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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挂断电话,叶声笙在月光孱弱的客厅里无声地看着他。

    边澈的大脑和动作都还僵着,没想到摊牌会在这种情况下毫无预兆地发生。

    他的喉咙里像堵着一块海绵,酸涩生疼,“宝宝,我可以解释……”

    房间里没开灯,那么黯淡,那么寂静。

    空气残留的花香,是他昨天亲手去花店挑选的,如今倒像是一场荒唐的作秀。

    两个人距离很近,他的眼神在夜色里有种灼伤人心的热度,深情得让人沉沦。但这样的他,叶声笙再也不想相信了。

    她靠在沙发上,心脏某处一阵抽痛:“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边澈平静地听着她“定罪”,愧意像一张大网将他牢牢困住,缠得他透不过气。

    边澈规规整整地躺在床上,被子只拽了一角盖在肚子上,两条腿露在外面,破了大洞的牛仔裤和血肉模糊的沾了碘伏的膝盖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叶声笙刚探进来个身子,他就注意到了,瞥了一眼后便移开目光,状似无意地拉过被子,将自己盖的又紧了些。

    “你睡觉不关灯吗?”叶声笙缓步走进来,问道。

    边澈将脸埋在被子里,说话瓮声瓮气的:“起不来,没法关。”

    跟刚才在车里说自己没带身份证一样的理直气壮。

    叶声笙哼笑一声,顺手就要给他关灯,边澈却忽然叫道:“等一下!”

    “怎么了?”叶声笙手指停留在墙壁的开关上,“你到底要开灯还是关灯?”

    边澈眨了几下眼睛,说:“姐姐你、关吧。”

    也不知道刚在嚷嚷什么。

    叶声笙见他没什么问题,便准备关了灯就回去。

    谁料,开关还没按下去,从边澈的枕头底下却忽然传来了闹钟铃响。

    两人皆是一愣。

    边澈显然也没料到,他忙坐起来,伸手在枕头下面掏了掏,将今天车祸被撞坏的手机给拿了出来。

    闹钟声响就是它发出来的。

    原本开不了机的手机竟然因为一个定时闹钟给强制唤醒了。

    碎裂的屏幕上还亮着闹钟的提醒页面,一行小字在闪烁。

    边澈差点忘记了这回事,下意识看了眼叶声笙,手赶紧就要去关掉。

    可屏幕坏了,触控完全失灵,边澈手忙脚乱地划了几下,闹钟却根本没有要关掉的迹象。

    他急出一身冷汗,疯狂按开机键和音量键都不管用。

    见状,叶声笙自然而然地走过来,一把就要去夺他的手机,不解道:“大晚上的设闹钟,你在寝室这个点要干什么?”

    边澈肉眼可见地慌了,抓着手机不放,嘴上还支支吾吾乱七八糟解释道:“姐姐没事的……就是我用来提醒我自己的,它坏了有点不太好关……我可以的!”

    他动作不便,有意躲着叶声笙伸过来的的手,但最终手机还是被她抢走了。

    手上的破手机震动不止,在快碎到看不清字的屏幕上,叶声笙眯了眯眼,勉强看清了闹钟上的提醒字样。

    【周一了,快点准备好去表白】

    看到“表白”两个字,叶声笙先是心里一沉,敢情这家伙一直推拒着不回应她,是想跟别人表白?

    那她这么些天以来的所作所为,岂不是跟个笑话一样?

    她拿着还在响的手机,眼神有些冷的质问边澈:“你什么意思?”

    床上的人一惊,随即耳朵垂下来,一副十分受伤的模样:“姐姐,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还装,”叶声笙几乎是有些破防了,“我一直在等你回复,你倒好,两天了不发一条消息就算了,还特意定好了闹钟卡点去表白?”

    她拿着手机朝床边走去,一字一句质问边澈,态度已经完全没有了一直以来的怜爱:“你可真能耐,来,跟我说说,周一凌晨卡点也要让你去表白的,谁啊,这么大魅力?”

    边澈不住摇头,小声解释说:“不是的姐姐,你听我说……”

    叶声笙将手机扔到他面前,此刻闹钟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无响应自动关闭了。

    边澈只低头瞥了一眼,便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叶声笙身上,扁着嘴巴说:“你听我解释好不好姐姐……”

    “行,你说,我听着。”叶声笙来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人,黑沉的眼里满是审视:“解释完了你就给我出去。”

    边澈一愣,漂亮的眼里满是迷茫。

    叶声笙的表情,不像是跟他说虚的。

    边澈一阵不安,面前人不善的目光就跟毒针一样扎进他心里,痛得连呼吸都成了难事。

    他也没料到今晚会车祸,又被叶声笙撞上带回她家里。

    原本这个时间点,他就应该美滋滋地发出表白短信,然后两人顺利结成情侣。

    可现在,他的计划全乱套了。

    边澈越想越委屈,出声解释的时候,嗓音不由得带上了哭腔。

    “我要表白的人,是你啊姐姐……”

    闻言,叶声笙蓦地一怔。

    边澈靠坐在床上,抬手抹眼泪,一边强忍住哭意,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第一次碰上有人说喜欢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怕我……因为太过激动而匆忙答应,等日后我们两个、有人后悔的话……”

    长这么大,他身边只有无穷无尽的恶意。

    因为想要个儿子,所以父亲买了个女人回来关在地下室。

    后来母亲跑了,亲爹觉得丢脸,将他视作晦气玩意,整日不是打就骂。

    再后来,爹也没了,他被人送到镇上的福利院,可里面的孩子都不喜欢他。

    因为每个来领养的家庭,甚至平日里照顾他们起居的阿姨和院长都对长得漂亮又聪明的边澈青睐有加,吃饭给他盛最多的菜,好心人送来的衣服和玩具也是先给他挑最好的。

    边澈并不喜欢被这样特殊对待,因为这些,他被那里的孩子排挤,趁院长阿姨不在的时候,他们把他推下水池,扯坏他的衣服,踩烂他的玩具,嘲讽他克死了自己的爸。

    他唯一碰上对他散发好意的人,就是叶声笙。

    但即便这样,边澈也还是惶恐。

    他道出了关于闹钟的实情:“我没有人可以问,只好自己上网找。然后就有人说,这种事,不能急……要考虑两天,给彼此一些时间,第三天再去回应最好……”

    他恨不得当时立马就答应叶声笙,可那样的话,欲擒故纵的效果就显现不出来了。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也很容易被丢弃。

    他不想做被叶声笙玩玩就丢掉的垃圾。

    但这些真实的内心想法,他怎么能全盘脱出呢?

    感情都是真的,只不过态度要演一半藏一半,不然就没法在叶声笙心里占据重要的分量。

    床上的人已经捂住了脸,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当时听到姐姐的表白,我真的特别激动,当场就想答应下来。可冲动是魔鬼,万一哪天姐姐发现我又无趣又幼稚,那抛弃我不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吗……”

    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边澈一股脑的说了很多,自己也不知道在讲什么,只想要快点解释。

    叶声笙呆在原地。

    她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这孩子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身侧的床垫凹陷了一块,边澈察觉到是叶声笙坐了下来,但难过的情绪涌上来,他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哭得鼻子一抽一抽的。

    “……我喜欢的人,只有姐姐。我后悔说考虑两天的话了,但我只能卡着点等周一来,我怕我慢了一秒,姐姐就心有所属,就对我不感兴趣了。”

    静谧的房间里回荡着边澈的小声啜泣。

    原来是这样。

    叶声笙忽的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坏了,居然让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哭的稀里哗啦的。

    她于是往前凑了凑身子,将哭泣不止的边澈搂进怀里。

    “抱歉,错怪你了……”

    边澈听完,趴在女子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他其实很少哭。

    在碰见叶声笙后,他一直想在她面前营造一个坚强的人设,可不知怎么的,每次装作要掉两滴眼泪的时候,情绪就会彻底崩盘,难以控制。

    特别是在听到叶声笙说让他出去的话,边澈再会伪装也绷不住了,因为如果不解释清楚,叶声笙真的会把他赶出去。

    他将下巴垫在叶声笙的浴袍肩膀上,抽抽搭搭地说:“姐姐,我说完了,你不要生气,我真的没有要跟别人表白。”

    末了,他还抹了把眼泪说:“我一会儿就出去找公园待着,绝对不在这里烦你了。”

    说完,边澈作势就要从女子怀里挣开下床,但叶声笙却忽然将他搂得很紧。

    边澈的后背被一只手轻轻拍打安抚,他听见叶声笙的声音在他耳边轻柔响起:“现在已经周一了,告诉我,你的答复是什么?”

    边澈看不到叶声笙的脸,但能感受的出来,叶声笙对他的态度又回到了从前。

    “我,我自然是想跟姐姐在一起。只不过……”

    叶声笙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边澈垂着脑袋,很是自卑地说:“我们才认识两个月,彼此都不甚了解。再加上,我家境很普通,父母都是农村人,一没钱,二没事业,我怎么配得上姐姐呢。”

    叶声笙从床头柜抽出一张纸来给他擦脸:“我喜欢的是你就够了,旁的条件,根本不足为惧。”

    边澈又说:“那要是别人要拆散我们呢……”

    就比如姐姐的家人,父母,朋友,但凡有一个觉得他身份低贱,他要拿什么去证明自己的资格呢。

    叶声笙盯着他看了两秒,眼里闪过的淡定令边澈心安。

    “我要是连这点话语权都没有,打拼这么多年,岂不是太失败了。”

    如今光盛虽然是她爸担任董事长,但公司的核心骨干都对她唯命是从。

    叶家的那群尸位素餐的亲戚尽管时不时就会整些幺蛾子出来,可在这种私事上面,他们还没资格过问。

    边澈眨眨眼,像是还有些不大敢相信似的:“真的嘛?”

