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该死的!那不是富江!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怎么办,她逃跑了的话,绝对会去警察局报警的…那我们岂不是要完蛋……”

    “都怪藤堂你,都是藤堂你的错吧!如果不是你这家伙鼓动我,我根本不会干出伤害富江的事情,我那么爱富江,怎么会舍得伤害富江?”

    被唤作藤堂的寸头男抡着带血的锤子,怒极反笑, “怎么还怪上我了,我是吩咐你掏出刀去刺伤富江的吗?最先拿出刀的就是你… …万一富江报警了,警察来第一个也是抓你,刚才最先动手的就是你…其他人都可以作证的!田中,你就准备好坐牢吧!”

    “你…!!明明是你说的……明明是你说的……”

    田中的思绪又回到半天前——

    因为要讨好富江的缘故,他花光了自己从小到大的零花钱,就为了给富江奉上最好最珍贵的礼物,吃的要最好,穿的要最高级的面料,用的要最奢华的…田中的家境不差,但是种种如此,也不过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就花光了作为高中生的他身上所有的钱,不仅如此还以各种理由问父母要了更多的钱,甚至不惜偷走家里的现金。

    ……但还是不够,富江的要求就好像是无底洞一样,满足了这个,马上又会有下一个、下下一个……如果没有价值的话,就会被对方弃之如履,她身边多的是前仆后继的田中们,等着为富江的一切要求照单全收。

    “我的身边不需要你这样的废物…滚吧, 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一想到那张无情的嘴巴会吐出这样的话,田中就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他的世界是以富江需要他为前提而构建的,如果富江不再需要,并且从此厌弃他……

    “ 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想失去富江……我太爱她…富江…你说,我该怎么办?”

    鬼使神差之下,他已经站在了走廊的拐角处。人到了绝望的时候,就会想要将问题扔给命运来决定。

    而面前则是第一个路过的同学藤堂慎。

    “该怎么办?像富江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爱上像你这样的人…一旦你没有利用价值,就会像扔掉用过的纸巾一样扔掉你…爱?你配吗?去偷、去抢,无论做什么都好,杀人放火…去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那样的人,除非她死了,不然你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得到她……”

    除非她死了,不然…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得到她!

    对啊,只要富江死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在脑海中,就好像是生根发芽的藤蔓,一点点慢慢地壮大,最后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沾满血的刀已经在他的手上了。

    “不是你说那句话…我怎么会受你的蛊惑伤害富江??都是你的错!”

    藤堂慎却说:“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那样的话…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失心疯了,把自己的幻想当做现实了吧??!”

    然后迅速将矛头指向另一个人。

    “还有你……你这个家伙鼓励我要勇敢跟富江表白…结果害我被狠狠劈头盖脸拒绝了,富江还说以后都不准我出现在她身边…你真的该死!都是你的错才对!”

    “如果你这个家伙老是在富江面前瞎晃悠……”

    一群人相互指责,手里各自拿着可以充当武器的工具,眼看就要马上发展成相互攻击,这个时候,安井优站出来制止了他们。

    “你们别吵了…如果找不到富江,我们都跑不掉,你刚才划了她两刀,还有你藤堂,你也用锤子砸她了吧…我们都动手了,要是真的喊来了警察,我们谁都跑不了……一定要找到她,然后把学校的监控都弄坏…”

    忽然,她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个厕所!一定是白石冬花把富江藏起来了!我们要赶紧回去……”

    *

    川上同学一直在骂人,说那些人是如何一天天到晚围着她恶心她,大到某个所谓丑男竟然把她堵在路上掏出恶俗的粉红色信封给她递表白信,结果里面都是一些狗屁不通的恶心言论还想对她动手动脚,小到今天早上她明明要的鱼子酱三明治但他们给她准备的却是廉价又难吃的三文鱼饭团……

    一开始我还觉得那些人太过分了,到后面我已经变成麻木的死鱼眼。

    她怎么可以吱吱喳喳一股脑讲这么多话…还每一句都不带重复地在辱骂那些她的追随者。

    我什至开始觉得,她真的多少有点活该的…结合这几天我在教室里见到的盛况,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些人是怎么能够忍受到今时今日才爆发的。

    毕竟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会在沉默中死亡……

    对此川上同学只是轻描淡写地表示:“又不是我求着他们做这些事的…”

    我:好有道理完全没办法反驳。

    话说有这种本事,为什么还要来这种破学校……就算是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也是完全可以做得到吧……不是吗?

    我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起来,“川上同学……”

    “冬花可以叫我富江。”她纠正道。

    等下,我们什么时候要好到可以直接称呼名字了川上同学? !

    但看着她一脸坚持的样子,我沉默片刻还是改口:“富江,我们得赶紧走了,你的伤口……”

    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纠正这些名称上面。

    正事要紧。

    得快逃。

    我话还没有说完,她立马尖叫了一声,然后又楚楚可怜地开口:“他们砍了我两刀,还要用锤子砸我…我好疼…我好疼啊冬花……不信你看看我的伤口……”

    说着她果断脱掉了自己上衣,好直接露出受伤的背部给我看。

    好家伙,外面看着血滋呼啦的,但是光洁的皮肤上只有一道浅浅的、类似划伤一样的伤口,甚至让我感觉,再过一会儿自己都能好起来的那种。

    完全不像是被砍了两刀的样子啊…

    可是明明流了这么多血…都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

    富江的身体真的好像一尊完美的雕塑,曲线恰到好处,撇去染血的位置不谈,象牙白的皮肤宛若是羊脂一般柔软光滑,白的发光。

    我后知后觉地别开眼睛,“那个富江同学……你还是赶紧把衣服穿上吧……”

    人和人的差别,原来可以这么大。

    谁是白斩鸡谁有破防了我不说……

    她扭扭捏捏一副吃惊不甘的样子,我受不了就干脆抓起她上衣的两边,强行给她把上衣扣回了回来。

    “没有时间了,我们要赶紧去保安室报警!”

    “……”

    *

    可刚走出女厕所没多久,那班人又再次去而复返,并且看见了我和富江。

    顾不上太多,我便跟富江分头行事,我让她去躲在一楼的图书阅览室,那是我们社团读书会活动的根据地,平时是我们社团的人进行管理,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所以我知道钥匙藏在那里,她可以先去那里躲一阵。

    而我负责去保安室叫人报警,然后再带人回来救她。

    阅览室的门是上两个月才新装的门,质量杠杠的,只要她进去反锁好,绝对能撑到我把人喊过来。

    毕竟要是一起走的话,目标太大了,搞不好分分钟全都交代在一起。那些人是冲着富江来的,想必不会多费心思先来追我……就是要稍微让富江冒点险……

    我把钥匙的位置快速地嘱托给她,然后跑到走廊另一边尽头的时候分开,向左是教学楼的侧门,向右是

    她忽然问道:“冬花,你一定会来救我的对不对?”

    我愣了一下,然后回答:“当然啦,等我去保安室摇人过来…总之,你赶紧去把门锁好,保护好自己,等着我找人来救你!”

    “……好,那我等冬花来哦。”

    就这样,我们兵分两路分别出发。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些人见我们分开逃跑,竟然二话不说全都去追富江去了。虽然那扇铁门很结实,但难保不会出什么差错,我不敢松懈,几乎是用毕生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保安室。

    保安室内没有人,看值班表,好像刚好到了换班的时间。

    可恶!

    我拨通了报警电话,但是警察说至少需要二十分钟才能赶来现场,并且嘱咐我最好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先等待。

    我能等,但是富江能等吗?

    万一她那边出了什么差错……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我很害怕,同时也心急如焚,等来等去换班的保安还是没来,狭小的空间只有我沉重急促的呼吸还有墙上钟表发出的滴答滴答声,似乎在提醒我时间不多了。

    最后,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抄起保安室里的防暴叉子和棍子,准备去找富江。

    一走出去就碰见了龙介。

    他正皱着眉看我全副武装的样子。

    情况危急,我完全没有功夫去思考为什么龙介会忽然出现这里,毕竟保安室就在学校大门处,而我全程紧盯着教学楼的方向,这个时段的学校异常冷清,一个人影都没有出来过。

    见到龙介,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直冲过去一把抱住,开始语无伦次地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注意到龙介异常僵硬的身体。

    女孩扑上来的瞬间,一股不属于她身上的味道立即传入鼻腔中。

    是那些百货商场里混杂在一起的甜腻的气息,光是闻见就觉得有点反胃想吐。身为怪物的一员,虽然他们诞生的方式不尽相同,但是只要打过照面都会知道,这股气味来自谁。

    这是一种几乎像是宣战般的信号,告诉他,他的领地正在被人侵犯,他的珍宝正在被人觊觎……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瞳孔发生了变化。

    漆黑如深渊的瞳孔扩散至整个眼球,整个人蒙上一层沉重的阴影。

    但他几乎是在女孩抬头的瞬间,又生生地将那些本能的冲动和毕露的凶相收了回去。

    他的表情紧绷,像是一根被拧紧马上就要崩断的弦。

    不动声色地盯着她正在讲话的的嘴巴,她的唇色是淡淡的粉色,张合之间还能瞥见里面洁白的贝齿,还有若隐若现的舌尖。

    龙介全程听着我说话,不发一言,但是表情很是阴鸷。

    尤其是他一直盯着我的嘴巴看,让我有点尴尬,“是我嘴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

    他回答的干脆利落,随即撇开视线,看向身后的教学楼,目光悠远深沉。

    “你这么在意富江,那就过去看看吧。”

    我有点犹豫,“可是…他们身上有武器…要不,还是等警察来吧……”

    对不起,我的勇气已经一鼓作气,再而衰,三直接没了。

    可他却笑着说:“没事,有我在。”

    我莫名感到有股寒气从我的脊梁骨窜上来。

    *

    龙介领着我来到了阅览室的所在。外面一个人都没有,而阅览室的门大开着,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富江不在这里。

    “…龙介,富江她不会真的出事了吧?难道是被那群人带走了?”

