从斌都觉得自己或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就在他琢磨要不要换一条道路盯梢时,柳家人脉发展出来的一个小药童来报有个叫田文庆的学生染了脏病。

    客观而言他苏从斌听到这事,瞧着药童还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他是想打的!

    脏病而已,就算嫖、娼、押、妓,只要有人护着只要东华书院还有用,就完全不算什么大事!

    结果没想到从药童嘴里听到了一个骇人的内幕——坦诚相见,也叫驯兽。

    简言之没什么家庭背景又没有钱的寒门子弟,想要成为核心一员,便要虔诚的贡献出自己: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身躯尤其是灵魂的屈服(也就是雌伏于下)是对师门最好的投诚。

    这种投诚,不像钱不像女、色那么俗气,借着外力。反而透着来自“自身”的清贵。

    想起自己曾经被塞进脑子的消息,苏从斌回忆戛然而止,揉揉自己随着回想还被恶寒出鸡皮疙瘩。反正他不是很懂这种邪门歪理!

    且也有正常人不懂的,且书院内也有正常人进行反抗的。

    比如染了脏病的田文庆。

    直隶永平府迁安县太平镇田家沟人士,彻头彻尾的农家子,家穷的很。能读书全靠县令举办个灯会,意外发掘出来的好苗子!

    在县令以及全村勒紧裤腰带的支持下,十八岁就成了举人。

    且还是直隶大四喜!简言之直隶巡抚都知道的小文曲星!若是顺遂参加会试,可能为了应和武帝六连元的梦,如此年轻的小天才是有可能被点为会元的。毕竟直隶可是天子脚下啊!

    且查探到是直隶巡抚推荐其来东华书院求学的。这巡抚是想要借着东华书院的名,稳住田文庆的“会元”,而后去冲“状元”,好以此为直隶文教上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结果田文庆因为天赋幸运,也因天赋不幸。

    被看上了,被那啥了,还被染上病了,而后还……溺毙了。

    田家夫妇是最普通的农家夫妇,田文庆的族人也是农家人。直隶巡抚除却感叹田文庆过于用功,连上茅房也手不释卷外,也没其他可以说了。遗憾过后,跟着书院一起出了些礼金,让田家人带着人返乡安葬了。

    而柳家的药童只能看出死因不对劲,但到底哪不对劲他没学仵作,也不懂。

    本来这事就这么翻篇了。

    结果那些田文庆的未婚妻,猎户的一个女儿,懂点药理知识给田文庆换寿衣的时候看见溃烂的地方。崩溃了,震惊了,怀疑了,来京寻找真相。

    长得还算行,却孤身寡人来书院要个说法。就被人驯服了。

    当然更为残酷的真相,药童劝说连翘(清婉本名)忍辱负重,查明真相。

    因此苏敬仪他们第五场走哪条线,当家长的是暗中引导过的。哪怕东华书院临时变换了策略,苏敬仪一开口自称连翘,连翘就知道自己该如何“委婉”败下阵来,不会说出风流孕事的戏份。

    苏从斌想着,缓缓吁出一口浊气。

    原本这些私下的阴私,不会当众曝光的。毕竟用来攻击东华书院一派,算得上证据不足。对他苏家而言,让衍圣公成为会试主考官,直接横插一脚,毁掉黎阁老推鹤先生的一步棋就足够了。

    但万万没想到有人竟然敢当众污蔑原告们因为泄题才有好成绩。

    这事一*出,就不能明面上“善了”。

    所以就得连翘发挥作用了。不管泄题是不是东华书院指使的,弄得借此机会弄死东华书院!

    苏从斌眼里闪过一道势在必得的杀气。

    政斗就是如此,是否清白没人在意。

    只要碍着利益了,就是仇敌!

    与此同时,武帝又扫过真相一眼。他隐忍住对童年过往的回忆,抬手死死按着额头青筋。耐心等安定伯和连翘一唱一和,将“第二场”意外描绘过后,他横扫神色带着惊恐,甚至面色刷白刷白的东问书院派系的官吏们,挥手一个示意。

    再一次静鞭声响彻云霄。

    这一声,不亚于数九寒冬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所有人都看着帝王神色晦暗不明,但影子却被无限拉长,仿若刀刃,带着出鞘见血的锋芒。

    “公堂之上,只看证据!”武帝一字一字,声音冷得跟冰渣子一样,带着寒气,道。

    本命叫许连翘的清婉迎着帝王如炬的目光,吓得心跳加速,一时间都有些结巴,不敢再往下说些真真假假话语。

    “皇上,卑贱之人的恶意攀咬如何能信?”

    先前被吓得颤栗的陶侍郎回过神来,为了自己的未来和家族,是连连磕头,“我东华书院八十年前成立,第一任山长便颇有霸气,一改血脉传承的传统,道书院要以贤才选山长,以贤传承,好继承先贤风骨,好培养出为国为民的优秀人才。此后东华书院历任山长是代代以此为目标,三十年前下官师父黎阁老弃官在书院任职,更是将此当做毕生目标。也培养出优秀的,至今为人赞誉的耿直人才。甚至得帝王您的赞誉,到东华书院不愧是第一书院,不畏权威,耿直谏言!”

    其他人亦也是开口附和:“几乎百年的风骨,岂容这些卑贱之人攀咬?民间都有句话叫婊、子无义,戏子无情!”

    甚至有人借着从被告家长圈子里出列陈情时,自诩隐晦的回眸剐了眼许连翘,张口无声的道大四喜!

    当看见这个口型的时,原本有些怯意的许连翘所有的怯意全都消失的干干净净,簇着火焰。

    当初东问书院那些恶贼辱她,这些道貌岸然的杂碎,为虎作伥的贪官污吏就是用大四喜,用文庆哥生前得到的荣耀来威胁她!甚至也劝她莫要不懂事,把事情闹大。毕竟不闹的话,她许连翘到底还是大四喜生前的未婚妻,是田文庆婉拒不少达官贵人榜下抓婿,也要坚守的娃娃亲!

    想着自己曾经的的确确因此屈服,因此怯懦的把柄,许连翘缓缓抬眸看向不远处站立的一排原告。

    一排扮相奇特,女装都丝毫不惧的原告;

    虽然年轻,但说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听,让她都听得懂,让她都能因此充满力量,充满向往。

    毕竟的确不能期待正义。

    文庆哥也教过她识文断字的。有些大道理太过深奥,她不懂。但懂一句话——明日复明

    日,明日何其多。我一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所以她要做自己的包青天,要做文庆哥的包青天!

    到时候也可以反过来说这些狗官是攀咬!

    想着,许连翘只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就好像十年前握着树枝,慢慢的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一笔一划的,很神奇的。

    就成为一个字,就成为名字了。

    就成了家里第二个识文断字的读书人了!

    放任自己的骄傲游走全身,许连翘捏紧了拳头,一字一字道:“皇上,惊鸿楼是正经青楼的话,那也应该在顺天府有所备案,您可以派人先查一查税收情况!奴在惊鸿楼才一年时间,却见过不少一掷千金的风流雅士,尤其是琴棋诗画诗酒茶,那更是奢靡到了极致。比如雪茶,要用的立冬后的第一场雪,只取品相极好的花瓣,要女仆沐浴更衣要女仆用上好的毛刷细细的刷。一亩梅花只得一壶雪茶。”

    “如此高雅,这钱来自恩客。那恩客交的钱,享用的高雅,惊鸿楼入账后,是交税了呢还是交给背后大靠山了?”

    正开口抓着青楼贱籍的官吏们:“……”

    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税收这个概念的其他朝臣们:“……”

    青楼这种……这种在政治生活中是灰暗地带的地方,哪怕被公堂上被提及大多与色有关,少数与人、贩、子有关。

    结果这回竟然跟税收有关?

    这苏家亦或是定国公府,从哪里来的这么一突破常规的幕僚啊?

    留心到有人暗戳戳探究眼神的定国公神神气气,回扫回去,就差开口道一句:“没错,是我,是我,就是我,我身后有超级厉害的幕僚!”

    他一把老骨头了,可以给小年轻们当挡箭牌的。

    不过实话实说,苏从斌是穷疯了吗?怎么想得到让小姑娘先开口提税啊?青楼要是老实交税的,那不叫黑白两道才能混的行业了。

    与此同时,淳朴的百姓们点点头:“对啊,那么大一楼呢,连贵公子们想去都进不去,那税肯定要很高啊。不能算百姓小摊贩,只交入城费用!”

    武帝也很小老百姓状的点点头:“没错!你们大家说得没错。大周律法只禁止官员**,却未禁止不许开设青楼。所以青楼交税很正常,诸位爱卿你们的脸色倒是不正常啊!”

    “顺天府尹,来说说青楼税收怎么收啊?”

    被点名的顺天府尹一个激灵,飞速回想相关条例,垂首汇报。

    武帝内心飞速转动算盘算了算,很满意点点头:“毕竟是高雅,奢侈,来的是有钱人。按着四成税,可以。这要是老实交税,那就是诬告攀咬!可若是连税,这作为商贾基本遵守律法的脑子都没有的话。锦衣卫去砸了惊鸿楼,朕倒是要看看普天之下,朕的贵族,大周贵族子弟拿着钱去消费还要被挑剔的青楼到底长什么样!”

    “户部尚书,你和锦衣卫协同去,把惊鸿楼的所有账本以及房契地契全都给朕查个清清楚楚。”

    冷不丁被点名的户部尚书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垂首应了一声事。

    但应下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眼皮一跳,看见了跪地的陶侍郎从袖子里掏出几粒米。

    这些米,在袖子的遮掩下,丝毫不起眼。

    可这些米,摆在皇宫的砖墙上,摆在此刻的公审范围内,就格外的触目惊心。不是雪白又晶莹剔透的大米,而是能够掀起另一场大地震的罪证。

    见状,作为江南书院出身的户部尚书后背瞬间溢出了冷汗来。这米雕作弊,是江南那些商贾的陋习了,这陶侍郎的意思就要死一起死……

    就在人飞速运转,思忖该如何收尾时。岂料就听得那妓、女张口就道:“多谢皇上,奴敢保证自己所言都是真的。惊鸿楼还负责灌醉某些来自其他地区,尤其是江南的大才子们,亦或是官吏。从他们嘴里听到些秘闻,诸如米雕。作弊技术的一种,就是在米粒上刻字……”

    还未离开的户部尚书自觉自己整个脑子都炸懵了。

    陶侍郎也瞬间懵逼了——这他娘的,哪个眼瞎的招进来的?招进来一个钉子?!且到底哪个得意忘形的,敢在惊鸿楼说这些秘闻?!

    原本好好的,用来威胁江南某些人的底牌,在这一刻毫无用处?!

    似察觉到某些人的绝望怒吼,国子监李祭酒慢慢的嘴角一勾。

    你们师徒俩敢威逼我,再用区区所谓的稷下学宫文辩场所来安抚我?

    我李慕卿生来是要做卿相的!

    为此,插自己两刀都可以!

    就在同样来自江南世家李祭酒暗暗嘚瑟时,其他江南世家的举人们,听过父祖被影影绰绰提及过某些商户“好学”小动作的举人们闻言倒是对许连翘的话语信了六分,从而对惊鸿楼对人提及的争一甲等等下作的手段,是信了九成。

    飞速将某些人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安定伯冲许连翘使个眼色,示意人稳住,继续往下说。

    毕竟接下来是假的。

    许连翘收到示意,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缓缓道:“当然更多人,都混到举人混成官吏了,嘴巴口风还是言的。在风月场所谈诗词歌赋比较多。可他们就算机警,但到底也是要吃饭的。所以饮食习惯也可以被利用一二。”

    “有些药可以暗中下在文人才子们爱吃的菜里,让他们借此脾胃虚弱。等考期来临之间,加上紧张的,自然而然的就参加不了一场考试。至于大人们就更简单的,紧要公务亦或是上朝时拉肚子了呢?这是不是就算大不敬,得打啊?”

    朝臣们迎着区区一个妓女关心,甚至还带着揶揄戏谑的眼神,气得个个都脖颈都黑了,压根紧咬。

    还别说真有人当场出丑过!

    历经了大风大浪的朝臣们都如此,更别提还算小年轻的举人们。闻言来自江南的举人们率先就炸了:“我江南大四喜,颇具才名的杨晨本该三年前就下场会试的,结果最后一场忽然水土不服。当时我们都以为他真是水土不服导致的,可现在想想……想想杨兄也去过惊鸿楼。”

    “最后一场,又是最后一场!”

    “这果然老辣啊。历来大家都更会重视第一场,而越往后考大家本就精神疲惫。这个节骨眼就算身体出现问题,也不会有所怀疑!”

    “皇上,学生不才,求您彻查东华书院!”

    “皇上学生亦也是想要敲登闻鼓做那原告,去问问科考是否公平,去问问盘踞京城八十年的东华书院到底是真有才名还是道貌岸然,沽名钓誉!”

    “……”

    迎着身后响起一声声的调查声,先前张口威胁过许连翘的官吏直接激动的开口:“皇上,此女的话不能信,她是来报复东华书院的。她的未婚夫那田文庆自己自身不洁得了脏病,而后羞愤而死。书院念在对方乃是直隶大四喜的份上,进行遮掩没对外说。此女不知听从了谁的蛊惑,却对我等心怀憎恨!”

    看着斯文扫地,气急败坏的活像是吃了老鼠药的臭老鼠发出最后凄厉的尖叫声,许连翘是傲然的挺直了胸膛,直勾勾的冲人轻蔑的一笑:“大人,奴得妈妈赐名清婉。至于田文庆,只耳闻过,有望跟江南大四喜一争高下,看谁成为会元,率先达成五元成就,冲六连元?”

    “不信的话,您可以等贱籍册拿过来的时候再看啊。奴可是前几年因为旱灾被卖的。”

    这事,许连翘说的是格外铿锵有力。这些杂碎为了拿捏她,可是另外给她置办了一套“体面”的户籍!

    另一边,听得田文庆这名字,就有举人激动开口:“我等山东学子肯定都知道。田文庆,难得算务实的人才。尤其是人中举写的那篇《耕作》,我山东自打出粪土金协助开荒让宁阳县一个苦寒之地瞬间成为肥土之乡后,这些与农文章夫子是叫我等反复背诵研读!说直隶天子脚下出题风向可能就是会试风向。所以眼下还属于大旱过后的治荒之年,考题肯定会与农与引导灾民返乡开荒恢复家园有关。”

    “对对对对,我师父也提及过。直隶出题很重要。所以中举的文章,都需要反复研读揣摩!我师父也提及过《耕作》。”

    “田兄竟去世了吗?”

    “这……这真是天妒英才啊。难怪自打来京后都没听闻过京城嚷嚷什么大四喜,冲五连元的事情。都影影绰绰说苏侯这位侯爷考生。”

    “可看今日县试,也有侯爷也有伯爷参加啊。”

    “……”

    许连翘听得身后的议论声,那一声声率先响起的赞美与遗憾,让她克制不住的内心涌出骄傲的泪水来。

    可……可眼下她不能喜极而泣,不能让杂碎们看出端倪来。

    反正侯爷伯爷们都交代清楚了——他们可以保文庆哥死前的英明,不会让某些龌龊的事情连累到文庆哥!

    傲然着,许连翘眉目一转,捂嘴轻笑着:“皇上,奴倒是记得此人也是常客呢。甚至……还是还让奴家做过深、喉,还言之凿凿说奴才能伺候此等宝器,那真是三生有幸。他兄弟上可有一颗痣?要不验一验便可最快知道奴所言是真是假!”

    全场:“……”

    苏敬仪立马伸手捂住小朋友的耳朵。

    这一不留神就……就有些炸裂啊!

    第64章  这……这姑娘受的,是……是最严重的针刑

    时下有权有势的人玩的花,正经青楼楚馆虐死人,律法上白纸黑字都写着可以用钱赎罪。因此从姓这一点,压根无法伤东华书院分毫。哪怕秉承同归于尽念头,豁出去田文庆的名声曝光书院内的龌龊事,可其他学生们或是碍于颜面和自尊不会也不敢出庭作证。

    饶是有人敢于站出来,可东华书院派系开口一句“你请我愿”一句“为了推荐名额为了钱”,有些事就无法论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回想自己被告知的残酷权利斗争以及人性之恶,许连翘听得周围响起的抽气声,那种带着厌恶又带着些好奇的、夹着男人天生攀比的抽气声音,瞧着就连正义凛然的苏敬仪都去捂住秦延武耳朵,一副不愿污染人天真的动作,嘴角缓缓勾出一抹诡谲的冷笑。

    看看,男人其实都懂的。可这些恶事,却不能成为正儿八经拿上台面作为毁天灭地的罪证。

    只因为男人有才华。

    只要一个男人有足够的才华,这些恶事不过是私德而已,不过私德有亏而已!

    甚至还会有人开口求情,犯罪者还会被允许戴罪立功,还能卷土重来!

    想着现实中的诸多案例,许连翘笑声更加轻蔑了些。她侧眸看向同样眼底闪过一抹好奇的安定伯,眼眸带着笃定的决然,将自己的裙摆往上提了提算朝人提醒约定好的事情——此刻杀鸡儆猴,拉一个东华书院的陪葬!

    带着自己都察觉到的杀气,许连翘嘴角更上翘了几分。

    其实从小人物的角度而言,她算庆幸,遇到同样盯着东华书院的苏家。

    一个算心软又高高在上的权利者。

    愿意尊重她的央求,护着田文庆大四喜的生前名声。毕竟田文庆只是区区一个大四喜而已,一个举人而已。对权利者而言,都不够关注的门槛。

    若无律法上尤其是政治上能连根拔起的罪证,是弄不死东华书院这个庞然大物。

    毕竟东华书院已经算三大书院派系之首,更是天下寒门之首。

    这家族派系可以简单直白按着血脉连坐处罚,而书院派系,就算是嫡系师徒亲如父子,可到底不是父子。除涉及谋反等大罪外,基本上只要书院派系核心人物尚在,就有重头再来东山再起的机会。

    所以他们目前压根没有东华书院确凿的名单,都无法辨认到底发展了多少人员。所以就会有漏网之鱼!

    很理智很现实也很残酷的分析摆在她眼前。所以苏家这些权利者选择用科举外加卷入江南的势力,尽可能的打击东华书院。

    为此她需要死死咬住清婉这个贱籍身份,必要时候豁出去以死明志!当然苏家以及侍卫们会尽可能救下她这条贱命;他们也会逼东华书院抛出一个替罪羊,甚至可以安排她亲眼看着惊鸿楼被毁。

    对于苏家一派给出的这些承诺,她信。甚至她也可以毫不犹豫豁出去自己这条贱命!

    可对她许连翘,甚至清婉而言,这群杂碎怎么能够因舞弊,因为科举因为人为制造意外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而死呢?

    他们这群杂碎就该因为姓这个词而死!

    就该死在他们看不起的民女,看不起的贱人身上!

    许连翘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决然,薄唇犀利如刀刃,字字若刀尖直击要害:“还是说你自己感染了脏病,所以害怕脱、裤、子自证?否则好好的一个大官怎么下意识就用脏病来攻讦人呢?你们文人不是最害怕,也是最会攻击套作剽窃抄袭这些与文章与才名有关的事情?”

    “脏病?”安定伯抽口气,定定的看这许连翘。

    这苏从斌找来的钉子怎么不按着说好的剧情来?

    不过也对啊。

    脏病对于男人而言,是致命打击吧?

    偶尔去逛青楼,搂着花魁名妓,那叫风流。

    要是得了脏病,那……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恶心,下、流了啊!

    脑海飞速琢磨,权衡一瞬,安定伯就顺着许连翘的话语,眯着眼看着被人直勾勾的盯着的四品官吏,字字铿锵:“皇上,末将斗胆,就算维护朝廷官吏威严不当众检验,也该叫三司来等书吏来验证验证。相比其他事,的确检查这事最能快速验证了!”

    武帝言简意赅:“当众验证!我朝按律可官吏嫖、娼可犯法!”

    “皇上,此女的的确确是田文庆未婚妻!”要被检查的官吏脸色铁青,闻言急声呼喊:“皇上您明鉴啊!此女肯定是挟私报复,恶意攀咬。您只要让东华书院的学生们,与田文庆相熟的辨一二便可。”

    “是吗?”许连翘冷笑道:“你说相熟就相熟啊?那会不会大人你仗着身份威逼他们呢?”

    “带头欺负你的徐亮乃是徐大人的儿子,又不是我能威逼得了!”

    许连翘眼眸一眯,克制住去回想耳畔那一声声威逼利诱,甚至父母叔叔们生命被威胁的话语,漫不经心道:“你不会是攀咬吧?”

    徐亮之父毫不犹疑:“皇上,微臣之子虽然在东华书院求学过。可去岁便入国子监了!跟鲍大人岂会熟悉?”

    被毫不犹豫不熟的鲍大人:“……”

    “没文化了,证人要避嫌的!”镇国公瞄了眼帝王踊跃的小眼神,当即出声推动进展,先把这个替罪羊当众收拾一番,也让其他人见见东华书院的“干脆利落”。

    于是他飞速道:“利害关系人,刑部尚书可做过解释的!你瞅瞅那证人区,有孔睿他们的身形吗?实实在在的同窗师兄弟关系,总比朋友关系更有文书证明吧?”

    “皇上,末将都怀疑这人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审了!”

    证人区的百姓们以及没能上台的百姓们闻言回想起“前仇旧恨”是愤慨不已:“心虚了吧?都说这么言之凿凿,还知道有痣!”

    “先前不是说官员那押、妓是犯罪吗?所以是怕了吧!”

    “犯罪,那青楼怎么那么火?”

    “不是个个大才子都爱去跟青楼那些娘们唱歌作曲的?”

    “……”

    迎着一声声的,往日卑微至极的百姓鄙夷眼神,鲍大人是气急败坏着,奋力挣扎想要自救。因为过于焦虑,声音都十分的尖锐,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安定伯你敢对她的身份做保证吗?或许她被你收买了吧?!否则逻辑上也不通顺。既然制造意外,那显然得幕后黑手信赖。这样的人,怎么会听你的话?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人?!”

    瞧着这一句似乎抓住点要害的质问,安定伯面不改色,翻了个白眼:“你真没认真听公审啊。我带兵抓人之前可是炫耀过的,我当年抓捕审讯他国暗桩出名的!我要是对付不了一个青楼女子,你让那些国家怎么看?青楼女子比训练有素的暗桩还能耐吗?”

    “要不要去鸿胪寺叫几个友好部落过来交流交流?”

    嘲讽声过于直白,百姓们对此直接笑出声来:“我要是青楼女子我也知道该怎么选啊!公审呢,皇上在呢!交代清楚了没准还有活命的机会!”

    “这到底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这还不老实交代个清清楚楚,还狡辩!”

    举人们也神色不虞:“这简单的动作怎么跟要了命一样?”

    “……”

    许连翘听得身后响起的议论声,慢慢的继续抬高自己的裙摆,露出一双早已被冻到青紫的双脚。

    而后她回答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还带着些畏惧的哭腔:“奴,受刑,针刺指甲缝后,左脚甲床被全部拔、出!”

    话语到最后,许连翘回想着先前遭受的钻心疼痛,克制不住落泪。

    当时为了“证据”为了报仇,她眼泪一滴都没有掉。

    因为对她而言疼是欺辱的那一幕幕。

    可现在,她可以落泪!

    因为这是她自己迈出成功的第一步,自己做自己包青天,也是自己借着苏侯的力量给文庆哥报仇的第一步!

    与此同时竭力质疑的鲍大人扫了眼许连翘的双脚。就见人左脚没了指甲盖,血色凝固,在冻到青紫的肤色衬托下的确有些可怖,也显得丑陋至极,完全没有一双健康玉足的健美有力。

    于是他忍不住轻蔑的嗤笑,甚至仿若溺水儿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指向安定伯,大声叫道:“不过指甲没了,也叫刑罚?安定伯你这是怜香惜玉。你那宝贝老幺儿青楼常客的德行。看来也是来自你啊!”

    安定伯看着死到临头还如此盲目自大且傲然的官吏,不知道啥姓名的官吏,直接冷笑:“三司懂刑讯的来给普普法!免得让我这个武将觉得你们文臣真是靠嘴皮子只会谄媚上位!”

    大理寺寺卿闻言,一个抬手止住下属,自己缓缓开口:“皇上,微臣斗胆,可容微臣开口。作为大理寺寺卿,平日审讯也与女囚接触,对于针刑也算知之甚多。”

    武帝瞥了眼还在跪地的两人,冷冷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虽然客观至极,但对于大理寺寺卿而言却不亚于天籁之音。于是他叩首后,赶忙欣喜的站直了身。

    哪怕因为跪地时间有些久,腿早已麻了,他也亢奋无比,直接一步步的坚定无比赶到审讯区域内,边开口介绍,声若洪钟:“针刑,乃是十大酷刑之一,多用于审讯女囚。此刑除却用钢针银针外,也会用竹签等细长之物刺向指甲缝。有道是十指连心,这……”

    考虑到百姓的理解力,大理寺寺卿绞尽脑汁想了想,道:“举个简单的例子,活剐是皮肉伤,一刀子下去也就一个伤口。熬着就行。而针刑就像熬猪油。猪油从一块肥肉变成猪油渣,是得小火煎熬,是得疼得浑身都抽搐。”

    “相比较手刑,脚刑则更为严重。脚上实则布满了各种与人体相连的筋脉。其每走一步,都是再重复一遍煎熬。”

    “大理寺的女囚,基本上都熬不过三个手指刑。这……”大理寺寺卿看向血淋淋的五个脚趾,话语一滞,瞳孔都瞪圆了。

    他下意识的眼眸眨了眨。

    再一次发现映入眼帘的是血淋漓的针刑,他克制不住震惊的看了眼安定伯,而后又看了眼“侃侃而谈”的清婉姑娘。

    他原以为清婉是苏家亦或是定国公府亦或是武帝的人。

    可……可自己人应该不会下这么狠的手吧?

    心跳加速着,大理寺寺卿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这……这姑娘受的,是……是最严重的针刑。我自打历任大理寺寺卿后,还……还从未见过如此酷刑。这酷刑要是熬得住,那……那绝对九族生死都系在人身。”

    许连翘瞧着侃侃而谈,甚至最后因为她的受罚还有些结巴的大理寺寺卿,她神色淡淡:“大人说的极是。奴都被卖了,且又挨打受罚的。区区一个贱籍,奴就算不懂任何正义良知,也知道哪一方更为权大,更为恐怖是不是?”

    陶侍郎听得这一声比一声的还响亮还从容不迫的话语,恨铁不成钢的瞥了眼自己的师弟鲍继宗,眼神带着些告诫示意人顺从。

    这女的也是个心狠的。

    眼下太多突发情况了,对方有备而来!

    暂且认下反倒是对大家都是最为有利的选择!

    鲍继宗迎着师兄望过来决然冷酷的眼神,似乎还带着些抛弃的狠厉,心中一惶。他下意识的想要躲闪,想要护住自己的腰带,可迎着一声令下朝他围攻而来的侍卫,有瞬间他觉得自己格外的渺小,格外的可欺。

    尤其是……

    鲍继宗挣扎间撞见了许连翘那忽然间高高在上的,那从容不迫,那完完全全面目可憎的嘴脸,甚至双眸还带着些怜悯的模样,那……那似乎熟悉又陌生的嘴脸……

    当即他吓得面色青白交加,吓得直接瘫痪在地,瑟瑟不敢抬头。

    毕竟这样的嘴脸曾经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毕竟他不是天才,没有与生俱来过目不忘的天赋,所以无法成为嫡传弟子,无法享受嫡传弟子的资源。可他想要进步,想要那些锦衣华服,不想为自己下一顿吃什么考虑。所以拼劲了所有的才智,最后凭借皮囊凭借忠诚成为记名弟子。

    当然也……也因此知道了些内、幕消息。甚至有些书院里绝对服从的事情,就需要他去处理。

    包括不长眼的田文庆。

    区区一个农家子而已,还以为自己跟苏琮一样运道好能鸠占鹊巢,身世被曝光了还享受开国侯府的资源?

    没背景却天真的硬气,竟然不愿遵守院规,那自然该死啊!

    可现在他自己沦为猎物。

    鲍继宗双眸惊恐着,护着腰带的手指都发青发紫了。

    安定伯瞧着人可怜兮兮的模样,回想想自己知道的龌龊事,直接翻白眼,厌恶着:“都名器了,还一脸黄花大闺女的模样,装什么纯?”

    他办事向来都讲究你情我愿的,像东华书院这种竟然还有驯兽还有强逼男人……玩男人,甚至还弄死了。

    这真是超出他的想象能力了。

    边嘲讽着,他直接挥起侍卫佩戴的刀,飞速哗哗两下割破裤子。

    下一瞬间,安定伯扭头:“三司书吏,锦衣卫书吏还有九城兵马司书吏呢?你们自己来记录物证。”

    说罢,他是直接大步离开,免得自己将“豆芽菜玩意,难怪走后门”这话嘲讽出声来。

    其他人见状倒是好奇不已,下意识的喵了一眼,而后瞳孔一震。

    苏敬仪没错过朝臣集体懵逼的眼神,仗着此刻众人注意力不再他们原告身上,仗着自己这一刻“看不懂这第二场意外的证人大戏”,便干脆任由八卦心作祟,也坤长了脖颈,想要凑热闹。

    到底多名器啊?

    要知道他上辈子一个瓜都没落下,这辈子惊天瓜爆在他眼前了,可却看不清楚……

    秦延武有样学样,还垫着脚:“看不见。哥哥,举高高好不好?”