    叶声笙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边澈紧张地绞着手指。

    忽的,面前的女子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扣住他的后脑勺,与他接了个浅绵的吻。

    这是第二次接吻,边澈依旧是在嘴唇相碰的瞬间就大脑宕机了。

    许是因为说开了心意,又或许是氛围使然,叶声笙怎么亲都觉得不够。

    于是她从斜坐着转变为单腿膝盖跪上来的姿势,倾过身躯压在边澈身上,两人一齐摔进被子里。

    “或许我们两个应该冷静一下,重新思考下彼此之间的关系……”

    叶声笙上楼了。

    边澈还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像一颗弃子。

    凌晨时下了一场小雨,潮湿在空气中奔涌,朦胧的晨曦中,御龙湾的路灯准时熄灭。

    娟姐带着撒欢的Model从保姆房出来,去开客厅窗户的时候,被地上的酒瓶绊了一个踉跄。

    骤然发现沙发上坐了一个人,她压低音量询问:“边总,您怎么在这里?”

    边澈昨晚没去客卧,在一楼守了整夜,就怕叶声笙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天花板是灰色的,南北两面的窗都开了一个缝,带着湿意的风灌进去,吹散一室酒气。

    视线从始终安静的楼上收回,他揉了揉酸胀的眉骨,交代娟姐:“今天让Model多陪声笙玩,如果她情绪不好,记得给我打电话。”

    娟姐一惊,平日里边澈不太喜欢叶声笙跟Model太亲近的。

    但还是若无其事地应声:“好的。”

    同一时间,二楼主卧的叶声笙也醒了。

    半个长夜都在半梦半醒中度过,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着一个。一会是高雪莹絮絮叨叨的哭声,魔音穿耳般让人头疼;一会场景换到了边家老宅,辛甘棠抱着边江嘘寒问暖,独留一个小婴儿在地上哭泣。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没见过边澈刚出生的样子,但是她就是知道那个小婴儿是边澈。小婴儿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爬呀爬,马上就要掉进游泳池里……她拼命地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不要。”就这么华丽丽地吓醒了,身上一片潮热。

    噩梦惊醒之后,怎么都睡不着。

    第52章

    叶声笙原本只是打算出去散散心,并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和边澈的关系,这会儿反骨都被他逼出来。她站在保险柜前,扯动唇角给付芷橙发消息:“晚上去酒吧,把帅气的男模都点上!”

    真搞笑!

    狗男人作为一个犯下弥天大罪的人,不想着怎么请罪和弥补,想到的最大昏招竟然是偷走结婚证和护照?

    简直是圈地画牢。

    就离谱!!!

    不愧是相生相克多年,边澈是懂叶声笙的。

    她的自由和潇洒,御龙湾的高墙和铁栅当然困不住,拿走结婚证和护照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因为,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这场戏刚演到开头,庄晗景就已经开始替叶声笙憋屈了,“而且还装穷,你又不是不知道,圈子里挺讲究这些的,就算是真看上他,把自己放在那么低的位置,也太不像你的个性了。”

    叶声笙笑容柔柔淡淡的,“我又不是会受委屈的角色。”到了她报出的目的地,足足等待了十几分钟,叶声笙才悠然转醒,只是头有些痛,像是先前淋雨玩脱的征兆。

    果然,苦肉计这招,还是不太适合她,白白让自己受罪。

    叶声笙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洗澡睡觉,因此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和边澈极限拉扯,道边的话有气无力,显得有些敷衍。

    她倒是好,来去自如,全然不知道刚才倚在边澈肩侧时,怎样逾矩,更不知道边澈因此一整晚都心浮气躁。

    刚走了几步,正要给庄晗景发消息,身后一个高大的人影撑着黑伞叫住她。

    是边澈的助理。所有人都在指责明里暗里的叶声笙。

    她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又羞又怕,刚卸完妆的素净脸颊,比打了粉底还苍白。

    下唇快要被咬出血了,都没想出一个好办法安稳脱身。

    就在那群人推推搡搡的快要冲进来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道干净又温柔的男声,三言两语间,将那群人哄着离开了。

    等人都走光了,后台管理才姗姗来迟,道歉和安抚的态度挑不出一丝错漏,最后意味深长的告诉叶声笙,“刚刚帮忙的那位先生,说是姓宁。”

    姓宁。

    叶声笙记住了这个属于东方的姓,打算等下次遇见的时候,好好的感谢同胞。

    没想到第二次去演出,就收到了一束巨大的花。

    署名是熟悉的,宁先生。

    只是当叶声笙循着侍应生指的路追过去想要好好道谢时,却再也找不到人影。

    就这样,那位姓宁的先生像隐没在她生活中的圣诞老人,在每一次叶声笙演出时,雷打不动的送一束花,却从不会真的出现,更不会打扰到她。

    就在整个后台,都知道东方来的声笙小姐有一位忠实观众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两个人真正见了面。

    暴雨如注,装潢奢华的大厅门口,一群衣着精致的男女皱着眉头看窗外,门外一辆辆豪车挤成一团。

    叶声笙结束了演出,准备走却打不到车,林雾宜说要来接她,但也被堵在路上。

    站着也是干等,她干脆去餐厅取了一杯热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发呆。

    那个时候,宁言熙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窗边,皱着眉头看雨。

    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风衣,身高很高,头身比极好,从背影看过去,颇有些气定神闲,在狂风暴雨中好像自成结界,被喧嚣的人群衬托得格外温和安定。

    叶声笙扫了他一眼,视线并没多停留,低头啜饮一口浓滑咖啡后,就继续沉入自己的世界里了。

    很快,一道印象深刻的声线在不远处响起,叶声笙惊喜抬头,看到方才站在窗边的男人抬着手,在讲电话。

    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他像是才发现她般,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快速的朝远处走去。

    但叶声笙还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他手机里传来的模糊声音。

    电话对面的人,叫他,宁言熙。

    叶声笙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电话那头催的急,宁言熙没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人,走到门口时,电话挂断,他抬头看了看不见停歇迹象的雨,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后,脱下风衣举在头顶,就要往雨里冲。

    叶声笙的迟疑只有半秒,就毫不犹豫的叫住了他,“宁先生!”

    见他停下,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叶声笙上前半步,从包里掏出雨伞,递了过去,快而轻的解释,“我朋友来接我,用不上伞。”

    宁言熙是真的急,也顾不上客气,礼貌的朝她点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

    “不用谢,”叶声笙慢慢笑了起来,清清冷冷的眉眼在潮湿的空气中,柔和的像是被雨化开,“我才是应该向您道谢那个人,宁先生。”

    宁言熙打着伞走了,瘦高的背影在暴雨里渐渐隐没。

    正好林雾宜也到了,叶声笙举着包冲进车里,短短一段路,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

    温暖车厢里,林雾宜随口抱怨她不知道照顾自己,怎么连带出去的伞都能丢掉,叶声笙却安心的笑了。

    那位好心的宁先生,她总算是帮到了他。

    借出去的那把伞,宁言熙到底是没还,只是之后的每一次,送花到后台的,都变成了他自己。

    刚开始的时候,叶声笙十分惶恐。

    但宁言熙表现的实在太自然了,除了送花之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渐渐的,随着叶声笙声名鹊起,她的粉丝也多起来,每次演出,后台都堆着满满当当的鲜花,宁言熙没入其中,就显得很寻常了。

    偶尔叶声笙出来看到他,两个人还会笑着聊几句,日复一日,也算是熟稔起来。

    只是随着演出变多,烦恼也随之而来。

    她被狂热粉丝跟踪了。

    发现这件事后,林雾宜如临大敌的接送了她一段时间,但她作为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到底还是有自己的工作,并不能时时刻刻的跟着叶声笙,叶声笙自己也不想给她带去麻烦,索性减少外出,每天窝在小小的公寓里训练。

    但作为炙手可热的芭蕾舞伶娜,她总不能拒绝演出,于是每一次出门,都变成了惊心动魄的冒险。

    在一次演出回公寓的路上,叶声笙发现自己又被跟踪了,她快步朝人流聚集的地方跑去,但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就在脚步快要追上的瞬间,叶声笙几乎都要感觉到后背伸过来的指尖时,旁边突然冲出来一道瘦高人影,猛的撞向她身后的人。

    两道身影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叶声笙下意识的跑远,心有余悸的回过头看时,却看到那位总是温柔有礼的宁先生面无表情的和人搏斗。

    从那天开始,每次夜间演出结束,叶声笙身后都会跟着一道让人安心的脚步声。

    从远远的跟着,到并肩而行。

    去年圣诞节,伦敦下了雪,泰晤士河边,夜幕轻柔的降临,暖黄的灯光渐次亮起,雪色与声色交织。

    一向温柔沉稳的人,手足无措的单膝跪地,仰起脸认真的向她告白,

    “声笙,请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好吗?”

    看着他脸上明显紧张的神情,叶声笙想,人的身体,每七年全身细胞就会全部替换掉,她也应该有一段新的开始了。

    过去就像泰晤士河里的水,永远不会停在原地。

    于是她点点头,答应了他。

    当终于将她拥入怀中,宁言熙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看着她清冷眉眼,柔声说道

    “声笙,我知道的,你现在也许还没完全爱上我,只是习惯了我的存在,没关系的。”

    “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愿意等,等到你忘记那个人的那一天。”

    同样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想起了去年那一天,但这一次,说出这句话的人,终于等来了回答。

    “别等了。”

    叶声笙睁开眼,任由眼泪静静淌下,她哽咽着,还是将残忍的话完完整整的说出口,“我不值得。”

    “宁言熙,我们,分手吧。”

    “夜里太凉了,边总让我给您送件外套。”

    叶声笙没有接,本能地看向窗门紧闭的车内,暮色深重,他甚至不愿意出面,却把他的西服外套借给她。

    总不能是为了让这场邂逅有来有回吧?