    我有点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看上不像。”

    他环顾了室内一圈,若有所思地开口。

    没有任何的血迹,甚至在室内没有看见任何疑似打斗或者挣扎的痕迹。

    只有桌子上有几本被随意翻开的时尚杂志。

    柜子里,桌子底下,窗帘后面都没有富江的踪迹。

    我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如果是被那班人强行带走的话,室内至少会留下一下挣扎的痕迹,但是这里干干净净。

    而且大门没有任何强行破坏的痕迹。

    所以要么就是富江自己把门打开离开的,要么就是还有人拥有这里的钥匙。

    如果是那群人发现了这里并且有钥匙,这里就不会干干净净。

    所以更大地可能还是,富江自己离开的。

    “龙介,你说富江她应该能逃得掉的吧?”

    我问他,也像是在安慰我自己。

    他瞥了我一眼,语气有些晦涩,“也许吧。”

    只是语气听上去多少有些可惜的样子。

    *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富江按照和女孩的约定顺利在隔壁学生会门口的信箱下面找到了阅览室的钥匙开门,反锁,然后优哉游哉地从书架上抽取了几本过期的时尚杂志,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

    她在等。

    女孩说过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想到这里,她的嘴唇勾起弧度,就连看着杂志上那些不如自己的丑人也变得顺眼起来,甚至心情大好地轻哼起不着调的歌曲来。

    然而片刻后,钥匙孔传来的响动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起初她以为是女孩信守承诺回来,随即想到钥匙还在自己手上,那么开门的是——

    “咿呀。”

    门从外面被打开。

    身形修长的黑发少年逆着夕阳的余光挡在门前,他身上的气息很淡,淡到富江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待看清了黑发少年那双诡谲的只有眼白的眼睛时。

    她却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你啊……”

    “想杀了我吗?可是…你也不想冬花难过吧…冬花说了,要保护我的哦…你很生气吗?真是可怜的男人……可怜的废物……”

    鬼魅般的少年不发一言,只是伸手指了指她,然后看向走廊的另一边,似乎在给什么人作指示。

    然后身形逐渐变得透明,不消片刻就化作轻薄的雾气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在那里!富江一定就在那里!”

    吵闹的人声和脚步声逐渐逼近。

    富江那张刚才还的洋洋得意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然后趁人还没有到的时候,率先一步冲出去逃离这个地方。

    拜托,她可不想死在这里。

    然后便宜了其他那些赝品。

    真该死啊!

    第24章

    警察随后赶到,他们检查了监控,虽然一楼走廊的监控损坏了,但透过教室外面的监控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富江从教室里仓皇地跑出来,然后几个同学在后面追着她。录像一直到下楼梯之后就没了,再结合我的口供,警察开始了校园内搜索富江和嫌疑人。

    但始终一无所获。

    不过好消息是,周围都没什么可疑的打斗或者流血的痕迹,竟然勉强算得上是个好的消息。

    也许富江真的及时逃走了……

    之后,我和龙介都被带到最近的警察局去做笔录,警察表示会派人去那些学生家里进行调查,同时也会去追寻富江的下落,我家附近那块区域他们表示也会加紧巡逻,劝我们要多注意人身安全,如果有什么可疑人员或者新的线索可以及时通知他们……

    完全是被打发走了。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回想今天惊心动魄的经历, 我整个人像是被抽走灵魂的玩具,瘫软在沙发上。

    …学校为什么不设置什么见义勇为的奖赏,比如说不用写作业,或者奖励第二天放假之类的…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可是躺不过几分钟后,门铃响了。

    这个点会是谁?

    拖着疲惫的躯壳,我走过去打开了门,外面竟然是龙介。

    对于去而复返,他的解释是因为担心那些人会找我麻烦,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回来找我,希望留在我家保护我, 直到那些嫌疑人落网为止。

    “冬花是觉得不方便吗?”

    他垂眸,颇有几分落水小狗的可怜样子,

    “我睡在客厅就可以了…我只是担心,毕竟今天都闹到警察局去了,而你又是证人…要是他们为了脱罪对你不利怎么办……”

    我想了想,觉得他的话非常有道理,于是就同意了他的话,还非常认真地感谢了他一番。

    然后他熟练地从玄关处换鞋子,把旧的拖鞋扔进垃圾桶,然后拆了一双新的,穿上。

    我:?

    他不以为然地表示:“那双拖鞋好像坏了,换双新的。”

    我点了点头,没有多想。毕竟龙介之前也常来我家,有一双拖鞋是他常穿的,时间久了坏掉也正常,反正鞋柜里有蛮多新拖鞋,本来是准备给客人的,但其实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客人会来家里。

    总之,我把这件事当做是稀疏平常的一件小事,根本都没放在心上。

    将龙介安顿在客厅之后,我就先进房间洗澡。只是等我出来的时候,客厅的龙介不见踪影,茶几上只有一张纸条——

    “有点事先出门一趟。”

    不是说要保护我吗?

    后面还有一行字:

    “做了一份鸡蛋面,在厨房,冬花记得吃哦!”

    他真是超人(贤惠),我哭死!

    *

    已经入夜,小区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路灯还在持续不断地工作着。富江知道不远处那栋亮着暖黄色灯光的两层小洋房就是白石冬花的家,她的父母常年不在家,家里经常都只有她一个人。

    那里也是她的目标。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染血的校服上衣,但是后背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要是按照过往的尿性,在脱离危险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去换身漂亮精致的行头,再使唤几个冤大头为她奉上美味珍肴还有今晚的豪华食宿。

    但是富江都没有,她打定主意就是要用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博取同情心,自然也是捏着鼻子就忍耐下来了。

    如果必要,她觉得她还要重新在背后划拉出来一个伤口。

    虽然她失约了没有找到自己,但她想这并不是女孩的错。

    她就大人有大量姑且原谅她了,只要她愿意收留她的话……

    “喂,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快滚吧!”

    收回自己的视线,她有些不耐烦地对着表情有些木讷的男生说道,语气像是使唤狗一样。

    男生名为永川森,小麦色的皮肤,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那款,听见富江的话,他也不生气,甚至已经习以为常。他也是富江众多的追随者之一,只是刚才在五楼活动的时候碰见逃跑的富江,想着能和女神近距离接触加上富江承诺事后她一定会给予自己奖励,便帮着富江瞒天过海,逃离了学校。

    “富江,那我的奖励呢?”

    说着这里,他的眼神亮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可以得到我的奖励?”

    他不断重复的话让富江彻底失去了耐心。

    对方那双美丽得不近人情的双眼轻轻瞥向他,轻薄好看的嘴唇却吐出冰冷的话语,“你也不照照自己的样子…像你这样的人,你也配吗?”

    “什么奖励…当然是骗你的啦,你真是像猪一样蠢死了!”

    说完,富江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前往那栋有着暖黄色灯光的洋房走去。

    只留下永川森一个人在原地,像只被人抛弃的狗。

    他愤愤地看着富江潇洒离去的背影,对方毫无留恋弃之如履的样子让他感到愤怒,但更多的是另一种冲动涌上他的脑海当中——

    你的恋情绝对不可能有结果的,你只是个没人爱的小丑——

    你想得到她?除非她死了…你才有机会彻底占有她,不过得到的也只能是一具尸体……

    黑发少年在走廊拐角处的话,在这个时候竟然一语成谶。

    压抑已久的欲望被彻底解放,少年掏出一直藏在身后的斧头,径直朝着远去的少女跑去。

    一下,两下,三下……

    他挥舞着手中的斧头,温热的鲜血不断地飞溅,一开始富江还在骂他是不要脸的贱狗,到后面脸都被他砍烂,完全没有办法再做出任何的回应和辱骂。

    直到曾经令无数人惊叹着迷的美貌变成一堆看不出来形状混合着骨头碎和脑浆的肉块,他才肯停手。

    此时,永川森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满足。

    就算只是一具尸体,一堆烂肉,那也是富江啊!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扯下身上的一块干净的、没被鲜血沾上的步,将属于富江的手给包了起来,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终于可以彻底独占富江了!

    在他离开后的片刻,地上的肉团开始迅速地蠕动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在发生着变化,糜烂的肉团中先是缓慢地长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然后是嘴巴、鼻子,眼睛还有眉毛……

    就在那颗属于富江的头颅即将像植物嫩芽般破土而出的一瞬间,一只脚踩了上去。

    路灯下,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黑眸冷清,仿佛在打量着什么脏东西。

    富江立马认出了他,“又是你啊…怎么一次弄不死我,还要准备来第二次吗…可是无论你来多少次…我都不会死啊哈哈哈哈哈”

    笑声片刻后戛然而止,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那栋房子,在感知到另外相同的存在后,眼中又闪过一丝了然和嫉恨,“你们是两个…可恶!可恶可恶可恶!既然都已经两个人了,那多我一个不可以吗?你们想独占她?真该死啊…”

    “不,你会死的。”

    他终于开口说话,语气很轻。然后手中出现一枚打火机,吧嗒一声,橘色的火光出现在他手中,将他苍白病态的脸映出一片跃动的色彩。

    “来一个,我会杀掉一个,来两个,我就杀掉两个。”

    “就像这样。”

    火光落下,火舌如同春天的野草迅速蔓延,很快就点燃了富江。

    “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你这个该死的怪物!”

    “好痛…冬花…我好痛,救救我……快来救救我…”

    *

    我从睡梦中惊醒,朦朦胧胧间感觉好像富江在拍打着我的窗户,不断喊着冬花救救我。

    床头的小夜灯好像坏了,房间内比以往任何的时候都要黑,只有街道上的路灯能透进来一些光,让我勉强看清房间的一切。

    摆设依旧,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那喊着救命的声音熟悉又真实,让我感觉不像是梦,可当我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外面阳台什么都没有,就连下面的街道也是干干净净,人影都没有一个。

    难道富江真的出事了?