    娶了妻的吕勉和祁茂可不敢这一刻跟人玩举高高的游戏,甚至还一抬手把苏敬仪也薅了回来,板着脸肃穆道:“老实点。”

    被扣住肩膀无法动弹的苏敬仪:“……”

    苏敬仪瞧着两个正经的贵公子,没忍住自己的震惊:“你们不好奇吗?”

    “需要好奇吗?等你们再长大一点,都会有人事课程。像咱们这些人家,说时话除非天阉,否则有问题幼年药浴就开始调养了。”

    已经在上课的凌敏觉得自己可从容淡定了,以过来人的口吻先劝秦延武:“你想想你沐浴的时候,尤其是府医配药给你沐浴时会不会照顾啊?且咱们也会冬日跟着去温泉山庄。那帝王赐汤浴,大家基本都坦诚相见啊,比比兄弟吹吹牛。”

    秦延武闻言,倒是收回自己好奇的目光了,“对。那些文人尤其是江南来的文人好矫情啊,都要单独汤浴的。原来是他们不行吗?”

    “有可能!”凌敏附和一句后,又拍着苏敬仪胸脯,哥俩好着:“你应该是先前流浪亏损了。侯爷才没跟你安排课程。等你以后上课了,我送你一歌姬当通房丫头吧。”

    万万没想到还有如此大礼的苏敬仪浑身一个哆嗦,只觉一股寒气从灵魂来袭。也就是多年的教养让他维持住这一刻的礼节:“谢谢,丫头……丫头就不用了。”

    压下封建贵族对人命草芥的感慨,苏敬仪看着颇为淡然的其他几人,有些好奇:“不过这个课程,你们都会上?”

    虽说他青春期时收到来自哥哥的爱——《刑法》一本以及少年法庭三日游,可他跟几个哥们却是暗戳戳的收集过种子的。

    可……可看这些贵公子们脸色,好像不干暗戳戳的事,是光明正大收集“种子”?

    年纪有些大的几个互相对视一眼,而后点点头:“会。”

    甚至还小声跟苏敬仪分享着。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这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苏敬仪迟早得知道:

    “宴会少不了歌舞美人作伴。所以咱们就得学会如何应对别人送小妾丫鬟这种事情。”

    “还有妻妾争宠这些,咱们总不能被蒙了吧?”

    “我们还得戍边,这美人计之类更是得谨慎。自古死在色问题上的将领可不少。”

    秦延武闻言瞬间目光眯起,看向苏敬仪。

    苏敬仪迎着人会说话的眼神,瞬间表示自己懂了:“我祖父怎么死的,我爹跟我解释过了。也偷摸跟我说了,我们苏家恐怕成你们教育的案例了。”

    众人沉默一瞬,看着从容的苏敬仪,倒是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是……是要区分对待功绩和私德的。”

    “我祖父这德行,所以他也死在私德一事上了。反正我是以此为警的。且咱们这么熟悉了,我就直说了你们洁身自好,少玩点花样,安全第一。还有妻妾问题要处理好,别像我爹一样有个主意多的小妾。”苏敬仪见缝插针提醒封建贵公子们,反手颇为郑重的指指自己,就差字字泣血:“否则后院孩子出事都不知道。”

    瞧着苏敬仪一脸心有余悸,面色肃穆且凝重的模样,被劝谏五人齐齐郑重点头,悄声回:“放心,我们都有教的。”

    就在原告们偷摸开“小会”时,安定伯趁着所有人都凑热闹时,仗着自己给书吏们让路,是离看台更近了些。

    苏从斌飞快比手势。

    安定伯有瞬间想要当做自己没看见苏从斌的手势。毕竟凭什么啊?

    他们老凌家也是自己摸爬滚打,*避开了好多坑,才站稳脚跟的。眼下凭什么要跟一群寒门子弟分享?

    苏从斌感受到某个第二代伯爷的冷脸,他压着自己紧绷的弦,飞快打着暗号——未来侯爷格局,想想我苏家超品侯爷,国公待遇!

    安定伯:“……”

    安定伯逼着自己将视线看向苏从斌身后闹哄哄的未来文臣们。即便有灯笼照耀,可到底被押进来的围观人群实在实在太多了。

    这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

    完全让人没心情分辨到底是忠还是奸。

    且……且也不管他的事!

    带着些烦躁以及一丝的冷漠,安定伯抬眸去看向端坐最中间帝王,神色晦暗不明,让人难以辨喜怒的帝王。

    他想着武帝的性情,权衡一瞬,便缓缓视线看向许连翘,笑着打趣:“看来真是新晋花魁,经验少了。这种吹牛的话,也信!”

    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让师弟老老实实听命行事了,还要遭受如此凌辱。陶侍郎阴恻恻的剐着安定伯:“安定伯,你倒是经验丰富,怎么跟这青楼女子有联系?”

    “陶侍郎,我三十五了还生个儿子呢。现在五十了,前两日后宅传来的消息,小妾怀了。三月坐稳胎相了。可以骄傲对外宣布了!”安定伯是拔、高了音调,甚至带着些亢奋道:“看脉象,是个千金。说来我儿子三个,孙子都四个了。这一只脚踏进棺材了,临老了结果老天爷疼我,特意让我儿女双全一个好!”

    猝不及防的知道自家添丁进口好消息的凌敏:“……”

    原告们也惊了,齐齐看向安定伯。

    苏敬仪眼皮猛得一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要知道这话题转向太生硬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这糟糕的预感就应验了。

    就听安定伯竟然直接明码挑衅了——“老子就是会养生懂吗?比某个生了五个女儿就被人质疑要死要绝后的侯爷可强多了。”

    苏敬仪气炸:“安定伯!”

    “知道你护犊子护爹。”安定伯看着炸起来的苏敬仪,倒是笑着,继续啪啪啪开口,吐出一连串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话:“苏敬仪,也别怪伯伯多嘴说两句。你爹其实也养得极好的,三十岁之前是生了五个啊。这数量是比我多的。甚至他活蹦乱跳活到了四十四,看他现在铁青的脸上,应该还能跳起来打我一顿。”

    边说,安定伯转身朝帝王叩首:“皇上,末将斗胆。这第四代荣国侯顺顺遂遂四十四,能够跟小年轻一样熬过乡试,甚至他还精神抖擞参加翌日宴会。足以说明养生的好处,足以说明第三代荣国侯英年早逝,全都因女、色咎由自取!”

    万万没想到安定伯张口就提第三代的死因,所有朝臣震惊——你是见缝插针的想要怼死苏家?第三代那死因都是个笑话!

    百姓们倒是有些不解,纷纷惊讶的看着跪地的安定伯。

    “故此末将干脆冒着得罪苏侯的危险,当众说一句。我等武将子弟对于女、色不热衷,是因为学过美人计,知道要提防要警惕仙人跳。眼下这所谓的惊鸿楼美人计不管是真还是假,末将是觉得该让举人们上上警惕美人计的课程。毕竟有些学生讲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说来末将家里有个败家子也真给末将涨了些见识。所以末将推己及人。您想想那些苦寒出身的农家子弟,没见过世面的。万一被有心人挤兑两句。年轻人脸皮薄挂不住,可不就被引、诱到青楼了?”

    武帝听得这话,眉头一挑,倒是颇为诧异的看了眼安定伯,“安定伯这建议不错。先前朕命苏敬仪一行人编写普法的,适合百姓的律法书籍。自然也会加入这仙人跳!”

    得到笃定的回应,尤其是貌似也有自家孙子的份,安定伯止不住开始畅想未来侯爷的梦。而后他重重一磕头:“皇上您英明,没想到您早就吩咐了,末将这是班门弄斧了。我还以为我比其他文臣都疼举人老爷们,疼大周未来的文曲星们,宁可冒着得罪苏侯都要巴巴说两句。”

    说着,安定伯是笑得颇为尴尬的模样,起身。

    与此同时,满朝的文臣们听得这话,差点脸都黑了。

    安定伯他、娘、的,是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嘲讽他们不给举人们不给文人出头!!!

    的确嘲讽的安定伯无视所有人望过来的眼神。反正第一个吃螃蟹才有功劳!

    嘚瑟着,他借着起身的动作,缓慢退到许连翘身侧,直接低声耳语了两句:“宣讲美人计了,也会想办法定秘密投诉的规则。像你那个情哥哥的事,只要对方敢于抗争敢于投诉。我们这一代人就敢说能够护一个人。”

    这番话语不亚于天籁,听得许连翘眼泪差点没控制住,直接滚落。

    真的……真的……这只要抗争……只要抗争,也就能争出些机会来。

    所以她也要显出自己的用处,彰显出自己的强大来。好让苏家这种起码还有些良心的贵族能够上位!

    眼里迸发笃定的目光,许连翘垂首瞥着瑟瑟发抖,仿若被蹂躏的鲍大人,直接咄咄逼人着:“安定伯,奴不解了。这按律、嫖、娼、是该罚吧?奴既然证明了是鲍大人是恩客,那为何他还不遭受惩罚?所以您是在怜香惜玉,还是满朝文武在林香惜玉啊?不然就罚他也被针刑好了。”

    安定伯听得响彻耳畔针锋相对的话语,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皇上,按律这位大人该受罚吧?”

    “既然当官管不住自己,以后就改针刑!”武帝不容置喙吩咐道:“锦衣卫行刑!”

    鲍继宗闻言,抬眸看向陶侍郎,直接撕心裂肺求救着:“师兄救我啊!”

    陶侍郎面无表情,目光一沉,死死的盯着鲍继宗:“公堂之上,岂有师兄弟?你今日所作所为,甚至都连累了师门!有你这样的师弟,乃是师门不幸!”

    鲍继宗迎着决然冷酷的眼神,再看看随着帝王一声令下就亮起的钢针。在夜色中,钢针格外的亮眼,透着尖锐的锋芒。

    还没等他深呼吸一口气,去想自己二甲前列,去想自己顺遂四品官吏,去想呼奴使婢……鲍继宗就克制不住嘶喊了起来:“啊!”

    这疼痛,完全无法形容,完全无法忍受。

    许连翘瞧着鲍继宗像是被捆住的肥猪,发出痛苦的哀嚎声,笑得灿烂。

    慢慢来呢!

    她总会把欺他,辱她的所有人一个个报复回去!

    安定伯斜睨了眼喊的比杀猪声还难听的鲍继宗,质问道:“东华书院制造意外的事情,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迎着这一声质问,鲍继宗下意识的就开口:“知道!饶了我吧,就是我吩咐曾夫子去联系人处理的!”

    陶侍郎闻言面色沉沉:“安定伯,你这是刑、讯、逼、供!”

    “两国交战了还刑、讯、逼、供?安定伯抬手:“来,那三司来?”

    大理寺寺卿吓得连连摇头。

    “皇上,民间有句话叫师徒如父子!”许连翘傲然开口,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嗓门:“奴实在不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有徒弟的一份;徒弟成功也有师父的好处。结果出点事就变了吗?怎么一点都不像家族关系哪样?教坊司那么多妓、女唯有因血缘关系遭受惩罚的,可没有因为被师门舍弃的!”

    第65章  今日定专门的《科举法》

    如此犀利角度直接挑破家族与学院之间的矛盾,以致于所有朝臣头皮一麻。就连自觉见多识广、泰山崩面色不改的阁老们也直接面色皲裂似风干老树皮了。

    朝臣们这一刻甚至都忘记了礼仪,是直接毫无顾忌的视线直勾勾的盯着许连翘。一双双犀利老辣的眼齐聚一起,仿若饿狠了的狼群一般。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恐怖。好像下一刻就能够群起攻之,将许连翘甚至许连翘背后之人啃噬个干干净净。

    武帝居高临下的打量过群臣后,视线也看向许连翘。

    许连翘是花魁模样的,瞧着弱不禁风。即便身侧有侍卫看守,也有安定伯这个身形魁梧的护着,可也因此衬托人自身更为瘦小。

    这样一个瘦小的人,等会要自、杀来震撼其他人吗?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显得他这个帝王无用?

    武帝感慨着,飞快给安定伯和侍卫们发暗号——用不着以死明志!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名正言顺的人要是弱到这个地步,反而是助涨了墙头草嚣张的气焰!

    与此同时,许连翘迎着从未遭受过的威压,身形下意识的开始颤栗起来。

    曾经单独一个官威,便让她畏惧,让她屈服,让她惶恐害怕父母害怕叔叔婶婶遭受不测。眼下一个个官威叠加一起,无形的威压直接翻了千百倍,让她……

    拼命去想自己生不如死的过往,去想自己活着的勇气,去想自己得到的承诺,去想自己迸发出来“自己当自己包青天”的正义目标……

    许连翘来回反复深呼吸,甚至悄然抬脚狠狠踩了一下自己“受刑”的脚。瞬间钻心入骨的疼痛直接从脚底席卷灵魂,传遍四肢百骸。

    仗着疼痛,许连翘稳住紧张颤栗的身躯。她竭尽全力拿出傲然,拿出那些“比烂”的话术,拿出自己被训练到有些麻木的无辜真挚的一张花魁脸:“诸位大人怎么这么看奴家?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奴被卖后也曾不忿过琢磨着要反抗。妈妈们就用教坊司,用军、妓,那最最下贱的军、妓劝说我们要乖乖听话,道我们民、妓其实是很幸运的。”

    安定伯听得出话语中带着的僵硬,身形微微一侧,而后飞快比划一个不用自、杀的手势,示意帝王的隆恩,示意许连翘这一刻一定要拿出向天借胆的理直气壮的,要居高临下的鄙夷,要拿出那种所谓的傲慢来。

    安定伯甚至有瞬间还想亲手指点一下,如何眼神更加到位。

    毕竟用妓、女,用文臣用所有人都觉得下、贱的妓、女来攻击学院派系,借此挑起跟家族派系间的矛盾,还是他知道东华书院龌龊事后来的灵感!

    说来他就讨厌苏从斌婆婆妈妈顾虑周全的德行。分辨不出那个杂碎用泄题扣他们武勋黑锅,那没事!他们反手扣一个更大的黑锅回去。反正教坊司没武将的女儿。毕竟武将要是出事的话,基本上都是被斩草除根,杀个干干净净的,免得啊春风吹又生!因此用教坊司来戳所有文臣的脸,他是毫不客气的!

    以自己“混不吝”的德行傲然着,安定伯脚步微微一侧,去观察被单独列出来的被告家长们。

    另一边,迎着安定伯过往来笃定手势,甚至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许连翘捏着裙摆的手掐进了掌心。

    借着掌心被自己死死掐出来的疼感,许连翘再一次开口,刻意咬重“幸运”一词。甚至她还鼓足了勇气,去一一看向朝臣,与众人视线相对。

    这些朝臣,也是男人!

    是高高在上的男人!

    是将女人视作玩物,视作草芥的男人。

    可……可也有好男人!

    也有英明的帝王!

    帝王甚至都……都关心她这个蝼蚁的生死,竟然……竟然都不用她去豁出去“以死明志”。

    所以她是真的没什么好怕的。

    武帝是历经千难万险才登基的帝王,是跟那唐僧取真经一样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如此艰难险阻才成为真龙天子。

    所以她要信帝王,信帝王为首的改革好官们,一定能够除掉这些弊端!

    心里想着,许连翘甚至觉得自己浑身热血在沸腾着。她眼角余光瞥了眼现如今自己恍若蝼蚁的鲍大人,便觉自己愈发有了源源不断的力量。

    因此她开口,语调怜悯至极,情感也饱满真挚了些:“我们起码还有自赎的盼头。比如我们妈妈算大气的,若是我们伺候好了恩客,许我们些恩惠。这些金银只需要跟妈妈九一分成。所以我们就能有银子有傍身的钱,对自己未来有些希冀。甚至我们要是混出头,混成花魁,还能挑选客人。是一点也不像那些下、贱的万人枕——”

    故意拉长了音调,许连翘模仿着妈妈傲然的口吻,鄙夷着:“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没有挑选恩客的机会,偶尔还得一夜伺候七八回不同的客人。说来要是贪官污吏的女儿,那叫一个活该。我们这些花魁们路过教坊司也是可以唾骂两口的。毕竟我们爹娘卖我们是因为日子过不下了。”

    “可教坊司还有一种最苦的。是当爹当兄长的无能,为了所谓的义气,顶罪。他们那些人原以为自己是舍生取义,原以为自己的师兄师弟师父们可以照顾自己家眷。结果你猜怎么照顾啊?”

    朝臣们迎着不躲不闪的视线,甚至分辨出人挑衅的眼神,面色一僵。

    许连翘睥睨全场,而后垂首瞥着恍若蝼蚁一般佝偻身躯的鲍大人,曾经对着她这个民女高高在上的鲍大人,字字铿锵有力:“叫了一群混混流氓去照顾生意啊!把人照顾到染上脏病,这样就可以悄然无息的弄死了!毕竟最贱的妓、女是没有资格请大夫的。”

    “所以奴是真不懂某些人是没有脑子吗?大人们招我们问话。一开始因为畏惧,我们咬牙不说。后来大人们用刑,又给我们讲法律,让我们明白还有戴罪立功这个词!”许连翘强调道:“因此奴是颇为积极争取自己能够活着!”

    被盯着的鲍大人直接脑子空白一片。

    而在朝的朝臣们更是气得面色铁青。这不断传入耳畔的话语,甚至萦绕在半空中久久不曾散开的尾音,是明明白白的朝他们诉说一件事——满朝被一个妓、女嘲笑了,怜悯了,甚至同情了!!!

    这举动比原告一行人敲登闻鼓状告,还让人难以忍受!!!

    原告们感受到朝臣身上溢出来的火气,互相对视一眼,而后齐齐目光带着谨慎看向“清婉”姑娘。尤其是苏敬仪,他这一刻是敛声屏息,是小心翼翼。唯恐因自己先前的“勇气”,没有跟家人商量的勇气,结果让家人收尾。

    让家人找了转移群臣仇恨值的人。

    毕竟人性的恶,尤其是封建男人更是将恶都按着官本位排列出三六九等。像他苏敬仪告状,朝臣们基本都可以容忍的。因为他是贵族,他有丹书铁券,他苏家甚至后宫都有贵人。可若是区区一个律法都明明确确写着贱籍一词的青楼女子鄙夷,被当众鄙夷,这对封建官吏而言恐怕不亚于“砍头”!

    恐怕这些官吏就会疯狂攻击,会为维护“集体荣誉感”发疯。

    而其他群体……

    苏敬仪飞快扫眼了举例自己最近的证人区,就见百姓们神色愤慨至极,满脸写着对清婉的认同。见状,他微微吁口气,而后目不转睛的看向被告区。

    这个时候只要被告,只要被告中有个年轻气盛的人,有个稍微知道大是大非,有个稍微知道护女眷的被告站出来。

    别像家长一样权衡利弊,琢磨着法不责众四个字!

    只要被告,只要有考生站出来诉说,诉说他为什么下场,或许就能够改变一个人,甚至许多家族的命运。

    就在苏敬仪希冀时,便听得一声愤懑的呼喊:“皇上明鉴,学生,不,草民本没打算下场的。是家中长辈要求下场,说随大流,免得被排挤!毕竟文臣适龄的子弟大多都下场科考了!反正也就报名参加考试而已!不管能不能考上,多参加一次也是对自己的一种锻炼。因此,学生才参加县试。”

    此话一出,又接连有几声响了起来,皆是诉说长辈要求。

    苏敬仪闻言微微松口气。

    而听到听得这一声比一声喊的响亮的话语,那开口声音似乎与自家子弟相熟的话语,被告家长们神色各异。

    有人惊诧一句不可能,毕竟他们考完后就早就把孩子送走了以此自保;有人心中一慌,跪地开口,歇斯底里的,扯着嗓叫喊道:“皇上微臣有罪,让自家子弟下场科考,着实是因为这吏部侍郎陶侍郎用考核威胁我们啊!”

    家有考生的孔明研被突兀的喊声吓得一个哆嗦。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分辨,就见这“陶侍郎”三个字一出,就仿若被打开了大坝打开了闸门一般。而后一个又一个的被告家长竞相开口,唯恐自己落后了一步,错失了机遇。

    有那么一瞬间,孔明研都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是第一时间就选择的跪地臣服。才不像这些老油条硬生生的熬到颜面全无。

    被腹诽的老油条们互相对视一眼后,愈发声声悲戚:“皇上明鉴啊,微臣乃是吏部主事。天子脚下一个七品主事,着实也没有多少能耐。只能随大流保全自己。”

    “皇上明鉴,微臣是翰林院侍讲,苦熬多年好不容易有个盼头。结果吴院士暗示我们要参加科考啊!原以为就参加考试而已,对于孩子而言也就是多个经历。所以也就同意参加了。这吴院士掌握庶吉士考核,若是微臣不答应,恐怕就会挟制我家族子弟的考核成绩。”

    “皇上明鉴……”

    被一声声恍若呼喊神明一般呼唤的武帝面色漆黑。他冷冷的看着噗通噗通一个个出列一个个跪地陈情一个个痛哭流涕的官吏们。

    扫过官吏们的官服。

    那文官鹭鸶、白鹇的图纹是白的耀眼,白的刺目。

    “陆机《诗疏》云:“鹭,水鸟也,好而洁白,故谓之白鸟。”也是因此定为六品官服吉祥纹,寓意能像鹭鸶一样,为官清白,清正廉洁,而后一路荣华!”武帝一字一字开口,目光一一望着开口求明鉴的官吏们:“五品服缀白鹇纹,是取白鹇行止娴雅之意,希冀为官不急不躁且吉祥忠诚。”

    听得忠诚一词,原琢磨着法不责众一词的官吏们吓得脖颈一缩。其他朝臣见状,也跟着汗毛倒立,甚至都不敢呼吸。

    仿若被朝臣们的紧张肃穆感染了,官场上其他人也静默。偌大的广场唯有夜风吹拂,灯笼飘曳发出的轻微声响。

    在这样的静谧情况下,武帝听得自己噗通噗通直跳的心跳声,听得体内似乎翻滚着杀戮的热血。

    “可结果呢?”

    “大周的朝服穿在身上,你们心在哪里?”

    开口的官吏们闻言吓得面色刷白,接连磕头,一下连着一下。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下,倒是显得异常的闷重。

    其他文臣也直接噗通跪地。

    定国公稳稳当当站着。

    镇国公更是昂首挺胸,还道:“可别喊皇帝息怒,这整齐划一的声音,拦着了真正解释的声!”

    见状,有两位国公领头,武将们是各个站的腰杆笔直。

    面对如此截然相反的两帮朝臣,百姓们是齐齐表示认同的,甚至看向文臣们的眼神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就差把贪官污吏四个字直接说出口。

    武帝将百姓的眼神尽收眼底,瞥了眼全都匍匐跪地的朝臣,不急不缓拉长了音调:“先前,顺天府尹说自己都没有署名权的时候,诸位被拿捏的爱卿怎么不一起开口?怎么,觉得李俊宏的遭遇不会落在你们身上?”

    “当然,朕眼下更不解一件事,你们这群人怎么能够子弟光明正大的附籍在京城参考?”

    “科考这规矩到底是谁制定的?”

    “这大周的科举到底是为谁在选才?!”

    “一句阁老条子,从上到下就全都哑巴了?”

    迎着一声声质问,台下的举人们率先给出最为直观的反馈:“请皇上息怒,学生恳请皇上彻查大兴县县试,还天下学子还大周科考一个公平!”

    “学生恳请皇上彻查!”

    听得这一声汇聚一起,来自全国各地举人们的恳求声,武帝声音依旧冷得更冰渣子一样,不容置喙着:“今日定专门的《科举法》,详细规定与科考有关的律法细则!除朕外,所有人不得更改一词,不得做任何解释。日后若有条文不适大周盛世发展,需要与时俱进修改的话,必须由大朝会当朝讨论。除此之外,有任何曲解视同谋、反!”

    “诛家族三族,及其师门三族!”

    所有朝臣心闻言心一凉。尚书以上的官吏们更是齐齐吸口气,自觉自己想明白了:武帝是直接集、权,率先把科考这选才制度牢牢拿捏在手里。

    不容任何派系觊觎争夺。

    有了制度,那因制度产生的人才,恐怕就真是一茬一茬的韭菜了。

    就在某些官吏在暗暗揣测时,举人们闻言是毫不犹豫高呼吾皇万岁。

    甚至有人高呼:“皇上学生斗胆,那今日呢,那今日这些徇私舞弊的朝臣呢?难道让他们仗着法不责众,难道让他们就逍遥法外吗?假设按律贬官,那我等苦寒地区的百姓们是天生就命、贱吗?我们是少交税了吗?为何有这样的父母官?不为民争取权利,想着欺上瞒下的父母官啊?”

    苏敬仪闻言双眸一亮,恨不得看看发声的是哪位高人。

    这话问的超级好,他其实看那么多小说也想问——喜提贪官污吏的穷苦百姓做错了什么?

    不对,现在不是八卦感慨的时候。

    而是这个想法跟他……跟他看过的扶贫思想可以联系在一起啊!

    叫什么来着?

    苏敬仪飞速转动绞尽脑汁琢磨着,边给吕勉一行人使眼色,示意帮着他做好抢“麦”准备。

    与此同时开口的举人还在喊着:“学生张长海,北疆哈城籍实名不服!我们边关苦寒,我们百姓却也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纳税。那番邦敌寇来袭,我等还是率先就被抽调编入民兵,率先就拿着枪去战场。豁出去命保家卫国,亦也是慕圣人教化。结果呢?”

    “学生斗胆,学生拒绝今日这些朝臣被贬为我哈城父母官!”

    这喊声极其响亮,带着军号的威慑,以及情感亦也是真挚无比。引得镇国公一行人纷纷侧目。镇国公更是欣喜无比:“我哈城我北疆有举人能进京考试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北疆也出文曲星了!”

    定国公瞥了眼嘚瑟的镇国公,恨不得直接踹一脚。而后他出列跪地,声声铿锵有力:“皇上,末将斗胆,这学生谏言倒是极是。按律贬官,多为苦寒流放之地。可这读书人口口声声为开万事太平读书,那不应该哪里最困难就去哪里吗?为什么会将苦寒之地视作贬官之地,当做虎狼之地?”

    “所以末将也不禁想问在苦寒之地的百姓做错了什么?”

    边质问着,定国公斜睨一眼阁老们,带着告诫。胆敢这个节骨眼开口,他就豁出去剁掉!

    毕竟这举人苗子说的对!

    且把新科务实的好苗子直接往地方派,一直是武帝的措施。也是因为这点,不按着传统去翰林院修书的路子,以致于这翰林院也蠢蠢欲动,想要争权!

    不过这回好了,有苏敬仪提出的“踹人”计划——打包去海外当传教士,开个孔子学院。外加上再搞个朝廷台,培养好苗子的务实技能以及体格(听说粪土金那两孩子一开始也是打过架,想武力制服某些刁民而后用利引导。当然经历旱灾的百姓有点特殊性。可不管如何好苗子体格肯定要好,否则就像今日,喊都喊不过其他人)。

    展望着未来人才济济的美好局面,定国公迸发着杀气横扫全场,字正腔圆,说的通俗易懂:“末将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千年前中原可是河南一带,结果呢就是因为有人发展,这从前的蛮荒之地反倒是有了鱼米之乡的美誉。近在眼前的例子就是山东宁阳了。一个谁都不愿意去的小地方,还赶上大旱荒年了。结果因为县令奉命开荒招良策引入粪土金商号,所以三年时间不到农田恢复,倒是百姓红红火火安居乐业了!这例子足以见证,一个好的父母官重要性!”

    “在地方上干得好,非但文臣能弄成考题就连我们武勋也看得见!”定国公沉声:“末将再说个例子,我等在朝的武将哪一个不是冲最苦最累最凶险的地方?哪一个身上没有伤?哪一个不是九死一生拼出来的?所以我们有爵位荫庇后人,所以我们祖宗配享太庙!”

    “是我们自己拼出来的,不是大周对武勋好。是因为我们武勋冲危险的地方多。而文臣呢?至今配享太庙只有文正公只有张青天!只有因黄河改道驻扎黄河沿岸踏踏实实忙了二十多年的张青天。”

    “至今只有张青天一人治黄河,治水患,哪里危险就在哪里!”

    “所以大周按着律法规定,也给张青天颁了丹书铁券!”

    “大周律法是公平正义明摆着的!”

    “眼下是需要人像张青天一样,真正的做个青天大老爷,做百姓的父母官!”末了,定国公做了铿锵有力的总结。

    刚准备抢麦的苏敬仪听得这番直抒胸臆的话语,眼圈一红,也跟着跪地。其实客观来说,土著百姓们也有智慧的,完全不用他苏敬仪仗着站在巨人肩膀上叭叭叭几句。或许有些人,甚至转动历史齿轮就只是缺个上下沟通的桥梁,缺一个开口陈情天下知的机会!

    而今日便是机会!

    苏敬仪目光熠熠,定定的看着绝对能够载入历史的一幕。

    与此同时镇国公压住北疆出文曲星的亢奋,跟着叩首:“皇上,末将附议定国公!这文臣嚷着爱民如子,那就应该去最苦寒的地方,去踏踏实实的为民!而不是琢磨自身利益当官!而不是身在京城,离皇宫那么近,都不敢告状。知道自己遭受不公了都不敢告状,做个窝囊废!”

    “说来我大周百姓不用盼北宋包青天,不用去羡慕戏文,本朝也有自己的青天啊!真真实实的青天!”

    “怎么就没人宣传?还是说所有文臣害怕百姓记得青天,记得张青天为何是青天,为何配享太庙为何得丹书铁券吗?”