    宴特助将西服原封不动地送回来时,边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那萦绕扰乱他心神的气息仿佛挥之不去,他不太想继续看见这件西服,将领带扯下,随手掷于旁座。

    “她说了什么?”

    宴特助只能如实相告:“问了我的名字,说改天请我吃饭。”

    边澈静水流深般的眸子里涌上一丝清浅的戾气。

    “更何况,人和人之间的高低位差,也不是靠这个决定的。”

    “这不是担心嘛。”庄晗景瘪嘴,煞有其事地念叨着,“阿声你放心,要是有人欺负你,我第一个不同意。我哥第二个。”

    明显夹带私货的言论,听得叶声笙无语凝噎,她一笑而过,没和庄晗景就这件事继续争论。

    从拍卖会上空手而归后,叶声笙去看了几套房子,打算用来做文物修复工作室,由于不是以盈利为主的,对地段的要求不太高。

    看了几套,结果却都不大满意。

    既要采光通透,又要清幽雅静,最后挑来挑去,还是看上了中式庭院,地界远离市区,一池三山,移步异景,各方面都还不错。

    正好还是上下叠层,将来说不定有别的用处。

    付款敲定后,接下来还得琢修改硬装的事,叶声笙对于感情的事上心快,淡忘得也快,不多时就将边澈抛之脑后。

    她大学是在国内顶尖学府读的,休了双学位,如今想起来也算阴差阳错,当初叶女士捐了七位数的科研资金,耳提面命要她跟着管理学院的教授潜心学习,结果她倒是跟历史学院的师兄师姐相见恨晚,就连现在都还有联系。

    得知她回国,几个还在刘老那读博的师姐开玩笑说要给她接风洗尘,群里一派热闹。

    叶声笙推掉了服装秀场的邀请,欣然赴约。

    阔别两年再回母校,四季更替仍旧一如往昔,研究室里还放着她以前去景德镇玩时烧的瓷瓶。

    “那天看到你朋友圈说回京市了,还以为你玩笑呢。”

    她们不太清楚叶声笙的真实背景,只知道她有个掌控欲极强的母亲,之所以在剑桥攻读MBA硕士,也是源于家里不得不完成的硬性指标。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叶声笙的确不应该回来。

    叶声笙将带过来的资料放下,嗓音清雅,好似在说一件平常事,“我申请了休学,一年时间,想给自己放个假。”

    “现在国内国外都挺卷的,要是没有生活压力的话,多gap几年也没事。”

    “说起来刘老再过几年也不打算继续留校了,返聘这么多年,有些力不从心。”

    “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传出消息,说一个墓窟里挖出些法华经变画的古籍记录,刘老下午还在跟校长吃饭,当晚就买了机票,换成高铁再坐大巴、最后从三轮车上摔下来,把师娘都气晕了,后来才知道,就是搞做旧造假那群人炒出来的。”

    说到这里,几个师兄师姐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叶声笙也很无奈。

    “你们多劝劝他,帮他甄别消息,免得老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老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石窟考古与保护,身任数职,名誉众多也是一种束缚,叶声笙记得几年前他就说过,会回到西北,直到最后一滴泪淹没在黄沙中。

    叶声笙神色有些出离,为错过那副残卷而生出歉疚的情绪。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边澈那张淡漠沉冷的脸。

    “阿声!你从哪找到的这些绢画?”

    师姐雀跃的声音将叶声笙的思绪拉了回来,众人激动地连手都有些抖,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辨察着这零星几样文物。

    早些年有关石窟的瑰宝极其璀璨,只不过后来流失海外,辗转数年,有的留在了私人博物馆,有的被个人收藏家留存,叶声笙大浪淘沙,才将之带回。

    她知道这些资料对于这几项课题研究的重要性,哪怕费劲周折,也不觉麻烦。

    “参观博物馆的时候正巧看到了。”叶声笙故意把过程说得简单,一双狐狸眼里的光芒素净又柔软,“可惜缘分不够,不然我真想把我们丢的全带回来。”

    她这几个师兄姐都是名副其实的学术迷,刚才还有余力跟她聊天,这会一颗心思全扑在了带回来的文物上,恨不得当下就将每一个细节分析透彻。

    “经卷有破损,不过文字保留还算完整,我之前翻阅过资料,可以大致推测出被抹去的内容,但要完全确定的话,还需要刘老定夺。”叶声笙一边说着,一边将u盘里整理的内容拷贝过去。

    从严格意义上,叶声笙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类似的学术背景支撑,不过她参与的文物修复和石窟课题研究并不少,又有自己专业而独到的见解,志趣相投之下,一不小心就讨论了整个下午。

    以至于刘教授同院长过来时,她们还沉浸其中。

    跟在院长身后的,是位面容清正的青年导师,还有他带的研究生,一行人加起来足有数十人,浩浩荡荡的,书卷气息浓重,像是要参加某种学术会议。

    “刘教授,边先生大概十分钟后到,您先带学生准备准备。边先生来得突然,我们虽然没着正装,也不能太失了礼数。”

    不多时,研究室被整理收拾干净,茂盛的林荫道下,劳斯劳斯缓缓驶入,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连号车牌映入眼帘。

    现在京城就算新能源的车牌都得排个四五年,油车更是有价无市,纯靠随机摇号,没点门路的,等到下辈子都未必能中,而这种顶着明晃耀眼的京A,后头五位数字齐整统一的,谁看了都不由得屏住呼吸。

    变化来得错不及防,叶声笙不想给师兄师姐添麻烦,反正院长也不认识几个人,索性就跟着众人等待。

    京北大学这样的百年名校,同商企关系紧密,这样的阵仗也不奇怪,叶女士当初同学校签订协议时,比这还夸张。

    叶声笙站在最后排,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有些嫌弃这位边先生,走路是不是太慢了些,她还想早点溜走,不然混个合影怪尴尬的。

    大概她最近真的跟边澈犯冲,眼尾涌出点泪花时,不偏不倚对上那双宛若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他单手插兜,站姿显得有些随意,眉骨下意识地轻拧着,使得这张本就凌厉的俊颜多了一股落拓不羁的味道。

    他承认自己在这段关系中扮演了一个十分卑劣的角色,利用人性,把她一步步逼到自己身边,但真的没有不尊重她的意思。

    会议室里有多沉寂,高管们就有多忐忑。

    听了会儿新季度的项目汇报,边澈突然觉得没劲儿透顶,指节不耐地“哒哒哒”地叩响桌面:“说重点。”

    汇报的人噤声,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彭宇目不斜视地示意他继续,那人吸一口气,后半段的讲解明显加速。

    终于熬到散会,边澈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他松了松衬衫衣领,一言不发地回办公室。

    手机在掌心震动,家里的保姆跟她汇报叶声笙的情况,说她早上在别墅区晨跑了四十分钟,早饭和午饭都吃了,就是胃口不太好。她推掉了今天的插花课,然后一直在二楼主卧没有出来。

    挂电话前,保姆吞吞吐吐地说:“边总,夫人让我们把你常穿的衣服整理到客房了……”

    “知道了。”

    边澈反倒是松了口气,分房的意思就是她还会住在御龙湾,最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

    他拿出手机想给叶声笙发消息,删删减减打了一大段,按下发送键的那刻,他犹豫了,最后退出两人的对话框。

    打火机“嚓”一声响,清白的烟雾从薄唇中溢出,湿答答的回忆开始轮转。

    第53章

    夜色浓重,车子平稳行驶在路上。

    后座上,她的手在边澈掌心,半个身子也被他抱着。路灯一道一道扫过,两人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时而明亮,时而黯淡。

    叶声笙看上去醉得不轻,她已经听不见声音了,也看不见窗外流动的霓虹,边澈一直用湿巾帮她擦脸,但她脑子里没有别的,全是婚后跟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半夜裸上身煮姜枣红茶,他情人节大屏上的公开表白,他吻上自己脚踝上的小痣,一幕幕在脑海中轮转,还有昨天两人声嘶力竭的争吵,互相无法消弭的分歧,真心被骗的委屈在同一时刻达到峰值,叶声笙突然很想哭。

    眼泪好奇怪啊,高雪莹背叛的时候她没有哭,祝泽出轨的时候她也没有哭,为什么会在现在自己掉下来。

    边澈看见了。

    他一瞬间就受不了了,尤其是叶声笙眼尾红透地骂他是“骗子”,心脏像被人重重掐住一样,密密匝匝地疼。

    一场大雨仿佛将京市的雾霾冲了个透彻,再放晴时,天空宛若绸缎似的,连空气中都开始隐约飘散着清新的花香味。

    五年一度的SUMI国际珠宝答边宴搭建在一座豪华游轮上,受邀名单都是权贵名流,内场和外场都有安保严格值守,里头再如何繁华,也没办法窥视。

    边澈不喜交际,要不是家里逼迫,也不会支着腿在角落里品香槟。

    “今天难得一见的谈家小公主都赴宴了,不少人都蠢蠢欲动,你倒好,在这里藏着掖着,就这么见不得人?”

    好友端着杯白葡萄酒走来,也不顾边澈薄凉的眼刃,自顾自地跟他碰了个杯,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轻响。

    边澈只想图个清净,连海浪的声音都不想听,对冉颂舟那张浪荡公子哥般的笑容视若无睹,“不会说话可以滚出去。”

    冉颂舟被骂也不觉得丢面,笑了声,“滚什么滚?把邀请函扔了的人都在这,我这个正儿八经拿着邀请函过来的,滚出去像什么话。”

    边澈凝着眉不言,挥挥手,让人将香槟撤走换一杯,冉颂舟则自顾自地坐下,惹得边澈抬眸睨他,“你怎么不去凑热闹?”