    这是她的冤魂回来找我索命了?

    可是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害死她的人,相反,我还那么努力地想要去救人,人不能…啊不对,鬼不能,至少不应该恩将仇报吧? !

    一阵无名风吹来,把我鸡皮疙瘩都吹起来了。

    富江可能变成了冤魂回来索命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哪怕我关上窗户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耳朵里仿佛还能听见富江一直在喊着救命。

    如影随形,好像是梦魇一般……

    黑暗的环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直盯着我……

    说不害怕是假的。

    尤其是我平时恐怖片看多了,这种时候更容易联想到一些恐怖片的情节,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眼睛也不敢闭上,时刻注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一点点动静都会让我像惊弓之鸟一样。

    ……这样下去可不行。

    最后,我抄起被子蹑手蹑脚走出了客厅,沙发上,龙介的身影正安静地躺着,像一座伏倒的小山一样可靠。

    “龙介?”

    我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没有回应,少年的呼吸平缓,面容安详,一副熟睡的样子。

    我小声地自言自语,“我有点害怕…可以睡在你旁边吗?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放心,我家沙发很大,而且我睡相也很好的…”

    “……”

    还是没有回应。

    因为龙介的怀抱总是很冷,我怕自己冷的有点受不了,所以特意用被子把自己先裹起来,然后再小心翼翼地钻进龙介的怀里。

    他的怀抱果然如我所料冰冰凉凉的,配合我紧裹又温暖的被子简直是刚刚好……

    小心翼翼地调整好舒服的姿势之后,我盯着他仍然平静的没有一丝变化的睡容,小声地说了一句:“晚安,龙介。”

    “祝你好梦。”

    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

    大概是旁边躺了一个人安心多了,也可能是沙发真的很舒适,白石冬花几乎是没过多久就沉沉地睡去。

    女孩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绵长,呼出的温热气息不时打在他的脖颈处,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片刻后,黑眸倏忽地睁开。

    在昏暗的客厅内,仿佛亮着野兽般捕猎的光芒。

    她把自己团成了一个愚蠢的卷饼,洁白无辜的脖颈就随意地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只要他伸手稍微那么一捏,那可怜又脆弱的东西就能轻易折成两段。

    他想,他应该是要杀死她,毕竟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但是迟迟没有下手。

    还要再等等,他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在等什么呢?

    大概是被子捂得热过了头,她又下意识地往他怀里深处钻去,企图获得一些温度平衡,毛茸茸的脑袋就在跟前,那脆弱的命门也离他越发地近了。

    他想,他总是可以随时随地随意地杀死她的,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就算是那个废物来了也救不了他。

    没有必要急于一时。

    至少让他看看那个废物可以做到什么地步,深田龙介见缝插针地赶来女孩的家,不就是为了能一直牢牢守在白石冬花身边,怕他对她做出什么不利的行为,可是为什么偏偏中途又自己离开,给他制造回来的机会?

    因为要去解决富江那个废物?

    哼,就算他不亲自走这一趟,富江那个废物也是要死的。

    更不提他之前还对那个男生下过暗示……

    真是多此一举…不过也正好,让这个游戏更加有意思,才有继续进行下去的意义。

    而在此之前的话——

    他伸手将女孩揽在怀里,回应她睡前的一句:

    “晚上好。”

    “祝你做个噩梦。”

    第25章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紧紧地扒在龙介身上,原本裹在我身上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至一边,而可怜的龙介已经被我挤压得几乎要缩进去沙发的靠背里,少年的身躯压出一大片深坑。

    我本打算趁他还没有睡醒的时候悄咪咪溜走,然而刚准备动作,他忽然睁开双眼,黑眸一片澄清地看着我。

    无言对视了数秒后, 他的嘴唇拉出嘲讽的弧度。

    “沙发很大?”

    “睡相很好?”

    他居然听见了? !

    原来那个时候,他根本没睡着吗?

    我尴尬地起身,然后死鸭子嘴硬:“沙发是挺大的,我这后面还有很多空位呢……而且,你不觉得这个睡相很可爱吗?”

    稍微往后一退的后果就是, 沙发的边缘承受不住我的重量凹陷下去,我差点往后滑倒。

    龙介及时伸手把我捞了回来才没有摔下去。

    他:“呵呵。”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眼神好像在说“你真是个笨蛋” ,我感到无比尴尬,只好摸了摸鼻子开始转移话题, “那…那我去做个早餐吧…龙介想吃面吗?”

    他一愣,然后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立马开口:“不用…不用你做……”

    点外卖也好,直接在路上便利店买点什么也好…那样的味道,他不想再尝试了。

    ……不对,他根本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来果腹…他为什么非要跟她在这里纠结吃什么早餐的事情?

    “什么?!龙介你要做早餐给我吃吗?”

    女孩以为他这是要自己亲自下厨的意思,一脸高兴地挽住他的手,

    “话说, 你昨天做的鸡蛋面真的超赞的!厨艺又有进步了哦!”

    “……好,我去做。”

    你千万不要后悔。

    ……趁着龙介去厨房忙活的时候,我迅速去卫生间洗漱,然后将昨天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龙介的校服外套也在其中。

    毕竟是因为我才被垫在地上弄脏的,所以由我来洗干净再还回去也是理所当然,反正是全自动的机器。

    只是,龙介为什么身上还是穿着校服外套呢?

    这样的疑惑闪过,很快就被我用大概只是刚好学校里有两件校服外套给自我解释了过去,正巧此时龙介在外面喊我出来吃早餐,我便更加没有多想,赶紧将脏衣服一股脑地塞进去,然后启动洗衣机。

    走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面条。

    非常简单的一碗素面,看上去清汤寡水的。

    没有别的原因,因为冰箱里最后的鸡蛋昨天已经被我吃进肚子里了。

    “我不客气啦~”

    我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顿住,这一口吐也不是吞也不是,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

    毫不夸张,我怀疑这碗看似清汤寡水、简简单单的面条实则暗藏杀机,估计把家里所有的盐都放进去了,才能做出这种咸的发苦的味道来。

    别问,问就是比我的命都苦。

    然而他还冷不丁地开口问我:“好吃吗?”

    我赶忙艰难地吞下那口面,“好吃。”

    我想他大概只是不小心把盐巴放进去了……

    “那跟昨天的比起来呢?”

    我其实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要刻意提起昨天的面,还要跟昨天的比,明明面都是一样的,而且也都是他自己做的,不过我还是非常给面子地说:

    “和昨天的一样好吃。”

    如果不是放太多盐的话…我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本来应该是完全挑不出错处的回答,但是他却没由来地黑了脸,一副非常不高兴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踩到了他哪根线,硬撑着把那面条吃完,然后猛灌了几口水,这才稍稍缓过神来。

    “多谢款待。”

    ……

    吃完饭之后,我去阳台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晒,而龙介则是帮我收拾碗筷。

    面条已经被吃的干干净净,只有一些碎的夹不起来的面条沉在汤底,他走到洗手台准备倒掉汤渣,但是在即将倾倒的一刻他及时住手,然后鬼使神差地拿起冬花用过的筷子,将汤底的一根面条巧妙地夹了起来。

    他没有吃过那个废物做的面,但他对自己做的面也似乎觉得有些新奇,便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

    结果是……

    味觉比正常人敏感一百倍的怪物表情变得扭曲,然后是嫉恨,虽然女孩口中说和昨天一样好吃,但他还是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

    可没过多久这种嫉恨和不甘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冬花把这么难吃的面条,全都一口不剩地吃完了。

    这说明了什么?

    呵呵。

    *

    和龙介一起去学校的时候,我能感觉他的心情明显由阴转晴。在学校附近的一个街口碰见有一年级的学妹们在玩路口算命的游戏,正好问到了他。

    两个学妹面面相觑,眼底都是对龙介颜值的惊艳。

    他也是按捺住了自己想要口吐芬芳的冲动,只是冷冷地说一句“滚开”。

    成功把其中一个学妹吓得眼睛都红了,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我连忙打圆场,“别管他,他只是内分泌失调,并不是针对你。”

    但有一说一,在见识过他之前的毒舌之后,我竟然觉得这样已经是历史性的一大进步。

    …果然,我的阈值被训练地提升了一个质的等级吗?

    龙介却说:“冬花这么关心这些人做什么,明明是她们自己拦在路边赶着上来挨骂的。”

    我纠正他:“不是关心,这是礼貌,是一种社交礼仪。”

    他却对此嗤之以鼻,“只有笨蛋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我时常觉得龙介给人一种前后矛盾的感觉,体现在他时常总是阴沉着脸,也不给其他人好脸色,说话也是极其的毒舌,有时候就算是对象是我,我也能感觉到他盯着我的眼神,偶尔会透露出如同毒蛇一般的目光,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不过,我现在感觉也没什么了,甚至觉得这样阴恻恻的目光也挺好的,至少降温效果非常显著…… .果然,习惯真的非常可怕。

    但有的时候他又会变成我所熟知的龙介,虽然冷清,但不到冰冷的程度,跟人会保持正常的社交关系,不会过分亲近也不会疏离。

    最重要的是,他会贴心地记得有关于我的一切细节,有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不会注意到东西,他都会帮我关注到。

    但显然面前这个不是我所熟知面面俱到的龙介。

    起因是只是路过学校便利店的时候忍不住叫他帮忙买盒牛奶。

    “龙介,你忘了吗?我最讨厌红枣味的牛奶!”

    我嫌弃看着他手里的红色包装的牛奶,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闻言,他眼神闪过一丝烦躁,然后随手将这个红枣味的牛奶扔进了垃圾桶里面。

    我直接目瞪口呆:! !