    其他武将在这依旧洪亮的响声中,也单膝点地,陈情恳求。

    “诸位爱卿说得有理!科考选出来的官,那叫天子门生。天子乃是天下百姓的君父。”武帝慢慢悠悠道:“这简单通俗的道理摆着,三岁小孩恐怕都有脑子做个选择题。知道科考选出的官更应该踏踏实实为百姓谋划福祉。”

    “这翰林院唐朝成立的时候,就只是普通宫廷供奉机构陪侍皇帝游宴娱乐,是吧?那就恢复这最初的功能,弄些诗词歌赋就行了。”

    武帝瞥了眼战战兢兢的翰林院吴院士,毫不客气且光明正大的削了整个翰林院的权利:“新科士林学习为官技能,进行庶吉士考核这些,该交给阁老。士林该跟着阁老学学务实的技能。”

    “朕琢磨着就内阁下增一个部门叫青官处。青天的青,青年的青,希冀日后士林入青官处,能够清廉守法,能够忠君爱民,能够有点骨气有点尊严有些血性——”

    武帝说到最后抬手指指许连翘:“不要连一个你们素日看不上的青楼女子都不如。哪怕沦落青楼贱籍,那能不能做清倌?”

    说完,武帝抬眸看向在场的举人们:“朕现在不想论刑罚,朕看着你们这帮人,看着未来国之栋梁,就想知道你们有没有信心。你们来日是不是跟朝堂这帮人一样,还是有自己的血性?”

    面对帝王这声质问,这声带着浓浓希冀的质问,举人们自觉自己被信赖了亦也是被触怒了。

    “回皇上的话,学生高奉自问有这个信心!”

    “学生杭州府蔡裴,自问有这个血性。不管什么籍,身在大周忠君爱国之心永恒不变!”

    “学生山东籍庆元府施梁,自问有信心,甚至还颇为胆大的。今日之事或与阁老有关,您如此重提阁老,恐日后阁老权更大!”

    “皇上,学生黄元附议。这青官处我等有信心日后能成百姓人人赞誉的青天处。可阁老们呢?今日首辅阁老面对原告们的声声哀求,他可记得自己为官职责?还有那黎阁老肆意弄权,更不配阁老一词!”

    “皇上……”

    武帝听得风中传送来一声声不配的称呼,垂首扫了眼跪地的阁老们。

    嗯,目前五个阁老们都没有了老狐狸老油条的那种从容,也跟小年青一样瑟瑟发抖,颤栗着。

    “皇上……”本念着顺遂退休的董阁老听得身后响起的一声声限制阁老权利的话语,便骤然觉得自己喉咙都似被掐住了一般,让他都难以呼吸。

    毕竟文臣,该去限制武将权利的,这样才符合平衡,符合长久以来的乱世重武盛世用文之策。可眼下未来的文臣们却是将矛头对准了阁老。

    这简直就是……就是……

    董阁老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但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请罪。否则他的名声肯定要完了。

    “臣有罪。”

    “董阁老你有什么罪?碍于些情面,替文臣说几句话而已,也算人之常情。”武帝一脸和善的开口:“朕还是理智冷静的。内阁制度是好的,只不过有些蠹虫罢了。清除干净也就好了。”

    “不过学生还有武勋们说得对,我朝虽然仁厚,可以理解一个人有七、情、六、欲,可以允许戴罪立功。但是百姓们没有错,这天下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不能让有罪者为父母官,你说是不是?”

    董阁老迎着帝王横扫过来的嗜血眼神,觉得自己喉咙这一刻都直接刺激着出血了。甚至他都能够嗅着浓浓的血腥味了。

    可……可他能够豁出去的回答,也就是一声“是。”

    “这……这戴罪立功的方式有很多种,诸如……诸如昔年苏家治家不严您……您便见苏家拥有的丹书铁券暂且收回。”董阁老话语都有*些结巴,可多年与武帝相处的经验多年跟文臣尤其是黎阁老他们相处的经验来看,有些例子还是他先举例出来比较容易。

    “按着丹书铁券的规定,这区区治家不严之罪,又是苏侯爷自己发现的。按着律令可以免于处罚。但您非但收回丹书铁券,还夺了苏侯荫庇的五品官吏。苏侯自此便是刻苦学习,知耻后勇,自己靠着科考一步步的成为举人。”

    “微臣私以为……私以为若是朝臣罪不至抄家流放,那……那不如可以效仿苏侯,让其重新科考!”

    文臣们呲牙裂目,差点想要冲董阁老破口大骂,问是不是疯了。

    贬官贬成七品县令,那到底还是官!还有一份体面!

    可要是按着董阁老的建议,那就彻彻底底与庶民无异了!且科考县府院三场不提,从举人开始那都是连续大半月时间,极耗精力。年轻人都要豁出去半条命!若是重新下场科考,恐怕一把老骨头都要硬生生折在考场了!

    察觉到某些文臣还能火气十足,武帝冷笑:“这话说的,等会苏家可又得说你,也说朕偏心眼了。苏家有丹书铁券,眼下这些同流合污的朝臣他们有丹书铁券,辅开国之功?”

    董阁老听得出帝王的火焰,吁口气,直接叩首:“臣有罪。”

    其他阁老们也颇为机警的跟着叩首。

    重新考,总比死了要强!

    其他文臣见状面色青青紫紫来回变化。

    唯恐自己直接被杀鸡儆猴,唯恐自己一命呜呼,只觉不过是碍于情面不过是从犯,甚至也算被胁迫的官吏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叩首哀求:“皇上您明鉴啊!翰林院吴院士和黎阁老一行沆瀣一气,多有往来。我等功名基本都是二甲,辛辛苦苦考上进士,在翰林院挣扎。都比不过东华书院,都比不过他们有个好师父就能轻而易举获得好的名次。”

    “他们非但用权利压迫我们,甚至也仗着东华书院算清流的好名声,仗着鹤先生一行算名满天下的大儒,他们甚至还用文人名声拿捏着我们。甚至陶侍郎还言之凿凿的,说黎阁老对定国公府有功。只要定国公府在一日,就能一定护着黎阁老护着东华书院!”

    此话不亚于惊雷,震的所有人一怔。

    陶侍郎当即怒喝,带着些愤怒。原本这张也算底牌,就算要说也要是等师父出现师父自己自证东华书院风骨时候才说。

    眼下提及,就显得是威胁!

    心中厌恶着原本的好牌又被一次打坏,陶侍郎咬牙切齿着强调:“你们为了攀咬我们是丧心病狂吗?!虽的确是定国公昔年推荐师父为礼部侍郎。但那也是钦佩他的人品,在先帝时期那诡谲的情况下亦也是不畏强权,是敢于为武勋为定国公府鸣不平!”

    定国公闻言面色沉沉。

    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得带着些喑哑的怒吼:“你们当官的,职权本分竟要和情分混合一起吗?当官不畏强权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怎么,替定国公开口说句话那就算有免死金牌了吗?要是按着陶侍郎你这逻辑,那是不是说开国太、祖爷负苏家?我苏家奉命寻找粮种,让天下百姓穿得暖,结果呢只是区区一个皇商,是被你们这些当官的可以欺的商贾。”

    “甚至苏琮要入商籍,不许苏琮参加科举考试。甚至苏琮十岁离家要去闵越,要去那苦寒之地奋斗,要证明自己没坠了家族的名声,才能得帝王施恩参加科举。”

    “皇上,草民苏敬仪替养父一族不服!我苏家昔年也是跟着太、祖爷打天下的。没我苏家提供钱财安排好衣服,那将士们可没准就直接冻死了。”

    说两句挨顿打,就算救命之恩了?

    来啊,那就拼真金真银!

    秦延武也叩首跪地:“皇上,小臣就说吧家讳不好。您看看科考要避家讳,所以就想着父亲师父,想着家长里短人情往来。公堂之上说证据呢。这种狐假虎威的事情竟然还会有朝臣信。”

    瞧着接连开口的两个孩子,定国公笑的骄傲。而后他出声开口:“回皇上,末将昔年是推荐过黎尚信,也就是黎阁老,曾经的东华书院山长。在其担任山长前乃是五品监察御史。因先帝欲废后一事上书建言过一句。此事,算得上四十年前的大案,死伤无数,文正公一族后裔都因此被流放边关。黎尚信因此事被杖则三十,后他目睹此案惨剧后,弃官教书。”

    “臣非草木,对于此案遗留的老臣的确有些照拂。但绝对算不得上结党营私。且我定国公府能够历经几十年的风雨到今日,自问也算行的正坐得端。”定国公叩首回道。

    “老爷子你就是说话太和气了。真耿直劝谏,真有为国信仰的,像文正公一家有丹书铁券那昏君都能折腾到边关呢。”镇国公道:“这些杂碎竟然拿您狐假虎威,说来也是可笑至极!”

    本不想开口的董阁老也哆嗦的开口:“皇上微臣斗胆,定国公护国安、邦,忠君之心之天地可鉴,不容这些恶贼污蔑。”

    不少朝臣也齐齐跪地。

    虽然年代久远了些,他们不知道具体的真相。可苏敬仪说的话就已经足够让人清醒了——本分和情分要分的清楚!

    瞧着刷刷跪地的一半算得上机警的朝臣,武帝面色沉沉,双眸簇着火焰:“定国公,看来你先前脱甲自证很有必要啊。这些朝臣都觉得你,能够勾结地方能够军、政一把抓能够一手遮天。所以朕不让你当个阁老,不,首辅阁老这位置都小了,该封你做摄政王!”

    愿意要抢首辅阁老位的镇国公一愣。

    冷不丁被封摄政王的定国公瞳孔一震,急忙叩首:“皇上明鉴,末将绝无任何私心啊!”

    武帝视若罔闻,继续道:“从今后军政一把抓,你票拟过后交给朕才叫合适。否则是对不起您在朝臣心目中的地位!”

    听得摄政王这个血雨腥风的词汇,百姓们都吓得一颤,跟着齐齐跪地。

    武帝听得百姓一声息怒,屈指在桌案上点点。而后一句不言,静静就等着。等着渐渐的台下声音,随着风声传递入耳的声音渐渐大了些:

    “皇上,学生斗胆,切莫因为贪官污吏反而寒了忠臣良将之心!前朝惨痛遭遇近在眼前,帝王昏聩提防将领,导致狼烟四起,倒是那些宵小时不时犯我边境!我朝边关百姓死伤无数,从未有一日的安稳,甚至学生幼年底下藏备镰刀。”

    “若非大周将领一代代坚守,若非武帝您亲自带兵夺回哈城,我等还是敌寇的羔羊!”

    “皇上学生苏州府张慕云斗胆,请您理智冷静。学生曾外祖便是文正公。外祖一族经此一劫也未改为民之志。您登基过后国泰民安,我祖母有幸与张家重新联络。学生表哥现如今乃是宁城县令。虽不像祖宗那般作首辅阁老,却也是对得起张家风骨为民立身。为百姓者,文武应该双全,而不是让文武互相猜忌,而不是带着自身立场。”

    “学生游学去过宁城,见过边境风光,才惊觉先祖施政从最本质一点而来。便如农家,农家百姓都需要人顶门立户,都需要人干苦力。这边关守将,这朝中武将守着国土,我大周境内百姓才能放心休养生息,安居乐业!”

    “学生……”

    听得好歹有几个敢于开口表达的学生,武帝给镇国公使个眼色。

    镇国公叩首:“皇上末将也脱甲自证了,您要是不给我封个官我都觉得您偏心眼了!虽说民间有句话叫娘舅亲大过天,可老爷子老了都快七十了。您就算封王,没过两年又被叽叽歪歪,说什么按着乞骸骨年龄要退了。所以索性您还不封给我。我也战功赫赫的,还是驸马爷呢。论姻亲外戚,驸马爷也厉害的!我还有兵临城下的前科,将在外军令不受的前科。”

    朝臣们:“……”

    那一次的血腥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有些亲眼见过的官吏直接瘫坐在地,吓得口不能言。甚至还有些直接两眼一翻,吓得昏死过去。

    “也对,说来恐怕有人狐假虎威还是因为姻亲关系。定国公是朕的舅舅亦也是元后大伯,乃是大国丈啊。区区兵部尚书一职倒是委屈了。”武帝道:“在阁老之上设超品帝师,当天下文武百官之首。我这天子门生青官处还是交给娘舅管,朕才放心。”

    “至于兵部就由兵部左侍郎升尚书,接管!”

    阁老们:“???”

    这是明升暗贬?

    “舅舅,您负责好好带国之栋梁,去跟阁老们学习各种政务,拥有奏折草拟的权利。以后政务流程,跟圣旨以及阅卷流程一样。”

    “青官处为保纯粹以及避开人情世故,将草拟做糊名处理。而后交阁老进行批阅。”

    “一分奏折草拟、票拟缺一不可。有道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政务,老少精英齐聚,思虑周全,朕行朱批也不至于耳目闭塞,偏听偏信!”

    定国公瞪圆了双眼:“皇上,您……您要不封我做摄政王吧。这什么草拟什么政务,我要是会,我……”

    “老爷子您是给坏蛋给那些杂碎站台啊?您不会也没事啊,就往青官处一坐,喝茶聊天看邸报。小年轻们刷刷的干活。等活干完了,为避免阁老门槛高,您仗着皇帝舅舅身份跨过门槛替小年轻们把票拟拿回来,让小年轻们对比一下两种方案有什么不同。就好像科考张贴答卷后,就会出各种批注版本。”

    “大家不就是可以集思广益了。这样出的政策不就是更加完善了吗?”

    举人们闻言目光熠熠,当然也有些双眸泛着精芒直接开口:“皇上英明,请定国公以国为重为民考虑,当超品帝师!”

    武帝满意的点点头。

    全民参与,举人公投这八个字是真的秒啊!

    阁老们:“……”

    阁老们迎着身后那一声声脆响,心疼的都在出血。可这个节骨眼,他们也只能叩首,立马大气无比的道:“皇上英明!”

    第66章  “如此下去,大周将沦为世家的大周!”

    “英明?天子脚下所有朝臣哑巴了,这叫英明?”武帝睥睨朝臣,火气是不带掩饰的,甚至咆哮怒吼:“要不是原告敲登闻鼓,朕都还被懵骗!甚至公审现场,还有人情斡旋,肆意玩弄律法!”

    响声震天,带着切切实实武力的威压。身在宫门口的百姓们都听得见,甚至一个激灵,目光带着崇拜与敬畏。更别提身处公审中心的朝臣们了。

    所有文臣都被震的头皮一麻,只觉自己灵魂都被震得畏惧了。

    他们是真没想到武帝除却武功外,竟然如此耐得住性子。不像从前那般直接风风火火,武力解决,现在是双管齐下!

    而……

    而目前为止所有的把柄还是朝臣们自己暴露出来的,而皇帝是顺应天下士林天下百姓的央求,是合情合理合法!

    青官处三个字,光想想就在活生生打脸!

    把他们这些朝臣颜面按在地上摩擦。

    瞥见某些所谓的老狐狸似乎还有心思权衡利弊,武帝黑着脸:“当然公审现场还是按着证据说话。到现在了,所有被告来齐了吗?区区一千八多号人,锦衣卫找了一天还没找齐吗?”

    此话一出,偌大的广场都诡异死寂了一瞬。

    这一刻不管所有人什么心思什么派系,都想看看张口喊泄题的人到底是谁。

    连轴忙了一天的钟刑越过重重被告,出列回禀:“回皇上的话,按着大兴县礼房登记,共有一共一千八百二十九名考生。其中原告六人,孔睿等皇亲与原告一同前来的共有八人。剩下一千八百一十五人,目前在场一千五百三十人。”

    “还有二百八十五人,其中二百一十九人因未带名帖,与家奴硬闯出城,被守城官兵压在兵马司牢房中。锦衣卫尚在核对办理交接手续。”

    朝臣们:“……”

    朝臣下意识的看了眼安定伯。

    安定伯也一脸震惊着:“你们这些被告家长这么看着本指挥使干什么?难道本指挥使还得给你们普普法吗?虽说老百姓眼里贵公子包括贵族子弟和官宦子弟。但按着大周律法规定,官宦子弟是民!”

    强调着,安定伯还一脸委屈朝帝王抱拳:“皇上,末将斗胆。为防止结束后有人说我挟私报复某些被告,因此末将作为九城兵马司指挥使,得解释几句律法规定。”

    武帝回了一声可。

    “多谢皇上。”安定伯感谢后,便对着看台下的百姓解释起来:“说起来道理也简单。这官位可不是世袭的,爹当官并不意味儿子也当官。所以官宦子弟从户籍从律法角度来说也是百姓,是要自己习文练武科考的。而贵族子弟,按着律令是仅限于皇亲国戚以及爵爷嫡长一脉!这个规定是按着嫡长子继承制来的,就跟普通百姓家里分家一样,长子得继承家业,也得赡养父母。”

    “爵爷其他的儿子,按律也是百姓。而律法之所以规定如此严苛,只允许爵爷嫡长子享受贵族权利,是因为律法得公正啊。否则就会有人说太过偏心爵爷了。可若是顺着官吏要求所有子弟都享受贵族权利,那是不是在压迫百姓了。毕竟爵爷享受食邑,就是你们百姓交的税。”

    百姓们闻言感动的眼圈都红了:“大周律法真好,皇上万岁!”

    朝臣们好几个差点想骂出声来。

    可无奈律法还真是如此规定!只是实绩操作上,勋贵子弟享受特权更多,甚至可以直接荫庇为官!

    “一个贵族的户籍,是需要爵爷带着满月的嫡长子去顺天府进行户籍登记然后由礼部和户部出具文书。三部门共同验证是为了证明爵位传承有序。如此齐全后,爵爷嫡长才能拿到贵族的户籍。”

    “贵族的户籍是杏黄色的。有如此尊贵的户籍后,也就不用针对某些事再特意去顺天府办路引。因为杏黄色,就代表帝王代表大周因其祖宗功绩许一定的权利。比如可以自由出入城门。”

    “对于城门的检查,大周律法向来是秉承信任百姓与民方便原则,城门进出检查是简易检查。就连小商小贩偶尔混在百姓队伍里,想要减免三文钱入城费用,守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守卫不严格,而是皇帝体恤百姓。”

    安定伯一脸感恩朝武帝抱拳行礼后,便话锋一转,带着些杀伐威严:“但若有特殊情况,诸如登闻鼓被敲响,那就得全城警戒,严查进出城相关人士的户籍路引。以防有暗桩钉子趁着所有人注意力在公堂时,暗中作乱!”

    所有非在朝官吏对此都颇为理解。就连苏敬仪和秦延武都跟着点头若小鸡啄米。

    安定伯:“……”

    无视两个傻天真的原告,安定伯仗着自己是九成兵马司指挥使,仗着三司也不敢吭声解释什么叫特殊情况,字正腔圆说完后。他最终还叹口气,十分妥帖的替闯城门的被告考生们道了一句:“这可能是因于民方便的原则,让某些考生们习惯成自然了。所以这特殊时刻想要跟平时一样肆意进出城门,所以才会与守卫发生冲突。”

    “安定伯也是会替考生们着想的。那敢问安定伯一句作为百姓,路引制度是否要遵守?这路引制度可白纸黑字规定的清清楚楚,对朝廷官吏公干和私事出行可规定甚为清楚!”钟刑见状却是冷笑一声,横扫朝臣,扬起音调,道:“回皇上的话,末将之所以迟迟未能把被告全部带来,是因为去被告家里,竟还被被告家眷告知被告不再家,甚至不在京。”

    “据调查从第二场蓝榜过后,就有考生因为考砸了,偶尔心情不佳,便去游学了,知耻后勇去祖籍守陵苦读了,去探亲了。可末将就奇怪了大兴县上下,顺天府上下,主要官吏都在贡院忙碌,这路引谁给开出来的?除贵族,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

    字字咬重了音调,钟刑提及路引规则时都有种扬眉吐气的傲然。他们今日也能用律法来回击朝臣了。

    光想想还真是那个爽!

    于是,他带着所有文臣都能感受到的挑衅与傲然口吻,一字一字透着猖狂:“末将按律命锦衣卫百里加急,朝百里外的所有府衙下发海捕文书,直接抓捕!”

    大理寺寺卿和刑部尚书下意识的抬手再一次捂住被捆的严严实实的左都御史,而后又横扫三司相关下属。

    今日他们是看明白了,皇帝也是要“洗刷”锦衣卫爪牙名声。

    被揣测的帝王这一刻抬手接过福公公转交的名单。

    望着几乎一张纸都记录的密密麻麻的名单,一眼都望不到边的名单,武帝是真觉得自己从前过于心慈手软了。

    “还真是深思熟虑,还真是顾虑周全,还真是两边都不得罪啊!”武帝一个名单一个名单的念过去。

    被点到名的朝臣们自觉迎头一泼热油来袭,浇着他们浑身都疼痛难忍,都疼入心肺之中。

    但眼下不管解释什么,都是错。

    有人后悔有人无奈着,却也不敢将自己的心声说出口。毕竟所有规则都被光天化日之下曝光,都被记录在册,都会成为邸报,都会发往大周境内,亦也是留名青史!

    横扫比死人还会装死的一群人,武帝面无表情,强调:“尔等还真是愧对身上的一身官服!把你们杀了,夷三族,说朕说我大周严刑峻法!”

    阁老们听得这一声比一声带着威压的话语,联想先前那一声声“苦寒地区百姓做错什么”的话语,是恨不得扭头就冲着陶侍郎一行人破口大骂。琢磨争权夺利琢磨成为首辅阁老,你们他娘的办事就这点水平,连基本白纸黑字的律法都没有搞明白吗?眼下恐怕武帝连对官吏戴罪立功的条文都要拿捏在手,都要自行规划了。

    大理寺寺卿和刑部尚书更为恼恨。连路引制度漏洞都被当众提出来了,那他们三司肯定会沦为最先被问责的部门。

    就在两人焦虑到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时,便冷不丁听得武帝感慨:“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这两个千万先前原告苏敬仪总结的还真是不错!”

    “有律法给你们依照你们依样画葫芦都不会,那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文臣们再一次匍匐跪地。

    百姓们却是仇恨无比,幽幽盯着面色刷白的朝臣。他们都是京城周边人士,进出倒是不用路引。可他们稍微去直隶其他府,也是需要请里正帮忙一同去县衙开路引的。甚至都还得提一些农家礼,好声好气跟文书说明情况,诸如去参加亲友婚宴,诸如什么时候回来,都得写个清楚明白。

    在场的举人们也是目光幽幽,有些人直接怨念的剐着朝臣。从秀才开始获得功名了,去县衙开具路引,他们才算底气十足。否则每一次去其他地方考试,那都得写明情况。虽说他们待遇比一般普通百姓好,不用点头哈腰卑微解释,但每一次去开路引,那……那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自尊的磋磨。

    毕竟不是……不是一次就能成功考上。

    所以每一次都得回忆失败落榜的痛苦!

    而他们这些遭遇,这些官宦子弟,仗着父辈在朝就可以不用经历吗?

    那凭什么啊?

    “学生斗胆,请皇上重罚,以彰显大周律法权威,彰显帝王威严!”

    “学生斗胆谏言,请皇上重罚,以儆效尤!这不是严刑峻法,这是皇上您爱民如子,是在捍卫科举这为国选才的根基!”

    “……”

    瞧着这一声声自发的,带着热血的谏言,武帝视线一一扫过各部长官,而后在大理寺和刑部身上停留。

    至于督察院长官,他是毫不犹豫就略过去了。

    对此,被注目的两个长官身形都开始僵硬了,“皇上,微臣有罪……”

    武帝懒得听人请罪,冷冷道:“督察院,按着《大周职官志》记载是弹劾及建议百官,是可以闻风而奏。从历朝历代的机构来看,亦也是言官为主。既如此,日后就专门只负责言说就行。从三司法中剥离出来。”

    “今日成立执行律法为主的执法台。负责检查律法有无执行到位,以及负责宣传律法。”

    “从今日起,执法台跟刑部、大理寺成为大周新的三司。”

    “新三司的工作原则就是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查!以显我大周律法威严!”

    三司所有官吏恍恍惚惚。

    阁老们也恍恍惚惚了,又一个新的部门?

    皇上是有挑大梁的人才吗?

    武帝迎着某些人震惊的眼神,不急不慌道:“暂且抽调锦衣卫和军法执行者三百精锐为基础班底,而后召开大周司法考试,从前三司原来的司法学院学生以及全大周愿意加入司法这个捍卫律法公平的学生中选官。至于具体章程,就由帝师负责拟定。”

    冷不丁又被砸了个猛料的定国公瞪眼:“皇上,老臣……”

    “军中军法执行如何,不光是朕您问问这在场百姓他们信不信军中的执行力?至于锦衣卫,朕是信的。”武帝一脸骄傲着:“舅舅,且说句举贤不避亲的话,您老了没事,抓壮丁多方便啊。那原告一群小年轻,您仗着辈分都可以要求他们出谋划策。”

    “且安排妥当了,殿试结束了司法考试结束了,专业人才选拔出来了。这些原告们都不用给俸禄,直接让他们回家就行。省得户部还得算俸禄,多麻烦是不是?”

    所有官吏都被帝王如此“无耻”的话语给震撼住了。

    皇帝这是对天下举人再说,会试要是落榜了,也可以试一试司法考试!反正眼下机会多多!且最为重要是,皇帝明着要求满朝同意,甚至连户部如何给俸禄都要明确落实到位!

    定国公极力稳了稳身形,而后咬牙着从喉咙里憋出话音来:“户部难道还……还不给俸禄吗?这执法台光听起来就是办实实在在的事,对百姓有利的。他们难道还不给钱?难道还要磨磨蹭蹭说没有经费吗?民间打短工也没有这么无耻吧?”

    原本懵逼了的原告们闻言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用他们威逼户部立刻马上给开出钱财,免得日后磨磨蹭蹭踢皮球。

    苏敬仪反手指指自己,示意他开口。

    于是喑哑着声喊道:“皇上,您信任我们是我们的福气。为您为大周付出才智付出血汗甚至付出性命,我等都甘之如饴。我们也知道您是开玩笑话,可当众呢!万一有人把您笑话当真了怎么办?”

    “因此小臣厚颜还是得时候提一句,我们若是不拿俸禄,那岂不是显得满朝文武是为了几两银子才当官做宰吗?完全没有济世为民之心?”

    “故此,我相信户部尚书,相信户部全体官吏,相信大周朝文臣武将们都不会让小孩子白白做苦役的。”

    “且小臣还得厚颜说一句,这钱得多批一些。先前小臣有幸得您指令,也暗暗想过民间宣传普法之事。”

    哑着嗓子,苏敬仪神情却是还挺亢奋的,恨不得抓住这个机会叭叭叭一顿输出:“小臣身世大家也知道,是见过商户宣传,也流浪过,后来还是靠着旱灾出的附籍政策,靠昔年有忠心仆从愿意与一份担保,才勉强有个家。”

    “因此小臣觉得,这个宣传普法尤其是向百姓普法,首先就得像引导百姓返乡一样,需要些利益吸引。就好像民间一个新开商铺,那为了生意好也会做各种活动。比如买菜送捆小葱之类的。”

    “那我们宣传。而百姓在忙种田忙做自己小本生意,没时间怎么办?”苏敬仪本想说夜校。

    但无奈他自己也只看过但记不得具体如何,因此眼下只能先一语带过,只道:“就得我们辛苦晚上点灯去村里,让村长着急百姓们再宣传;或者我们在白日宣传的时候,告诉百姓来听普法宣传的话,一人十个鸡蛋。”

    “不信您问问在场百姓,若是听宣法讲课,还有十个鸡蛋,愿不愿意来?”

    武帝闻言眉头一挑,“来,证人区的百姓们,你们说十个鸡蛋,愿意来听吗?”

    “回皇上的话,草民愿意!要是晚上,不耽搁草民做买卖,草民都可以不要鸡蛋!”证人张三率先开口。

    其他证人也颇为激动的开口应和:“不耽搁我们干活,还让我们长见识,我们也知道好赖的。”

    台下的百姓也激动叫喊。

    户部官吏们:“……”

    所有朝臣们:“……”

    “看来教化百姓也不难啊。苏敬仪从百姓角度出发,考虑百姓。看看百姓也会考虑苏敬仪,也会省着鸡蛋钱。”武帝不容置喙的横扫朝臣:“诸位爱卿,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因户部尚书还在带队核查,目前户部的主事人,左侍郎木着脸出声:“回皇上的话,微臣私以苏敬仪这赠送鸡蛋吸引百姓教化百姓,有理。只不过为彰显执法台的公正无私,也为避免某些采购中容易滋生罪孽。若是真有相关活动,得按着军需标准进行制定。”

    反正这回抄家抄出来的银子,肯定也够青官处、执法台等部门的运转了。反正多一个超品帝师而已,一年也没多少俸禄。

    他们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得罪帝王,也让户部权威有损。

    反正他们尚书可是知道一个鸡蛋几文钱的,是很关注民生。

    “这点很对。”武帝眉头一挑,定定看了眼左侍郎,开口道:“执法台采购的权利,得按着军需按着科举那些贡院物品采购的规矩来办事。”

    户部左侍郎闻言微不着痕吁口气,喊一声帝王英明。

    武帝嗯了一声:“执法台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咱们眼下还是关注案件。那惊鸿楼账册那么复杂吗?户部尚书还没调查回来?还有东华书院的人到了吗?这黎阁老住的地方也近吧?怎么到现在还没传唤过来?就连去翰林院抬档案的人都没回来?”