    冉颂舟实话实说:“人太多,我排不上名号,哪里挤得进去。”

    “要不澈哥给我搭个线?”

    “没兴趣。”“声笙小姐,欢迎您的到来!”

    人到中年,但身姿依旧挺拔、脸上惯常都是严肃表情的中年女人此刻笑得温柔和蔼极了,生怕怠慢的伸出手,热情的向叶声笙介绍着舞团的情况。

    “我们舞团是国内唯一一所国家级芭蕾舞团,不客气的说,全国最好的芭蕾舞舞者全在这里了”

    近年我们准备向国际接轨,也排了几场不错的古典芭蕾,不知道声笙小姐有没有关注过呢?”

    “我们也希望声笙小姐这样的顶尖舞者能加入我们舞团,为国内早就翘首以盼的观众们带来更高水平的艺术边宴。”

    “声笙小姐,您愿意考虑一下吗?”

    跟着团长封晓颖去教室、练舞室转了转,最后又去了大礼堂看学校那些学生们排练节目。

    一路上,一道道穿着练舞服的年轻身影躲在窗户后,兴奋的讨论着走廊上走过的两人。

    对此,叶声笙早就习以为常。

    毕竟,从她第一天踏入芭蕾舞教室开始,就是这么过来的。

    芭蕾,是她过去二十二年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早已融进了她的每一寸血肉中。

    就算是当初刚到伦敦,最困顿、最举步维艰的时候,她都没有放弃过哪怕一刻。

    只要还能站在舞台中央,她就能找到活着的意义。

    现在也不例外。

    从叶家搬出来已经三天了,边澈没再联系过她,她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索性不再去想。

    抛开这个烦恼,安顿好后,最大的问题就凸显出来了——她租不起带着练舞室的大房子。

    最后还是林雾宜联系的封团长,给她走了人才引进的路子。

    有地方能练舞,又是熟人介绍,叶声笙自然没什么好挑剔的,很快就和封团长谈好,利落的签了合同。

    等她一走,那些藏在屋子里偷看的年轻女孩子们立马欢呼着冲进办公室,围在封晓颖身边,叽叽喳喳的问她

    “啊啊啊!团长我没听错吧!声笙小姐居然要来我们这里?!”

    “天呐!我现在都不敢相信,我就这么水灵灵的和女神做同事了?”

    “像做梦一样!声女神居然离开伦敦来我们这里了?她可是英皇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啊!”

    “声女神在欧洲的巡演一票难求,现在我们居然有机会看现场,想想就要激动的睡不着觉了啊啊啊!”

    封晓颖看着眼前这群青春活泼的女孩子们,努力想要稳住表情恢复以往的严肃,但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住,只能挥着手将这群吵闹的小灵雀往回赶

    “去去去!声笙小姐明天就要过来了,你们现在还不赶紧去训练,到时候被女神看出稀烂的技术,可就丢人丢大了!”

    听到确切的消息,办公室再次爆发出猛烈的尖叫欢呼,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舞团,所有人都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新来的舞者。

    想要再和团长确定一下合同细节,正准备返回大楼的叶声笙远远的感受到兴奋的气氛,停下脚步没再继续往前走。

    但这些天来沉闷的心情也被属于年轻人的简单快乐感染,变得轻快起来。

    突然觉得,回国也不全然是坏事。

    我会喜欢这里的。

    她微笑着想。

    边澈八风不动。

    “差点忘了你跟谈家小公主没见过面。”冉颂舟一拍脑袋,“都说她漂亮得让人过目难忘,见过她的人都把她吹得天生有地下无的,说不定老铁树见一面也能开花,来个一见钟情的浪漫邂逅……”

    聒噪。或笙是迟迟没听见落锁的声音,边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起来有些冷,耐心都快被她磨至殆尽。

    “叶小姐。”

    晚礼服意外的合身,也足够华丽隆重,只是胸前的位置有些紧,让人喘不过气。

    叶声笙轻推开房门,厚重的门划过轨道,沉闷的声响如同火车般碾过。她深吸了口气,注意着不让自己失礼,连口吻都变得温柔,“边边你的礼服。”

    边澈赴约之间并没有见过这件晚礼服,就连什么时候被人送了过来都不知晓,他母亲先斩后奏,等到游轮在海面渐行渐远,才嘱咐一定要将它亲自送给那位素未谋面的谈小姐,听得他头疼。

    连照面都没打过的人,就要突兀地送礼服示好,不是可笑至极是什么。

    他没打算真的送出去,更没有同那群人竞夺的心思,而那位众星捧月的小公主,自然也不会同他有所交集。

    雾霾蓝的颜色很衬她,抹胸的款式,算不上暴露感,可她曲线太过傲人饱满,仿若呼之欲出,只看一眼,都叫人口干舌燥。鱼尾裙摆堪堪遮住脚踝,纤白匀称的藕臂龙同一字肩廓形相得益彰,只是——

    边澈掩去眼里一闪而逝的惊艳,轻咳一声,顿觉现在的情境竟比刚才还糟糕,让她换上这件晚礼服,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他拧紧眉梢,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怎么不锁门?”

    叶声笙见他眼神落点只停留在她脖颈往上的位置,大大方方地看他一眼,“换衣服花不了多少时间,锁门多此一举。”

    她总是一再强调在他面前,将他区别对待的这份特殊性,仿佛真的将他当成了什么正人君子,边澈明知是陷阱,却还是轻易掉了进去,在她盈着笑意的眼尾里,压抑着疯狂生长的绮念。

    几分钟前她还哭过,现在倒是一点也没受情绪影响。

    只有他陷入其中。

    这份游刃有余的鲜明落差,让边澈骨子里极力隐匿的强势显现,他欺身往前半步,高大的身形如山倾般将她笼罩,如此轻而易举,就像她的腰,不足一掌便能轻松握住。

    “是么。”边澈从喉间溢出一丝轻嗤,饱满而锋利的喉结也因此滚动,显得很性感,他微俯下身,视线同她齐平,“叶小姐胆子真大,就这么相信一个陌生男人,不仅在他的车上陷入熟睡,还顺着他的邀请走进他的房间。”

    边澈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叶声笙颈侧,裹挟着一点香槟的味道,很淡。不知道他酒量怎么样,叶声笙家里人年轻的时候在应酬场千杯不醉,叶声笙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家里存了整整三面墙的酒,没有人能喝倒她。

    但她很少喝醉,只是享受酒精漫过身体带来的微醺感,会让她觉得很放松,忘记笙多不值得在意的事。

    拿得起放得下,是她的优点,也是缺点。

    叶声笙挑眉看向几乎将她圈在怀里的男人,为了等她落锁,他就这么候在门外,湿漉漉的衬衣压在他肌肉精悍的胸膛前,肯定很不好受。

    大概是从未被人这么戏耍过,他周身萦绕着很浓烈的侵略意味,眼神充斥着攻击性,像是一头徘徊在黑暗边缘、未开化的野兽,随时能将她生吞活剥。

    面对这样危险的男人,身体本能惊起一片战栗,骨头都跟着酥了。

    叶声笙低垂着眸子,“边先生,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叶小姐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弦外之音。”

    “既然清楚,何必试探这么多次?”叶声笙微顿,兀自改了称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醒。”

    真正该担心的人应该是他,毕竟,引狼入室这种事,他显然丝毫未觉。

    不等边澈说话,她轻轻扭过身,“可以帮我拉一下拉链吗?礼服太紧了,我够不到。”

    边澈不过是觉得她太天真,想吓吓她,他连碰到她的身体反应都很大,怎么会作茧自缚地禁锢她。只可惜,她就此摊牌,仿佛不知男人骨子里的恶劣究竟能到什么程度,竟然将脆弱细腻的脊背展露给他。

    完全的,没有一丝犹豫。

    那让他避讳收敛视线的透明细肩带,连同锁住饱满丰腴的枷锁,如云销雨霁般呈现在眼前。

    边澈的呼吸汹涌而又漫长地一滞。

    叶声笙偏头催促,狐狸眼里藏着狡黠,“很为难吗?”

    “澈哥。”她挽了下唇,故意换了称呼,沉默几息后,她低叹了口气,像是终于妥协,“那我只有让您的助理代劳了。”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微微侧颔,粗粝温热的手掌严丝合缝地贴紧她细软的腰肢,强壮劲猛的肱二头肌发力,掐着她的腰,单手将她抱离了地面。

    天旋地转间,滚烫沿着脊椎线一路往上移。

    没了踩在地毯上的实感,叶声笙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如坠云端,她回眸,撞入那双晦暗不明的深眸。

    暗得让她心惊。

    “现在你满意了,叶小姐。”

    边澈听得头疼,起身走了出去。

    叶声笙收到叶女士的邮件后,仔细读过,也找了律师团队探讨,字面意思很简单,要求她在一年内完成产业规划,完成现有资金翻十倍的目标。

    这对于她来说,甚至算不上挑战,更不用那一场意味深长的对话,遑论对赌协议了。

    思忖后一直想不通答案,叶声笙索性恢复了往日的社交,跟庄晗景过来玩,纯当放松,哪知她要赴宴的消息不胫而走,刚露面就被络绎不绝的人搭讪,连表情都维持得有些僵硬。

    庄晗景看出她有心事,不想跟陌生人交流,神秘兮兮地拉着她往上层舱走。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乘坐电梯来到最上层船舱时,庄晗景突然说肚子痛,一溜眼没了影。

    说好的要在顶层一起喝红酒拍照,叶声笙很无语,一个人端着两个高脚杯不方便,只能找个房间先坐会。

    在清晰的海浪起伏声中,叶声笙看到长廊深处走出来一道薄冷似月光般的身形,男人把玩着拇指上的一枚银宽戒,看似懒怠,又夹杂着几分清寂,百无聊赖似的。

    边澈这个人的存在感很强,哪怕只是随意望过去一眼,就能让人想起同他仅有的几个瞬间。

    海风席来,裹挟着一点冷潮的气息,让叶声笙蓦然想起那个雨夜被她遗忘的记忆。

    她似乎……靠在他的肩侧,不经意间同他摩擦过体温。

    叶声笙的心跳了一下。

    她捏紧杯壁,往他的方向疾步走去,边澈的警惕大概是天生的,叶声笙还没靠近,他就冷冷地撩起眼皮扫过来,让人心脏倏地收紧,为他眼里冷恹的锋芒,也为这张凌厉英俊的皮囊。

    边澈没料到在这也能碰到叶声笙,本该视若无睹地转身,但看到她那鬼鬼祟祟又狡黠的狐狸眼时,浑身像是被定住,竟生出几分好奇心,想看看她接下来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叶声笙就这么在他的凝视下,犹豫半秒后,抖着臂将红酒‘不小心’洒了他一身。

    大概是觉得这样的意图未免太明显,红酒也‘意外’地染红了她精心挑选的礼服。

    “……”敲开熟悉的别墅大门时,是一个陌生的中年阿姨开的门。

    看见叶声笙的脸,对方迟疑了一下,才恍然大悟般问,“是声笙小姐吧?”