    不是,哥们你扔的也太干脆了吧……

    “反正冬花不爱喝,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不以为然地开口。

    我直接瞳孔地震,“不是,买了就算了呀…实在不行龙介你喝了也可以…不对,话说你为什么要买红枣味的牛奶呢?难道龙介你忘了关于红枣牛奶的事情了吗?”

    龙介还没转学之前,我们曾经一起去过集体春游,当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又是同班,自然连坐车都是坐在一起。春游要起来的很早去坐学校的大巴前往邻市,我们都没有吃早餐,龙介很贴心地提早一天买了一袋子的零食供我们在车上解闷。

    其中就有一盒红枣味的牛奶。

    那是我第一次喝这个口味的牛奶,大概是我天生对这种甜腻的口味不适应,喝完之后我直接喜提晕车大礼包,在学校的大巴车上吐得黄胆水都要出来了。

    自那以后,红枣味的牛奶就成了我的禁区。

    龙介应该知道的才对呀……

    我看着他的脸,试图从张俊美的脸上找到一丁点的蛛丝马迹,但是少年脸上的表情不露山水,完全看不出来些什么。

    他垂下眼眸,解释道:“小卖部只剩下这个口味,我还以为这么久了,冬花的口味会有变化也说不定……”

    我一阵哑然。

    是了,我们之间还隔着小半年的时间,他怀疑我的口味变了也说不定,加上小卖部又没有别的口味了……

    我被说服了。

    但我还是绷着脸说道:“下次不要浪费食物。”

    “……哦。”

    他漫不经心地应答道。

    就在我们准备分道扬镳各自回到各自班级的时候,走廊传来一阵骚乱和喧嚣。

    我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富江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出现在走廊的尽头。我和她的视线在一瞬间相交,她眼中立即迸射出异样的色彩,可这种色彩在看见我身边的龙介时,又变成阴恻恻的愤恨和不甘。

    我不敢置信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问身边的龙介:“我没有眼花吧?!大白天真的见鬼了?等等,那真的是富江吗?”

    他却一把捂住我的眼睛,伏在我耳边低声道:

    “别看,那是脏东西。”

    我的眼睛被严严实实地捂住,龙介的指缝里甚至一点光都没有漏进来。

    因而没有看见,龙介陡然变得阴沉的脸。

    第26章

    怎么可能是脏东西!

    这完全就是活生生的富江!

    何止是活生生的人, 她的行事甚至比之前更加张扬、更加引人注目。

    第一节 都快过去一半的时间了,富江才慢悠悠地走进教室,而她对此的理由是上厕所不小心迷路了……

    向来古板不近人情的班主任却说:“原来是这样…那么富江同学你快回位置上坐着吧…不过、你的反馈非常重要,我会找个时间回报给校务处,请他们一定加强校内的指示牌建设,尽量减少这种会让富江你迷路的状况发生的…”

    我直接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玩?

    不仅如此, 归来的富江就好像是开屏的孔雀一样, 到处散发自己的魅力,其具体表现就是,现在一旦下课, 班上两个门口都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她就像是女王一样被簇拥在人群的中心。

    完全没有机会靠近……

    一直到了我们班上体育课, 这样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我还没来得及去找富江询问有关昨天的时候, 她倒是先找了过来。

    体育老师叫我去器材室拿羽毛球和拍子,我勤勤恳恳地将散落的拍子和羽毛球都放进篮子中,刚一起身回头就看见站在器材室门边的富江。

    “烦死了…那班家伙一天到晚像是苍蝇一样粘着我…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她如此抱怨道。

    “……”

    完全看不出来是快呼吸不过来的样子呢…

    不过——

    “富江同学,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到阅览室之后就没看见你了…我还报了警,警察后来有联系你了吗?那些人呢?”

    我越说越小声, 最后只有一句,

    “你真的没事吗?”

    昏暗的器材室让她姝丽的脸容看上去多了几分诡魅,眼角的泪痣就好似漩涡一样,引人注目。

    她笑道:“我当然没事啦,那几个蠢材能拿我怎么办…你要检查一下我的身体吗,真的没事哦~”

    检!查!身!体!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

    我忽然想到昨天她在卫生间毫不犹豫脱衣服的样子,生怕历史重演,我赶忙开口:“不用!千万不要!”

    我坚信如果真的哪里受了很严重的伤她绝对不会是今天这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可恶,我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啊…

    听见我的话,她的表情还有些可惜,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担忧,她又补充道,“不过还得多谢冬花你帮忙报警,那些家伙知道我没事,还惊动到警察局,吓得连学校都不敢来了,早上的时候他们的家长就来找了我,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给了我一大笔钱…虽然根本就不够我花几天的”

    “你不用害怕,他们承诺会立即安排那几个家伙转学,估计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吓到你了……”

    根本要觉得害怕的不是我是你才对吧…

    我心里暗暗腹诽道。

    不过,她没事就好了。

    走出器材室,我才发现两边的过道上站满了人,他们就好像是蚂蟥一样整个身躯紧紧地贴附在墙壁上,我们一出来,他们的视线就好像是粘液一样黏糊糊地黏在我身边的富江身上。

    很显然,他们是跟随着富江来的,见我们发现了他们,他们立马心虚地移开视线。

    我被这样的诡异的、令人感到不适的画面给吓到了。

    但是他们好像并没有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非常不正常,就连正主富江本人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开始熟练地指挥上了,

    “你们都愣在这里干嘛,快点帮我们搬东西啊…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们是废物吗?”

    她的话音落下,那些人都挤破头般涌过来,仿佛我手中的篮子是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

    “不用了!我的自己可以的拿!”

    我完全被吓到了,立马抱着自己的篮子拔腿就跑。

    总之,经过这件事之后,我还是稍稍下定了决心要远离富江和她那班可怕的追随者,不过我跟她之间本来就不是特别好的关系,只是那天碰巧遇见伸出援手,现在她没事了,我们就应该要相忘于江湖了。

    龙介看上去对我的决定有点意外。

    “我以为冬花会喜欢富江呢…”

    我摇了摇头,没察觉他有些阴恻恻的语气,“富江同学确实长得很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特别的女孩子…但是龙介不觉得她的美丽底下隐藏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危险吗?尤其是她的那些疯狂的追随者…”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那天那些如同蚂蟥般贴附在墙上的人,形容他们是蚂蟥真的一点都没错,而富江就像是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血包。

    我什至毫不怀疑他们在某个时刻无法控制住自己,一拥而上将富江吸食殆尽。

    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想想,有时候拥有太过强烈的情感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我精辟地总结道。

    因为无法理解,所以觉得更加恐怖了。

    龙介嗤了一声,对此不予置评。

    “那个…可以请你等一下吗?”

    我们被一个男生拉住了去路。

    “我有一件事,想请你们帮忙给点建议……”

    我心中当下闪过了然,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学校已经明令禁止在教学楼进行走廊算命这样的活动,各处的楼层也时不时有教务老师和学生会的同学巡逻。

    但是在地形开阔的运动场和花园这一片,偶尔还是会有那么两三个好奇心重的人还在玩这种游戏。

    又被我们碰上了。

    我正准备开口制止他这种行为,龙介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去不计后果的爱吧,你的恋情…一定能够如你所愿的。”

    他唇角轻勾,笑得有些恶劣。

    “……真的吗?!我懂了,谢谢你!”

    然而男生像是中了□□似的,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我:?

    发生了什么?

    天要下红雨了吗?

    他居然祝福,这是祝福吧?绝对是祝福吧?

    “ 你真的是龙介吗?不对,你怎么知道他要问什么?”

    他不是只说了有一件事想问我们要建议而已嘛?

    还是我听漏了哪一段?

    他一副看笨蛋的样子看我,语气平淡地开口:“不是你说的吗?”

    我一愣。

    脑子里回想起之前说过的话——

    “随便说点什么都好,打发他们离开,或者不做回答直接走开都可以…”

    “就随便回答了一句,没想到,还真的是个恋爱脑,呵呵。”

    他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这才是我认识的龙介……

    我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

    在我的有心避开之下,我接连两天都没有和富江说上话,也没有单独碰过面,富江的支持者还是一如既往地狂热。

    就连生物课老师布置了小组作业,班上的同学都要抢破头去竞争富江身边的名额。

    美惠子这几天都请病假一直没来上学。

    整个班上除了富江和围在富江身边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推销自己的同学,班上还剩我和…乙骨忧太。

    他正沉默着看书,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我一向是佩服他的,在这样的环境下都可以遗世独立地进行学习。

    我转过去说:“乙骨同学,生物作业不如我们两个组一个队吧。”

    他抬头,皱眉看我,一副很想拒绝我的样子。

    我又立马补充,“你应该也不想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组队吧?”

    我指了指那群围住富江密不透风的人墙。

    果然,他动摇了,片刻后点了点头,“好。”

    这时,富江也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对我们说:“我也要加入你们。”

    这话一出,我感觉到无数双眼睛瞬间打在我身上,我立马条件反射拒绝:“不要!”

    “生物老师说这是个双人小组作业,我们这里已经满人了。”

    要是真的跟富江一组的话,光是那班人的眼神杀都够我吃一壶了吧……

    她有些气鼓鼓地开口:“我不是在问冬花你,我是在问他。”

    纤细美丽宛若艺术品般的手指指向乙骨忧太,她问道:“那个谁,我要跟你一组,你快点拒绝冬花。”

    我:?

    首先,我没有得罪任何人…

    其次,我还站在这里这么直白地挖我墙角吗?

    不过,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富江的魅力就放在这里,乙骨忧太他会答应富江然后抛弃我吗?