    一声声催促响起,相关人员心都跟着抖了又抖。原以为帝王忘记了,原以为帝王会考虑兹事体大悄然“遗忘”,没想到他是一个没忘,甚至还当众催促。

    九成兵马司副指挥使闻言赶忙垂首汇报:“回皇上,钟指挥使先前在忙碌,是末将领的命带人去传唤东华书院相关人员。这首要人员黎阁老有病,据说一日都未醒来。有太医的诊脉为证。”

    将记录递交,副指挥使道:“故此末将派人用担架抬着过来。瞧他一直没醒,且东华书院学生和夫子还未到,便未汇报。”

    锦衣卫副指挥使汇报:“回皇上的话,翰林院档案室相关证据已经带到,目前在请六家圣旨。因涉及惊扰英魂,故此我等跪拜解释,速度慢了些。”

    “惊鸿楼最新汇报,有些隐账,与顺天府相关税收账本对不上。故此需去户部抽调精锐。我等马上再去催促。”

    “……”

    听到进展汇报后,武帝扫了眼太医院诊脉,点点头:“看来还得忙啊。吩咐御膳房备膳。再把黎阁老抬上来。这白陆两位太医诊脉说黎阁老忧思成疾。朕到不知忧思成疾也会昏迷不醒。诸位爱卿要是懂岐黄之术的,也一同看看。”

    伴随着帝王的命令,黎阁老就被抬了过来。甚至还颇为贴心着,盖着被子。

    武帝见状,亲自下了龙椅,绕着担架走了一圈打量黎阁老:“看脸色,的确不太好。”

    装昏迷的黎阁老:“……”

    黎阁老感受着帝王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感受着似乎无数同僚扫向自己带着轻蔑的视线,感受着……

    他是竭力让自己冷静,让自己呼吸都均匀些,免得因此在一群懂武功的人面前泄露了端倪。

    反正他只要不开口,这案件就无法一直审下去,就会中止审理。

    只要中止,那他就有能耐变成终止!

    镇国公觉得自己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在他们一群武勋面前装死,在他们一群战场浴血奋战杀出来的人面前装死,这黎阁老是真的可以去死了。

    鄙夷着,镇国公开口道:“皇上,末将冒昧。这太医用药向来温和。不如用民间药方吧。比如童子尿!我们北疆军医经常来军户家里收孩子尿的。做药引好得很!”

    武帝闻言,视线顺着镇国公看看原告。

    苏敬仪抽口气。

    这……这就有点不太礼貌了吧?

    但是要是那啥的,他可以积极贡献的!

    镇国公瞧着还挺积极的苏敬仪,凉凉道:“苏敬仪你岁数不行,得十岁以下的。”

    苏敬仪:“……”

    原告中唯一一个十岁以下的童子闻言有些结巴:“可……可……可不能离开公堂啊。可若是……若是童子尿,我……都有些想要出恭了。”

    “那就拉在他嘴里啊,这更好!”

    秦延武瞪眼:“镇国公!”

    苏敬仪也傻眼了:“国……国公爷,您……您理智,民间偏方信不得!”

    吕勉也跟着劝:“镇国公,咱……咱冷静啊。我们知道您……您也是热心肠的。可……可这么……这样子说辞,会让其他人误解您的,误解您这报复……报复侮辱黎阁老。”

    百姓们也点点头:“童子尿我们知道,可粪便就有些过分了啊。”

    镇国公迎着这声声劝说,傲然:“粪便可以做药材的你们不知道吗?东汉著名的大家张仲景就在其著作《金匮要略》里提到:人粪汁可以用于治疗多种急性疾病!”

    “《金匮要略》你们没听过吗?张仲景是医圣!”

    说着,*镇国公嗓门都更大了两分。

    想当初为了抢粪土金人才,他是捏着鼻子让公主府长吏翻的有关粪土金的事情。

    没想到现在显摆现在能够用上了!

    神神气气的横扫在场所有人一圈,连武勋都不放过,镇国公神神气气:“人中黄是人粪浸渍甘草制成,是清热泻火的良药;鸡屎白取材自鸡粪便上的白色部分,是利水泄热、祛风解毒的良药;牡鼠粪是鼯鼠的干燥粪便,是导浊行滞、清热通瘀的良药。我且说这三样,你们不信去把太医叫来问问,去民间找个医馆来问问!”

    “说来让秦延武拉个粑粑,还是黎阁老捡着便宜了呢。想想啊,秦延武打小吃喝都是好的,老爷子为了这小苗苗,是药浴都不拉下,皇上也偏心秦延武这个小辈的,什么御用好东西都有他一份。说通俗些,一头猪用山珍海味养的,那猪肉都好吃些。”

    “秦延武吃得好,又健康,这童子尿,搁医馆没准都是上上品,千金难求!”

    武帝扫了眼镇国公。

    镇国公很肃穆点点头,恨不得用全身力气吼——是真的,人粪真可以做药引!

    没错过镇国公肃穆中带着骄傲的眼神,定国公恍惚:“你……你能做到国公,也的确挺让人佩服的,连医术都学了。”

    镇国公愈发满意。

    老爷子虽然有些世家公子哥的傲气,但有一点挺好善于表扬,善于发现他们的长处。

    “不过咱们都不是太医。有道是术业有专攻,各司其职。”定国公抽口气,劝:“且不是有句话叫刑不上大夫?咱们公审呢,按着律法来。否则……否则真跟小年轻说的那样,你太热心反倒是让人怀疑你报复。”

    听得曾祖开口,以为自己好厉害还能做药引“帮助”人的秦延武眼巴巴的看了眼黎阁老,恹恹喊了一声:“祖祖。”

    这明明就是装睡啊!

    连他都能感受到黎阁老气息不对了!

    定国公闻言感觉自己心都要软一分,但有些事可不能心软。因此他只能跪地:“皇上,末将斗胆。您昔年带领北疆突围,一战成名。甚至还有人传您是带着阴兵,挫败狄寇三十万联军。这事末将本不敢提及,可您今日都言说自己乃是祖宗庇佑,乃是一统阴阳两界。故此,末将斗胆,求您看在大周科考公正求您看在我定国公府也与您有亲的份上,求您看在三十年前那废后一案惨死英烈的份上,损耗龙体,发号施令,召黎阁老的三魂六魄吧。”

    “我等精神奕奕能够坚持。这黎阁老不管召御医前来还是用民间偏门唤醒,却到底是血肉之躯,万一又精力不行昏迷过去呢?故此末将斗胆,还请您发号施令,再显神威!”

    武帝迎着这声恳求,差点没喊出来——您老可真是我亲舅舅啊!

    镇国公表示自己没错过这甥舅两的眉眼官司,硬着头皮开口:“皇上,末将斗胆,您不能发号施令,您那回大显神威,是因为边关告急,是那狄寇连续霸占两城的情况下。眼下区区一个科考,一个黎阁老,竟然要您耗神对待?我等不服!那么多证人口口声声控诉,定国公你竟然还讲什么刑不上大夫?阁老在公堂上是被告,是罪犯,是罪犯供出来的首犯!”

    听得一个个加在自己身上的标签,黎阁老气得要命。可他眼下不能开口反驳,只能躺在僵硬的担架上。

    这担架就摆在地上。

    跟地上的寒气,跟夜里呼啸的风组合成钢针。

    以致于他整个人就像躺在钢板上一样,被针扎的浑身都疼。甚至腿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开始发寒发抖。

    “他也是八议之一,就要受律法优待!”定国公瞥了眼担架上似乎脸皮都在抽搐的黎阁老,口吻却是无比的理智,不容置喙着:“否则你让原告如何自处?他们可都未接受杖则,是活蹦乱跳站在公堂之上。”

    “所以得一视同仁,得以此证明律法的公平性。”

    闻言百姓们都气炸了:“定国公您就是太好性子了!原告他们能一样吗?他们遭受了委屈啊!”

    “今日这一件件事,小老儿都看在眼里了!这律法是在保护原告还是保护被告啊?不管是昏迷还是装睡还是病了,你把他叫醒回话不行吗?这原告连口水都不能喝,嗓子都哑成什么样子了,他凭什么还盖着被子被抬上来?”

    “那个花魁做个证,还要受刑被拔了指甲。而黎阁老这个贪官污吏,那么多人出来指控他,为什么还要讲八议这个规矩啊?”

    “八议这个规矩肯定也是为冲锋陷阵,为老百姓好的官吏制定啊!”

    “更不值得皇上龙体损伤。镇国公说得对!”

    举人们也抑制不住开口:“这结党营私插手科举无比,还不够乱朝政?!”

    “把人泼醒总可以吧?”

    “……”

    陶侍郎一行人闻言叩首:“皇上开恩,黎阁老到底……”

    三方话语互相交织,跟大戏一样,热闹非常。

    武帝沉默不语,就这么静静看着。

    过了好半晌,钟刑才缓缓出来打破僵硬的氛围:“回皇上的话,六家圣旨已经请到。”

    闻言,武帝眉头一挑,示意鸣鞭。

    于是又一声巨响响彻广场。

    正陈词激昂的所有人话语一滞。

    武帝冷冷:“圣旨到了,先验证圣旨。先前质疑原告成绩的,质疑文风的一起上台,也愿意公平维护科考的,自己报名。抽一百人跟着三司跟着锦衣卫一同查验。”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封封圣旨被高举着进入公堂。

    所有人,就连武帝自己都被震撼了一下。

    秦延武先前诉说圣旨的种类,甚至的数量,他只依稀有个大概印象而已。但此时此刻,圣旨展开,排列有序。

    甚至因为数量过多,只能朝乾清宫所在的方向排序。

    恍若巨龙一般,盘旋在皇宫,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无声的威压,骤然来袭。

    武帝定定的看着六大家族百年的辉煌,抬眸看向乾清宫。感觉自己这一瞬间也看见了大周百年的辉煌。

    感慨着,武帝示意锦衣卫选人查验。

    见状不少举人踊跃举手。毕竟这原告文风不提,毕竟在他们眼前展现的是圣旨,是大周百年的圣旨!

    不提圣旨的寓意,这据传圣旨都是大才子写的。行文精悍洗练,几乎是达到了增一字嫌其累赘、减一字达意不确的程度!

    往日他们接触不到的最好行文风格,眼下却能够触手可及。

    于是竞争还颇为激烈。

    就在众人你挣我抢竭力诉说自己有一双甄别文风的锐眼时,躺着的黎阁老心惊胆颤,非常不解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瞧着忙碌开来,甚至当众检查档案箱封条的一幕,阁老们只觉自己从今后都不会流汗了,所有的冷汗今日还是流得干干净净了。毕竟……毕竟恐怕打开的箱子,藏着越发能够要文臣权威的证据。

    吴院士见状,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可眼下无人注意他,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圣旨的记录上。

    原告们是颇为积极,踊跃诉说自己模仿文风的圣旨是哪几封,方便众人从百年资料中能够快速锁定。

    “回皇上,按着原告口述,和合三年圣旨对应备案记载,草拟者乃是吴秉志。”

    冷不丁听到自己大名的吴院士脑中空白一瞬,下意识的看向李俊宏。

    这……这……

    瞧着某人甚至还讶然还不解的模样,李俊宏眉眼冰冷至极,只目光沉沉的看着有条不紊查阅核对的一群人。

    众人忙碌着,也张口大声汇报:“回皇上,苏家和合六年诰命追封对应备案记载,草拟者乃是吴赓。”

    “定国公府和合六年封对应,草拟者是吴秉志。”

    “草拟者是徐闻。”

    “草拟者是吴秉志。”

    “草拟者……”

    一份份核对下来,压根无李俊宏之名,反而出现最多的乃是翰林院之首吴院士的大名。所有寒门出身的举人回想先前李俊宏的控诉,那一声的署名这一刻是彻底炸了。

    于是乎铿锵有力请求彻查的声音再一次响彻苍穹。

    武帝再一次示意鸣鞭示意后,瞥着连连磕头的吴院士,眉头一挑:“喲,不在被告家长圈子里跪着?不是说礼房争执,怎么吴院士没让你家孩子参考啊?”

    “自己儿子不下场,这招更高啊。”

    吴院士此刻都早已顾不得礼房争执的事情了,直接一下一下猛得磕头,嗑出血来也不敢停止:“皇上,微臣有罪,微臣全部交代。是……是黎阁老撺掇我的,是黎阁老说您要改革,要彻彻底底打压翰林院!微臣这才鬼迷心窍,想着帮着黎阁老去争首辅阁老的位置!”

    “哦,那文风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能够分辨出来文风?分辨出来六位原告和李俊宏的文风?”武帝不急不缓问:“刚才张贴试卷还言之凿凿说文风趋同的人呢?”

    “模仿主考官的文风,这事自古有之。”吴院士为了活命,可不管其他人此刻还是什么看法,是直接毫不犹豫张口就道。

    他也是真没想到,也是真遗忘了这一点——皇帝竟然真的核查圣旨,甚至还核查到他的头上了。

    都三十几年前过去了,这些草拟圣旨的事情他早就都忘记了。

    毕竟也不算什么大事,他吴家昔年可得先帝看中了,有些人自己卖他们吴家一个人情也是常有的事情。

    将这官场阿谀奉承都诉说了出来后,吴院士更是飞快道:“皇上,微臣知道,微臣知道一件事。这黎阁老,不,黎尚信,看着体体面面的人模狗样儿,实则是个贪恋嫂子,是喜欢征服泼辣嫂子的!”

    武帝都不知道哪个消息更骇人听闻:“贪恋嫂子?!”翰林风月在这还牵涉伦理道德的嫂子一词上,也都不叫事情了。

    全场:“……”

    苏敬仪迎着帝王都带着惊讶的问话,默默放下手。

    算了,捂不住秦延武的小耳朵了。

    毕竟他苏敬仪自己的心灵都被炸裂了。

    这……这……真的,从古至今真是一模一样啊,学术也跟钱、权、色都交织一起。

    也难怪小说里东华书院学问派做官吏,也只会捧着一本书,不懂民生了,难怪新帝当时一锅端连男主苏琮都要贬了。不通过贬这个方式,恐怕都无法让苏琮跟东华书院彻底斩断。

    就在苏敬仪暗暗感慨时,黎阁老已经气得炸裂,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怒吼:“你胡说八道,老夫清名岂容你一个仗势欺人的世家子恶意污蔑?”

    “我什么时候污蔑你了?是,当时是我爹当权,大家对我格外优待!”吴院士说着还傲然一昂头,带着对过往的傲然,对自家曾经辉煌的笃定:“可他能够掌权,也是因为他有能耐他能得帝王心也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其他不说,是,我占了李俊宏的草拟。可李俊宏眼下也是顺天府尹了,他背后还有镇国公撑腰。可要不是这回泄题,他提及过这些事情吗?”

    说着,吴院士还自觉自己很有理。

    毕竟李俊宏也遵守了阁老条子!也对报名派保禀生这些事情睁一眼闭一只眼了!要不是泄题将他卷入,将他的命也卷入其中,他恐怕都不会提及文风这件事。

    “是你,是你直接不守规矩,用泄题来污蔑原告他们污蔑他们的家族!是你将我们所有人都卷入其中!”吴院士带着怨恨剐了一眼黎阁老:“真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黎尚信,你直隶河间府一个农家子,你是吃着你哥他们的血科考的吧?你嫂子心疼自家丈夫不想供你读书了泼辣无比跟婆母对骂要求分家,所以你恨你嫂子,想要看你嫂子痛哭流涕,看你嫂子跪地臣服。”

    “这种心态,才让东华书院有驯、兽这个把柄!”

    听得这两个字,许连翘呲牙裂目,死死盯着吴院士。

    浑然没察觉有人注意自己,吴院士还在疯狂强调自己的价值:“皇上,微臣是没什么才华,但是微臣父亲昔年临终前给微臣留下了些保家底的内、幕,比如东华书院为何迅速壮大崛起。三十年前,若无我吴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子脚下的书院他凭什么壮大?”

    “皇上您明鉴,微臣一个农家子,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才有今日,甚至不愿同流合污宁可豁出去一切辞官教书。不像这种还心心念念先帝朝时期权势的乱臣贼子!”黎阁老急声呼喊。

    “皇上您倘若不信的话,可以查废后一案过后,黎尚信挨打过后,在其租赁的小院里是不是有一具中年妇女的尸骨。”吴院士声音都带着些疯狂,语速飞快:“他压根就不是因为铮铮铁骨才弃官!他是因为挨打了,受罚了。他的家眷以为他要死了!以为他要连累他们全家,跑了。而他不敢对自己的嫂子动手,因此就欺凌了一个泼辣的性子的,以洗衣为生的中年寡妇。”

    “因此才惶惶不安,因此才辞官,去东华书院教书。”

    所有人都哗然了。

    武帝看眼钟刑。

    钟刑摇摇头,他们疯驴一样忙,驯、兽和贪污受贿的事情捋出来些。原以为能够收拾黎阁老一派了。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竟然还有这么刺激的事情。

    看来他们查的还是不够细致!

    看来以后也得按着兵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原则,查一遍朋友和仇敌。看看对方有没有捏着什么把柄。

    与此同时,猝不及防被人提及最最最最为煎熬的一段晦暗时间,黎阁老骇然的看着往日低眉顺眼的吴院士,气得面色扭曲:“难怪你被骂畜生东西也没一点血性,你是欺软怕硬,眼见我落魄就恶意攀咬我污蔑本阁老?”

    “我欺软怕硬又如何?起码我有脑子,不会像你这么愚蠢,你怎么能说得出口泄题两个字?你自己也是靠着科举上台的,不知道科举的重要性吗?”

    黎阁老气得火冒三丈:“我蠢吗?我派人说泄题?”

    “不然呢?不把他们打压下去,苏琮那粪土金带着粮种带着肥土功劳带着亩产增产的功劳回来,你们东华书院引以为傲的学问派大儒不得被世人嗤笑?只会做些纸上文章只会纸上谈兵!你不是自觉聪慧,通过安定伯他们那些败家子发现农庄有变化吗?而那山东宁阳为什么发展壮大,不就是苏琮在搞粪土金吗?”

    “你不就是唯恐粮食多了,闵越总督进京入阁当下一任首辅阁老吗?你门生遍天下消息灵通又如何,我有爹!”

    吴院士说着朝武帝叩首:“皇上,臣有罪。但臣可以揭发黎阁老揭发东华书院。我爹二十五年前就在黎阁老身边埋了一子。”

    “是,他有私心,本想控制黎尚信为我吴家的人。但后来风云动荡,也就未提及。可这些年,有关黎阁老尤其是东华书院的消息,臣一清二楚!”

    黎阁老闻言气得整个人都直哆嗦:“你……你们这些世家子如此肆意傲慢,眼下还敢用这些来威胁帝王吗?来威胁这天下举人吗?皇上,您不能听信这逆贼的话!我等寒门子弟辛辛苦苦科考为官,知道为官的重要性,若不是对官场斗争无奈,我又岂会辞官?”

    咬着牙拿出自己起起伏伏多年的理智,他用尽声音呐喊:“且世家阴狠您今日也见到了,竟然代代相传,阴谋规矩也代代相传。”

    “如此下去,大周将沦为世家的大周!”

    说话间,他视线还朝圣旨看了一眼,带着些阴狠:“百年世家,何其煊赫!”

    所有朝臣敛声屏气,忍不住思索。毕竟皇帝看向圣旨的眼神,的确有些深沉啊!

    苏敬仪感受着忽然而来的凝滞,凑秦延武耳畔飞速道了一句,而后弱弱伸手:“皇上,黎阁老这话若是不限定吴家的话,那能不能您从今后下令,不许朝臣给我爹取缩头乌龟的绰号?我们大周的开国世家想要世家的牌面。”

    苏从斌:“……”

    苏从斌:“……”

    苏从斌:“……”

    苏从斌有瞬间想要回家祭祖,问问祖宗到底给自家冒了什么烟?!

    但有一说一,今日这一连串的事情,尤其是自家还有这么个德性的独苗苗在,他愈发感觉到自己体内滋生对权势的渴望。

    官场就跟眼下这狗咬狗的一幕一样,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是一个个由利益为骨架的活人。

    他们有血有肉,有自己的价值选择。

    就连棋子,就连卑微如许连翘,也不会按着既定的约定,行事。

    所以很刺激!

    也很让人沉沦其中!

    苏从斌眼里闪现疯狂:“皇上,请您原谅小儿无知。这缩头乌龟诨号,他不知道是您取的。”

    苏敬仪听得身后响起的话语,震撼的扭头,想要看向亲爹。

    你说啥?

    皇帝取外号?

    这么爆、炸、性的消息,不早点说,好意思吗?

    苏从斌老神在在迎着其他朝臣同样震惊的眼神,淡然:“要不是皇子取的外号,我爹,虽然私德有亏,但他当年也是和合帝的左膀右臂!京城节度使好吗?你们当他是个好性子的吗?他为了苏家的颜面都得揍人一顿?”

    “我也有爹!”

    世家子发疯吗?

    那来看看谁爹掌握的小秘密多?!

    “当然皇上也是为了激励我,当年套麻袋打我的是二皇子三皇子,所以当年顺天府尹他们也不能破案。”苏从斌说着,叹口气:“但自打我爹英年早逝后,我苏家的确是青黄不接,的确是落败了。说武勋世家是合适的,可论权利却是没有。毕竟大周官场还是讲究有能者居之。”

    武帝:“……”

    镇国公瞧着帝王面色沉沉,似再思忖的模样,眼眸闪了闪,而后深呼吸一口气,出列,笑着道:“皇上,末将也想要个牌面。虽然我是军户,刚发家一代,但没准我家能耐起来呢,也能圣旨跟定国公府一样,几百份啊!”

    第67章  一声声的信服原告实力的话语响起

    听得圣旨一词,苏敬仪一个激灵,抬眸看向一眼似乎都望不到边的圣旨。因圣旨威严性,故此是向前朝,甚至是像最最最权势的乾清宫方向延展的。且六家基本都是贵族,故此一品玉轴,二品黑犀牛角轴,遍地皆是。在辅之圣旨用的绫锦织品,在灯笼的照耀下,“圣旨展示区”是熠熠生辉,端得是大周贵族的赫赫威压。

    这一幕,他是觉得很有排场。

    但帝王啊……

    苏敬仪颤栗着,赶忙给秦延武使眼色。

    可不能让帝王为削、军权各种疯啊。

    也不能有这个疑心的举动。

    否则他往海外跑都没有用啊!

    秦延武迎着苏敬仪带着希冀与笃定的眼神,深呼吸一口气,傲然回答:“镇国公羡慕吗?那就代代到苦寒地区去,到边疆去,到大周最需要你们的地方去啊!抛头颅洒热血,用命来写圣旨!拿命来写荣光!”

    “不管你们如何思量如何以史为鉴,反正论世家,那我秦家我定国公府肯定第一。我曾祖老了,你们要看我秦延武——”秦延武用尽了这辈子最大的力量,对帝王单膝跪地,行军礼:“我辈依旧请长缨!用热血铸造大周江山永固!”

    武帝瞧着跪地,身形笔直,气势汹汹,恍若猛虎的秦延武,沉默一瞬,而后哈哈哈大笑:“不愧是朕的延武!”

    “少年就该如此血性!不要像那谁一样,还有脸提他爹。”

    末了,武帝还直接态度鲜明的鄙夷一句,才继续道:“咱们延武好样的。当然苏敬仪到底也算有血性,对得起苏大虎的这位开国超品荣侯的传承!”

    说罢,他完全看眼不看争吵的两方,抬手指指圣旨,而后指指秦延武,又指指原告们,最后望着台下所有人:“榜样在眼前,我大周未来的荣光在你们手里。”

    “青官处的工作原则就是到锻炼为民技能,早日去苦寒地区,去边疆,去大周最需要我们的地方建功立业!争取配享太庙!”

    迎着这声不容置喙,铿锵有力的话语,所有人全都匍匐跪地。举人们和百姓更是热泪盈眶,直呼帝王圣明。

    听得再再再次响起的万岁声,武帝与有荣焉的嗯了一声。

    反正到底能活多少岁他不知道,但是他有种感觉,大周未来依旧会辉煌,会在他的手中缔造出亘古未有的盛世!

    比盛唐更加耀眼!

    未来美好的盛世蓝图在他眼前缓缓展现,武帝免了礼后,斜睨着依旧面目狰狞的两人,是没什么耐心,直接毫不客气道:“锦衣卫拉下去,好好审问!”

    黎阁老听得锦衣卫三个字,头皮一麻,喑哑着声:“皇上,您厌我一张条子能够让顺天府尹他们配合,就不怕来日定国公一张条子也能让朝臣闭嘴吗?就他们五个,就苏敬仪哪能高居第八位?”

    吴院士闻言,感觉自己都有些怜悯黎阁老了,止住自己被锦衣卫带走的惶恐,幽幽提醒一句:“初升东曦听过吗?苏敬仪嘴皮子溜的,连疑罪从无都知道!”

    你没发现三司都直接哑口无言吗?

    你妄图当首辅阁老的,竟然消息如此不灵通吗?那你有什么脸面装病不来参加公审啊?参加公审了,起码你知道苏敬仪的战斗力都多强!

    猝不及防听到这颇为专业的法律词汇,黎阁老瞳孔一震,带着警惕扫向苏敬仪。

    苏敬仪迎着恍若毒蛇一般呲呲呲带着些阴毒狠厉的眼神,傲然的挺胸:“四书随便考!但你不配!”

    武帝闻言也懒得多费唇舌,直接开口:“为避免所谓的人情猜忌。在场举人,所有举人出一道有关四书的题目,并且写下你们自己认为最好的答案。大兴县县试人员,将举人题目和答案分开装订。所有流程就按着县试流程来。”

    在场所有举人们只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一道天籁。

    就在众人怀疑时,震撼时,被惊做天籁的声音还在继续,甚至还颇为亲和的解释:“简言之,就是题目都揉成一团,抓阄。”

    “也不由朕抓取。”

    “由证人区的证人们抽取。都说作为君王要爱民如子。今日朕就将这抽取的决定权交给证人们,交给勇于站出来作证的证人们!”

    证人们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下意识的呼喊:“吾皇万岁!”

    武帝含笑:“然后这最终的一抽,就交给天意。”

    “哪个纸团率先被风吹下来,那一道就是天选的题目!就是上天用来考验原告,让原告们证明自身实力的题目!”

    说完,武帝看向原告,面色凝重,“原告,你们可敢?”

    “回皇上的话,我们敢!”苏敬仪一字一字郑重回答。

    秦延武也傲然点头:“我们靠自己实力答的题目,当然也敢再答一遍!”

    其他人也纷纷颔首。就连华旭峰也抱拳:“小臣虽有侥幸的成分,可或许亦也是厚积薄发呢?我愿证明自己,哪怕题目难了我不会,我也堂堂正正!”

    得到一声声笃定的回应后,武帝压下自己的小担心,斜睨被告:“被告们,被告家长们对此可有质疑?”

    被告以及被告家长当然无质疑了。

    这所有举人都参与,甚至还抓阄决定抽取一道题目,客观而言他们都担心会不会有举人炫技,把题目出难了出偏了。到时候皇帝动怒,他们或许……或许更惨……

    就在被告们鸦雀无声时,镇国公感觉自己做了三年礼部尚书,也是略有一些脑子的。见状,他忍不住开口:“皇上,此举……此举是不是对原告们太过严苛了?这已经明摆着不是他们的错了,他们都受委屈了,您还要让他们自我证明?”

    “经历如此冷酷绝情的考验,日后才无人对他们质疑,才无人说一句恶意说一句泄题,给他们扣一辈子的污点。”武帝冷冷道:“否则眼下朝堂多的是以史为鉴的人!”

    此话一出,先前还有些亢奋的举人们瞬间都觉得自己心如刀绞,都觉得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扬名立万被帝王知的心思有些龌龊。眼下的朝堂啊,如此勾心斗角如此黑暗,需要他们这些年轻人来维护!

    在场的朝臣们面色来来回回变化,最后与县试毫无关系的众臣齐齐吁口气,跪地口口声声证明自己是绝对的忠臣,绝对的能吏。

    除此之外,他们也不敢表态其他。

    黎阁老瞧着跪地恳求的众人,张口想到一句江南,岂料就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了。不管如何张大声呼喊,却依旧发不出声音来。这样忽然而来的诡异举动,立刻让他想到了点穴一词。因此他挣扎的力气更大一些,却发现自己不管如何,哪怕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任何用处。

    让他有瞬间感觉自己又陷入了曾经的窘境,曾经……

    暗中控制住黎阁老的锦衣卫侍卫可不管黎阁老神色变化,直接飞速的把人堵嘴带下去。

    武帝扫了眼被拖走的黎阁老,冲安定伯使个眼色,示意人带着许连翘下去,逼问清楚驯、兽到底是什么玩意,东华书院的学生到底有多少牵涉其中。

    这种破事关系到他的海外大计。

    要是真丧心病狂的,他踹海外去,那也是有辱大周的名声!

    瞧着安定伯应下后,武帝话语还十分冰冷:“所有武勋,懂武功的,全都给朕退出公审区域。万一日后有恶贼锱铢必较,说你们暗戳戳的使暗号,用内力吹动抓阄怎么办?所以你们站……算了,跟苏从斌一起去准备晚膳。朕没忘记苏从斌先前的承诺。晚膳苏家请客!”

    苏从斌吸口气,抱拳道:“末将多谢皇上!”

    “不客气,朕也离开公审区域,站在百姓身旁,跟百姓们一起看原告,看举人们出题,也看看这县试工作流程到底是如何进展!”

    武帝边说走下龙椅。

    所有人再一次三呼万岁。

    李俊宏瞧着步步走向百姓的帝王,眼眸闪了闪,抬眸横扫眼大兴县相关人员,而后他率众领命。

    带领众人按着县试的规矩,忙碌开来:

    登记举人的名帖,发号牌。

    清空的公审区域被划出一个个小方格,简易的编上了座号。

    当然没有桌案,只能委屈举人们盘腿而坐,直接以地砖为桌案写字。对此举人们也表示理解。毕竟天黑了毕竟情况特殊。对他们而言都已经是殊荣了。

    哪怕所有书吏一同登记,也有八千三百六十二名举人在场。是需要些时间。

    因此武帝看过大概流程后,就美滋滋的与民同乐:“你们家里收成如何?今日耽搁一天了,会不会影响赚钱啊?”