    等她也迟疑着点了点头,对方立马热情的将她迎了进去。

    “声笙小姐您好,我姓刘,您叫我刘姨就行了,是今天刚来的,太太出门前交代过,如果您回家的话,请您一定要等她回来。”

    听完她的解释,叶声笙静静听完,又冲她礼貌点头,就上楼了。

    只是当站在二楼,低头看到明明没什么事要做,却还在客厅显眼处忙碌的刘姨,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刚回国那几天,叶家可以说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别说司机和家务阿姨了,连做饭的阿姨都被辞退,空荡荡的房子一丁点声响都听不见,空气里全是愁云惨淡。

    哦,甚至房子都已经抵押给了银行。

    如果叶远声再拉不来投资,连这栋占了叶家大半资产份额的别墅,就会被银行收走法拍。

    就在昨天,为了体现母爱,魏岚还亲自在厨房表演了一番“笨拙的为女儿准备爱心晚餐”。

    这才过了一晚,新的家务阿姨就已经开始工作了。

    她的尊严,她的未来,她的一整个人生,就这样被这对父母卖掉,重新换成了笙心自在的生活。

    这样的牺牲,值得吗?

    这个问题,叶声笙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她只是沉默着去了属于自己的练舞室,平静的将早课加大了训练量。

    穿上tutu裙,面对落地全身镜,重复着熟悉的舞蹈动作,只有汗水和芭蕾,是属于她的。

    不断的旋转,让她纷乱的心绪找回了安宁。

    完蛋,是不是演得太假了?

    就在叶声笙思忖着该如何编造借口时,边澈晦暗不明的眼眸微眯,“所以,这也是巧合吗?叶小姐。”

    爸爸都要把妈妈宠成什么样了,怎么还会有这种疑问?

    静恒道长的手指穿过浮尘,蘸一点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正”字。

    阮晴岚凝着眉,盯着那个字看了一秒、两秒、三秒,最后化作一句疑问:“什么意思呢?”

    “既然能得叶小姐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儿,两位必然是正缘。”

    叶声笙眼睛都亮了。

    对呀,有子就是正缘!

    与其在这纠结,不如把问题交给老天,要是她跟边澈能生出孩子来,那就是上天注定的夫妻。

    而且就算将来两人分道扬镳,她有了继承人,不也是喜事一件?

    第54章

    当晚,叶声笙说要留宿京韵别墅,边澈不敢有异议,只能自觉地跟她报备行程。

    「宝宝,我晚上跟我妈还有舅舅一家吃饭」

    几秒钟,对面回:「谁问了」

    边澈握着手机叹气,老婆还没原谅他。

    “澈哥刚才去哪了?一声不响地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叶声笙正把玩端详着桌上的步枪,德国研制的,火力比同类型的步枪猛上不少,被好些发烧友称为硬货。

    手感重,后坐力也强,新手很少选择,哪怕它只是一把仿制枪。

    她还以为边澈真准备就这么走了。

    视线下移,边澈手里多了个小瓷罐,白釉青花,样式仿着明永乐那个时期做的,还挺雅致。

    见叶声笙盯着药罐目不转睛地看,边澈顺手扔给她,她动作倒也灵巧,轻松接住,垂着眼睫琢磨。

    “假的。”边澈说。

    还愿意理她,至少证明他没有真的生气。瓷罐上还沾着他的余温,若有似无的中草药味飘逸而出。

    叶声笙嗅了嗅,“这东西乍一看,是挺唬人的,烧窑的老师傅手艺不错,几乎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将小物件在掌心中转了个圈,她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我见过真品,可不在外边。”

    边澈想起在京北大学的雨夜,神情松泛稍笙,他没有过问有关她的太多细节,即便是在师资背景丰富的高校,她作为普通学生,也能接触到这么多资源吗?他不太确定。

    “你在哪见过?”同样是女儿,极少有人像叶琼兰一样,赋予她实权,让她站在谈判桌上。

    边澈蓦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将那支遗落的箭羽从她手中抽走。

    “这件晚礼服很衬你。”

    大概是从来没有夸赞过任何异性,边澈眉心始终轻折着,不知道还以为他在沉声说什么斥责的话,以至于连宽慰都显得有些苍白别扭。

    “还有,叶小姐,下次同人谈判前,建议你先搞清楚个中细节。庄先生想建的是赛车俱乐部,不是什么度假山庄。”

    有了边澈首肯,转让手续办得很快,宴凛全程负责这件事,同庄缚青负责交接。叶声笙在边澈那披了马甲,不方便出面,倒是落了个清净。

    让她意外的是,庄缚青那么顽固的人,竟然会悄无声息地妥协。

    两人倒是意外的默契,庄缚青没有问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边澈改了主意,她也没有问庄缚青为什么要迁就她。

    叶声笙这段时间联系了几位赛车手,准备签下来,作为俱乐部将来的常驻教练。

    忙完这些后,她才想起该以感边边澈的名义,在他那刷一下存在感。

    边澈在飞机上洗了澡,原本考究的西装换成了休闲风的套装,姿态松弛,整个人也因此而显出几分懒怠。

    叶声笙摇头,问:“这是哪?”

    “坦桑尼亚。”

    这里成片的绿荫和植物怎么也跟非洲搭不上边。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边澈沉声解释:“坦桑尼亚并不算缺水,鲁菲季河、潘加尼河、鲁伏河、瓦米河都流经此地,不过你脚下踩的每一寸草皮,都是数十位园丁精心养护的成果。”

    在坦桑尼亚境内造这么一座庄园,饶是叶声笙都忍不住感慨,有病。

    她挡住刺目的阳光,踱步往玻璃厅走去。

    边澈提醒:“别乱跑。”

    叶声笙起初并不在乎他的警告,直到同一对锐利的野兽瞳眸对视。它比照片里还要威风,毛发在光下泛出油滑的光泽,四肢肌群矫健有力,瞳孔呈现出烈金色,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位踏足它领地的不速之客。

    锋利的犬牙,仿佛只需要轻轻用力,便能穿破血肉,将她整个撕碎。

    她顿时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危机感。

    边澈眉心簇紧,用更为狠戾的目光警告隐匿在角落里的捷克狼犬。

    叶声笙本能地往他身边靠。

    狼犬终于不再向前,双方维持着对峙的姿态。

    泛潮的掌心倏地被边澈握住,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像是冬日雾凇林里的一缕暖阳,为远行徒步至濒临极限的背包客带来生还的最后希望。叶声笙心跳如擂,不知那究竟是吊桥效应,还是大脑发出的危险鸣示。

    边澈感受到了她指尖的颤抖,迟疑了半瞬,而后穿过指缝,同她十指紧扣,断绝任何抽离的可能。

    她随手抛了个诱饵,没想着猎物能咬钩,哪知他自己撞了上来。这让她怎么办呢。

    他这么好钓,还会主动咬上来,很难让她克制住顽劣的心思不去逗他。

    “京城博物院。”叶声笙故意掀眸睨他,唇角弧度明显,“澈哥要是喜欢,下次我请客带你去看。”

    她的表情太过灵动,像是冬日里斑斓缤纷的蝴蝶,有着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明媚,边澈见惯了尔虞我诈、浮花浪蕊,此时难得受感染,神情温和不少,耐着性子拆穿她,“博物院门票免费。”

    “免费也不能随时进去,要提前预约,也笙在旺季抢不到票,还要准备好身份证。忙完这一通也挺费时间的。我说算我请客,也不过分。”

    她的歪理实在太多,且每次都能自圆其说,边澈默了几息的功夫,叶声笙就已经拧开了瓷罐,自顾自地用指甲盖的背部勾了点乳白色的药膏,仔细地在指腹上涂抹。

    上次见面,她还涂着色泽艳丽的颜色,这会跟转了性似的,只余干净规整的甲床,修剪成圆润的弧度。她的手生得很好看,指节纤细、瓷白,却并不是那种仿佛一碰即折的柔,依稀能看见皮下淡青色的血管。

    “边边澈哥的药,很好用。”叶声笙说,“已经不怎么疼了。”

    边澈声音依旧是冷淡的,“你不先问问我里面是什么,就拿来用——”

    他该避嫌的,就如往常一样,只一眼便移开。此刻却将视线置于她的指尖,垂敛的眼睫遮住了情绪,也掩不住泄出来的幽冷,侵占欲极强。

    被他扫视过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泛起细微的痒意。

    叶声笙下意识舔了下唇,明明并不干燥,却让她无端觉得紧绷,她承认,男人对于女人而言也有很强的性吸引力,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足以让她生出更多妄念。

    “咦,不是烫伤药的话。”

    “还能是什么?”快下午的时候,魏岚才回来。

    换好衣服,拿好东澈,叶声笙缓缓下楼。

    魏岚正坐在客厅里,一边挑剔刘姨干活不仔细,一边指挥着她将花瓶挪到指定的位置。

    看见站在楼梯上的叶声笙,魏岚有一瞬间的不自在,移开视线后又很快收了回来。

    “声笙回来了啊?”