    不仅是我,除富江之外的其他同学也在沉默着等待乙骨忧太的回答。

    他们狠狠地瞪着对方,却不敢说一句话,生怕就此惹富江的不喜。

    乙骨忧太似乎也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下意识低头错开所有人的视线,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我猜他大概是动摇了,不过也不好意思拒绝我,正准备主动开口打圆场的时候,乙骨忧太终于鼓起勇气抬头。

    目光从闪闪躲躲到平静,他直视富江那双总是能蛊惑人心的双眼,说:

    “不,我选白石同学。”

    喜欢的富江想要跟别人组队是一回事,但是自己追捧的女神被一个乳臭未干几乎是透明人的臭男生拒绝了又是另一件事。

    总之,刀子般的眼神迅速飞向乙骨忧太。

    这应该是班上第一个拒绝富江的男生了。

    珍稀物种!

    而我——

    “乙骨同学,眼睛…眼睛要尿尿了…”

    第27章

    所谓的生物课小组作业, 其实就是两人一起培育一株由老师选定的幼苗,并且记录下来植物在不同时期的生长的变化,为期一个月, 最后一起做成报告交上去就算完成。

    而我们被分配到的植物是无尽夏。

    知道是无尽夏的时候,因为这个名字很好听,还特意去网上搜索过有关无尽夏的图片。蓝色紫色的绣球花簇拥成一团, 拼凑出夏天的色彩。

    据说无尽夏还会因为土壤的酸堿程度变化而开出颜色不一样的花

    总之, 我光是看见无尽夏开花时的图片就被俘获了,心中满是期待。

    直到第二天——

    生物老师交给我们一坨包裹泥土的粗根,我的幻想被彻底打碎。

    是了, 这是作业, 是我要完成的作业。

    而不是现成的、像网上那样漂亮的无尽夏。

    我养胃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那个时候乙骨忧太已经尽职尽责地将那一大坨丑丑的粗根埋在我精心挑选的花盆里了。

    算了,我要相信它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开出非常好看的花!

    而在这之前我要做的

    “乙骨同学, 让我们一起努力把这株花养到开花吧!”

    我瞬间被打鸡血,再次充满了雄心壮志。

    乙骨忧太:?

    于是,我当场和乙骨忧太分好了工,第一个星期由我来负责照顾植物,而乙骨忧太来记录,然后第二个星期反过来,以此类推,到了最后的报告则是两人再看怎么一起合作做出来。

    于是每天上学和放学的时候来学校花园查看照顾无尽夏、闲余时间翻阅有关植物养护相关书籍以及上网查资料做笔记就成了我的日常,就连吃饭睡觉都没有这么准时有规律过。

    说是当成我的小孩(植物版)来养是一点也不为过。

    然而龙介对此不屑一顾,并且表示不就是一株破烂植物。

    而且, 他如此评价道:

    “长得真丑。”

    “现在它还小,还有成长的空间, 等以后长大了开花了,就会很漂亮了据说它的花期很长,从春天一直开放到夏天的结束呢!”

    我反驳到,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它后面开花的样子了

    “这种期待的心情,龙介没养过是不会懂的”

    我蹲下身看着露出土面的一小截根,自言自语道:“宝宝,你说我说对不对,我们宝宝以后长大了绝对是整个花园里开得最漂亮的小花儿!”

    不是很能理解人类抱着一株丑不拉几看上去好像马上就要挂掉的残根喊着”我们宝宝”前“我们宝宝”后的趣味。

    龙介一阵语噎,最后只吐出两个字:

    “神经。”

    “ ”

    我决定今天都不要理会龙介了。

    *

    然而在我全心全意投入到养花的事业时,班级上也开始了一些我没能一开始敏锐感知到的变化。

    是有关乙骨忧太的。

    一开始只是小团体之间的流言蜚语。

    是关于乙骨忧太转学之前的事情,他是大概大半年前忽然转学来到我们班上的,据说此前已经转学过好几次了,每次在同一个学校呆的时间都不久,而上一个学校更是外地的学校,我们当中基本没什么人接触过。老师也没说,乙骨忧太本身也不是喜欢社交的人,没人问,也没人说,大家对乙骨忧太的过去知之甚少。

    然而最近有关他过去的事情忽然被人故意挖出来,然后火速地传开了。

    总结来说就是,乙骨忧太是个问题小孩。不仅在之前的学校劣迹斑斑,还说他有精神上的疾病,平时喜欢一个人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话,而且表面看着好像人畜无害,甚至有时候唯唯诺诺的样子,但曾经打伤过好几个同学,但是因为家里有点钱和背景,都被暗戳戳地摆平了。

    这样的传言很快就透过班级上的小团体迅速地传播开来,蔓延到整个学校。

    不过乙骨忧太在这个学校没有朋友,身边唯一亲近的人目前大概也只有因为生物作业而强绑定的我。

    所以很快,这样的流言就莫名其妙地传到我的面前。

    “ 白石同学,你要小心那个乙骨忧太,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来找我说话的是班上的丰岛同学,他一副好心提醒我的样子,

    “别看他这样子,肯定都是在你面前装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博取你的好感他啊,在之前的哪个学校,可是故意打伤了两个同学,就因为值日的时候被说了一句书呆子,就被打到手臂粉碎性骨折,整整住院了一个月呢是不是很可怕?”

    “你说够了吗?”

    我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他。

    “说完的话,麻烦借一借,我要去照顾我的花了”

    男生脸上一阵恍然,大概是没想到我的反应这么平淡,很快这种恍然就转变成一种莫名其妙的恼怒。

    白石同学为什么要站在那个乙骨忧太那边? !

    明明他是好心地提醒她

    我没有理会那人青一阵红一阵的表情,径直绕过他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乙骨忧太站在门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都听见了?

    我顿住,一时之间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乙骨忧太像是没事人一样,只是平静地对我说:“白石同学,走吧,到时间去记录今天的数据了。”

    我点头,然后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相距至少一米的距离,一路沉默。

    他是不爱说话的闷葫芦,我是单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觉得有点尴尬。

    走廊上时不时有零星的几个同学路过,见到我们都会投来刻意的注目礼,我知道他们其实看的都是走在前面的乙骨忧太,我只是顺带的。

    等我们一走过,他们就开始交头接耳。

    声音细碎,但在空旷的走廊里偶尔还是会传入我的耳朵。

    “就是他啊据说是个问题少年呢”

    “对啊,就是他好可怕人都进医院了呢完全看不出来啊”

    “就是,完全看不出来呢”

    我能听见的,他肯定也能听见。

    我犹豫很久,还是决定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那个乙骨同学”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他不等我说完就接过话茬,

    “我之前确实伤害了班上的同学,其中有一个严重骨折是我弄断的。”

    乙骨忧太的语气看似平静,却带着难以察觉的颤音。他此时背对着我,但从我的角度,还是可以看见他紧握的拳头,用力绷紧得青筋尽显。

    我知道他不想他努力想表现出来得样子那样无所谓。

    我:“哦,然后呢?”

    “你现在是准备要折断我的手呢,还是我的腿?”

    他有些生气地转过来对我说:“白石同学,你还不懂吗?!你不应该跟我这样的人如果是白石同学的话,肯定有很多人愿意跟你组队完成生物作业没必要非要跟我绑定在一起。”

    现在可不好说,毕竟现在班上的大家眼里都只有富江。

    目前唯一不受影响的正常人类,只有乙骨忧太了。

    我如此想到。

    不过——

    我一脸警惕地看着他,试探性地问道:“乙骨同学,你不会是看我们养的无尽夏宝宝马上就要开枝散叶,长出花来了,你就想跟我散伙然后把我们的劳动成果占为己有吧?”

    “ ”

    完全没有这种意思,根本就没想过要占为己有好吗?

    而且那坨养了快一个星期还没长出一片绿叶的粗根怎么看都不像是马上就开枝散叶开花的样子好吗?

    “我不是那种意思”

    一种无力感和挫败感瞬间涌上他的心头,让他分不清面前的女孩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难道没有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吗?

    “还有,我刚才叫你是想说,这周要轮到你来施肥养护,我来记录了。”

    我笑着把一开始没说完的话说完,然后非常严肃地补充,

    “这可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就算是乙骨同学也不可以偷懒!”

    “ “

    乙骨忧太的表情有些松怔,但是看她一副认真的样子,还是把话都压了下去。

    “知道了。”

    *

    然而随着乙骨忧太的沉默,那些流言蜚语越加放纵,最后慢慢地演变成了针对他的一场霸凌。

    率先遭殃的是他和白石冬花的生物作业。

    因为这周轮到他来养护,于是他也像白石冬花那样每天上学第一件事就是来确认植物的状态,以及松土、浇水和拔出长出来的杂草。

    只是今天一早他来到的时候,那株无尽夏被人连根拔起,扔到地上。作案时间大概是昨天晚上放学之后,不然根部不会缺水变得这么干枯,已经完全没有抢救的机会了。

    而且乙骨忧太心里清楚,这件事完全就是冲着他来的,白石冬花只是那条无辜被殃及的池鱼。

    女孩每天都准时准点地蹲守在这株无尽夏前,悉心照顾,就是为了等待它成长开花,还会亲昵地抱着花盆宝宝前宝宝后地陪着小花聊天,美其名曰万物有灵,就好像大人说的胎教一样如果小花听见我每天度夸夸它的话,搞不好以后会长得更漂亮!  就是这样一株被她倾注了很多很多心血、爱还有呵护的植物,就这样被他人的恶意给扼杀了。

    她一定会很难过吧。

    可恶!

    全都是他害的如果没有他的话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最后不发一言地将地上的残根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然后用纸巾包裹起来放入自己的口袋中

    他会找出来是谁干的,但在那之前——

    绝地不能让她发现这件事!