    “……”

    百姓们见帝王不像传闻中那么恐怖,甚至还颇为亲和。于是就有人胆大着开口:“皇上,草民斗胆,都……都这么抓阄了,还把武勋都请走了。那让原告们吃顿饭,养养精神再答题总没关系吧?”

    听得这话,瞧着百姓双眸迸发着是最纯粹甚至还带着些心疼的眼神,武帝嘴角一弯,含笑:“原告们恐怕都不会下来。因为他们要捍卫规矩,捍卫的是律法公平!他们一旦下来,以后恶贼就反反复复提及,看看先前那些,三十四年的事情都能反复拉出来。”

    闻言,百姓们愈发愤慨不已:“实在太可恶了!”

    “皇上,我回去就把这件事好好跟我孙子说清楚。要是以后有人敢这么说原告贵公子们,让我孙子都骂死他们。别以为过去四十多年了,就没人知道真相了!”

    “对,我回去还请人写进我老王家的族谱里,要代代相传的!”

    “……”

    原告们听得身后想起的议论声,互相对视一眼,而后默默给对方加油打气着:“不争馒头我们争口气!”

    “等结束了,我们自己去吃庆功大餐!”

    于是原告们无视着嗅着肉香的空气,静静的等待着一个个纸团。

    终于两个时辰后,八千多个纸团被侍卫们倒来倒去,甚至还倒在地上,用犁耙翻来覆去反复的犁了又犁。确保顺序彻彻底底打乱。

    ========

    被邀请的证人们瞧着满地的纸团,都觉得自己一时间有些选择困难了。

    最后按着登记名册第一个踊跃当证人的张三深呼吸一口气,压住自己噗噗乱跳的心脏,默念一声皇帝保佑祖宗保佑后,挑选了一个纸团,高高举起。

    确保纸团在自己手中没有被任何偷换的可能。

    其他六位证人见状也有样学样。

    负责出题的举人们瞧着七人高举的纸团,都紧张的吸口气,目不转睛的盯着。

    七位证人:“……”

    七位证人事后回想都颇为傲然,费尽心思的用各种词汇来描写自己的心情。但眼下对他们而言,除却咚咚咚的心跳声,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能呆呆的,顺着指令,将自己选出来的纸团毫不犹豫放在桌案上,而后远离。

    而后也跟着目不转睛的看着桌案。

    看着桌案上的七个纸团随风而动。

    夜风还是有些猛的,当即就有个纸团哗哗发出响动。而后便飞出了桌案。

    “是……是我王有——”

    这一声的欢呼虽然大,但开口的王有田迎着侍卫们肃穆的眼神,迎着台下无数人的注目,还是下意识的止住了喊声,也跟着坤长脖子等待。

    岂料无人去捡。

    “我等远离,你作为抽取者,你捡起来,将纸团打开,而后将有字的方向朝向所有人。”

    闻言王有田还有些不敢置信,反手指指自己:“我……我不认字啊。”

    “你傻了啊,大人说了你捡起来展开,有字的朝向皇爷朝向所有人就行。”张三带着些羡慕,催促着。

    王有田听得耳畔带着些熟悉的乡音口吻,愣愣的回过神来,赶忙去捡纸团。捡起的那一瞬间,他都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头都激动的颤抖着。

    带着些紧张展开,王有田瞧着才三个字的题目,狠狠吁口气,而后激动无比的举起来。

    当题目引入眼帘时,武帝眼眸转了转,扫向苏敬仪一行人:“你们答题吧。考虑你们今日劳累,一个时辰。”

    “皇上,学生斗胆,这……这题乃是截题。县试出这题,恐怕是有些难度!”

    听得这话,武帝眉头一拧,扫向举起来的题目。

    瞧着有人开口,当即也有其他举人附和道:“的确是截题,是乡试四书才出的题型。”

    王有田吓得浑身都僵了。

    他……他运气不好吗?

    苏敬仪见状,扫眼原告们。

    华旭峰也很笃定点点头。

    于是众人示意秦延武开口。

    秦延武抱拳:“皇上,多谢举人们也多谢百姓们,这题我会,我们会!”

    “我们押题重点有!”

    “为政热门话题!”

    武帝闻言有些狐疑,但秦延武说完就傲然留下个后脑勺,垂首答题了。

    钟刑见状,忙不迭把苏家的押题重点呈现给帝王。

    武帝一目十行扫过后,捏紧了重点。

    虽然押题很让他这个最大考官不虞,但眼下他不虞一件事——原告们的名次绝对有被压的可能性!

    “将这个押题重点也放在证据里!不,先悬挂在张贴答卷处,让举人们也看看。”

    吩咐完一句后,武帝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看向奋笔疾书的众人。

    离张贴答卷近的举人们看着巨大的一页纸,恍若树干一般延伸开来的思维导图,发现自己乍一看能够看懂的就一句话——论语十大热门话题八大金句。

    但细细去看树干的小字,就发现第八大热门话题:正义。

    下面就有今日题目的出处——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甚至还能发现他们出过的题目,也在其中。

    举人们:“……”

    “这果然世家子弟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吗?”

    “这谁概括总结出来的?十大热门话题,的的确确能是破题的关键所在啊。”

    就在举人们悄声议论时,苏敬仪边答题甚至还在揣测是不是玄学。因为这道题说的就是人才选拔制度要公平公正,要举贤才,远小人,才能让百姓信服,让国家长治久安!

    轻轻松松打完草稿,苏敬仪又拿出对待考试的郑重,认真抄录,且等笔墨完全干涸,才交卷——顺着指令,将自己的试卷直接高高双手举起。

    虽双手举起的那一瞬间有些冷,但随着无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苏敬仪又瞬间觉得自己傲然无比,自己体内燃烧着战斗的热血。

    因此他还是越发积极昂扬。

    而台下的武帝:“……”

    武帝看着不到三炷香,都提前交卷的六个原告,满意的点点头,当即示意李俊宏进行下一个环节——找出题者以及出题者自认为最好的破题角度。

    “出题者乃是河南籍张峰。破题是选才公正,”李俊宏将出题的文章念了一遍后,又字正腔圆念起六人的答卷。

    将七人文章全都听了一遍后,举人们有了对比。

    随着一声点评的话语,作为被选中的幸运儿,张峰率先开口:“回皇上,学生张峰信服原告们的真才实学。学生出题时光想着今日之事,忘记县试范围与难度一事。等被抽到时还有些懵。原以为原告们会不知道。可看他们答题速度,也说明对四书烂熟于心。即便有重点押题,那也说明人用心记忆了,否则光想都想想到底是那一本书。”

    “且六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跟县试三场答题大概一致。苏敬仪更擅长从细节处着手,从措施角度回答。而秦延武虽有些稚嫩,却是从朝廷整体格局分析,也附和人今日言说提及的海战翻船言论。吕勉用词……”

    “回皇上,学生信服。”

    一声声的信服原告实力的话语响起,武帝望着骄傲的原告们,含笑:“那原告们也真真实实受了委屈了!”

    “让三司和锦衣卫抓紧时间彻查!一月之内分清楚被告们的罪责,将所有涉事人员全都逮捕归案!”

    “为保障科考公平,会试延期一个月!”

    “另为保证科考公平性,从今后还加入天选抽题一环节。诸如这一届,那苏从斌苏举人,也的确算朕亲戚。故此将召集公正的大儒进行出题,朕来当众抽考题!”

    最后三个字,武帝还有些亢奋。

    这祖宗是保佑的。

    王有田这个名字多好。

    抽的题目也应景!

    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连会试也记得,还要保障会试公平性,所有举人再一次跪地山呼万岁。朝臣们听得天选抽题这词,一时间都不知道帝王是深思熟虑过呢还是幕后有高手指点。但不管如何,他们是彻彻底底明白一件事——从今日起,帝王的名声也不容人暗戳戳引导利用了。

    弑父对百姓而言其实本就不算大事。对他们而言换一个好皇帝更开心。

    而来自五湖四海的举人们,也不会因弑父对帝王有所畏惧,下意识的胆怯。甚至还会将武帝视作比唐太宗还厉害的帝王。等他们回到地方时,还会呼朋引伴诉说今日所见所闻,而后真心诚意为帝王跟某些人“守旧”的人争论!

    无视落在自己身上某些隐晦的眼神,武帝是直接心疼无比,“今日天色也晚了,若是离得近归家。若是家远了,便在广场上熬一熬。侍卫们安营扎寨,暂且提供个休憩场所,你们好好休息,明日天亮再归家。”

    还能在皇宫地界内休息一晚,所有百姓都亢奋至极了。什么生意什么赚钱都不记得了,纷纷跪地叩谢皇恩。

    举人们也跪地感谢。这会试都延期一个月了,也不在乎这一日时间了。且苏家的论语重点归纳很新奇,也正好互相交流分析一番。

    迎着感恩的话语,武帝是毫不犹豫把自己的老亲故旧,他当众说过的老亲故旧全都拦截下来了。

    不回家!

    皇宫就是家!

    原告六人:“……”

    万万没想到凑热闹还凑进了宫里的孔睿四人:“……”

    十人倒是正好凑成了一桌。

    武帝举杯:“来,朕陪你们庆功。喝碗牛乳,你们以后都聪明伶俐,当好官,都争取配享太庙,比你们祖宗出息!”

    苏敬仪近距离的看着帝王,看着眉眼间带着亢奋,带着真挚的帝王,他想想帝王运用的十六字律法,甚至还成立了两个千万为核心的三司以及青官处。

    他就觉得自己热血都被点燃了,是毫不犹豫且胆大的举杯:“多谢皇上,我一定会努力的。”

    武帝看着苏敬仪毫不扭捏,落落大方,甚至双眸熠熠带着崇拜眼神,他满意的点点头,轻轻与人一碰杯。

    听得酒碗相触的清脆声,苏敬仪直接一口将牛乳喝完了。

    这酒桌上的敬意就是得如此直白!

    他懂!

    “这上道的。脾气就是比你爹直爽。”武帝感慨,也豪迈无比,直接一口喝完。

    苏敬仪:“……”

    武帝看着激动的尾巴都快翘起来的苏敬仪,笑笑,又跟吕勉一行人一一碰杯。

    “皇上,我们不能喝酒吗?要当大人了!”秦延武等哥哥们都发表了想法后,捧着牛乳,颇为希冀的看着帝王,撒娇:“喝酒!”

    “要豪迈!”

    “然后被你祖祖打啊?”武帝笑了一声,带着明显的亲昵:“赶紧吃完饭,好好休息。明日你带着他们去给太后也请安。”

    “延武明日可要做榜样,好好招待朋友们,有没有信心?”

    秦延武傲然:“有。”

    “很好。”武帝满意的拍拍秦延武肩膀,而后看向众人:“这两天,为防外头乱,你们就在武英殿。当然你们两个大的,也要跟着干干活,历练历练!”

    吕勉和祁茂颔首称是,带着些隐忍不住的亢奋。

    这是……这是他们真正做“大人”了啊,被认为能够担当责任了。

    苏敬仪等两个大的说完,也积极抱拳感谢帝王的贴心。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武帝瞧着都颇为乖巧的未来好苗苗们,颇为开心,又叮嘱了两句,便转身离开。

    等帝王走后,所有人互相对视一眼,皆相视一笑。

    而后举杯。

    哪怕是牛乳,但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喝的豪迈极了!

    第68章  你们这封建社会,真是比刷到的奇葩甲方还奇葩

    而回到乾清宫的武帝,豪迈无比的端起自己最爱的烧刀子,一口闷。感受着列酒入口激起滚烫的热量,武帝满意的吁口气,“还是喝酒痛快!”

    话刚落下,武帝就听得禀告声。

    沉默一瞬,武帝示意福公公赶紧把宵夜带下去。确定殿内空气流淌的都是肃穆气息后,他稳重的端坐,看向应该此刻很忙碌的定国公,“定国公有要事吗?”

    分辨出帝王口吻中带着的一点心虚,定国公直接双膝跪地行了大礼:“皇上,末将斗胆,超品帝师……”

    “舅舅,朕真的缺人啊!”武帝直接打断了定国公的话语,“您难道没听见吗?那些狗官知道增产的好知道粮食增产的好,甚至都琢磨出安定伯一行参加肥土计划了,甚至都替朕安排好闵越总督来接替入阁了!”

    不提这些事还好,一提及武帝就愤怒无比,直接啪啪拍案,对着自己信赖的舅舅诉说最真挚的想法:“朕这回非得宰干净了!宁可这两年忙一点,也要剁干净了!”

    “他们有脑子他们聪明,可他们的聪明不用在正道上!”

    “他们不肯担责,却想着分享胜利的果实!”

    “凭什么啊?”

    “一听到那些狗官还敢拿粮食亩产说事,朕就控制不住杀心。就算有锦衣卫密探盯着,苏琮和思恩这两小的,一开始什么苦都吃过,被流氓混混打,被泼屎!”

    琢磨过帝王会诉个苦,但万万没想到如此直白道泼屎一词,定国公眉头紧拧成川。

    “他们年轻人脸皮薄又倔,是梗着一口气是真屎堆里,从悍匪刁民手里抢过话语权的。”武帝捕捉到老人家一丝的震惊,毫不犹豫替人诉说成功的苦难:“苏琮家书只提学地方语言困难,其他困难是一字不提。他们缺钱,把衣服甚至鞋袜都当掉。毕竟苏家给的鞋袜到底还是上好的绸缎。最后苏琮想着苏敬仪提及赚钱经历跟秀坊卖京城的图文绣样,靠卖刺绣花样为生。两个半大孩子搞农学,被人坑过骗过。一开始种子买的都是被煮熟的,压根没法发芽种植。重新买种子的钱,还是思恩背着苏琮去劫富济贫打劫得来的。”

    “好不容易有些成果就有刁民抱团欺生,思恩带人日夜守着还架不住附近全村抢夺,架不住法不责众这个词,反倒是自己被碰瓷了还被状告进衙门了。”武帝光想想,都觉得火气又刺啦冒出来了:“最后两人合伙搞了个天罚,让出利益,教导分化百姓,才定下了规矩。”

    “在山东宁阳三年时间,他们吃苦了两年。第三年,在让利的情况下,那当官的也算发挥出一点能耐,说服全县六成的村落一同按着研究出来的方法肥土种植。”

    “一年耕种下来,秋收成果喜人,才算压过那些反对者。”

    定国公迎着铺天盖地的威压,以及那一声声恍若刀刃的话语,那一声声能够让他想到往日辛酸苦辣的话语,他面色变了又变。

    最后,他大着胆子抬眸望着满面怒色的帝王,压下超品帝师这一事是否涉及拥兵自重等等微妙之事,郑重叩首:“皇上,正因肥土之事推广落实难,末将才深夜前来求您冷静思忖。我这冷静下来想想泄、题这事有些不对劲。那两狗咬狗的他们没那么蠢,确切说他们不敢豁出去!目前查到的确切罪证,都是暗戳戳在贡院外搞些小动作。”

    说着,定国公神色都带着犀利,再一次跪地恳求:“因粮食增产之事被窥伺,末将求您理智冷静,好好思忖。”

    偌大的殿内飘荡着苍老但沉稳的尾音,武帝定定看着声音都有些焦虑的定国公,“您焦虑这件事?反正咱们一力降十会!”

    “可就怕我们被人利用了。”定国公知道一力降十会,但此时此刻他是越冷静分析越担心,也顾不得君臣一词了,是着急无比诉说缘由:“苏从斌分析的对。要是还有人在算计,末将也觉得那幕、后之人把咱们都性格都拿捏住了。对他们而言唯一的变故可能就是苏敬仪还懂法。用法律把三司都压住了,所以我们这一方是完美的公正无瑕!”

    倘若有点瑕疵,这一场公审就成天下乌鸦一般黑了!到时候民心就极容易被恶贼利用。

    哪怕定国公没有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但人真真实实忧愁着。以致于殿内的氛围都随着人的紧张,渐渐有些凝重。

    武帝望着急得都要上火,双眸火焰都实实在在的舅舅,忽然间一笑,而后傲然的一昂头,一字一字道:“舅舅,我有娘!”

    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就差团团转的定国公:“……”

    定国公气得都直接哗得一下站直了身,喘着气看着帝王。就算昔年遭遇让他明白要恪守君臣之道,但肥土增产这事,是于国于民都有利的事情。

    是真真不能被毁了!

    “皇上!末将跟您说要紧事!”

    瞧着身形都有些颤栗,气得胸膛都一起一伏的定国公,武帝倒是没帝王的威严,直接下了龙椅搀扶自家舅舅,边飞快解释道:“舅舅,您冷静。我的意思是太后的人喊的泄题!您听苏从斌瞎分析什么?直接来问我啊!我才是您亲外甥!你跟我见外吗?”

    从未想过的假设在耳畔炸响,定国公如遭雷击。他都没顾得上帝王后半段带着怨念的话语,愣愣道:“什么?太后?”

    “你们联手把孔家那墙头草欺负了,他不找娘?康福大长公主一早就进宫了。”武帝瞧着实实在在双眸写着震惊的定国公,抬手拍拍人肩膀,傲然道:“用脚趾想想也知道,姓黎的那老匹夫失心疯了不可能。所以这是明摆着就太后她老人家干得啊!要不然就是福康大长公主来个先斩后奏!太后一听计策还行,就默许了!”

    面对如此简单的推测,定国公都急红了眼:“皇上!”

    “爹还没死呢,孔睿就是伯爷。是太后,您姐姐的意思。”武帝意味深长:“哪怕默默无闻也是历经三朝。更直白些,她们有利益谋划。伯爵是回报。”

    “可……”

    “非但伯爵,就孔睿那个所谓的二叔,驸马爷的私生子能荫庇为官,也是公主开了口。虽然是国子监下属的书局,但这也是实实在在的官。”武帝看着满脸惊骇的定国公,又缓缓补充了一条证据:“您觉得官小,就六品。可状元爷也才六品呢!”

    如此“铁证”摆在眼前,定国公不敢置信的拍手拍拍自己噗通乱跳的心脏,“您……您别吓我,我……我姐姐您……您娘,她这么厉害拿捏所有人大概脾性,那我们……那我们……”

    “经验也是一点点被迫磨炼出来的,锻炼出来的。”武帝瞧着面色来回变化,一副不信的模样,笃定道:“不信您过两天自己去问。”

    “反正有娘疼的,比有爹的厉害!”末了,武帝还傲然笃定强调一句。

    定国公恍恍惚惚,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您这话……”

    “反正朕从小就讨厌苏从斌。”武帝直白无比,还握紧了定国公手腕:“苏敬仪性子还行,苏琮又是个聪慧敢担责的。但苏从斌不能做个有儿子疼的人吧?”

    定国公府能捏着鼻子认苏从斌当礼法外甥,那更得为他这个亲外甥忙啊,否则就不公平了!

    被帝王拽着紧紧的定国公越发恍惚了,没忍住问出心里话:“你们……你们小时候闹过不可调和的矛盾?”

    “那没有,就是讨厌他那种怯怯的性子。”武帝紧绷着脸,眯着眼看定国公:“可太后却夸他周全,还让我喊他哥!”

    定国公瞧着帝王还真跟小时候一样,带着些霸道倔强凡事要第一的狗脾气,倒是又气又无奈,恨不得举手发誓:“不提您身份,咱们是亲甥舅,你司徒靖的大名都是我取的,字典翻了好多遍。比你娘取的那个定熙好听吧?且也笔画少,好写是不是?”

    武帝听得最后一句话,面色和缓了两分,冷冷的嗯了一声。

    “而苏从斌,那说冷酷点,就是养着当香火祭拜人的。”

    强调身份定位后,定国公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道:“他现在自己争口气,那咱们扶他一把,总比扶其他人要强是不是?以后他做出些能耐,按着礼法都得先给我定国公府请封。”

    “一个女人,不就是靠爹靠丈夫靠儿子?”

    “太后护着苏从斌,也是因为她自己儿子争气,所以也就想着帮着些她可怜的妹妹,想让她妹妹后继有人。”定国公最后再着重强调一番。

    武帝有些亲戚情谊挺好,但偶尔也真狗德行,得哄着得顺着。

    闻言,很争气的太后儿子开心了,甚至还委屈诉苦:“朕知道娘觉得亏欠姨妈。可朕想着给姨妈封个义母立个陵墓配个冥婚过继个孩子,她又不愿意。”

    “皇上,您……”定国公默念了三十遍“皇帝”一词后,低声,一副哥两好掏心窝的模样,道:“末将是非常乐意的。但我乐意也没用。一遇到您姨妈我妹妹的事情,那咱们在太后眼里那叫臭男人,不懂女人的苦。太后是觉得她的妹妹一辈子为定国公府牺牲,不得自由,毫无选择的机会。所以再……”

    磨着牙,定国公从喉咙里憋出音来:“配冥婚这事……这事不太行。咱们是好心,可咱们没法知道两个人合不合得来。万一太后说做梦梦见妹妹喊冤日子过得苦了呢?说冥婚那个磨牙打呼呢?咱们能跟她理论吗?”

    “我这个当舅舅的跟您在强调一遍,在这事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做多错。”

    “就顺着她!”

    武帝听得这番掏心掏肺的话语,瞧着没因为超品帝师,没因为文臣猜疑,跟他这个皇帝外甥生分了的定国公,当即眉头一挑,而后同仇敌忾的点点头:“顺着她。”

    定国公观察着帝王心满意足的表情,微微吁口气:“起码苏从斌,到底养了十年是不是?说难听些,养条狗养个十年,也算有些感情。且苏从斌也算听话,让他办点事他也算办好了,对不对?”

    闻言,武帝面色变了变,感慨道:“那也是。舅舅,朕跟您说实话。他真才实学,朕客客观观不带私人迁怒。等他金榜题名后,让他去云贵锻炼三年。回来接管国子监,正好赶得上苏琮科考。”

    定国公来回深呼吸一口气,才鼓足了勇气开口:“皇上,去云贵?”

    “苏从斌亲儿子说的,到苦寒地区,到边疆去,到大周最需要他们的地方去。朕不派他去打前站,多不好意思啊。”

    定国公:“……”

    迁怒!

    绝对是迁怒!

    感慨着,定国公小心翼翼:“去云贵也就去云贵,您都替他安排好了,那是他福分。末将还是担心泄题这事,您要不去问问清楚?”

    “朕才不现在去问。”武帝道:“让锦衣卫和九城兵马司和三司,三个部门精锐调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花来!看看朕猜测的对不对,也看看哪些人忠于朕!”

    定国公硬生生隐忍下火气,默默微笑,“皇上英明。末将还有一件事要汇报。”

    “说。”武帝勾肩搭背的:“咱爷俩用什么汇报啊,直接说就行。到时候喝……算了,您现在得好好养生,我陪您喝牛乳!”

    定国公:“……”

    定国公憋住问皇帝是不是酒喝多了癔症亲娘超厉害一事,肃穆道:“眼下其他朝臣都属于被忽然一棒敲后脑勺,懵了的状态。等他们回过神来,那肯定要各显神通要占据什么青官处执法台。”

    定国公观察着帝王的神情,语重心长道:“历来除掉人容易,如何安排新人上位,才是难题。”

    武帝哥两好的拍拍定国公肩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没事,朕手里没人。也让他们手里没人可以往青官处塞!”

    定国公:“……”

    定国公憋着气,继续道:“且他们这回都在揣测我背后有什么幕僚。您说我要不要凭空捏造出一个比诸葛亮厉害的人物来?否则他们若是知道压根无人当幕僚出谋划策,就几个孩子义气莽撞,而苏从斌这个家长也就只知道点龌龊事,就许孩子敲登闻鼓了。这个真相被发现后,他们万一觉得颜面无存,打击报复苏从斌就算了,他们对孩子们打击报复怎么办?”说到最后一句,定国公都想跪地了。

    他定国公府未来还小啊,却揪着家讳一事戳文臣的脊梁骨,万一被文臣报复呢?

    武帝直接一把拉住定国公,止住人跪地,目带杀气:“舅舅,朕有数。这回延武都来考试,他们还不识相,不是跟你作对,是跟朕在作对!”

    “要是有人猜测所谓的幕僚,你就放出风去是苏敬仪。”

    定国公闻言有些紧张:“苏……苏敬仪?他就算懂法,可到底不是什么天才人物啊,不像足智多谋的幕僚,要不还是说苏从斌吧。反正民间有句话叫扮猪吃老虎,咱们把影影绰绰的事情都往苏从斌身上扣,就可以显得人很足智多谋了。”

    “定国公,你也说了扮猪吃老虎。”武帝拍拍定国公肩膀,抬眸看向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只觉这一刻自己都冷静到了机智。

    “苏敬仪聪明着呢!就算没过目不忘的才华,可他有小人物摸爬滚打的机警!”

    “最重要的一点,他不要脸!”

    定国公听得帝王一字字带着些寒气的音,一时间都有些反应过不来。不要脸很重要吗?比才华比能耐还重要?

    捕捉到定国公闪现的震惊与讶然,武帝轻笑了一声。却也没继续展开详说,只开口吩咐道:“那姓李的,你让苏从斌去敲打,让他提及统一才子的标准,就朝廷台的事情让他提出来。借着这件事,恢复他礼部尚书的位置。”

    冷不丁又听到这正儿八经跟政务有关的事情,定国公压住满腹的思忖,肃穆应下:“是。末将领命。末将……”

    话语一滞,定国公有瞬间觉得自己熬夜出现了耳鸣。他刚才要是没听错的帝王是想姓李的,也就是那个墙头草重新当礼部尚书?

    “那……”

    “给董门体面太多,董阁老忘记自己的位置了。”武帝知道定国公开口想说什么。本来他也打算给礼部右侍郎周全,也就是董阁老的大弟子体面,让人接任礼部的。可结果呢?

    武帝想着,冷笑着打断定国公的话,直白诉说自己厌恶的理由,道:“替文臣周旋可以,但一句话都不替原告替朕的老亲故旧说一句,朕不虞,朕非常不虞!朕其他不行,朕眼神好得很呢!朕可是斥候出身!”

    “可……可那姓李的,那江南也不干净。”定国公面色直接铁青,“皇上,您现在抬举江南一派……”

    武帝一抬手,止住定国公的话语,字字铿锵有力:“户部尚书起码知道一个鸡蛋几文钱的。姓李的妄图当官,可他能把朕为何册封镇国公为礼部尚书的原因是倒背如流。且最为重要的是他识相,他也豁的出去捅自己一刀。”

    “江南只贪,这东华书院和翰林院一行人,是要权。甚至死到临头还在撺掇,还在挑拨离间。”武帝目光定定看着定国公:“朕看着国公府的圣旨,想的是与国同岁,想的是我大周未来。可他们却是想着削兵权。”

    “你说他们是不是有病?”

    “先帝时期就搞削兵权,削的是四方恶贼觊觎。甚至到现在还有宵小打秋风。”

    “可这群在京城,被重重兵保护的所谓官吏,他们张口闭口以史为鉴,可近在眼前的血案他们是一点都不吸收经验教育!”

    “所以文臣,必须去边疆,去最苦寒的地方去锻炼。甚至以后不去边疆历练,不许担任侍郎以上的高官!”

    “朕改革是改定了!本来想着给您弄个首辅阁老当两年然后让镇国公顶上。你们护着,让苏琮这些小年轻成材,朕也算循序渐进。可结果这群文臣不识相,那朕就只能直接掀了整个文臣升迁的体制!”

    听得帝王番掏心掏肺,对未来规划也实实在在到位的话语,定国公弯腰抱拳,发自肺腑道:“您心理有数循序渐进就成,末将可以厚颜霸占住青官处。反正末将年龄到了,凭着爵位还可以再撑两年!”

    七十岁退休只限制官吏,爵爷到死都可以上朝!

    闻言,武帝笑笑:“什么叫厚颜?您战功不提光辈分那就得碾压文武朝臣。您当百官之首,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其他人员安排,咱们先看看东华书院到底多少龌龊事。”

    定国公听得这话,无奈叹口气,垂首行了大礼:“皇上,微臣厚颜,您把任命诏书现在就写。要不然回家,我那老爷子您那亲外公偶尔清醒的时候不好惹。”

    武帝倒是没搀扶定国公起来了,他毫不犹豫坐回龙椅,挥毫泼墨:“还是舅舅远见卓识。朕现在就写!您自己起来去前朝看看,喜欢哪个院落,朕命人挂帝师还有青官处的匾额。”

    皇宫跟衙门也差不多,前朝是办事机构,后衙是家眷居住地。

    前朝三大殿中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是举行国家大典以及大朝会的地方。在三大殿两翼东有文华殿、文渊阁、上驷院、南三所;西有武英殿、内务府等建筑。

    这些建筑中,文渊阁,便是阁老办公场所;文华殿便是科举殿试阅卷场所,平时也是六部朝臣讲经场所,他觉得颇为合适做青官处。

    连位置都被安排好了的定国公:“……”

    跟着熬夜的朝臣们:“……”

    朝臣们倒是想请假,可谁也不敢这个节骨眼请假。哪怕帝王罢朝一日,可谁敢不上衙门点卯啊。因此盯着乌黑眼圈的阁老们就拿到了新鲜出炉任命圣旨,帝王亲笔写的,墨水都还没干涸的圣旨。

    面对这样一封圣旨,目前在岗的四位阁老表情个个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毕竟位列文臣武将百官之首这话不提,圣旨还强调了一句话——深刻践行落实了到边疆去,到苦寒地方建功立业,与张青天一般造福一地百姓。

    而这话也是实实在在,没掺杂一点水分。

    定国公除却西北大军外,他自己昔年被先帝“送”到闵越历练,是历练出来一支水师的!