    她抚了抚上午刚做的发型,描抹的十分仔细的红唇颤了颤,朝叶声笙扯出一个有些夸张的笑容,“我还以为你晚点才会到家呢。”

    叶声笙沉默着,没说话,一步一顿的往下走。

    等她走到客厅,魏岚才看到她手里提着的行李箱,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上立马出现慌乱的表情,快步走上来,伸手就要抢行李箱的推拉杆。

    叶声笙侧身避开,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看着她。

    对上她平静的眼神,魏岚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清晰,她再也顾不得豪门贵妇的风仪,质疑她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这是做什么?你又要离家出走?翅膀硬了是不是?不管你要去哪,我不允许!”

    面对这个气急败坏的女人,叶声笙没说什么,只是从包里抽出那份协议,轻轻的放到旁边的餐桌上,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维持原来的称呼。

    “妈妈,恭喜你,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这句话让魏岚愣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的时候,怒火一下就烧了起来。

    “你这个不孝女!”

    她扬手想要给叶声笙一耳光,但看到旁边的那份协议,这一巴掌又不太敢打下去,尴尬的顿在空中。

    好在眼角余光瞥见了毫无存在感的呆在角落、耳朵却支棱着一副吃瓜样的刘姨,那那口邪气总算是找到了发作的地方

    “看什么看!滚回你的佣人房去!”

    被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刘姨只是讪笑着离开,却在转身的时候无语的撇了撇嘴,决定听同行的话,马上就跑路换个主家。

    魏岚倒是不在意这些阿姨怎么编排自己,出了一口气的她像是突然找回了状态,委委屈屈的往旁边沙发一坐,就开始抹眼泪。

    “声笙,妈妈知道你委屈,但是家里前段时间那个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需要你的呀!”

    “养你这么多年,不说金尊玉贵,也是用了心的,难道就因为这么一件事,你就要记恨上爸爸妈妈吗?”

    “再说了,多少人费尽心思想要让二少爷多看一眼,二少爷都不屑一顾的,现在有机会跟着他,也是你的福气。”

    越说越是理直气壮,说到最后,已然从苦口婆心的劝说变成了指责,“声笙,你不能这么没良心。”

    在这一秒钟,巨大的荒缪感像无形的蛛网,层层叠叠将叶声笙包裹,她有一种快要窒息的错觉。

    深吸一口气后,她终于露出见到魏岚后的第一个笑容,“叶太太,你不如看看那份并购协议?”

    “要填叶家这个窟窿,二少爷直接要花的,至少九位数,收拾烂摊子要付出的代价,更是天文数字。”

    “他花了那么多钱,我自然就属于他了。”

    “以后,是生是死,都是他说了算。”

    “和你,和叶家,再无瓜葛。”

    “你——!”魏岚徒劳的张了张嘴,巨大的恐慌却让她说不出更多难听话来。

    她当然知道自家这次的麻烦很大。

    毕竟为了维持资金链正常运转,叶远声已经拆东墙补澈墙忙了一年多了,两个人愁到焦头烂额,走投无路之下,还是把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

    在他们最初的设想里,甚至想把叶声笙安排给边家老爷子。

    这一切困境,都在昨晚二少爷带走声笙后迎刃而解,连向来尖酸严苛的银行经理,都连夜打电话来,笑着让他们放宽心,不用愁资金的事。

    尝到了甜头,魏岚自然不肯放这颗摇钱树走。

    毕竟,这种事有一有二就有三,不是吗?

    但她不敢直说自己的打算,只能重复的打感情牌,喃喃的叫着叶声笙的小名。

    “声声,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在外面留学这几年,妈妈真的很担心你”

    叶声笙却不会再心软了。

    她走到失魂落魄的女人面前,将早就拿在手里的银行卡放下,转身朝大门走去。

    “卡里是留学这几年你们打的钱,我没动过,全都在这里了。”

    “另外,建议你们有机会去查一下,边家二少爷叫什么名字,”

    “又——究竟是谁。”

    她佯装不明白,求知般望着他。

    边澈:“比如,毒药,砒霜。”

    “又或者,一块带有辐射性石头磨成的粉。”边澈眼眸温淡,平和地叙述着听起来无尽荒唐的可能,这些都是他所亲身经历过的,“一切足以致命的,都有可能。”

    叶声笙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点警醒的意味,仿佛是在敲打她,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随时随地都需要提防谨慎,一个则随心所欲,不需要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

    “这还不简单。”

    边澈挑眉看她。

    叶声笙在他的注视下,攀缠上那双筋络分明的手,缠着指尖同他相触,指腹处的药膏沾上他滚烫的体温后,很快便化开,将他们彼此包裹、牵连。

    这双手数十分钟前,曾利落地架起步枪,也在数天前,绷起道道青筋地拉开英国长弓,握过她的腰肢,也虚扶过她的手臂。

    却独独没有,同她十指相扣。

    换作别人,一定会反手压制扣住她,这场较量的钟声敲响,将以她的胜利而告终。但边澈不会,他只是用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攥住她,什么都不做,就已叫她呼吸微乱。

    她掩下眸中的遗憾,收回手。

    边澈同她静静对望,乌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漂亮到可以当作武器的脸,或笙比这里任何一把步枪的威力都要强。

    从无败绩。

    他只想到了这个词。

    叶声笙拉开两人的距离,“我今天是来还晚礼服的,已经在干洗店护理过了,澈哥放心。或笙你已经不记得了,第一次来这的时候,遗落了一支箭。”

    “我收藏了很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给你。”

    她每说一个字,边澈的脸色就越来越黑,直到她终于抛完所有的钩子,正欲抬步离开。

    边澈簇然冷声,下颔微紧,“就这样?”

    叶声笙的目光不受控落在他的喉结上,明明只不过是一块软骨,却会随着低醇磁哑的声音而轻轻滚动,很性感,也很欲。

    她睁眼看着他,不明所以。

    还能怎样,她想亲他,总不能现在不管不顾地吻上去。温水煮青蛙,需要足够的耐心。

    不急于这一时。

    可边澈似乎却不是这么想的。

    空气的寂静与危险弥漫,让她心惊。

    “你费尽心机接近我,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一想到自己老婆还有不少这种照片流落在外,血液里就有一股心烦意乱的火。

    边江缓缓开口:“我当初跟你说过,要是手术好了就会追声笙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边澈安静地听着。

    “她是一个很有生命力的女孩,热情坦率,真诚真实。我后面遇到Eva,她也给我这样的感觉。有的时候我在想,我到底是喜欢她们,还是喜欢她们身上的生命力……”

    他说着说着又苦笑:“我有时候甚至分不清心动和病发的区别,直到我看见了你对声笙,我想我还没有真正地爱上过别人。”

    辛甘棠平时不准边江喝酒还是有点道理的。

    边澈最不善于处理这种情绪,这么一长串的Mans Talk之后,他手机嗡一声响。

    宝宝:「回家」。

    第55章

    好的睡眠条件只需要——

    一副眼罩、两个耳塞,黑暗的环境以及一张没有边澈的床。

    边澈被打入冷宫前,叶声笙留下一道诏书,任何一道数学题,跳过所有解题步骤,不管答案正确与否,她都只给零分。

    所以,最近的黑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三月二十八号,《洛神》发布定妆照。

    边澈今天打比赛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肚子还有点饿,如果不是叶声笙打电话让酒店送来了晚餐,他估计真的会直接晕倒在浴室里。

    吃完饭,已经是九点多了,边澈躺在床上,肚子里一阵酸胀感。

    像是还有东西在里面。

    但他们的清理工作做得很好,所以只能是做的太久,身体还未从高强度的痉挛中缓过来。

    他拆开叶声笙送她的表看了又看,最终才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手腕上。

    这表是M国专卖店买的,官网发布价54万。

    他平常从来不戴这些奢贵的饰品,但架不住叶声笙爱送。

    她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的。

    边澈将脸埋进被子里,闻着独属于叶声笙的味道,心情好到了极点。

    叶声笙出差的这两天,他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公寓,别提有多寂寞了。

    当初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听说他一直受同寝室人的欺负,叶声笙就提出要给他单独买套房子,好让他从学校的6人寝室里搬出来。

    边澈没答应,目光却一直在叶声笙的卧室里打量来打量去。

    最后,他如愿以偿地搬进了叶声笙的这套公寓,美滋滋跟她一起过上了同居生活。

    “咔哒”一声,卧室的门开了,穿着睡衣的叶声笙抱着电脑进来,顺手将冰箱里切好的菠萝端到边澈面前:“吃点。”

    边澈点头,从床上坐起,爬着过来拿叉子扎了一块,放进嘴里安安静静吃着。

    叶声笙合上电脑,今天的工作总算是结束了。

    她伸了个懒腰,上床将边澈抱进怀里,细细嗅着他脖颈处的清香。

    边澈吃了两口就不太想吃了,肚子里的酸胀感太过明显,有点不太舒服。

    于是他将叉子又插回去,转而变成乖巧倚在叶声笙怀里的姿势,把脸埋进姐姐的睡衣中,安静相拥。

    他知道自己体型比较大,所以就没怎么乱动,怕压得叶声笙不舒服。

    见他连最喜欢的菠萝也没吃多少,叶声笙摸了摸他的耳朵,低头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边澈转过脸来回答:“好多了,就是肚子还有点酸。”

    “我给你揉揉。”

    叶声笙说着,细长的手指就撩开他的衣服伸了进去,温热的手掌在腹肌上轻柔揉搓起来。

    边澈舒服地闭上了眼,像只猫一样,就差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了。

    揉着揉着,叶声笙忽然感慨说道:“还有一年,你就20岁了。”

    边澈原本眯着眸子享受,听到这话,他猛地睁开眼睛,转过头,黑沉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叶声笙:“姐姐,你是嫌弃我年纪大了?”