    乙骨忧太转来这所学校之后,第一次逃课,他花了点时间去外面的花店找了一株和之前那株无尽夏差不多大小和形状的根,然后回到学校,打算趁女孩没发现之前把植物替换掉。

    只是没想到,等他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先他一步了——

    黑发少年蹲跪在花盆前,清瘦的背弓成一条流畅的弧线,此时他正低着头认真地摆弄着盆中植物,纤细修长的手指沾满了因湿润而泥泞的泥土,更加衬托其皮肤的洁白。无论怎么看,那样一双手都不应该沾上这样污垢,偏偏他的动作非常轻柔但不失熟练,松土、清理冒出尖尖的杂草、然后铺上肥料每一个步骤和动作都一气呵成,仿佛已经做过了很多次,形成了肌肉记忆。

    花盆中也已经有了一株新的无尽夏,样子和之前那株几乎一样。

    光秃秃的。

    他正想问对方是谁,后者几乎是立马就转过头来看向他,嘴角轻勾,但是那双黑眸深沉,凑近点看会发现眼底全是冷漠。

    少年率先自我介绍:

    “你好啊,我是冬花的男友,深田龙介。”

    第28章

    傍晚放学, 我照常来到花园处查看无尽夏的状况。乙骨忧太比我先到,我来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搬动植物了。

    据说是因为天气预报说今晚凌晨可能会有局部降雨,担心雨水把花给淋死, 所以他正在做一些避险的措施,把花盆挪到有遮雨棚的地方来。

    他的花盆一落地,我立马围上去开始今天的观察和夸夸。

    “让我来看看今天的小夏宝宝有没有长高, ”

    然后熟练地掏出我的卷尺开始量长度,

    “嗯好像有变长1厘米诶!然后这边好像要长芽了哇,我得记录下来这个重要的阶段新的芽马上就要抽出来了,开花还会远吗?嘿嘿嘿!”

    只是准备抽新芽,距离开花确实还远着呢。

    乙骨忧太默不作声地在心里想到。

    不过,看她正在专心致志地记录植物各种状态和数据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发现无尽夏掉包的事情,如此一来,他也就松一口气了。

    思绪神游之际, 他又想起了早上碰见黑发少年的事情。

    乙骨忧太是听说过深田龙介的,即便在他转学来这所高中的时候,后者就已经转学离开,但后来他又回来了,虽然从来没见过面,但他跟白石冬花是公开的情侣关系,哪怕是他再不怎么关心外面的事,独来独往,多少也是听闻过的。

    也许在走廊或者操场,也许在上学或者放学路上, 他们曾经一无所知地打过照面。

    但这样面对面说话,还是第一次。

    少年身形修长, 比同年龄的他还要高上半个头,五官俊美,一看就是非常受欢迎的类型。

    和白石冬花站在一起,高低都要被称上一句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

    难道他一直都在关注这株花吗?

    可能是看出了乙骨忧太内心的疑惑,少年笑了,低头抚摸着花盆的边缘,自顾自地开口解释道:

    “ 我知道这段时间冬花她很认真在照顾这株植物,每天都找好多资料,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花给养死了,每天早上见面第一句就是要去看宝宝,放学也是连带着我也跟着紧张起来,说是自己好像也跟着养了一株脆弱的植物天天跟着担心这担心那的所以时不时会趁有空的时候过来看一下 ”

    “没想到今天碰见了这样的事”

    说着,少年的语气变得有些危险诡谲,在乙骨忧太敏锐地察觉抬眸投去探究的目光时,对方的表情还是那副如沐春风的模样,眼睛温柔地注视盆中的植物,好像透过它在注视另一个不在场的家伙。

    “乙骨同学,你一定帮替我的保守秘密的吧?”

    少年语气无可奈何,偏偏让他听见了一种近似是宠溺的亲昵感。

    让他感觉有点手足无措。

    “ ”

    乙骨忧太当然会保守这个秘密不让女孩知道,这本来也是他的打算。只是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校服口袋,仿佛好像有千斤重似的。

    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般缓缓开口,“嗯,我不会告诉她的。”

    与其说是回应少年的请求,不如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深田龙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真的是太感谢乙骨同学了。“

    “乙骨同学?“

    女孩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来,他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她,回了一句嗯? 。

    “这不是我原来的那株无尽夏了,对吗。”

    她忽然抬眸看向他,雾灰的眸子非常认真。

    这是陈述句,并不是疑问句。

    乙骨忧太一阵恍惚。

    “哈?”

    她是怎么发现的?

    *

    我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看着表情有些呆滞又有些吃惊的乙骨忧太,又继续说道:

    “毕竟我啊可是无微不至地照顾这株植物整整一周了,严格来说也是它的妈妈了,身为老母亲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小孩,尽管外观如此相似,但仔细观察,这株根表上的纹路跟之前那株完全不一样还有这个抽芽的位置也不对,如果是之前那株的话,按照我的推算应该是在上面一点的位置”

    我化身名侦探,分析了一大通,最终得出结论——

    “所以这株肯定已经不是原来的小夏了,我说的对吗,乙骨同学?“

    “ ”

    他这才终于点头,然后错开和我对视的眼睛。

    我立马乘胜追击:“可不要小看我跟小夏之间的羁绊阿喂!”

    才没有小看呢只是有点意外而已。

    乙骨忧太垂眸,敛去眼底那些灰暗的色调,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对不起,我把事情给搞砸了。”

    我注意到他又捏紧了拳头,便问道:“难道是乙骨同学昨晚浇水太多,把它浇死的吗?”

    但也不可能啊,毕竟昨晚浇水时我也在现场,那样的水量完全没有问题才对的

    果然,他沉默着摇了摇头。

    我:“难道昨天半夜下雨了?可恶,天气预报明明没说下雨来着!”

    “也不是因为下雨。”

    他低垂着头颅,像极了一只斗败的狗,垂头丧气,

    “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真的对不起”

    我一愣,一下子就明白了。

    看来那些人已经不满足于在背后嚼舌根,已经逐渐开始演变出一些行为伤的霸凌,首当其冲就是这株无尽夏。

    “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弄坏的”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郁气,然后是沉默。

    就在乙骨忧太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对方凑到他跟前不远的位置,然后朝他伸出双手。

    他条件反射地手动了一下,然后又立马按耐住,不解地开口:“什么意思?”

    “把小夏宝宝的尸体拿出来吧,你肯定收起来了对吗?”

    “ ”

    哦,原来是这样。

    他莫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莫名有种期待落空的微妙感觉。

    接着,他从另一边的口袋中掏出那团被纸巾包裹起来的根系,递给了过去。

    乙骨忧太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表情,发现在她在看见根系的瞬间嘴唇紧抿,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心中的愧疚感越发强烈。

    他早就知道她有多看重这株无尽夏的都是他的错

    然而下一秒,女孩就气呼呼地拉着他离开了。

    乙骨忧太:?

    这是要去哪里?

    *

    我拉着乙骨忧太气冲冲地来到了生物老师的办公室,然后愤慨激昂地开始控诉起那些人多么地可恶,竟然趁着没人的时候故意破坏他们的作业,然后又立马声泪俱下表明自己一周来照顾这些花花草草有多么的用心,最后还不忘夸奖一波生物老师的彩虹屁——

    “ 在这么多科老师里面,我最喜欢最崇拜的就是生物老师您了,在您的谆谆教导之下我们迸发了对生物前所未有的热爱,但是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老师您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对吗?”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生物老师明显懵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那干巴巴的根系,当下就带着我们去找监控室调取了昨天的监控,我们一帧一帧地看,终于看见了罪魁祸首——

    是上次找我嚼舌根的丰岛和另外一个邻班的男生。

    一个在外面看风,而丰岛则是蹑手蹑脚地走进花园,左顾右盼了一番之后将我们花盆中植物拔起,扔到地上还不够甚至还踩了几脚,才匆匆离去。

    我竟然一点都不意外是他。

    然后又逮着生物老师一同输出,最后生物老师答应我们会找这两位同学讲话,好好处理这件事,并且保证无论最后的生物作业完成得如何,都会给我们打至少及格的分数。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我还在骂骂咧咧,身边的乙骨忧太一直沉默,低着头不说话。

    但我能感觉他身上那种始终萦绕的疏离感,现在还多了几分沉重的气息。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他却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弹开,然后又在反反复复跟我说抱歉,对不起等诸如此类的话语。

    我及时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乙骨同学,你不用说抱歉,相反,我还要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让我伤心才会重新种了一株无尽夏谢谢你,乙骨同学虽然外表看起来冷冷的样子,但是内心出奇地柔软呢”

    他又立马低头,小声地开口:“不是我。”

    “那株无尽夏不是我种的,是深田同学早上来的时候种的”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没想到竟然是龙介。

    果然,那家伙也是嘴硬心软,嘴上表现的很嫌弃我养的无尽夏,其实暗戳戳一直都在关注着吗?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乙骨忧太见状,表情有些黯然,便准备离开,然后又被叫住——

    “乙骨同学,你去哪里啊?我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他缓缓转身,然后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事?”

    “当然是给我们的小夏宝宝安排一个体面的告别仪式!”

    “话说,这样算是流产还是胎死腹中?”

    “ ”

    应该哪一种都不算吧而且什么叫我们的小夏宝宝嘛说得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有一个孩子似的。

    他沉默地跟在女孩的背后,心里暗暗吐槽道,耳根却悄然发红。

    *

    我打算那株死掉的无尽夏的根系埋在新的那株下面的泥土中,这才发现花盆下方的积水很多,看上去被过分浇灌过,才会有这样的积水。

    而无尽夏的养护中有一条至为重要,以为它是肉质的根系,所以非常忌讳积水的问题,很容易导致根系腐烂,所以一般都是早晚浇水保持土壤湿润的状态即可。

    还有,土壤好像也没有很疏松的样子,感觉是移植过去之后把土给拍实了,一点也不透气。

    我一边松土一边点出乙骨忧太操作上的失误,一看就是没有像我那样认真钻研过养护的相关资料。于是我建议道:“不如后面还是让我来养护,乙骨同学来记录数据吧!”