    武帝之所以能做海贸生意,也是因为有这位娘舅打下的基础!

    所以帝师一词,定国公论功绩都当之无愧了!

    所以超品一词,定国公也当之无愧!

    阁老们:“……”

    众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苦笑。

    超品帝师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一份圣旨正式宣告了文臣升迁体制的改革!从今后非翰林不入阁就成为历史了。

    甚至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有没有翰林院这个机构都是未知数。

    首辅董阁老敲下官印,示意将圣旨抄录传送各地时。他视线忍不住看向乌压压的广场。文渊阁所处的位置,看得见广场一角,看得见兴高采烈的百姓们,看得见激动无比的举人们,看见的那无形之中凝聚起来的万众归心。

    当然他也感受得到整个皇宫,甚至整个京城内、紧、外、松的局势,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依旧跳动的,甚至有些剧烈的心跳。

    熬了一日,等回家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回眸望着夕阳笼罩下的皇宫,喃喃一句:“可皇帝哪来的那么多心腹人选?”

    与此同时,在武英殿一觉醒来的苏敬仪一见灿烂夺目的火烧云,吓得一个激灵:“我……”

    “睡过头”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甚至成了经典的表情包——宝娟,我的嗓子!

    在一旁等候的秦延武见状赶忙扭头唤御医,而后飞速解释道:“黄老太医说你太耗费精力,休息两日就没事了。也留下药了,你先喝一碗。”

    苏敬仪连笔带划。

    凌敏瞧着人张嘴的口型,赶忙宽慰道:“太后娘娘向来慈爱的,早早就吩咐等我们养精蓄锐,她要挑个黄道吉日再见我们。且再说了……”

    凌敏低声:“苏侯没告诉你吗?太后娘娘可疼他了。第一次见面,你由侯爷带着,才叫正经拜见。”

    苏敬仪听得这话,看向秦延武。

    秦延武见状立马反应过来苏敬仪担心什么了,赶忙道:“小孩子家家见面,跟苏侯带着见面意义不一样。”

    说着他声音都低了些:“我曾祖今早来探望我们时还说呢缓缓好。要是苏侯带着你去,或许还有压岁钱。把你缺失的十四年压岁钱都补给你!”

    听得接连强调的话语,苏敬仪放下未按着帝王命令拜见太后的担忧,双眸一亮:“压岁钱?”

    秦延武点头若小鸡啄米:“皇上可孝顺太后了,每年都直接给大把银票的。太后姑祖奶奶就给我们晚辈压岁钱都厚厚的。而姑祖奶奶给的压岁钱曾祖都不敢没收的,我能够自由花,能买糖葫芦!”

    苏敬仪闻言,对见太后愈发充满了期待!

    于是他颇为配合的喝药接受检查,打算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去彩衣娱亲。

    但万万没想到还没等他享受最最最高规格的医疗资源,去摸一摸武英殿这岁月留下的痕迹时,就见到了钟刑。

    “你们闲着也是闲着的*。这普法的任务,还有执法台机构人员职权设置,你们一个月内拿出个章程来。”钟刑言简意赅,抬手指指苏敬仪:“你挑大梁,为将军,安排他们几个任务。”

    苏敬仪如遭雷击:“我?”

    “我们?”

    “普法还有执法台的设置?”

    你们这封建社会,真是比刷到的奇葩甲方还奇葩还离谱啊!

    其他七个少年也忍不住点头:“这……这有点太难了吧?”

    “吕勉和祁茂他们都不在。”凌敏自觉很有自知之明。

    他们目前八个人,平均年龄都才十二岁!

    “古代十二岁都有当宰相的,你们狂一点不行?”钟刑边说缓缓拔出绣春刀,指向苏敬仪:“你不是好奇工部匠户,那喷雾器研究超过你瞎比划的要求吗?”

    “原因很简单,用命逼出来的。”

    苏敬仪瞳孔一震,看着指向自己的刀尖,唇畔哆嗦了一下:“我……我……我狂!”

    “我超级狂!”

    “钟叔叔有话好好说!”

    该死的封建社会!

    该死!

    有话好好说的钟叔叔刀尖指向其他少年:“有问题吗?”

    众人跟着哆嗦:“你们……你们没问题,那我们肯定没问题!”

    见状,钟刑慢条斯理把刀落回刀鞘,和颜悦色道:“也不是叔叔逼你们。其实这种机构设定很简单的。我派人把历朝历代那些机构变革的书籍给你们找出来。你们觉得好,就往执法台填充。不要怕,就凭你们一腔正义觉得好的,都往里填充就行。”

    “叔叔就是拿你们这个打个样,去堵那些叽叽歪歪文臣嘴巴。”

    “普法的书籍也一个道理,就你们感觉好的都圈出来。”

    “想想啊,孝顺的界定那些当官的都能磨磨蹭蹭的。现在要是精锐来琢磨这些事情,那些当官的又得字字推敲,各种琢磨。因此让你们弄个草稿版本,忽悠那些当官的正合适。皇爷手中的精锐得去处理要紧事。”

    听到这番解释,众人松口气。就连苏敬仪都狠狠吁口气:“我……我知道了。”

    “不过你们也得拿出本事来好好琢磨!”钟刑说完又拿起刀:“否则我揍你们还是很容易的。”

    “告诉你们,最近大人们都很忙。忙上火起来会打人的。”

    八个少年直接点头若小鸡啄米,个个表示只会很乖。

    等目送钟刑走远后,他们望着抬进来的一箱一箱又一箱又一箱的律法书籍和机构演变的书籍后,面面相觑。

    秦延武倒是积极无比,率先拿起《大周律》:“我要好好看!我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呢!”

    此话一出,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也忍不住昂首挺胸。

    连他们都有被大人甚至被帝王看重的机会啊!

    凌敏瞄了眼神色似乎有些呆滞的苏敬仪,带着些催促:“你……你不发号施令吗?”

    苏敬仪望着似乎都数不清楚到底多少字的书籍,只觉自己灵魂都在颤栗了。他止住沦为打工崽的惶恐,抬眸望着一个个写满了天真写满了热血的少年们,开口:“你们先看看书,我……我先冷静冷静。还……还从来没被这么重用过,有些小紧张小哆嗦。”

    对于这话,所有人都是理解,毕竟感同身受。

    因此其他七人都迫不及待的挑了一本书,垂首认真看起来。

    一时间,殿内氛围都有些肃穆。

    横扫了眼满脸亢奋的年轻人,苏敬仪摇摇头——一群愚蠢的实习生!

    感慨着,苏敬仪随大流拿出了《大周律》,憋住打哈欠的冲动,慢慢翻看起来。

    一个时辰后,秦延武朝左右瞄了瞄。望着个个拧眉肃穆状的同伴,他最后瞄了瞄翻阅速度堪称最快的苏敬仪,忍了又忍。

    最后他望着密密麻麻的条文,眼里迸发出求知的欲望,红着脸靠近苏敬仪,小声:“苏敬仪,这……这个字念什么啊?我……我……”

    说到最后秦延武声若蚊蚋,“我……我有好多好多字不认识。”

    “读半边,还是不会就跳过去。”苏敬仪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翻了一页,边指点道。

    秦延武震惊:“跳……跳过去?”

    凌敏一行人闻言也齐齐昂头看向苏敬仪,不约而同问:“跳过去?”

    “不认字很正常。我翻过我爹那本《大周律》。他老人家也有不认识的字。他查字典,用反切法注音,偶尔还装模作样拿来考问我。”苏敬仪说完看向满脸通红的秦延武,说得很认真:“所以不认字才是正常的。”

    秦延武迎着苏敬仪郑重的目光,对此理解归理解,但还是有些不服输:“那……那我能去苏侯的那本书吗?”

    苏敬仪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你都磨蹭了一个时辰了,还不服输还不知道自己多少文化含量吗?

    但这话只能腹诽,毕竟秦延武才八岁,未来可期。

    暗暗感慨着,苏敬仪眼角余光瞄了眼孔睿这群县试考了N次的学渣们。

    “曾孙少爷,咱们现在不能去想苏侯的书。您想想啊,咱们这群人虽说没多少文化吧。四书五经还算认识。可就我们这水平,看见大周律都发懵。”孔睿说着也控制不住打个哈欠:“我……我算了,就算有人盯着,我也不装文化人。太难了。这律法书籍太难了!”

    听得有人开了口说难,凌敏干脆合上《大周律》,言简意赅:“咱们是武勋子弟啊,学军法就够了!”

    天知道一个时辰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早知道都不会,他就不装了!

    “你在坚持一下啊,安定伯不是最好跟苏侯攀比吗?”

    “我祖父跟苏侯攀比,比不过也没事啊。反正我是孙子!我都定亲了,苏敬仪都还没定亲呢。论人数我都是我家赢!”

    如此无赖说词一出,其他少年也纷纷合上《大周律》:“敬仪啊,咱们真干不了这个差事。”

    苏敬仪也跟着合上书籍:“我也干不了啊。”

    秦延武环视一圈,气呼呼无比:“不行,咱们要干!”

    苏敬仪:“所以咱们才要用简单的话来普法啊。不能用这么深奥的词汇。”

    其他六人毫不犹豫齐齐点头:“没错!”

    “不是我们的错,是这用词太苦涩难懂了!”

    说完之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孔睿最后小声建议:“咱们要不然拜访太后吧。躲个十天半月的。”

    苏敬仪确定八个人凑不出一个文化人脑子后,确定八个人胆子却比天大后,沉默的抬手在自己脖颈处划一下:“这又不是家里的功课!锦衣卫指挥使布置的任务啊!”

    “咱们完成他说的那个机构。”

    “你们都学过管家了吧?那种机构设置,跟家里院子安排也差不多啊。”苏敬仪低声道:“至于这种跟文化有关的内容,咱们可以说术业有专攻啊。实在不行,等机构的事情完成了,咱们出去偷摸找讼师来代笔,不就行了?”

    “你们这几个可别跟我说,没找代笔的做作业。”

    孔睿闻言当即笑了:“苏敬仪,你脑子转的挺快啊!早说啊。代笔我有固定的!”

    “我也有!”

    “我祖父涉及治安管理,他那个衙门里有司法的文书。”

    “绍兴师爷甲天下,这刑名师爷找绍兴籍的。”

    “……”

    苏敬仪满意,挥挥手示意众人侧耳倾听:“咱们这么办啊……”

    颤抖吧,封建甲方爸爸!

    我给你搞出个外包!

    老子当ppter!

    一直暗中盯梢的密探赶紧去汇报。

    要命了的,一群字都不认识的崽,怎么装神机妙算的诸葛亮啊?

    搞出个让群臣信服的执法台!

    皇上这回是玩大了!

    第69章  “顶层设计”的机会可能就只有这一次!

    武帝一目十行看完密报后,愈发信心十足。于是他是带着左膀右臂,是专心宰蠹虫!

    锦衣卫的诏狱内,武帝无视跪地求饶的一群废物,看着挖出来的尸骨,直接一鞭子抽黎阁老身上。瞧着人疼得浑身直抽抽,他尤不解恨,“老东西,敢利用朕,利用太后,利用舅舅的一丝善心琢磨自己官运亨通?”

    说罢右反手抽吴院士:“厉害啊,知道这么多事,藏着掖着不上报,是在暗戳戳看朕的笑话?”

    吴院士哆哆嗦嗦求饶:“不……不,皇上饶命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以为这些不算要紧事。毕竟先帝一朝的事情,您说了既往不咎啊!”

    “且他弄的又是寡妇。这寡妇没了清白名声,按着民间宗族规矩都会直接浸猪笼活活淹死,左右都是一个死。所以这也不算要紧大事,能伤及这个老匹夫根基的大事!”

    听得这声虽然凄厉,但还带着高高在上口吻的话语,武帝忽然间觉得气闷。示意钟刑接着审讯,他出去透口气。

    可哪怕离得很远了,却依旧能够嗅到淡淡的血腥味,以及那一句句在耳畔的话语,让他无端的心里就烦躁的要命。

    小时候以为成为帝王,就可以对所有人杀生予夺,大权在握,无法无天!

    等成为帝王后,才发现皇帝,一个稍微有点追求的皇帝也难当的很。

    朝臣一堆破事不提,这民间宗族,都可以轻易的拿捏一个人的性命!

    可这男人女人都应该是皇帝的子民,生死都应该掌控在帝王的手里!!

    自觉帝王权威被挑衅,武帝回宫后对着职官表看了又看,喃喃着:“君父,普法。”

    屈指在桌案上敲了又敲,武帝静坐一夜。

    无人知道帝王这一夜思忖了什么事。

    但清洗行动却堪称迅猛,朝廷邸报迅速发往大周各地。

    黎尚信黎阁老被查以权谋私,与其子、门徒勾结翰林院和吏部,把控官吏晋升,染指科举,甚至借着男色、媾、和互相作为把柄,形成攻守同盟,对抗帝王查证。利用惊鸿楼偷税漏税,伪造户籍,隐户屯民,逼良为娼,贩卖女子,训练扬州瘦马。更在三十年前奸、杀良民,仿照古玩字画,曾借此生财赚取利润,扩大东华书院的名声。

    所犯罪行十恶不赦,夷三族。

    在京的举人们看到张贴的告示后,全的头皮都麻了,“奸、杀这些事公审时曝光了,原以为就丧心病狂了,没想到还有这等恶心的事情。男人……男、媾、和……这简直都难以启齿!”

    “难怪呢,先前都说东华书院好。没人说坏话!感情都睡到一个被窝里去了!”

    “竟然是如此壮大吗?难怪东华书院有那多钱财可以招揽寒门子弟!难怪前几年是开天下文辩场所,号称要比稷下学宫更胜!难怪对学生这么好嗯?感情还是卖身啊。”

    “什么时候杀、头?”

    “……”

    混在人群中的许连翘听得一声声杀杀杀的怒吼,抬眸瞥了眼不远处某些颤颤巍巍,掩面而走的前东华书院学生们,嘴角勾出一抹不屑的嗤笑来。

    连反抗都不敢反抗,永远都不如文庆哥!

    也不如她这个女人!

    被注视的人面红耳赤,有人羞愤而走,也有人唇畔哆哆两下愠怒离开。毕竟……毕竟无人敢指出许连翘的身份了!

    许连翘有好运道,可他们没有好运道啊!

    这世上对他们才不公平。

    这一幕在骇人听闻的大案中显得微不足道,但又十分重要。毕竟也算涉及到男人们自身安危了。

    文武朝臣们面对公布出来的罪证,也都震惊了。

    历来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有色很正常,但……但亲自男色勾结的,这就有些超越想象能力了。

    因此原本想开口替东华书院无辜的夫子和学生们求情一句的文臣们,想要劝帝王一句牵连甚广谨慎行事的文臣们都纷纷闭上嘴了嘴巴。毕竟他们可不想被人用暧、昧的眼神瞅着。于是从中枢到地方,东华书院派系以及翰林院吴家的党羽是被连根拔的干干净净,所到之处皆是拍案叫好的声音。

    当然如此正义背后,也有新的风暴再酝酿。有人借此打压异己,有人将同党的罪名往仇敌身上扣,也有人目光盯上了青官处和执法台,甚至还大义凛然的追问帝王如何处理刑部尚书一行人。

    一时间整个朝堂是热闹不已。

    直到帝王借口吏部作乱,派镇国公接任吏部尚书。理由是光明正大且直白无比,军功赏罚分明,镇国公赏罚得到北疆一袭得到全体武勋的认可。

    此任命一出,朝臣们都傻眼了。

    吏部,这掌控掌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的实权部门让武勋兼任?!

    这完完全全就是帝王在彻底削文官的权利啊!

    还没等众人商量好怎么办,国子监祭酒李慕卿一封奏折,求统一才子标准,扬帝王扬朝廷威名的文章一出,所有文臣更加傻眼了。

    文臣们感觉自己脑仁都被敲麻了。这又是哪一出?哪一出?

    姓李的!

    你是疯了吗?

    你自己还是江南四大才子吧?

    你知道你这四大才子怎么评选出来的吗?

    李慕卿无视同僚注目,跪地说得是那个泪眼汪汪,说的真情实感,且画风也是直白无比:“纵观那东华书院,能够威逼寒门子弟,客观而言亦也是掌握了寒门子弟缺钱却机会的命脉。他们需要扬名需要才名就需要参加各种诗会。而诗会都是需要请柬的。这个门槛,微臣斗胆,经此惨痛的教训,我等不能掌握在民间文人手里。”

    “且微臣更斗胆,那些贼子敢言之凿凿说苏敬仪这些人没有才名就进行质疑,甚至还有那么多人应和。这个逻辑,从本质上就是在挑衅科举这个官方标准,就是在暗暗提升所谓的大儒能量。假以时日,大儒一句才名,就能定性一个书生的未来了。”

    最后一句话,李慕卿是字字铿锵,回想着自己这辈子最伤心的事情,才把这话说得是悲壮万分,是字字带血。

    当然也带着些可以让帝王设想的民间文人威胁性。

    听得萦绕在半空中凝重的尾音,武帝瞥了眼跪地的李慕卿。止住一声墙头草的咒骂,武帝面色凝重,肃穆点头:“李爱卿所言有理。朝廷是该指定才子的标准。不过礼部和国子监那是选治国人才的地方。这制定标准的事情就交给翰林院吧。”

    李慕卿闻言使劲回想自己被贬官的经历,让自己真挚无比的,依旧哀泣状。毕竟他……他现在没什么好怕的,算弃暗投明,上了定国公的船。

    其他文臣恍恍惚惚。

    “翰林院本就是安置文学、经术、卜、医、僧道、书画、弈棋人才,陪侍皇帝游宴娱乐地方。这才子也一样,琴棋诗画诗酒茶的,可不就是闲暇时来的玩意。”再一次强调翰林院的最初的机构职能后,武帝横扫朝臣:“就在翰林院下成立个朝廷台,当然这个朝廷台也得跟地方交接好。”

    “就先从天子脚下的大兴县开始选拔。”

    “顺天府尹李俊宏,这事你负责,你调往翰林院当翰林院掌台学士。负责好了,朕算你戴罪立功,还敢欺上瞒下被一张条子束手束脚了,你就自己找个地方上吊自杀,朕与你全尸。”

    闻言,一直提心吊胆的李俊宏心彻底放下来,匍匐叩首:“微臣多谢皇上开恩!”

    李慕卿见状面带微笑,跟着叩首喊帝王英明。

    武帝瞧着老老实实的李慕卿,满意的嗯了一声:“镇国公任吏部尚书了,你就官复原职吧。这三年不说有所起色,但也战战兢兢,知道好歹。”

    猝不及防听到这话,李慕卿差点没按捺住欣喜。原以为要把才子标准的事情搞好,才会机会官复原职,没想到现在这么轻轻松松就可以重回尚书位置了。

    于是他接连叩首,虔诚无比:“微臣多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朝臣们吸口气,表示自己有些跟不上帝王的节奏。

    这……这姓李的捡漏了?

    礼部左右两位侍郎见状努力微笑,维持好自己的体态。对于左侍郎而言,对于老上司复位,心情还不算太复杂。毕竟还有个后起之秀呢。

    礼部右侍郎周全:“……”

    周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撑到下朝,撑着给官复原职的礼部尚书贺喜,撑着下了衙门。他一等入夜,难得有些慌乱的,去拜访了自己的老师。

    董阁老言简意赅,直奔重点:“看来李慕卿是在县试之前就跟苏家,确切说提前跟定国公通过气了。所以这回皇帝愿意抬举他。”

    “直接抬举回尚书?”周全眉头一拧:“那三年前,武帝为何如此轻而易举就贬了李慕卿的位置?”

    董阁老迎着弟子的困惑,摇摇头:“眼下,武帝帝王心术老练,谁也不敢说揣测一二。你既已成礼部右侍郎,就踏踏实实为官。切莫犯那个大兴县七品官的错!”

    听得自家师父连徒孙的名字都不愿提及,周全表示有数:“师父您放心,论耐心,弟子肯定是有的。只是眼下这朝政暗流诡谲的,着实让人猜测不透。这到底是不是有高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闻言,董阁老面色一沉,“这不是你该想的事情,你不用多想。你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若真要揣测,我记得你膝下有一女,与苏敬仪年岁倒是合适。”

    冷不丁听到这话,周全思忖的面色都直接僵了:“这……这苏家宠妾灭妻出了名的,后院那般乱!”

    “第三代荣国侯私德有亏而已。宠妾灭妻,说直白些也叫上行下效。”董阁老面色沉沉,话语都厉了两分:“你难道还嫌苏从斌后宅乱?苏从斌治家不严一事,皇帝都揭过了。且眼下苏从斌明摆着知耻后勇,你觉得他独子的后院还能乱起来吗?”

    “你现在积极示好,总比日后连机会都没有要强!”

    周全闻言小声:“那苏琮……”

    “你闭嘴!光凭苏琮能把粪土变成金子,他的婚事你妄想什么?”董阁老说着都觉得自己被气得要升天了:“眼下趁早苏敬仪的婚事,你还能聊两句。等苏从斌殿试了,你信不信后宫那位苏贵人都要升位了?”

    “可……”

    “一入侯门,起码超品侯夫人。你是没看见那一封封的侯夫人诰命吗?你奋斗一辈子,都得弯腰。”董阁老理智着,甚至有些冷酷:“若我膝下没有合适的孙女,还轮得到你?”

    “咱是嫁给苏家吗?是嫁给定国公府,是嫁给太后啊!”

    “更直白一点是嫁给皇帝!”

    “这拐着弯站队,还轮到你挑三拣四?”

    “再过两天,你信不信都没上门说亲的机会了?!”

    周全闻言,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弯腰:“徒儿多谢师父指点。不过真要我上门说亲吗?派个中间人先说和说和?”

    董阁老端茶,示意人可以走了。

    他指点到这步,要是抓不住机会,也就别怪他这个师父没用了。

    浑然不知自己忽然间不算找不到岳父的“贵族剩男”,苏敬仪此刻是神神气气:“沙盘模拟多么简单明了,所以我要效仿沙盘。外加上让更多人看见,就要搞成站起起来的沙盘。”

    黑板搞起来,没有投影仪,但投影仪的框架要搞起来。

    反正古代工匠的创造力也超级牛逼的。

    收到申请的钟刑气得挥刀:“苏敬仪,你事情还没办法,要求这么那么多?”

    苏敬仪委屈:“那……那你们让我回侯府好了。侯府也有工匠,能够完成我的设想的!”

    闻言钟刑硬生生隐忍住火焰:“你们几个老实呆着,尤其是你。多的是好事者去你家门前看风水呢!要工匠外还要什么?”

    “五颜六色的画笔,还要这么大的画布!”苏敬仪比划。

    秦延武也积极:“我要冰糖葫芦。”

    钟刑直接挥刀:“再说一遍?”

    秦延武吓得往苏敬仪身后躲:“我在家五天可以吃一串的。”

    “我已经十五天都没有吃糖了。”

    “行行行,给你弄。”钟刑瞧着委屈巴巴的崽,横扫其他人:“你们要什么?”

    孔睿小声:“指挥使大人,能够让我二叔画一张獬豸图案吗?獬豸,就是律法那个独角兽。然后多画几个姿态各异的,到时候我们可以选出一个成为执法台的印章!”

    凌敏见孔睿开口了,见大名鼎鼎的指挥使大人虽然暴躁但还挺好说话的模样。他想了想小声道:“能……能给我祖父带一句话吗?我想要他给我三叔搜罗的仙人跳案例,以及能用我三叔做今日说法的案例写进普法书籍中吗?”

    钟刑定定看了眼“大义灭亲”的崽,而后看向跟其他人:“你们呢?”

    眼见小伙伴都大着胆子开口了,尉迟从军道:“其实……其实没工匠没事的。您把木器还有工具运进来,我可以做些木匠活。就苏敬仪说的沙盘,太简单了,我真能做。就是您不能让我爹和娘他们知道。”

    “这是我们保命的底牌。”崔护左右看了一眼,神秘兮兮的递过一张名单,“您派人悄声去找。不要经动我爹和我娘,也不要惊动我们这几个的爹娘和祖父,可以告诉祖母。对这些抢手就说按着老规矩,把《大周律》翻译成百姓听得懂的乡间语言。因为时间比较急,价格可以翻倍。”

    钟刑很郑重的应下,而后言辞犀利,一针见血:“钱呢?”

    崔护不解:“都是等事成之后再付款啊。”

    “您去我书房拿笔墨纸砚先给抢手。要是找不到您就联系我祖母,记得是祖母!”

    闻言,钟刑放心了。

    一一应下之后,悄然离开。

    等人走后,苏敬仪问:“你们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啊?咱们办事没钱拿啊!你们还得往外倒贴钱!”

    “这是荣耀啊,你竟然琢磨钱?”崔护震惊,从头到尾的打量苏敬仪:“苏敬仪,苏侯没亏待你吧?”

    “对啊,这送过来的穿着。你这衣料基本都是贡品等级啊。”凌敏说着还抬手摸了一把苏敬仪的衣袖:“是贡品!恐怕侯府按例分到的都给你做衣服了吧?”

    “敬仪,咱们都这么熟了,我直说啊,你这话一说出口都显得你小家子气了。以后不许提钱这个字,显得你没家学渊源。”

    其他人也一一点头附和。

    面对一群不差钱的主,苏敬仪也懒得提钱这个词了。他含笑收下众人关心的教育,“行,我不是还没出门宴会嘛,不懂这个贵公子的规矩。以后多出门玩玩,我就懂了。”

    听得这话,众人纷纷表示理解,且邀约着:“你家什么时候办认祖归宗的大宴?等你宴会后,我就可以正式给你下帖子了。”

    “今年还有秋狩,我们可以约着一起玩。”

    “夏日也可以约着去避暑山庄。”

    “……”

    苏敬仪一个个点头:“约约约。”

    快把自己未来半年的行程都约满后,苏敬仪悄然无息继续自己的洗脑大业。反正钟刑,确切说帝王都吩咐了,找着历朝历代好的机构设定照抄!

    简言之奉命“复制捏贴”!

    因此他自然要把从小说中看到的——男女同校,来自东汉邓太后下发的政策给抄进执法台了。

    其实除却男女同校外,还有大众以为的现代才出现的婴幼儿保育机构,其实西周时期就出现了,东汉就有明确记载与史册。甚至历朝历代都有。比如本朝也有婴幼儿机构。当然这种机构专门是皇室为武勋,尤其是驻守边关的武勋准备的。

    但不管如何,的确有专门的教育机构。眼下这个婴幼儿保育是归属宗正寺的。

    至于男女同校,却是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武勋女,一般都是进后宫,有皇后教养。

    但也没事,弄个专门的女子司法学校也行啊!

    “这个邓太后好厉害啊。”秦延武看着苏敬仪找出来的资料,双眸带着崇拜:“技术官吏也是她进行改革的。汉代察举科目中的“有道”科,这“道术”竟然只天文、历数、医方等方技数术!张衡,这个会地动仪的张衡就是这样入朝当官!”

    “咱们

    第一部字典《说文解字》竟然也与这位牛逼的人物有关。”孔睿感慨:“苏敬仪,你从哪里翻出来这么厉害的人物啊?”

    “学校啊,我想执法台肯定要律法培训的,就找学校。没想法一翻就翻到了这么厉害的人物。”苏敬仪一脸无辜的开口:“蔡伦造纸竟也跟她有关系!”

    “你们往下看啊!打造中尚方、弩、机!”尉迟从军惊讶着:“这……这武器也改革啊!”

    “什么?”凌敏一惊凑过身看来一眼,眉头紧拧:“这么厉害的女人,咱们抄写在机构上,会不会被其他朝臣警惕亦或是说我们内涵……”

    话不敢说出口,凌敏小心翼翼瞄了眼秦延武。

    秦延武闻言,警惕:“太后吗?”

    “可太后也没这么厉害啊。”

    “你讨打啊。”凌敏恨不得直接去捂住秦延武的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不知道?”

    秦延武见状,倒是淡然:“曾祖还有太后姑祖奶奶从小教我要实诚啊。她本来就没有邓太后厉害啊。”

    “你不要这么紧张兮兮。假设皇上真拘泥这些,他怎么会让我们找,我们染指执法台这么重要的事情啊。”

    “不就是想看看我们年轻人的果决吗?”

    “只要为朝廷为大周好,什么不能添加?你不要跟个老古董一样,想那么多。”

    “要是觉得政策不好的话,皇上他们肯定会筛除的!”

    凌敏闻言一怔。

    苏敬仪抬手拍拍凌敏肩膀:“秦延武说的有道理。咱们写归写,要是觉得不行的话钟刑这一关就会直接删除掉了。”

    凌敏瞧着淡然的苏敬仪,再看看双眸熠熠的秦延武,来回转了两圈,最后吁口气:“行吧。反正……反正你领头,出事也找你们两个。”

    嘟囔了一句后,他又低声:“邓后面那个字记得注音,我怕单独拎出来,我祖父他们听讲时候都不会念。”

    众人沉默一瞬后,互相对视一眼,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办法,一屋都是县试水平的崽。

    嗯,还没成婚呢,都叫崽崽!

    一群人笑得开心,也胆大无比看见中意都往执法台塞!

    苏敬仪更是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着。反正两辈子,“顶层设计”的机会可能就只有这一次!

    不逮着机会好好发挥光和热,都对不起穿书!