    叶声笙先是顿了顿,随即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无语道:“你这倒是会臆想,20岁我宝贝儿还来不及呢,净在那儿操心些有的没的。”

    晚上激烈过后的地方还有些不适,边澈在被拍到那一瞬间就僵了一下,手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察觉到他异样的叶声笙当即一惊,赶紧将人搂在怀里,并腾出来一只手帮他揉打痛的地方。

    “抱歉宝贝儿,刚刚下手没注意,很疼是不是,我看看。”

    边澈摇了摇头,抿着唇一言不发,反而将叶声笙搂得更紧。

    见状,女子只好将人抱着,低头亲吻他的额头以示安抚。

    “我说你20岁,不是嫌弃你年纪大,你这人生才过五分之一就开始恐惧年纪大了,以后可怎么整?”

    边澈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沉沉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叶声笙接着道:“要不是我那个占着联姻名头的未婚夫一天到晚作妖,你现在就该进我叶家的大门了。”

    20岁,正是结婚的年纪。

    虽然距离法定结婚年龄还差2岁……

    说完,她还摸了摸边澈的脸蛋,叹息着说:“真是委屈你了,只能这样跟我在一起。”

    虽说男性的法定结婚年龄是22岁,但那也只是领证年纪,只要时机合适,让边澈名正言顺地进她家大门也没人敢说什么。

    边澈眨眨眼,颇为乖巧地出声说道:“没有委屈,这样就挺好的,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就行,我不奢求那么多。”

    看到这漂亮人儿这么懂事,叶声笙心生歉意,再次将那个不知名未婚夫骂了个狗血淋头。

    “上次约他出来谈解除婚约的事,结果他说他在国外忙得很,暂时没有回国的打算。呵,真当在国外我就没办法了?要不是死活找不到他位置,我早就冲过去给他大卸八块了。”

    边澈静静听着,只在听到后面那句“大卸八块”时,他眼睫不可控地抖了抖,随后便敛眸,沉默着将脸埋进了叶声笙的衣服里。

    一提到这事,叶声笙就火气直冒。

    他边家不过就是跟他爷爷那辈交好罢了,后面的项目合作边氏集团也没少参与。

    拿了这么多好处,如今边家开始走下坡路了,却翻出来当年的娃娃亲想搞联姻吃个大的。

    她叶声笙要是真让他们如意就是大傻子。

    边家大少爷边宗明这么多年来久居国外潇洒度日,叶声笙即便没正式跟他见过面,也听说了那家伙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找她联姻,无非是想借叶家的名头翻身揽利。

    若是后期边氏集团真出了什么问题,她叶家还要想法子帮忙擦屁股,不然被媒体一顿描绘,她叶家就成了见利忘义的小人。

    这个烫手山芋必须要尽快解决掉。

    想到这里,叶声笙眸色暗了暗,愈加用力搂紧了怀中的青年。

    她翻了翻手机的短信记录,距离上次给边宗明发消息约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对面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呵,故意装死呢。

    边澈倒是从刚才开始就安静的出奇。

    这孩子一向内敛沉静,不怎么闹腾,于是叶声笙就没过多在意。

    她大拇指摩挲着他的柔软侧脸,回想起今天在体育场上见到的那一幕,叶声笙忽然敏锐问道:“你班里的同学是不是挤兑你?”

    听到这话,边澈掀起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没有。”

    这哪里像是没有的事?

    叶声笙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低头问道:“跟我说实话。”

    边澈不说话,试图从她腿上翻身下去,才刚转个身的功夫就被叶声笙捞了回来,死死禁锢在胳膊里。

    “边澈,说话。”

    被连名带姓地喊,青年身躯一僵,随即他怯怯抬眼,看了看叶声笙后眼神又落寞下去,装作淡漠矜持的模样说:“也不是挤兑,就是我今天只顾着自己,没把球及时传给他们。”

    “你当时要是传球过去,直接就被截胡了。最后好不容易赢了比赛,却怪你不传球给他们?”

    叶声笙眸色愈发深沉,“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整个中医药学院,一大半的分都是边澈拿的,竟然还要反过来针对他。

    边澈抓了抓她的衣角,小声道:“姐姐,也不能这么说,同学们平时对我还是很好的。只是这次的变故,跟上场前讨论好的战术不一样,所以大家对我有点误解而已。”

    叶声笙可不觉得只是单纯的误解而已。

    “你就是太心善了,所以都觉得你好欺负。就跟你之前的室友也是,五个人霸凌你一个。明明你兼职那么辛苦,还给他们带奶茶,晚上却把你锁在门外。”

    想到这个,叶声笙就气不打一处来。

    刚认识那会儿,边澈天天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做兼职,大热天的被客人刁难也不敢吭声,就为了赚那点生活费。

    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有礼貌素质高,还总是处处为别人着想,就这却经常被人逮着压榨。

    “姐姐别生气,”边澈握着叶声笙的手,颇为体贴地劝慰道:“我已经搬出来了,而且有你在,兼职也没去了。我现在过得特别好。”

    漂亮男生看着她,发自内心地说:“你要是不喜欢,以后篮球队我不去了就是了。”

    叶声笙皱了皱眉,她并没有要边澈放弃自己爱好的意思。

    “寝室住的不开心,搬出来倒是可以,我养你多久都行。但篮球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的吗,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

    两人当初第一次见面,也正是因为打篮球的边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边澈抿了抿唇,黑漆漆的眼瞳与女子对视,好一会儿才说:“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而且实验室那边跟进了几个项目,后面也就没什么时间再去打球了。”

    原来是这样。

    叶声笙点点头,“压力大了的话,就不去了,以学习为主。”

    边澈微微一笑,眼尾上挑的弧度让他看起来颇像一只狐狸。

    “姐姐,遇上你真好。”

    叶声笙光是听着他的声音心情就好的不行,更别提这家伙如此乖顺,家务厨艺样样都是好的没话说。

    “是不是要睡了?”叶声笙挑眉:“今天药还没塞吧?”

    边澈很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叶声笙便坐起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道:“我帮你。”

    她拿出来一个黑色的木檀盒,扣开锁扣后,里面整整齐齐摆放了几十根的淡绿色如粉笔大小的玉状物体。

    每根都用浅白色的透明纸张单独包装。

    叶声笙挑出来一根,确认上面没有沾染什么污屑才转过来,对边澈道:“趴下,腰抬起来。”

    边澈撩开裤子乖乖照做,脸贴着枕头,紧张到手指都蜷缩起来。

    刚被疼爱过的地方还是有些敏感的,但叶声笙手法很是轻柔,推进去的时候,边澈只感觉到些微的异物感,冰凉凉的。

    那东西彻底没入后,随即便被火热的温度紧紧包裹。

    边澈耳根子微微发烫。

    这是叶声笙从一个老中医那里特地调制的药柱,专门针对边澈这类人体质的调理,防止那处因时间和力度导致的异样。

    此药柱经过多种质地温和的草药熬制而成,只需两个小时药性就会被肠道彻底吸收,不留痕迹。

    只不过每天晚上睡前都要塞一根。

    叶声笙出差不在的那几天,就是边澈自己一个人处理的,着实是有些费劲儿。

    但这样被姐姐弄着,边澈再镇定的一个人,也架不住脸皮子薄,只能紧紧咬着唇,控制着不发出声音来。

    “好了,”叶声笙扶着他的腰,替他穿好衣服,“前几天我不在家,有没有好好上药?”

    边澈深呼吸了两秒,才低低出声道:“每天都上药了。”

    “真乖。”

    叶声笙亲了亲他的脸,然后拽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睡觉吧。”

    边澈“嗯”了一声,然后搂住了女子的腰,就那么贴着她闭上了眼。

    入夜后,听到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边澈忽的睁开了眼。

    他盯着叶声笙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到床头的手机解锁。

    只不过,他输入的是另一串密码,随即手机便进入了一个隐私空间系统里。

    跟他平常使用的完全一模一样的壁纸和主题。

    边澈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叶声笙,然后点开了短信。

    列表里只躺了一个联系人的往来记录。

    他给那人备注“亲亲姐姐”。

    点进去,短信内容还停留在上个月“亲亲姐姐”发来的:

    他唇边漾着一丝苦意,结婚之后再重新追求,这种经验百度都查不到。

    “宝宝,我真的没有追求过女孩子,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把中间的步骤都补上……”

    那语气倒不像是真心想要追求,倒像是学霸遇到难题,突然就燃发了解题的斗志。

    叶声笙几乎把嫌弃写在脸上,竞赛场上叱咤风云的天之骄子,怎么就在感情上像只菜鸡。

    她泼一大盆冷水,“反正你别太夸张就行。”

    话落的时候,边澈的手臂突然收紧,眼睛一秒不离地盯着她的脸,“怎么算夸张?”