    那就奇怪了。

    深田龙介移植无尽夏时他也在场,对方的操作非常熟练,一看就是做了很多功课的样子,而且事后他也查看了花盆的状态,并没有这么问题。

    那么现在这些问题是哪里来的?

    难道还有人动过这盆花吗?

    不过眼下他只能将自己内心的疑惑压下去,然后点头,说:“ 好。那就麻烦白石同学了。”

    女孩终于喜笑颜开,露出达成目的的笑容。

    自己的宝宝,当然还是要自己照顾,这样开出来的花,才是最好看的!

    然而乙骨忧太萦绕在心头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起因是他把肥料用完了,便简单收拾了一下现场的垃圾然后扔进垃圾桶,然后打开垃圾桶的瞬间,他就看到了答案——

    里面躺着一株被拔出来的无尽夏根系。

    盘纵复杂的根系上还沾着不少的泥土,一部分还溅落在垃圾桶的底部,看上去是被随意地拔出又被随意地扔进垃圾桶。

    乙骨忧太下意识检查了一下自己随身携带的袋子,早上他独自去买的那一株无尽夏还安静地躺在袋子中。

    所以这一株绝对不可能是他的。

    那么是谁趁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来一趟,非要把深田龙介的挖掉,又重新种上去呢?

    第29章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 第二次我就变得谨慎多了。

    因为担心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和乙骨忧太在花盆边上挂了个内有监控,请勿乱动的牌子, 希望能借此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多少有点忌惮,而且生物老师承诺过,如果再有下次他一定非常严肃地处理相关当事人。

    我本来还想找富江说一下的,虽然我知道这件事大概只是她那些追随者擅作主张针对乙骨,目的是为了讨富江的欢心,但如果不是富江本人当时向所有人透露出的对乙骨忧太没有选择他而不爽的的信号,他们大概不会受影响这么深。

    但今天富江并没有来学校上学。

    可就算没了富江, 针对乙骨忧太的恶意仍然在持续发酵。

    我来到教室的时候, 乙骨忧太的桌面被人用红色的马克笔写满了——暴力犯问题少年快点滚出这个班级等字眼。

    这场一开始由富江的厌恶引起的无聊戏码, 仿佛此时已经彻底与富江无关,最终走向了一个不可控制的结局,变成一个全班发泄疯狂的盛宴。

    我从抽屉里拿出湿纸巾打算在他来之前擦掉这些字眼, 没想到刚一转头,乙骨就出现在座位上。

    看见书桌上的字,他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波动,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一样,沉默着放下自己的书包。

    我递过去湿纸巾,他抬起眼皮朝我说了声谢谢,我这才注意到他眼圈底下的青黑更浓了。

    “ 真的是,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在学校的公共桌子上乱涂乱画,烦死了!都高中生了还这么没素质,这么多年书都白读了,礼义廉耻不懂吗?真的丢死人了!”

    我故意大声地抱怨道, 然后环顾四周,成功地看见有几个同学默默错开了我的视线,一副心虚的样子,我当下了然,

    “要是擦不掉的话,搞不好可要赔这张桌子的钱给学校咯~”

    那几个人立马低下了头。

    见已经达到震慑的目的,我便就好就收,又多抽出几张湿纸巾帮着乙骨忧太把桌面擦干净了。

    “白石同学,谢谢你。”

    乙骨忧太小声地说道。

    我回给他一个不客气的眼神。

    毕竟都是一个战壕上的好战友…

    就在此时,班主任走进来,先是跟我们说了一下有关丰岛蓄意破坏植物的处理方案,昨天经历批评教育之后本人已经深刻意识到了错误所在,并且在办公室写了500字的检讨。

    班主任按照流程把丰岛写的检讨念了一遍,我本来正奇怪为什么检讨不是由丰岛本人来念,念完之后班主任又说,因为身体的原因丰岛将会休学一段时间,暂时还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我这才注意到丰岛的位置是空着的。

    可是昨天看监控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晚上过去了就有身体上的原因需要休学了?

    课休的时候,我转过去问乙骨:“ 乙骨同学,你说,丰岛同学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真的就是报应?”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得出遭报应了这个结论。

    难道是有人看不过去放学路上套丰岛麻包袋揍了他一顿?

    但如果是那样的恶性事件的话,班主任不可能轻描淡写一句因为身体的原因暂时休学…

    这件事受害者只有我和乙骨忧太。

    首先可以排除我自己,我肯定没对丰岛动手,那么乙骨忧太呢?

    我有点狐疑地打量他。少年脸色如常,黑色的额前碎发为他的眼睛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看上去越发地沉默阴郁,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打击报复别人的人,更别提说套人麻包袋揍一顿这样的事。

    况且、以乙骨忧太这样瘦削的身板,要真打起来,估计只有挨揍的份吧……

    “…不知道呢…”

    他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疑惑,思索片刻后说道,

    “也许真的有报应吧…”

    我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

    乙骨忧太下午忽然之间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家休息了,于是照顾幼苗和记录数据的重任今天就全落在我身上了。

    没想到龙介听说之后,居然自告奋勇地要过来帮我的忙。

    我对此表示太阳是不是今天从西边出来了。

    其实我一个人做也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情,但是看见龙介居然上手拿着小铲子准备松土的一瞬间,我还是忍不住——

    “等等,龙介,你不要太靠近根部了,很容易挖伤底下的根须!”

    “不对不对,太用力了这样很危险,植物的根系是很脆弱的……”

    “不是啦,那样子不对……”

    他忽然停下来,然后转头黑眸沉沉地看向我,害我心里瞬间一阵咯噔,还以为他要一铲子挥过来好让我闭嘴。

    结果他却幽幽地说了一句,“那冬花一步步教我。”

    平淡的陈述句在我看来竟然有种莫名其妙的诚恳。

    “……”

    那还不如我自己做了…

    行吧,除了我谁还宠你?

    我本来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无聊才会想要玩一下,然而他却非常认真,几乎是我说一句,他就做一步,一段操作下来竟然很快也有模有样了。

    我:“ 没想到龙介学的这么快,做的很好呢…”

    “ 我不是一向都这么厉害吗?”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我点了点头。

    其实他说的没错,龙介一向都很聪明,只要是他有兴趣并且认真去学习的东西,都会学的很好,这从我过去跟他的相处之间就可以窥见一二,也是我一向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所以、好像…他说的完全没问题…

    不对!他回答的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而我在意是想不想的问题,毕竟——

    “可是我上次跟你分享养花心得,你还说我神经?!”

    “冬花不是说过,这种心情没有自己养过的话是不能体会的吗…”

    他唇角轻勾,然后用指腹摩挲着露出泥土的苗根,

    “我现在觉得,这个东西看上去还挺顺眼的,姑且可以期待一下会开出怎么样好看的花来吧…这是冬花的宝宝,四舍五入,也算是我的吧…”

    我有些诧异地看过去,少年的侧脸在夕阳光辉的衬托下柔软得不像话,用完全称得上是温柔的目光打量着花盆中的幼苗。

    我不禁有点看呆了,感觉还是第一次从龙介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他说,这是冬花的宝宝,四舍五入,也算是我的吧…

    我的什么?

    我的宝宝吗?

    反应过来的我唰地一下脸红。

    这时,他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我,问:“冬花的脸怎么了?”

    我立马故作镇定地摸摸自己的脸,朗声回答:“嗯,好像有点热。”

    他没有怀疑,只是哦了一声。

    见状,我便开始有意识地转移他的注意力,我跟他讲起了今天班主任讲的有关丰岛休学的事情。

    “ 我总感觉丰岛同学在这个节骨眼忽然休学哪里怪怪的可惜,老师也没有细说他休学的具体原因是什么,只说是跟身体有关,难道他真的放学路上被人揍了?”

    龙介却非常认真地说:“搞不好哦。”

    我一愣,然后:“啊?”

    仿佛在问,你真的去揍他了吗?

    龙介仿佛看穿了我的疑问,摆了摆手,唇边却露出了嘲弄的弧度。

    他说:“开玩笑的,毕竟这样的方式太简单粗暴了,一点都不好玩。”

    我:“哦。”

    他好中二啊

    “不过,冬花为什么一点都不怀疑那位乙骨忧太?搞不好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闻言,我立马解释道:“那是因为,乙骨同学看上去就是一副要被欺负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去打人再说了,我感觉他不是这样的人。”

    也不知道是我的那句触了他的霉头,龙介的表情又变得阴沉、不可捉摸起来,那双黝黑的眸子盯着我看了片刻,最后又转移到花盆中的无尽夏幼苗来。

    “那可说不准哦。”

    毕竟白石冬花看人的眼光一直都不怎么样,才会喜欢上深田龙介那样的废物。

    不过现在嘛稍微好了一点。

    *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

    虽然嘴上说着嫌弃冬花养的那株丑不拉几的幼苗,他的东西他可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说破坏就破坏,但别人蓄意上来破坏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当他在那条没有人烟的小道上碰见丰岛的时候,便打定主意要给他一个教训。

    那个叫做丰岛的男生,正背对着他站在分叉口的路口上发呆,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悄然弥漫而起的雾气,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周围的雾气已经浓得不像话,把周围的建筑都隐藏起来,仿佛置身于一个与世隔绝的纯白空间。

    丰岛还是一无所知地站在哪里,嘴里念念有词。

    黑发少年自浓雾中显现,然后缓步走到丰岛的面前。

    后者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抬头就对上那双诡异的瞳孔,仿佛凝聚了世界所有的恶意,如魔鬼之眼一眼盯着他,等待着随时将他拽入地狱。

    是啊,魔鬼!

    他见过真正的魔鬼!