    于是接下来一个月,苏敬仪沉浸带队“复制”历朝历代智慧结晶的大业中,还给他们这个天团取了个好听的名字——智慧码头搬运短工!

    秦延武抗议:“不霸气!”

    “咱们以后没准变成长工呢?这暗戳戳提醒皇上给我们表扬信总要有一封吧?”虽然现在吃甲方的住甲方的,可跟后世实习生也真没什么区别啊!

    苏敬仪表示自己还是有梦想的。

    要是皇上看中他了,他不介意荫庇为官的!

    闻言秦延武点点头:“好吧,我还是觉得冠军崽崽帅气。你都让普法大赛第一名叫冠军了。”

    冠军侯,取“功冠全军”之意,自打霍去病受封后就成为传奇了。

    “那你自己去争取当冠军啊!这种霸道的荣耀要朝廷册封才有意思。你自己喊冠军崽崽,就弱了。”凌敏劝。

    孔睿也劝:“短工这个词挺好的,就是智慧这个词,显得咱们太没智慧了?要不要狂傲一点?”

    “你打算狂到什么程度?”崔护问:“天下第一吗?”

    “那太狂啊。叫大周……现在也不行,说有朝廷台统一才子标准了。那叫贵族短工?”

    “咱们现在又不对外,扯身份又什么用。才智才是重要。”

    “……”

    一群人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同意了智慧码头搬运短工的团体名称。毕竟智慧码头也算很形象了。历朝历代的智慧化作一艘艘巨轮,好的智慧全都被他们“搬运”了,浓缩成执法台纲要。

    搬运短工们进行对着执法台纲要删删减减做完最后的修改后,便积极申请要回家了。

    他们完工拉!

    武帝看着一张御案都放不下纲要,沉默的翻看。

    看完之后,他深呼吸一口气,“钟刑,把两位国公,安算了,就另外再叫上苏从斌。先听这群搬运工讲解。”

    钟刑颔首领命。

    一个时辰后,帝王带队亲自到达武英殿。

    果不其然武英殿院落有个大大大的沙盘画布。乍一看,的确是一目了然,分工明确着。

    且现在一群短工是精神抖擞,尤其是为首的苏敬仪脸上就差写两个字——讨薪!

    感慨着,武帝免了众人的礼,示意开讲。

    苏从斌敛声屏息,小心翼翼的看着貌似“歪点子”特别多的亲儿子。

    苏敬仪冲亲爹一个安心的眼神后,感受着小伙伴们的一丝紧张。他一一看过,给个安心的眼神后,率先做了开场白:“皇上,诸位大人,接下来由智慧码头搬运短工团讲解执法台,请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也拍拍手以资鼓励。我们在短短四十五天五百十四个时辰内,翻阅了从西周到目前为止十四个朝代,三千年的璀璨历史,阅览的史册外加律法典籍高达百万字。在如此任务重时间急的情况下,我们能够圆满完成任务,是因为帝王对我们委以重任,让我们肝脑涂地,矢志不渝,夜以继日奋斗!”

    武帝迎着苏敬仪真挚的小眼神,喝口茶:“你倒是真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句话形象生动化了。可百万字,你也说得出口吗?”

    “回皇上的话,外包的钱,是我们自己支付的。”苏敬仪见帝王面色慈爱,没有生气的模样,幽幽补充一句:“也算我们看了。”

    武帝直接笑了出来:“行。先看看你讲的如何,否则朕可把你爹破格带过来了。讲不好,直接揍你一顿。”

    被破格带入的苏从斌垂首:“多谢皇上开恩。”

    苏敬仪瞧着亲爹横扫过来的眼神,清清嗓子:“执法台机构设定,将从职能框架、人员介绍、与其他各部关系*三个方面进行讲解。”

    边说苏敬仪朝小伙伴们眼神示意,边缓缓手动进行“PPT”翻页。

    秦延武积极无比接过指挥棒,指向职能框架做介绍:“按着帝王指令,执法台以执行律法为主,贯彻落实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这八个大字,以及朝百姓宣传律法。故此我们延伸出五个原则——”

    边说秦延武举起手指朝众人示意。

    镇国公乐呵呵的看着。这种“看戏”一样的方法,稀罕,但高效。

    因为他看得懂。

    重点都写着呢。

    五个原则:

    第一、严格执行帝王号令!

    第二、执法具有国家权威性,面对违法的事情必须强制执行。

    第三、执法必须根据法定权限、法定程序和法治精神进行管理!在严格执行的前提下,做到公平、公正、合理合法,以最大的素养做出完美的判决。

    第四、宣传律法应具有主动性。

    第五、执法人员应忠君爱国,具备律法素养(通过考试选拔),以及一定的武学素养。

    定国公一目十行扫过后,听得自家曾孙细细讲解五条原则出台的缘由,与有荣焉点点头。

    武帝听着,抬眸扫眼了也一副与有荣焉骄傲状的苏敬仪,眼眸闪了闪,垂首喝口茶。

    而后慢悠悠看其他人员。

    就见两个握笔做笔录状,剩下五个倒是积极围绕“沙盘”旁边,帮着手动翻页。

    “因此推出三大科室。第一执法科。”

    “执法科下设一线执法卫士一百八十人。执法卫士这个称呼,从锦衣卫这个词而来。当然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执法卫士,设想是退伍的民兵担任。按着省、府、州、县层级设定。我等目标是执法台设置到县。就像县衙也有礼户礼兵刑工六房一样,可以再增添一个司法房。”

    武帝闻言眉头一挑:“有点意思,继续!”

    听得帝王言语中的赞誉,苏敬仪微微松口气。

    这点客观他灵感来源于安置退伍兵来的点子。但没想到现代人又“白嘚瑟”了,古代也有退伍兵安置的!

    因此也就是秦延武讲授最为合适了。

    这些规矩他……他小小年纪就开始学了。

    军N代也不好当啊!

    被崇拜的军N代倒是信手捏来:“我朝安置退伍兵役,是补充务官、降冲小分和补授添差不厘务官和三种方式。前两种因有军功要求,就暂且不论。补授添差不厘务官这一点因只涉及到年龄,小臣胆大的拿过来运用到执法卫士中了。”

    这点,顾名思义就是朝廷赋予老兵一些职位,没有职权,偶尔就是做些杂工,跑跑腿。且年龄限制,得七十岁以上。

    可战场上活到七十岁以上,客观而言很少的。

    但若是将执法卫士结合起来,那就可以将年龄限制或许放宽到五十岁呢?

    “五十岁民兵返乡,他们在军队多年,早就熟悉军队的作风和秩序。相比给他们遣散的费用,将费用一部分用作工作俸禄,让他们日日可以执行律法,亦或是走街串巷讲授律法,便是极好的。”

    “能到五十岁的民兵,对军法肯定率先熟悉的。”

    “教导最基本的普法民谣歌曲,他们也记得住。”

    将一线执法卫士和执法监督卫士都讲述过后,秦延武双眸炯炯:“皇上,曾祖,还有镇国公你们有问题可以问的。我们不会我们记录下来,可以重新讨论的。真的,你们看,我们都还安排好记录反馈意见的人员了!”

    拿着笔的孔睿和崔护一时间不想秦延武率先开场了。这……这完全给他们找活啊!

    不过腹诽归腹诽,孔睿也颇为胆大的看向帝王:“皇上,我们程序上还是模仿公审很认真的。”

    “好。这点好是好,就是想过没有,各地县衙发展不一样,有穷有富。这个到县衙好是好,现在恐怕到不了。最多到府。”武帝开口说完,示意跟随的两国公也发表一下看法。

    定国公眉头紧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曾孙什么都好,就是……这个画板记录要点谁的主意?对老眼昏花以及没法过目不忘的人特别友好。”

    秦延武与有荣焉:“苏敬仪!”

    苏敬仪也积极昂首挺胸:“回定国公,我是从沙盘和笏板来的灵感!沙盘推演,要弯腰,且只能围成一圈看。这个竖起来,看到的人就多了,可以坐着看躺着看。且颜色就好像科举阅卷,这颜色用的多,重点也能突显出来。且翻页也不用愁,多个小帮手把前一页往画板背后,用架子夹住就行。简单易上手!”

    老爷子有眼光,黑板加PPT,绝对是汇报工作的好帮手!

    “颜色少用一点,黑白就好了。”定国公定定看了眼双眸闪闪,就差有条尾巴翘起来的苏敬仪,忽然间到觉得人似有点机灵劲的。

    镇国公闻言,边附和:“老爷子说得对。”

    但边说他却给帝王使眼色。他看得贼清楚啊。

    武帝横扫眼苏从斌。

    苏从斌见状表示自己看得是挺清楚的。这字又大,又重点明确的。加上颜色,那是直接一目了然。

    见状,武帝有数,暗暗打算给请太医好好看看。眼下,他是肃穆着:“年轻人花里胡哨些也正常。咱们眼下都是家属意见。等你们给其他朝臣讲解的时候,还是正规些。”

    万万没想到还要给其他朝臣讲解,所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敢信:“我……我们讲解吗?”

    “当然了?不然朕来看你们彩衣娱亲吗?”武帝问的理所当然:“是朕小公主不可爱吗?还是朕没皇子督促功课?”

    迎着这接连响起的质问声,接下来要出场讲解的凌敏感觉自己腿肚子都在打抖了。本来没见到自己祖父他是略有些遗憾的,可……可现在一想到要当着朝臣讲解,他……他甚至兴庆祖父没出场了。

    毕竟现在讲解不好,也不怎么丢脸了。

    要是第二次讲不好,那才丢脸。

    苏敬仪见状积极给凌敏加油鼓劲,无声比划:“未来侯爷苗子!”

    其他人也纷纷给凌敏加油。

    瞧着小伙伴们的眼神,凌敏缓缓吁口气:“皇上,诸位大人,接下来由小臣讲解执法协调的文员。毕竟历朝历代都是德主刑辅,本朝虽强调执法必严,那亦也是针对违法犯罪的案件而言,归根究底惩戒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我朝亦也是构建大同社会,政通人和,繁华盛世为目标,且大周地大物博,各处风俗人情也有不同。假设一刀切,过于简单强制,虽然合规却不合情理,也怕被地方官吏断章取义。”

    “故此有些规定,还得地方摸索后,反馈回中枢。故此一年为一期限,推行试行版本。”

    “执法协调文员,一开始便是收集反馈的信息,当然也可以去地方走访。因此这个人员,一开始可以广泛征收游学的举人,亦可以让皇商反馈……这些真正的可以做短工人员,提供汇报相关情况,可以按着每条信息的价值来得些金钱的回馈。”

    “等日后体系成熟,就可以通过考试招录经验老道的协调文员。劝说两次,两次若是有民众不干,便是强制执行。对于官吏,我等认为一次警告便可,第二次便可强制执行。”

    “考虑到地方执行力很好,但过于软和了。”武帝开口:“地方的确鞭长莫及。还是按着执法卫士这点来。先强制入住县衙,先让众人皮紧起来。”

    凌敏听得赞许,微微松口气,至于鞭长莫及这些,客观而言,还有些超出他的能力了。

    瞧着小伙伴认真记录过后,他鼓足勇气介绍执法档案记录。这点,每个机构都有,便是强调一句文书作用。

    以及——

    “我们设计了八款印章!”

    凌敏说完将指挥棒交给孔睿。

    由孔睿隆重介绍薅自家叔叔羊毛,从而诞生的八款威风凛凛的印章。

    武帝瞧着映入眼帘,各种图文并茂的印章,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真是差生文具多”——正经事情干到一半,设计文书印章倒是齐全的很。官印、科室印、骑缝章、压款章、落地章、防伪章、起首章、天干地支纪年章是一应俱全。

    “这个独角兽设计的倒是凶猛的。”镇国公拍掌:“不错不错。看着就喜人。”

    “多谢镇国公赞誉。”孔睿与有荣焉的。

    反正他给二叔写慰问信了,让人多喝芝麻糊补补头发。

    “接下来就是宣传科,由请短工苏敬仪介绍。”

    苏敬仪朝众人行礼,先简明扼要的介绍宣传科五大下属机构。

    一、宣传学院

    二、讼师统一资格考试科

    三、学生实习办

    四、送戏下乡科

    五、三千百扫盲科

    “宣传教育学院分两大类,第一是成立女子司法学院!”苏敬仪说完后,敛声屏息,抬眸定定看向帝王,又飞快左右瞄了瞄。

    武帝瞧着人滴溜溜乱转,却带着些狡黠的光芒,冷哼一声:“且胆大说!”

    “这点灵感来源是东汉邓太后。”苏敬仪边说扫眼凌敏等人:“皇上,诸位大人,请允许我隆重一下邓太后!”

    其他小伙伴们见状颇为机警的举起“小抄”免得苏敬仪忘词。毕竟这位太后太厉害了,好多好多好牛逼的政策。甚至在位期间,十年天灾啊,都撑得住!

    全场所有大人:“……”

    武帝:“你们干脆把小抄拿过来。”

    “那不行的。要有仪式感。”秦延武撒娇:“皇上,我们很认真的!”

    武帝嗯了一声:“是认真。就是小抄字忒大了些。”

    话虽然如此,但武帝还是颇为给面子,认真听讲。

    苏敬仪最后指指耗费了传说中孔二叔三根头发画出来的图:“看,浑天仪,还有这个中尚方、弩、机,以及《说文解字》!”

    “足以见证,女子亦也是有些智慧的。且孟母三迁的故事也告诉我们,孟母的重要性。没有孟母的远见卓识,就培养不出来孟子!另外举个让帝王生气的例子,昔年某个叫韩山的母亲就是过于短见了,没有智慧,没有大格局,差点毁了帝王的海贸大计!”

    “故此综上例子,我等认为开设女子司法学院很有必要。让女子,尤其是官员女子知法守法学法懂法,有助于培养女子忠君爱国的情、操。例如被选入《大周二十八孝》中的寇准母亲,就能够积极的劝谏,甚至颇有眼见的劝谏寇准莫要贪污受贿,要做个好官!”

    “用民间的话来说,贤妻惠三代!”

    说完,苏敬仪观察着帝王似乎没什么表情变化,于是便继续翻页,讲述:“可以请皇后出面,优秀的学院可以颁发奖状,上书半年期,一年期毕业,一等奖二等奖,以此鼓励!”

    “借此鼓励女子积极学习。”

    “且还可以跟什么京城第一名媛第一才女啊这些荣耀结合起来。让才女也有皇家来定义!”

    武帝听完后,问:“邓太后不是男女同校吗?”

    分辨出帝王似乎对男女同校更感兴趣,苏敬仪小心翼翼解释:“回皇上的话,现在某些风俗太腻腻歪歪了。想要执法台快速落实推广,势必要做一些改善。相比成立男子学校而言,小臣私以为女子教育更为重要。尤其是寒门子弟,不是小臣多嘴,有些人一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边又爱抛弃糟糠之妻,嫌她们黄脸婆不敢说只敢说她们目不识丁无法沟通。倘若日后从秀才娘子开始教导,那就可以让全大周少些负心汉了。当然也得教导寒门子弟的娘。”

    “娘教导好了,某些寒门子弟被榜下抓婿,那千金小姐和婆婆相处也会稍微融洽一些。这官吏后宅和睦了,也更更好为您办事为大周肝脑涂地!”

    “当然某些达官贵人的家眷也得教导,免得以为有权势在手,就无法无天,无视律法一词,弄出草芥人命,鱼肉乡里的事情。”

    闻言武帝点点头:“继续。”

    “是。这就是我们预想的奖状!偷偷仿照了些圣旨的规格,但小很多很多。”苏敬仪激动无比的翻页。

    孔睿也跟着超开心。毫无疑问,又是薅二叔的羊毛!

    武帝瞧着规规矩矩一二三等奖,参与奖外,还针对七岁小闺女专属的奖状:积极回答奖、全勤上学奖、守法好闺秀/好宝宝、獬豸祝福小崽崽奖、执法好帮手、执法台十佳小执法、全京城最优秀的执法小能手、三司好学生……

    一连串二十来张的奖状,他没忍住侧眸看眼苏从斌:“苏敬仪这书桌果然不能放东西。”

    苏从斌没收砚台,他还觉得夸张了。

    可今日一看这花里胡哨的奖状,他是彻底觉得苏从斌做得对。

    苏从斌苦笑一声:“皇上您谬赞了。”

    苏敬仪闻言非常不虞,带着些亢奋,激动无比:“接下来有请奖杯!”

    感谢武帝感谢钟刑送过来的历朝历代的机构设置资料,让苏敬仪这个现代人又又又开眼了。

    最早的奖杯出现在西周初年,被称为“柞伯簋”。柞伯簋造型别致,敞口、卷沿、束颈、垂腹、斜直矮圈足并配以喇叭形支座,腹部镶有一对龙首形耳,上面的铭文明确清楚地记录了比赛的时间、地点、选手、比赛的结果。

    跟现代奖杯款式没什么区别!

    边科普奖杯的来历,苏敬仪把手掌都快拍红了。他们八个人中目前唯一有正经技能的崽!是出门能够正经打工的那种。

    其他小短工也双眸熠熠,带着热情,鼓掌。

    听得雷动的响声,尉迟从军望着小伙伴信赖的眼神,精神抖擞,推着小车,朝帝王展示他精心雕琢出来,将獬豸的毛都恨不得雕刻清清楚楚的九款奖杯样式。

    镇国公瞧着映入眼帘,威风凛凛的,又金光闪闪的奖杯,激动的上前摸了一把,有些不敢置信:“木的?”

    众人齐齐点头,与有荣焉傲然着:“从军雕的,颜色比例配的也恰到好处吧?”

    “这不错啊!在雕大一点,到时候军中比武之类,发个奖杯,倒也是激励作用。”镇国公捧着奖杯爱不释手:“我带一个回去给你们表弟玩玩。你们那个奖状有多吗?写一个做作业乖宝宝,我也一起带回去。”

    听得镇国公这积极的话语,定国公也起身看了看奖杯。摩挲着威严的獬豸,点点头:“的确要再大一点。到时候军中奖励也可以。不过感觉军中木头份量轻了些,还得用铜,体现这个奖杯来之不易,有份量。”

    “一等奖就稍微弄点镀金。”

    “有道理!”

    瞧着两位国公是越说越激动,武帝轻咳了一声:“奖杯比奖状靠谱些。两位国公且回来,让他们继续做下一个,讼师考试,这个要紧的。”

    闻言,苏敬仪不好意思笑笑:“皇上,我们还有有关学院的没有说完。”

    “说。”

    看着帝王笃定的眼神,苏敬仪冲尉迟从军比划一个加油的动作。

    其他人也齐齐比胜利的手势。

    迎着众人鼓励的眼神,尉迟从军红着眼,“皇……皇上,小臣……小臣斗胆,小臣自幼在祖父膝下长大,所以看见过工匠……看过木匠的难。”

    虽然他不以匠户为耻,但……但到底单独当着帝王的面提及,还是有些紧张。

    斟酌的改了词,尉迟从军小声:“我……我祖父算大匠户,客观而言日子过得还行,但我见过不少小木匠,动辄被打被骂的。且木匠也有些独家秘法的。比如制造龙骨水车,就有人因为这水车有功勋而师徒相杀。这师徒两一死,零件尺寸和减速齿轮各轮齿数,轴梢间的距离从此后就成谜,复刻不出来。”

    “且民间秘法,有些也容易涉及到恶性的商业竞争。”

    苏敬仪听得颤音,清清嗓子上前一步,做些补充:“比如苏家。苏家断代后,月华锦就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了。”

    “故此小臣有个设想,假设在执法台成立一个保密处。民间愿意信任执法台的工匠亦或是商人,将秘法自己埋藏在保密处。像苏家这样,倘若有不肖子孙祸祸家业,或许有一日也有后人可以通过保密处,将秘法重新发扬光大呢。或者约定过十年二十年不来取,朝廷可以将秘法交给皇商进行经营,到时候利润一半做善事。”

    武帝嗯了一声:“这事,再等等。凡事需要一步步来。”

    听得这声没有敷衍,反而带着真挚甚至还有些解释的话语,尉迟从军跪地叩首,其他人也跟着跪地行了大礼。

    扫过跪地的年轻人们,武帝笑笑:“起来吧,你们继续。”

    “多谢皇上。”苏敬仪起身:“第二个宣传学院便是百姓夜间学习学院。这个学院是季节性的,老师可以是国子监学生,尤其是禀生都是拿朝廷俸禄的。让他们去普法。”

    “当然也可以给学生一些束脩。这个束脩就像商号……”苏敬仪翻过一页,介绍积分制度:“参加教学,三天可以有一个积分。十个积分,可以兑换十文钱,亦或是积攒到一百积分,去藏书楼学习,可以兑换某本珍贵的古籍。”

    “这样公开,透明的规定,可以避免某些文人利用自己主观的喜好,进行某些资源的垄断。”

    武帝眉头一挑:“这点不错。”

    得到笃定的回复后,苏敬仪深呼吸一口气,“接下来就是皇上您先前也关注的讼师统一考试!

    先司法考试,后律师执业资格考试,他苏敬仪不弄出来都对不起八年学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0章  苏敬仪还能捞一个自己专属的博物馆!

    “统一司法考试针对的是司法学院学生,确切说是面向技术官吏选拔,来自皇上您公审时金口玉言的计划!”

    压住对司考制度指指点点的爽感,苏敬仪矜持开口:“小臣私以为讼师也需要进行统一考核,由朝廷进行认证。原因有三:第一,民间讼师,除却刑名师爷有家传师传外,大多讼师是由落第多年的秀才和举人转行的。小臣等通过些专业渠道,从县衙记载文书中总结出近十年上过公堂的讼师履历。”

    凌敏和孔睿赶忙张开他们罗列的超级大大大表格。

    虽说锦衣卫调查皇上没准早就知道了,可他们自己拿出“证据”就显得很专业了!

    武帝扫过罗列整齐的表格。

    表格横行是讼师姓名、籍贯、年龄、功名、大概经手的案件、师承,以及一个案件能够得到的银两和聘请者的“反馈”和是否升迁。

    竖列便是个个讼师的记录。

    是直观形象的将信息传达出来,且便于寻找。

    武帝定定的看着反馈一行。望着一连串的不知所踪,他眉头拧紧成川。

    察觉到帝王双眸如炬,直勾勾的盯着反馈这一行,苏敬仪倒是佩服的想给帝王点个赞。不愧是大boss, 第一眼就看“进度栏”。

    赞叹着,苏敬仪继续道:“纵观这张表格,我们可以得出两个县,上过公堂有过记录的讼师三百一十八人。其中二百人最初是秀才功名,兼当坐馆先生负责孩子蒙学兼写状纸。有三十六人是家传刑名师爷,当讼师为积攒经验,目前已经或为三司书吏或通过司法考试成为技术官吏。其余八十二人,在商贾口中风评褒贬不一。”

    “当然纵观两县案件,商业纠纷者多。而民间的的确确是厌诉,不敢诉讼。十年间能够查阅到百姓纠纷的案件仅仅有三十六件,在两县审判的一千八百九十案件中占不到一层。且三十六件几乎都是涉及凶杀刑事案件。”

    随着苏敬仪介绍,华旭峰和张琦忙不迭展开案件汇总表。

    “嚯?!”镇国公看着映入眼帘的汇总,激动的一拍大腿,靠近了细细看:“不错,数据有理有据的。一看就清楚!”

    说话间,他看向苏敬仪的眼神都带着些喜爱。

    要是苏琮抢不到,把苏敬仪抢回去梳理一下公文,也行!

    没错过镇国公猎才之心,定国公轻咳了一声。

    这苏从斌是他礼法上的外甥呢,这苏敬仪是他外甥崽,得喊他舅公的!

    天生就得替他忙!

    没错过两位国公之间的眉眼官司,作为苏敬仪的亲爹,苏从斌倒是半喜半忧,颇为复杂的看着苏敬仪。

    苏敬仪完全不去看亲爹什么眼神,反正他豁出去狂了,豁出去傲了。皇帝都说了复制粘贴好的机构好的政策。他不把数据不把“KPI”这些高效实在的东西填塞进皇帝填塞进未来实权贵族的脑子里,那就相当于白穿书一回!

    光想想,苏敬仪就忍不住骄傲挺胸,一脸嘚瑟着回应镇国公的感慨:“镇国公,那必须的。我们都是武勋子弟,用数据来汇报,才叫真材实料!外加上我结合了些商业手段。我听我娘说当年商号鼎盛时期,各个掌柜都是直接拿账本抬一箱箱银子来汇报利润。因此我就觉得用实实在在的数字客观真实,比可以语言婉转表达,甚至能够引发歧义的话更直白高效!”

    “至于这个表格……”苏敬仪:“灵感来自南宋唐仲久编写的《帝王经世图谱》,里面有了大量的图表,其中有代表性的是“职方九州谱”。我等只是将数值填入表格中。”

    表格古代也有了,呜呜呜!

    苏敬仪穿书没啥技能好显摆,只能摆弄些工作小技巧!

    “这样吗?那加数字,看起来直观!”镇国公边说瞧着在记录的张琦。虽然不记得具体名字,但感觉脸熟的崽,和善着:“把这个来源还有表格给我弄一份,我带回去让军中文书翻书,照着你们这个学。”

    张琦瞧着大名鼎鼎武曲星,激动的点点头:“是。”

    “且忙着正经事。”武帝示意镇国公老实坐稳,听讲。

    见状,苏敬仪继续介绍:“综合以上数据,小臣斗胆推测很多讼师只是科考不行换个所谓体面的行业谋生,而不是真正热爱律法,对律法的了解可能跟我们差不多,属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闻言短工们点头的频率是跟训练过一般,十分整齐。

    武帝瞧着八个人凑不出一本完整《大周律》的崽还敢这么整齐划一点头,没忍住开口:“除却延武还小,你们这几个十岁以上的羞不羞?回去一人一本《大周律》好好读。朕睁一眼闭一只眼,以后科考要是考大周律,你们不打算考了?”

    迎着帝王如此抱有希冀的话语,苏敬仪被其他小伙伴们感染着的眼下科考要改革的困惑,跟着热血无比弯腰称是,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帝王厚爱。

    说完之后,苏敬仪沉声继续解释:“对讼师而言只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而已,他们不在意官司到底谁输谁赢,只在意自己的钱能不能拿到手。他们这样的态度,毫不尽职,甚至都对不起自己拿到手的钱。因此绝大多数讼师在民间在百姓眼里是恶棍!久而久之也越发败坏讼师这一行的名声,以及衙门的威望。”

    “鉴于此,我们认为讼师必须要考核。民间厌诉,惧诉的风气是根深蒂固,甚至百姓们都道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将衙门视作洪水猛兽!”

    这一句,苏敬仪咬字清晰,字正腔圆,说得格外肃穆。

    “尤其是对于敢于敲响鸣冤鼓的百姓而言,他们遭受压迫他们目不识丁他们克服了对民间习俗的惧怕对衙门的惧怕,甚至豁出去好不容易省下来的钱找了讼师。结果讼师丝毫不在意,亦或是使用律法错误,亦或是吃了原告吃被告。这样一来,百姓们就会对官吏对律法甚至对朝廷失望。”

    苏敬仪弯腰:“小臣斗胆,民间可以畏惧衙门但也需要敬衙门。咱们父母官辛辛苦苦推行各项措施,不能让几个讼师恶棍加剧百姓对衙门的厌恶。要知道在大多数百姓眼里,敢于告状的百姓,在他们心目中是英雄。英雄遭受不公了,对他们而言也会让他们畏惧,让他们害怕,甚至让他们麻木,不敢在意任何朝廷有利他们的举措。”

    武帝手指敲敲扶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点到对。讼师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影响百姓对衙门的看法。不过还是得多些具体的数据。”

    说着他直接看向钟刑。

    钟刑叩首:“末将有罪,末将先前实在无法抽调出侍卫进行走访。”

    锦衣卫都连轴忙疯了!剩下的几个还没出师的,都被这群短工派遣,忙着调查相关的数据。

    “你记着,三月内直隶、山东、江浙这些富裕的,文风鼎盛的鱼米之乡,要考察到位。考察的具体方向,就用你们这个表格上的内容。把聘请者反馈这一点再详细一些,也罗列聘请者的户籍,从事的行业,以及大概花多少钱请讼师。”

    “对了,既商业纷争多。这几个地区,外加上闵越,也查查多少商业纠纷。看看商业诉讼如何。”

    此刻负责记录的崔护奋笔疾书,唯恐自己遗漏了一点。而另一边苏敬仪闻言恨不得激动出去跑个圈。

    武帝这位英年早逝的帝王超级英明啊。

    也知道用数据说话!

    得求着人别猝死,得求着人长命百岁!

    毕竟他跟大皇子不熟!

    亲爹跟大皇子也不熟!

    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小算盘,苏敬仪让自己冷静下来,缓缓继续道:“第三点,也是小臣胆大包天的一点设想。您先前提及执法台成为三司一员。小臣私以为执法台既监督律法落实,那在三司会审的时,应该站在原告的立场。故此小臣是想要成立朝廷讼师!!!”

    本想用公诉人三个字,但无奈翻遍了历朝机构真没有公诉人这个词,因此苏敬仪只能用朝廷讼师这四个字,只能这个时候用指挥棒重重敲一敲圈画重点的朝廷讼师四个字,举例说明:“比如登闻鼓敲响,百姓都滚钉板告状的,都挨过三十棍了,那朝廷讼师就该站在百姓这一方,加入公审程序,给喊冤的百姓出谋划策,监督查案,而不是坐在审判的桌案上。”

    此话一出,前来的众人视线都看向苏敬仪,眼里带着些震惊。

    武帝更是定定的看着。

    因大人们神色骤变,肃穆至极,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目光带着些担忧望着苏敬仪。

    苏敬仪感受着这一刻的寂静无声,感受着自己噗噗噗噗噗乱蹦哒的心跳声,他缓缓开口,让自己尽量气息平稳,尽量字正腔圆,底气十足的将观念输出:“比如死刑复核制度,从礼法上来说是仁慈是对所有人负责,彰显公平正义。可对于原告,对于失去亲人而言的原告们是无法理解的,他们无法理解为何需要一次次的复核,为何不能宣判后就立刻执行,以求个大快人心报仇雪恨。甚至偶尔遇到大赦,某些不是死刑的人还可以减罪一等!”

    “死刑复核制度很完善,地方三复奏直隶五复奏还有斩立决秋后决还有朝审制度,这些规定从大局上来说很好,真的很好。”

    后世都引以为傲的!

    苏敬仪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让自己开口说的更响亮些:“可朝廷有大爱,小臣斗胆亦也求一些抚恤宽慰。朝廷讼师该向原告尤其是向原告左邻右舍们宣传律法,讲解立法精神,引导他们从大局出发,而不能任由误会滋生。例如百姓们为震惊,为何县衙宣判了,还磨磨蹭蹭两三回,是不是有贪污了,是不是要颠倒黑白是不是再找关系把人暗戳戳给放了?”

    再一次重复一遍自己上辈子寒暑假被压着见习都听闻过的揣测,苏敬仪道:“朝廷讼师真的真的要解释诉讼流程为什么那么长。本朝一个案件从审判到执行宣判,规定最长期限是四十个月。这一点,从大局上我们能理解。可说句胆大的话,像我们这样起码读过书的,乍看到三复奏五复奏,也有些糊涂。等理解了好几遍,才明白分类明白律法制定很完善。”

    “可咱们将心比心,不能让一个亟需等待正义的百姓,甚至可能亲人遭受苦难的受害者去理解。像我们有时间甚至可以请人来教授,一遍不行教导我们五六遍。”

    秦延武瞧着苏敬仪说完,轻咳一声,补充:“敬仪,还有钱!很多小商小贩就是耗不起,才听从讼师建议直接算了!这个调查有写的!”

    “对!”苏敬仪听得提醒,赶忙补充:“且我们不愁吃喝,可百姓们,遭受痛苦的百姓们还得赚钱。他们要是耗费在漫长等待时间里,外加上还被周围四邻或者好心或者恶意的问几句,打着各种关心为你好的旗帜,光想想都觉得是煎熬。”

    武帝瞧着眉眼间带着坚定的苏敬仪,又看了眼眉眼间带着些怜悯同情的秦延武,笑了笑:“你们倒是不错!”

    “皇上,末将也觉得他们不错。不过朝廷诉师这名字不行。站在喊冤百姓身边的,应该是君父派出的讼师。天下百姓是帝王的子民。百姓喊冤,帝王作为君父,出面给喊冤的子民请讼师,是帝王为父的慈爱!”定国公说着,朝苏敬仪一行人挥挥手,示意人跟着他一起下跪。

    他觉得这群小子提的朝廷讼师很好。

    新出炉的机构何必跟督察院一样,有点高高在上呢?何必被刑部和大理寺这种老牌司法机构暗暗警惕呢?干脆扭头直接换到老百姓阵营。

    “朝廷某些人若是叽叽歪歪,执法台直接划分到宗正寺名下!”镇国公闻言也回过神来,跟着跪地,甚至激动无比开口:“那个女子学院,让我媳妇您姐姐带头,省得她在家跟安安对打,那个母慈子孝鸡飞狗跳!”

    武帝瞧着刷刷跪地的众人,抬眸去看眼画板上清晰可见的纲要,眼眸闪闪。这一抹思忖一闪而过,快得都无人捕捉*到。

    他起身去搀扶定国公起来,和声道:“舅舅,朕知道您疼着我,有话直说就行,带着孩子们跪什么呢?闹得他们等会不敢再说话了怎么办?”

    镇国公闻言也含笑起来:“也对,都说这回是家属。咱们一起帮着出谋划策,让这份奏折更完整。”

    苏敬仪瞧着乐呵呵的三位大佬,叩首感谢过后,把指挥棒交给崔护,示意人讲解下一个重点。

    “皇上,”崔护含笑道:“像我们这回要是按着我们划分的职能算,也是归属学生实习办。简言之,免费短工,甚至还可以倒贴钱。只要您给我们一张奖状或者证书。”

    武帝瞧着笑得一脸谄媚的崔护:“怎么,抢手这事不需要钟刑替你们瞒着了?”

    “那要的,皇上表舅,小臣好歹也算您半个外甥是不是?我不想挨打的。”崔护笑着攀了一声亲后,道:“小臣就是举个例子。”

    武帝嗯了一声:“重点。”

    崔护立马道:“学生实习办两个小厅,第一厅,便是国子监和积分兑换;第二厅,我等略有些仿照国子监贡生的性质。就比如我们,爹娘要是嫌我们烦了,就可以把我们塞进实习办来锻炼锻炼。当然像我们这样,用积分吸引不了我们,我们肯定没有干活的积极性。因此我们设计了三十六款实习勋章!有钱也无法买到的限量款!每一款数量都有规定,尤其是最最最牛逼的黄金獬豸款,每三年仅发售一枚!”

    “这一款上书执法先锋,免功课三年,家长见了可能要生气,但绝对绝对是富贵闲人甚至纨绔子弟最梦寐以求的一枚!”

    话语到最后,崔护都激动的有些破音。

    与此同时苏敬仪和秦延武合作,积极无比翻页,方便实习勋章展露在帝王眼前。

    武帝一目十行扫过设计堪称精致的勋章,差点直接砸了茶杯:“正经事没干多少,这勋章倒是设计的,还等级分明?”

    十八枚“天选”勋章,简言之就是抓阄。什么吃糖三天家长不许骂、痛快骑马野一天、放假五天……都是些半大孩子想玩,家长不太允许的事情。

    九枚十佳实习生勋章,介绍倒是厉害:见此勋章,所有同龄人都喊大哥好,超有面子!

    六枚执法少年勋章,简介倒是犀利:京城任我行!

    两枚贵族勋章,上书:光宗耀祖,我爹给我捏肩!

    一枚黄金勋章。

    乍一看,都挺让半大小子们心动的!

    “这些花里胡哨的别拿出来展示,显得你们小孩过家家呢。还黄金勋章,你哪来的钱?”武帝板着脸问道。

    猝不及防迎来如此厉声的质问,崔护一僵。

    他……他虽然是侯爷,但……但论关系跟皇帝也没那么近。

    跟皇帝关系挺近的秦延武大着胆子瞪圆了眼睛看了又看。而后扭头对崔护一行人郑重点点头,张口无声:“没生气,胆大没事的!”

    瞧着皇帝捧在手心里的曾孙少爷如此大不敬,帝王似乎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崔护来回反复吸口气。他迎着小伙伴们鼓励的眼神,大着胆子,将自己背熟的话说出口:“皇上,像我爹娘要把我塞进来的话,不得交一些束脩啊?从纨绔子弟来到纨绔子弟去,甚至要是还有多的话,还能匀出一点给国子监实习生。”

    说完后,他偷摸飞快瞄了眼帝王,就见帝王嗯了一声。

    见状,他狠狠松口气,也给接下来要讲的小伙伴使眼色。

    他和孔睿还算皇室近亲,逢年过节还有面圣的机会,但张琦、尉迟从军、华旭峰就比他还远远远远了些。

    可好像也这没什么好畏惧的,且还有秦延武在。

    感慨着,悄声无声比划自己从容的秘笈,崔护给华旭峰一个笃定的眼神。

    华旭峰见状,压住自己噗噗乱跳的心,上前道:“皇上,我等斗胆也想过赚钱的事情的。接下来由我讲述送戏下乡。这虽名为送戏下乡,但实者是想成立一个专门的普法娱乐且赚钱机构。机构灵感来自宋朝的“四司六局”。”

    这话说出口,华旭峰迎着帝王注目的眼神,感觉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介绍,这画板上都有。

    他眼下只需要按着演练时那样,一字一字念出来就行:“按着宋史记载,四司为帐设司、茶酒司、厨司、台盘司,六局为果子局、蜜饯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业务范围,互相配合默契,可以将宴会安排得十分得体。非但官府中隆重的宴席他们筹办,就是民间富豪也会邀请他们来筹办宴席,甚至以请到他们来办理宴席为豪。”

    “当然抽取的佣金也很可观。”

    “因此我等可以仿照四司六局,成立一个机构。这个机构涵盖说书人、戏班子、歌谣作曲、小说话本等科室。以及……”

    华旭峰看了眼凌敏,迎着人大义灭亲的眼神,他清清嗓子,道:“以及成立一档叫《今日说法》的晚间栏目。例如让浪子回头的某些纨绔来诉说受罚的故事,让他们念检讨书;也可以让某些牢里的罪犯,来诉说自己悔过的经历,亦或是某些被仙人跳诈骗的人上台来诉说。用他们的案例来警惕众人。比如清婉姑娘,就很典型,是知道律法后浪子回头,积极坦白还戴罪立功。”

    此时轮到翻页的苏敬仪飞快瞄眼大佬们,就见三人对清婉一词神色淡然,好像完全无所谓的模样。就连苏从斌,看起来也从容镇定,仿若听到一个陌生人名字一般。

    见状,他微微吁口气,将暗棋炮灰这些念头抛之脑后,双眸带着鼓励继续看向介绍的华旭峰。

    华旭峰迎着苏敬仪信赖的眼神,捏紧了指挥棒,感觉自己这一刻都有些想杀伐果决的将军,在调兵遣将一般,浑身充满了热血,让他克制不住的就傲然起来。也能够将早已滚瓜烂熟的话说得清清楚楚,也能够把握住这一次的机会。

    就好像县试,他抓住了机会,跟着孔睿凑热闹,结果他可以成为名垂后世的六原告之一。

    “当然这些警惕众人的案件,前来的观众要交钱。”

    “当然这个机构说推出的戏亦或是歌曲,可以传给其他戏班子。我们收取一定的智慧编写编曲费用。”

    “再当当然,在这个机构里卖些吃喝的摊贩,咱们不收钱但需要他们回答普法问题。”

    “如此实行一年半载,摸索出规则,培养出接班人后。最初的一批表演人员可以全大周进行巡回表演。当然这个罪犯演讲,就要换成当地的有代表性的罪犯,让当地百姓可以因此警惕。”

    武帝瞧着人虽然身形紧绷,带着紧张,但也话语流畅的说完。他嗯了一声后,开口问:“那送戏下乡是什么?”

    华旭峰迎着帝王提问克制不住一怔,脑中空白一片。

    苏敬仪见状连忙比划。

    瞧着提示,华旭峰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带着些颤音道:“回……回皇上的话,目前是百姓看演出免费,等体系摸索成熟后可以去乡镇进行免费表演。”

    武帝听得这声不差钱的安排,嗯了一声,道,“继续。”

    “宣传其实最为重要的还是让老百姓能够稍微认字。因此我们专门安排了三千百的扫盲科。敬仪对学习认字这一事颇有体会。这以下认字几种方式皆来自他以及我们读书认字的灵感……”

    华旭峰介绍后:“当然认字不用强制性执行。让百姓自发愿意学习的来学。等这一批百姓通过学习,获得工作获得报酬后,就会自然而然的带动他的亲朋好友读书认字。简言之就是先富带后富,实现共同富裕!”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倒是新奇。”武帝闻言眉头一挑:“苏敬仪,你琢磨的?”

    苏敬仪毫不犹豫点头:“皇上,小臣斗胆我爹说过您开海贸也让他投资了。华旭峰他爹海商。还有我们这几家都有投资的。您想想这不就是先富带动后富?然后我们现在几家虽然家产数额不一样,可到底都是富裕了啊。”

    其他七个少年齐齐点头。

    “换成平民百姓家也差不多。这读书认字了,可以参加普法比赛,获得奖品。还有认识几个字,会算点账,我们也让专业人士跑腿调查过的,去宛平县这些平民百姓多的地方调查过。粮点书店这些店小二,在百姓眼里都是体面的活。”

    “所以也不是小臣粗俗,侮辱知识。只是以我经验来看,对百姓而言富贵体面还有个自己眼睁睁看着有所变化的邻居日子一天天过得好,这比说教更管用。”

    武帝若有所思点点头:“你这先富带后富,实现共同富裕这话不错。找个机会要当众说出来!”

    闻言,秦延武积极无比:“皇上,可以印在书籍上啊,就好像大周二十八孝图,带画的,大家都爱看!”

    “等这个扫盲普法有案例了,到时候直接树立成典型人物,进行表彰推广。”武帝瞧着率先积极回应,虽然跟他想的不太一样的崽,但还是颇为积极予以肯定。

    “好,我记着!”

    苏敬仪看着眉眼含笑的秦延武,止住自己暗暗说宣传标语这件事。毕竟宣传标语一出,要毁现在墙体艺术。

    所以他还得琢磨琢磨。

    且一下子那么多说出来,万一日后“江郎才尽”了怎么办?

    扫过苏敬仪还拧眉思忖,似乎想要想如何妥帖说海商富贵的事情,武帝自觉还挺贴心的。反正他这话说出口,苏从斌眼下都当举人了,应该能够揣测透。

    于是他就继续问下一个要点了。

    “第三大部分,是执法台其他部门的关系。首先便是和兄弟部门……”张琦郑重的接过指挥棒,狠狠吁口气,而后开口介绍。

    听完所有的介绍后,武帝瞧着齐齐弯腰行礼的短工团。

    他屈指在扶手上点了点,问:“苏敬仪,你倒是挺会分配任务啊,每个人都领一块内容。但钟刑是指了你来总负责吧?你就没想过独自来跟朕汇报吗?历来部门汇报,可没有这依次轮流的!”

    此话一出,院落内原本温馨和睦的氛围陡然间都带着些寒气。定国公扫了扫自己曾孙,又看看其他少年郎,示意先冷静,先等苏敬仪的回话。刚眼神盯完年轻人,他又撞见苏从斌紧张的模样,当即直接一个刀子眼扫过去,示意人闭嘴,哪里凉快哪里带着去!

    免得苏敬仪因为当爹的被迁怒了。

    苏从斌:“……”

    苏从斌压住提溜到嗓子眼的心,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敬仪。

    苏敬仪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担心紧张好奇审视的各种眼神,茫然的眨眨眼:“皇上,小臣斗胆,小臣需要独自跟您汇报吗?钟指挥使的确有让我总负责的意思,那不是看在我县试名次的份上?真论跟您见面的机会,这些皇亲还有秦延武,哪一个都比我机会多吧。”

    “且就算我要独占这个功劳,不说替我们跑腿收集消息的是锦衣卫,就说他们这些人哪一个是受到不公待遇会忍气吞声的?从利益角度而言,我也不会那么傻啊。我们齐心协力,一起把您交代我们的任务圆满完成,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那你是觉得他们有家世才敢于抗争吗?”武帝视线从苏敬仪身上,一一扫向其他少年,问。

    苏敬仪迎着帝王忽然间真正带着些帝王威压的眼神,他头皮一麻,下意识想点头,但旋即又摇摇头,斟酌着开口回答:“回皇上的话,家世是一部分,性格是一部分。说句可能接下来要挨打的话。比如我爹。我爹他作为所谓的嫡长子,但是有瑕疵的嫡长子,又没父母真心爱护的人,他就不敢豁出去。但在场其他人,我说句胆大的话,有些畏惧爹娘的,可又敢找抢手,还知道闯祸往祖母院子里跑。简言之,都是被宠的着。”

    “家人其实给他们爱,给他们底气。这一点,足够让他们去应对不公。因为他们会相信,哪怕闯祸了家人也是永远后盾。比如凌敏他三叔。当初通州驿站被锦衣卫询问,他还敢字正腔圆掷地有声说自己是凌家三公子!非常自信非常骄傲!我爹现在自己当家做主做爵爷了,他都不敢这么横!”

    武帝听得这始料未及的答案,侧眸看看面色复杂变化的,被亲儿子犀利点评的苏从斌,又看看定国公,回想着自己小时候穷,却被舅舅举高高的画面,被娘护着被姐姐护着的画面。

    光想想他觉得自己也的确因此底气十足。

    感慨着,武帝眼神又瞄了眼苏从斌,轻咳了一声:“说你两句,你也的确要反省一下。”

    苏从斌听得帝王话语似乎都带着些和气,甚至还有些心虚的模样,他缓缓垂首,道:“多谢皇上,末将也不是感慨儿子说得犀利。而是回忆过往发现的确这话倒也总结对。娘亲走的早,但我没长得太歪,亦也是恪守人教导的礼法一词才到今日。”

    武帝嗯了一声,不去想某个人小时候也算护着他的画面,道:“所以寒门子弟有时候也豁的出去,世家子弟偶尔也会没有勇气反抗。说到底你,不,你们这个短工智慧团提出的女子司法学院是真有必要!”

    说着,武帝看向定国公:“舅舅,咱们家属开会。朕这回聪慧的,女子学院以姨妈的名来命名,您觉得如何?你看挑大梁的,也算姨妈的孙子是不是?还有姨妈的小曾孙也出主意呢。”

    定国公冷不丁听到这话,垂首跪地:“皇上隆恩,末将是不想拒绝的,就是您得出面跟您外公聊清楚。女子闺名女子……”

    瞧着武帝眉头紧蹙的模样,镇国公道:“老爷子,皇上都说了家属开会了。咱们不用闺名,有封号。皇上这个大外甥孝敬姨妈也正常啊,弄个霸气一点的封号。再说了,现在苏侯万一争气拿个状元之类的,他当官按律可以请封的吧?”

    “不说嫡母,他给自己养母请诰命不行吗?”

    武帝闻言笃定附和了一句:“对。养母!舅舅起来,这事就这么定了。这学院就叫昭宪夫人礼法学院。苏从斌自己说了礼法二字,而定国公府昔年能够艰难生存下来也是因为礼法。那礼法咱们家执行落实的最好啊!其他人来学习,也理所当然!”

    苏从斌跪地,“末将多谢皇上恩典。”

    苏敬仪瞧着亲爹跪地,也跟着跪地。反正……反正看样子好像对他未见过面礼法上的祖母有好处,那他多嗑几个响头都可以。

    武帝看着跟着跪地的年轻人,满意点点头:“苏从斌你也回去准备会试。其他不说,先给你儿子做个榜样《大周律》好多字都不认识!”

    迎着帝王这声夹着些拱火的话语,苏从斌叩首谢恩。

    “出去吧,朕要开个朝廷会议。你们这几个小的钟刑带出去学邸报课,让他们了解了解东华书院一案,尤其再探讨一下年轻人勇气反抗问题,还有教一教某些龌龊事。都大了,某些事情要懂,要知道外头人心险恶!”

    听得帝王如此用词,苏敬仪想着先前有关世家才敢反抗的问题,心中咯噔一声。但此时此刻他还是顺着众人一起感谢帝王恩赐与贴心,跟着一同离开。

    等屋内就剩下他们三人后,武帝直接开口:“你们觉得苏敬仪可以培养吗?”

    定国公听得出武帝是真帝王口吻,尤其是他目光直接黏在还未收起来的表格上了。见状他神情都有些复杂,语调酸涩:“皇上,苏敬仪瞅着,还真有点将帅的意思。哎,末将说着还有些小心眼了,这苏家祖坟青烟怎么冒的,一阵阵的!”

    “朕也小心眼了。苏琮一个天才过目不忘就算了。这个流落在外的,还是个脑子活络的!”武帝边说直接自己拿起表格看了又看:“古代有啊,朕还真少见。这文字变成数字,有些数据还真是更加一目了然。”

    镇国公见状,干脆自己去翻画板:“皇上,积分这点也好。那东华书院那么多龌龊事,不也是因为嫡传记名还有普通学生,这些收徒规矩不透明吗?眼下这个结合商号的积分制度一出,公开透明又公正。”

    “末将从一个军户角度来说,我觉得能给文臣寒门做到这个角度,都已经叫追着喂饭吃了!”

    他的出生算比寒门还差一阶,叫杂流,叫贱籍,是官场上最最最下的一等。这杂流,除却军户外还有戴罪立功的,还有祖宗往上三代是匠户这种。

    而寒门子弟到底还是农籍,是有清白身家的。

    武帝抬眸望着积分制,点点头:“点子是有,但字认得真不错。苏从斌在他面前完全严父不起来。得找个人逼着他继续好好读书,得走正经科考。否则你猜他想什么?”

    “想什么?”两位国公都有些好奇。

    “娶公主荫庇为官富贵三代。”武帝都不想去回想从密保里看到这惊人之语自己是什么表情。现在想想,他依旧觉得苏敬仪痴人妄想!

    “什么?”定国公怒:“娶公主?他?”

    “苏从斌教过他规矩,让他别痴心妄想。”瞧着定国公愠怒的模样,武帝感慨宽慰:“苏敬仪想是真的敢想,这条路走不通后他就反过来催苏从斌好好科考,甚至还催苏柳氏,说民间药神医圣都很厉害,能不能亲娘或者祖父或者舅舅也那么厉害,到时候他荫庇当个技术官也行。”

    “苏从斌跟安定伯府交好,甚至愿意喷雾器这些凌敏他爹去忙,也是琢磨着给苏敬仪保底一个工部。”

    定国公闻言震惊:“这么说苏从斌是真没点为父威严,顺着苏敬仪来啊。那让苏敬仪来我家,逼着他学武走武举!”

    “舅舅,不是朕不让苏敬仪从武。苏敬仪这个武吧,比文差。他跑得最快的一词是演练的时候不小心洒了考生苏从斌刚写完的试卷。那个时候苏从斌还是考生心态,追着苏敬仪跑了一圈。结果被苏从斌直接拿下了。”

    定国公:“……”

    镇国公:“忽然感觉心里就平衡了呢。”

    镇国公边说边拿奖杯,发挥出一个爹斗智斗勇的经验:“让苏琮来。苏琮听话的,且苏琮是有世家子思想,要光耀门楣的。他十年所学这打小学的东西根深蒂固改不了的。所以苏琮加苏从斌,两个人为了家族,为了苏家下一代,都得逼苏敬仪一把。”

    “且他不是这么胆大要公主吗?到时候他定亲了,要是对象合适,您收她做个义女,封个郡主不就行?告诉他当驸马爷还有另外一个途径,自己努力给媳妇争取诰命。”

    “也对。”

    瞧着两人说着仿若拿捏苏敬仪命脉一事,定国公轻咳一声,“皇上末将斗胆,苏敬仪的婚事可能就是个棘手难题。末将斗胆一句,您千万别赐婚。”

    “朕又不是傻,赐婚能惹出多少破事?朕才不敢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武帝一脸好舅舅我懂的眼神。

    “另外也不能让苏琮开口给苏敬仪求赐婚。”定国公一板一眼,极其肃穆道:“苏从斌先前琢磨过娃娃亲,但是被两个儿子忽悠着给推掉了。当然娃娃亲的确该退掉,可从这件事也能看得出苏琮对婚姻的态度是苏敬仪不成婚,他也不成婚。”

    “那怎么能行?朕还等着六连元等着赐婚喝喜酒呢!”

    武帝迎着定国公复杂的眼神,傲然:“朕看中的女婿!这女婿多好啊,目前算孤儿的!又聪慧又听话又肯踏踏实实办事。且也不像那些寒门子弟那样只读书,他稍微懂些琴棋书画,且也是京城土生土长的人士,膳食口味都差不多。且也历经过后院磋磨,是天然知道挚宅斗的,知道人心险恶的!”

    定国公:“这么想想苏琮还真是好女婿啊。”又不是那谁的种,可以放心!

    镇国公:“可惜我没有女儿。”

    “你们跟朕争?”

    “不是,末将胆大,末将觉得以苏琮的性子,老爷子说得对他肯定要先补偿苏敬仪的。苏敬仪不成婚,他是会婉拒的。”镇国公连声强调重点,示意皇帝别想六连元女婿的事情。先搞定因为祖父宠妾灭妻不好说亲,因为亲爹连小妾都管不住,被正经人家视作乱家子的苏敬仪。

    苏敬仪父祖两代人后院乱,但凡有点家世能耐的,都会把苏敬仪拒之门外的。而若是太小门小户,让苏敬仪真去娶医女娶个六七品官吏后裔,又觉得苏敬仪亏了。

    武帝闻言,表情逐渐狰狞,最后磨牙:“算了,还是朕换个女婿比较容易。给苏敬仪指婚,要是有什么不好,错的都是朕。朕不干这讨人嫌招人骂的事情。”

    “朝廷上多两光棍,还少两诰命封呢!朕没什么损失!”

    两位国公:“……”用光棍定性也有些过于绝对了!

    “不提苏敬仪了,换个小年轻,那个孔睿你们觉得如何?”武帝指指精妙的各种奖状:“长公主看着倒是大气的,这孔睿跟他二叔关系也还行。”

    “好好教导,可以当个皇孔。”

    “……”

    将几个小年轻都聊了一遍,定国公道:“今日延武我能带回家了吗?”

    “带回去。等祭祖的时候带回来。到时候一起祭拜,显得我大周人才济济,开新篇章!”武帝思忖一瞬,抬眸望着厚厚的画板,道:“本来打算让小年轻们讲的。但这群小年轻完成的太好了,朕都想直接拿来用了。所以朕觉得还是得保护保护。还是找个文书把所有内容都抄一遍,别让那些懂字迹的看出来。”

    “那这些画,万一画风也能看出来?”镇国公小心翼翼开口。

    他这一回可真是大开眼界了,古画造假也是一门艺术,一门暴利的艺术!那些经验老道的文人,字迹文风这画风都能辨认出人来。

    “也先护着。这多好的羊毛啊,免费画工!”武帝拍案道。

    两人点点头。

    武帝派人找了心腹文书,所有临摹抄录一遍,当然也修改某些地方。

    而后武帝回去召开朝会了。

    面对朝臣草拟的执法台,他是越看越不满意:“你们按着旧例就做出这个玩意来?朕说三司,你们就打算用执法台代替督察院?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追根究底也是执法为民,执法为我大周江山永固!”

    “你们是想着给谁开门啊?”

    参与朝会的重臣们:“……”

    所有朝臣全都直接双膝跪地:“皇上,臣等有罪!”

    “既然有罪了,那就跪着,跪着看看朕带人拟定出来的执法台!”武帝横扫朝臣,冷笑着:“你们无才,有才的事情还得朕自己做!”

    钟刑带着锦衣卫抬着画本,依靠着短工们的记录,是几乎一字不差的复述了整个介绍。

    朝臣们心跳都噗通噗通加速了,面色刷白的看着张口的主介绍的钟刑。

    这……这锦衣卫指挥使……指挥使……不对,这背后到底谁给帝王在出谋划策啊?

    一条条的,都有史可鉴?!

    一条条的,听着都的确利民!

    甚至还堵住了费钱这个理由,因为还能赚钱?

    “这……这与民争利,终不……不好。”户部尚书额头都滴着汗珠,颤抖的开口:“这四厅六局略……略有些不妥。”

    “宋朝能干的事情,大周为什么不能干?宋朝商业繁华,朕的大周不繁华?还是说诸位爱卿家家户户宴请都是私人厨师?那朕就好奇了,大周俸禄多少来着?”

    户部尚书匍匐跪地。

    其他朝臣亦也是畏惧不已。

    就在朝会剑拔弩张时,被通知终于可以回家歇口气的苏敬仪。

    苏敬仪可不遗憾错失当庭宣讲的机会,他眼下就不解一件事,“钟……钟指挥使,这是奖状?”

    这奖状规格很明显就是现抄的。

    上面的墨水都还没干。

    就写表现优异,以资鼓励八个大字。

    最后落款都没有,就敲个他们推选出来的执法台印章。

    虽然没法演讲,没法再一次让祖父骄傲侯爷苗子,但知道某些龌龊事知道帝王是为保护他们后,凌敏是双手捧着见状,激动不已:“是奖状啊,敬仪,你别激动!我们有奖状了!”

    “且还是秘密的,这一份荣耀就我们知道!”秦延武眼圈都红了:“是执行秘密任务的战士,是默默无闻贡献一份功劳!”

    “我能在宗祠里跟祖宗说吗?”

    “……”

    苏敬仪听得耳畔一句句被白、嫖劳动力的实习生欣喜的话语,也跟着开心笑笑,毕竟项目或许要落地了!

    瞧着似乎笑得都有些勉强的苏敬仪,钟指挥使刚想说每个人还有一点私房钱奖励,岂料就听得苏敬仪忽然间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甚至都有些猖狂。

    “你……你怎么了?”

    苏敬仪双眸炯炯:“我能装裱起来带进棺材里吗?等执法台三十年,或者五十年后解密了,我们的名字能够写在执法台筹备处那一页吗?这样过个五十年,我就可以对我孙女吹嘘我曾经厉害过了!”

    说实话他苏敬仪有个小目标——撺掇亲爹让他把坟修在西安。万一到了现代蹭着皇陵被挖掘出来了,苏敬仪还能捞一个自己专属的博物馆!

    毕竟这个时空苏琮是男主啊!

    作为男主的弟弟,有个专属博物馆很正常的!

    且他苏敬仪能够忍古代没有空调没有WiFi的日子,全靠展望一千年后这个时空的后人指着博物馆说——我那迷人的老祖宗苏敬仪!苏敬仪衣食住行好精致嗷嗷嗷嗷哦!苏敬仪不愧是大周最年前最牛逼首辅阁老苏琮最疼爱的弟弟!

    毕竟现在侯府内也有好多古玩的。

    在后世都属于有钱都买不到的禁、卖、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