    庞大又丑陋的怪物自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背后显现,灰白的身躯散发着死亡的压迫感,怪物明明没有眼睛却无端地让他感觉到被恶劣地注视肆意的打量,在他寒毛直竖的同时,怪物缓缓地张开了嘴巴,参差不齐的尖锐獠牙闪烁着寒光,映射出他脸上因为惊恐和绝望而扭曲的表情。

    面前的一切早就超越正常人所能承受的阈值。

    令人绝望的恐怖挤满他的大脑,让他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起来,下一秒竟然在黑发少年面前跪倒,痛哭流涕,牙齿打着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乙骨同学求你原谅我吧真的对不起对不地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还有白石同学,真的抱歉我真的该死我不该去动白石同学的花,求求你原谅我吧乙骨同学对不起对不起请不要杀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被错认的黑发少年先是露出了不爽嫌恶的表情,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因为害怕已经开始语无伦次的家伙,而后这种不爽又在听见乙骨二字又带上了微妙的意味。

    “哦?方便告诉我一下,刚才你遇见了什么吗?”

    他的语气变得危险起来。

    地上的人不说话,只是瑟缩着颤抖的身体。

    等了一会也没有回应的鬼魅少年彻底失去了耐心,踢了那人的肩膀一脚。

    然后丰岛应声仰倒,原来他不知何时已经被吓得双眼翻白,浑身抽搐,就算是治好了估计此生也是与精神病院相伴了。

    “ ”

    真晦气。

    第30章

    自那天后, 丰岛果真没来过学校上课。

    然而世界上并没有密不透风的墙,班主任尽管没有说更多的细节,但很快班上的同学都知道了, 丰岛原来是精神出了问题,目前正在医院接受相关的治疗。

    据说是平时累积的压力太大导致时常会出现一些可怕的幻觉,为此学校虽然没有明说, 但是暗戳戳地安排了好几场有关心理健康和压力疏导的讲座, 一切一切也就都对了上来。

    “ 但我是觉得这个理由有点太扯了啦,那家伙闲着没事干还要来拔我们的无尽夏,一点都不像是会因为学习压力过大而精神崩溃的样子呢……”

    我吐槽着这当中的一点,但久久没有等到旁边人的回应,侧目看去,就见乙骨忧太沉着脸,一副神游的样子。

    “……乙骨同学,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被叫到名字,乙骨忧太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抱歉地说道, “跑神了一小会,白石同学你刚才说什么?”

    乙骨忧太居然跑神了!

    我下意识地四处张望,结果目之所及范围内别说美女了,连人影都不多一个,所以他刚才在跑什么神?

    见女孩一副你居然在跑神不会是看见哪个美女回不过来让我也看看哪里有美女的样子,四处张望无果,马上又挂上失望的表情。

    乙骨忧太哑然失笑。

    他解释道:“刚才在想一些私事,不好意思。”

    是这样的, 乙骨忧太总觉得这两天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

    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他对这种暗中的窥视非常敏锐,可他每每察觉异常顺着那股视线找过去的时候,总是一无所获。

    难道只是他的错觉吗?

    我并不知道他内心想法,也完全没有察觉任何窥视的目光,听他说是私事便没了要继续打听的想法,便回答道: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啦…只是跟你分享一下八卦,他们都说,休学的丰岛好像精神上出了问题,现在正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呢…他们说打算周五的时候一起去医院探望丰岛…不过我是去不了,那个时候我正好有一个月一次的社团活动,乙骨同学你呢?”

    “不会,我跟丰岛同学没什么交情,更何况他还破坏了我们的……生物作业。”

    少年的尾调有些奇怪,听上去像是急刹车把一些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下去,慌张换上别的。

    我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故作吃惊地开口:“乙骨同学你竟然是一个会记仇的人吗?”

    只是玩笑般的一句打趣,乙骨忧太的表情却异常认真,眼眸是一眼望不到的黑。

    他说:“是的,我想我一直都是一个很记仇的人。”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非常想要教训一个人的想法。

    然而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奇妙,还没等到他去找对方,对方先是气冲冲地跑过来找他麻烦。

    丰岛被老师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老师还扬言如果再被他发现有下次就要给一个处分,一想到一向在班上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乙骨忧太居然敢找老师告状,明明之前其他人往他鞋柜里塞垃圾纸条,往他抽屉里扔拉垃圾这些行为他都默默忍受下来了,偏偏这次,乙骨忧太反抗了。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乙骨忧太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威胁毫无震慑力虽然敢随意反抗吗? !

    丰岛越想越生气,在写完那封屈辱的五百字检讨之后并被告知第二天还要在全班面前大声朗读后,这种愤怒达到了顶峰,于是他气冲冲地离开了办公室,然后果不其然在鞋柜区域堵到了乙骨忧太。

    虽然是同龄人,但少年身形清瘦,一副瘦竹竿的模样,丰岛自诩自己是个运动健将,不仅比乙骨忧太高,还比他有力量,完全不把少年放在眼中。

    “ 你这家伙吃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去跟老师告状…我今天必须要教训一下你…蝼蚁就应该要有蝼蚁的样子啊……”

    说着,他将毫无防备的少年推到在地上。

    乙骨忧太缓缓转身,抬起头来的瞬间,丰岛见他的神色惊恐,又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忍耐,好像在努力控制着不让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一样。

    这样的姿态无疑取悦了丰岛的同时,更加增加了他内心那种欺凌他人的欲望。

    “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有作为蝼蚁要在地上爬的自知之明啊…怎么会想到告老师状这种无聊的只有弱者才会做的事情呢…”

    他抡起拳头,在揍人之间还不忘用语言刺激他,就见乙骨忧太嘴巴张张合合,神色越发惊恐。

    丰岛自顾自的声音完全压过了少年,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听见少年的警告:

    “不要,里香!”

    而怪物已然徐徐在少年背后显现——

    “所有伤害忧太的…都不可以、不可以原谅!!!”

    ……

    “不过,我想会请班长做代表帮我送一束慰问的花过去给丰岛同学…”

    黑发少年如是说道。

    我愣住,完全没有想过要送花什么的,不过想想毕竟是同学一场,还是要表示一下自己作为同班同学的心意的。

    我便附和道:“你说的对,虽然他犯了错,但他毕竟也写检讨了,我就大人大量原谅他好了…那我也请班长帮忙带点慰问品好了!”

    “不过呢,乙骨同学你真的是嘴硬心软,刚才还说自己是个记仇的人,结果还要送花……人要是心肠太好的话,很容易会被欺负的!”

    他正准备回答,忽然那股强烈的,不容忽视的注视又再次出现。

    但这次不是暗中窥视,而是浮上水面光明正大的观察和打量。

    他顺着感觉看过去,入目的不远处站在树荫底下的冷着脸的黑发少年。

    是深田龙介。

    他仿佛整个人融入那阴影中,阴森鬼魅的可怕。

    我也看到了不远处的龙介,他是来等我一起放学离开的,便对身边的乙骨忧太说:“乙骨同学,那我先离开了哦,今天的数据整理就麻烦你啦!”

    “明天见啦!”

    乙骨忧太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明天见,白石同学。”

    他嘴角轻微上扬的弧度在少女转身的一瞬间消失得荡然无存,转而用一种警惕又担忧的目光看向树荫下的少年。

    白石冬花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的,步履轻快像蝴蝶,降落在阴影下的少年。深田龙介全程冷着一张脸,唯独在女孩来到他身边的时候,眼神会透露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和。

    乙骨忧太在不远的地方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独自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女孩说个不停,男生则是不自觉地低垂着头倾听,时不时会给一点微不可见的反应,两人走在校道上像一副静谧美好的油画。

    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无论是谁见了这样的场景,脑子里估计都会浮现出这八个字。

    少年身型修长,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女孩笼罩在其中,好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深田龙介忽然回头看向乙骨忧太,然后轻轻勾起了一抹笑容。

    冰冷的,黏腻的,仿佛是毒蛇吐出的信子,像是警告又像是在捕猎前对猎物的戏谑。

    然而两人目光相对的瞬间,乙骨忧太只感觉一股凉气似乎从背后窜出,差点暴动的里香,似乎在他体内疯狂地叫嚣着危险。

    深田龙介到底是什么人?

    *

    大概是那天傍晚见到的深田龙介和之前所见的龙介感觉完全不同,乙骨忧太开始了对深田龙介本人的日常观察。

    这才发现,他和深田龙介在空间上的交集比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比如他会在课间休息的时间来到花园,太阳晒了会把幼苗挪到树荫底下,觉得阳光不够就挪到光能照到位置尽心尽责,甚至比他或者白石冬花本人都要认真。

    也会在午休的时候,白石冬花在校道的长椅上不小心打盹睡着的时候,安静地坐在旁边帮女孩撑伞。

    还有体育课的时候,或者他们在上课的时候,少年的身影偶尔也会出现在校园的一角,可能是匆匆走过,也可能是偶尔驻足在某个地方不知道在看什么亦或者发呆.

    但没有一次,能像那天傍晚那样引起里香的反应。

    以至于乙骨忧太都开始怀疑,那一瞬间的心悸和里香的异动是不是只是他的错觉。

    然而少年那阴冷眼神和笑容好像迷雾一般缠绕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和那日乃至后面他时常观察见到的冷清但是不失温和气质的少年大相庭径。

    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是错觉,或者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那点隐秘的、卑劣的欲望。

    他希望少年真的有问题,然后白石冬花会因此而离开他。

    然后呢?他难道能从中获得些什么吗?

    他没有敢接着想下去。

    忽然,他想到之前悬而未解的、垃圾桶里的无尽夏幼苗,或许这里面才有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教室,忽然有人过来叫住了他。

    是班上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性格比较内向的一个男生,他一路小跑过来,额上挂满了汗,神色慌张地开口:“ 那个乙骨同学白石同学她、她好像出事了,你你快过去看看啊!就在生物实验室里面快、快去”

    救救她。

    来人一口差点没喘上来,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少年就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