    光线肆无忌惮地照进来,空气中有细小的浮尘,他的脸上镀着光,帅得让人恍神,心脏突然漏了一拍。

    第56章

    边妃的复宠之路艰难,包括但不仅限于——

    上贡奇珍异宝、上缴两万字检讨、半夜偷偷潜入主卧被人一脚踹下龙床、装胃病发作被赏赐无限续杯的热水……

    各种昏招频出。

    叶声笙基本处于两耳不闻边澈事的状态。

    她在冷落他的时间里,也忙了起来,之前跟齐云山学习一个多月,Stella Fantasy堆积了不少客单,最近全都捡起来了。

    “你把礼服送给那小姑娘,回头怎么跟你妈交代?”

    闻言,边澈随手将花枝置于桌面,心思根本没在这,答复的口吻也随意,“一件衣服而已,送给谁都没区别。”

    冉颂舟:“你觉得没区别,别人未必也这么想。尤其你家那几派,指不定多少双眼睛盯着。”

    如今边家繁荣鼎盛,边澈作为最大股权继承人,背后支持和反对的也不少,大家族各方互相制衡,看似平和齐心,实际上不过是被一张利益的遮羞布盖着,一旦哪方稍显弱势,蛰伏在暗处的人必定如海水般潮密地涌来,将他吞没。

    吃得骨头都不剩。[待会要跟边澈谈北部那块地的事。]

    [我建议你也出面。]

    北边那块地是叶声笙和庄缚青一起看上的,依山傍水,又有政策加持,往后数上个五六年,周遭的建设也就热闹起来了,具有极强的投资潜力。

    叶声笙想搞个赛车俱乐部,庄缚青则倾向于度假庄园,两人对此谈得不太愉快。

    后来叶声笙扔了一笔钱过去,任由庄缚青怎么安排,她不做赛车俱乐部可以,但钱,她不能不赚。

    办手续、疏通人脉这类事项,叶声笙没怎么操心,时隔一年半载提起来,自然不明白怎么就牵扯上了边澈。

    自从她出国以后,庄缚青对她的态度愈发疏离,叶声笙也不是会主动低头的人,因此两人的关系,也就仅靠着家里长辈以及发小的情谊勉强维系。

    两条消息间隔了十几秒,足以看出他字斟句酌的不情愿。

    叶声笙敲字:[不用了,你决定就行]

    对面很快回复。

    [缚:傅斯年今天不会来,你没必要躲着他。]

    在旁人眼里,庄傅青大她和庄晗景五岁,是年轻有为独当一面的兄长,为人处世进退有度,跟权贵圈里的那群二代也玩得开,从未有过黑脸的时候。

    只有叶声笙知道,这人夹枪带棒阴阳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的刻薄。

    同一天内听到两次前任的名字,叶声笙的态度全然不同,指尖飞速点击屏幕,只回了两个字。

    [有病]叶声笙将那支箭保存了起来,放在玄关处当装饰品。傍晚时分,她从庄缚青那要来了边澈的联系方式,他的微信头像极为简约,是一只坐在草坪上的捷克狼犬。

    从光滑的毛发和矫健的肌群不难看出,这只捷克狼犬被养得很好,黑亮的瞳珠保留着原始的攻击性,不似寻常家养时透露出的卑顺。

    市区内的烈性犬种类禁养名单很长,捷克狼犬也在其中,想来也是单独辟了处幽静的庄园,才能有足够的场地和空间驯养。

    披在肩侧的软巾顺着柔滑的肌肤向下滑,察觉到一阵凉意,叶声笙正打算关掉图片,这才注意到左下角黑黄相间的斑点,约莫也是一种动物。

    虎斑猫?亦或者花豹?

    可惜图片里暴露出的信息太少,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通过社交圈头像往往可以判断出对方大致的个性,不过越是位高权重的人,也就越善于伪装,叶声笙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分析,只是意外,边澈竟然喜欢养宠物。

    当然,他的宠物也如主人一般,充斥着危险,野性,凶戾。

    拒人于千里之外。

    叶声笙指尖翻飞,在好友申请备注里留下两个字——“还债”,刚发出申请,系统弹出提示:【由于对方隐私设置,你无法通过名片将其添加至通讯录】?

    叶声笙不信邪,又用手机号搜索了一遍,仍旧是同样的结果。

    禁止搜索,也禁止名片添加。

    也就意味着,能够在边家太子爷好友列表的人,都是来自于他纡尊降贵地主动添加。

    难怪庄缚青毫不犹豫地将边澈的微信推过来,估计也是存有几分想看她吃瘪的心思。

    她摁灭手机,不再看微信里接二连三冒出来的群消息。

    这些话边澈在他母亲那听了不少,局势谁都看得透,但要改变却并非朝夕能做到的。

    “联姻是最简单的做法。”边澈显然并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被共同利益牵制,也未必是好事,除非山穷水尽,否则,我不会考虑这一点。”

    都说边家这位太子爷心高气傲纵,明明热衷于玩弄权术,却偏偏不近女色,断绝了诸多想要以联姻为名的合作,算不得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商人,站在高处,谁不得把自己也算计进去。

    冉颂舟知道他不想聊这个话题,掐了烟,向来吊儿郎当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正色。

    “刚朋友跟我说,那位小公主已经走了。”

    边澈对这个没兴趣,神情清清淡淡,“那正好,眼不见为净。”

    “你都没见过她,就对人意见这么大?”

    见边澈没应声,冉颂舟笑:“懂了,这是把伯母给你施压的不满发泄到小公主身上了。”

    冉颂舟一向话多,边澈左耳进右耳出,眼底静默下来,碾碎花瓣留下的饱满枝液残留在指尖,仍旧带着潮湿的黏腻感,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像她柔软温腻的肌肤。

    触之升温,经久未散。

    就连这奢华糜糜的船舱,也残留着她影子似的。

    边澈彻底坐不下去,拿起搭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原本是给她用来遮肩的,她没有要,说,澈哥,现在早就穿衣自由了,只是露肩而已,没什么值得避讳的。

    而后她微微一笑,反问,难道你很在意?

    一句话就将场面推到了他无法掌控的境地。

    边澈没有立场管她,只是出于绅士风度,让宴凛送她下去。叶声笙临行前跟他道了声边,他没有回眸,情绪却被彻底扰乱,就像那杯洒出来的红酒,平白报废了一套西装,以及一个本就糟糕的下午。

    “边总,叶小姐已经同庄小姐会面了。”

    “她向我索要您的联系方式,说礼服干洗后会还回来。”

    作为助理,不会擅自将领导的私人联系方式给出去,这次当然也没有破例。

    宴凛是一位非常得力的下属,应变和抗压能力极强,能够替边澈处理笙多繁杂的场面。

    此刻听到他公事公办的汇报,边澈却无端生出几分烦郁。

    “晚点把我微信推给她。”

    都知道边澈注重隐私,微信只能通过扫码添加,即便推过去也无济于事,不过老板的想法宴凛也不好揣测,只点头说:“好的,边总。”

    边澈没什么情绪地应声,一刻也不想多呆,只想动用私人直升机离开这片海域。

    “闹得很不愉快,就是因为这位新太太。”

    叶声笙头都大了,她可以去,但她不知道怎么把握这种人际关系的尺寸……

    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边妃”两个字在屏幕上弹出。

    是他每天下班时刻恭迎圣驾的请安视频。

    越是心虚,越是手忙脚乱,叶声笙按了两三次,都没有挂断。

    辛甘棠也看见了,她抚了抚手臂,短促地笑:“接吧,我也好几天没看见这个混球了。”

    五点整,天边出现火红的晚霞,叶声笙在阵阵微风中硬着头皮按下接通键。

    边澈的脸瞬间跳了出来。

    车窗半降,他的侧脸被斜阳映成暖色,从山根到下颌,每一处起承转合都凝着硬朗的线条。

    第57章

    下午五点,边澈把车停在南苑公园的停车场,然后拉开安全带下车。

    YYBB仓储中心着火的事情终于妥善处理完毕,是时候准备复宠了。

    车子是两座的,目的就是断绝老婆坐后排的可能性。

    往Stella Fantasy走的林荫道上,有情侣在玉兰花下接吻,春风将边澈的额发吹乱,敛着的眉眼看起来慵矜不羁。他熟练地点开和叶声笙的对话框,里面都是他早晚汇报的行程,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这种单箭头的沟通实在是太没有效率了,他直接选择视讯通话。

    手机在掌心转了好久,久到已经做好了被拒接的准备,边澈刚准备锁屏,视频毫无预兆地接通,叶声笙的俏脸出现在屏幕里。

    风正好停止,头顶沙沙的树叶声也一并停了,他站在原地,在她开口之前说话:“宝宝,今天我可以侍寝了吗?”

    叶声笙是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面对他不言的冷淡,她也不恼,滴溜溜的视线得寸进尺地移至他几分钟前才扯松的领带上。

    原先系的是什么领结她没注意,只觉得边澈真是耐看,锋利的喉结旁泛着不明显的酡红,大概是解领带时太过粗暴,磨红皮肤也不在意。

    禁欲的气质一旦被打破,必然会衍生出更加轻纵的反差。

    他看上去似乎也不像想象中循规蹈矩。

    “边先生的……”他这人一向睚眦必报,今天两人异位而处,落在他手里,当初的话说的有多难听,现在的处境就有多难堪。

    不将她戏弄折辱个够,他是不会罢休的。

    从见到他起,就被绝望侵染的心,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像是窥见了深黑夜里的一线曙光,终于又有了向前奔跑的勇气。

    叶声笙用力咬着唇,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儿。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忍一忍就好了。

    忍过今晚,忍到他觉得够了,忍到他放过自己,她会立马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

    “二少爷,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有些艰难的说出这句话,叶声笙垂眸不再看他,只静默等着来自他的刁难。

    听到她的声音,沙发上的人收回了目光,再次恢复那副懒洋洋的姿态,随手拿起一杯红酒,在手里漫不经心的转了几圈后,方才勾起唇角,发出一声轻笑。

    “既然叶小姐的芭蕾跳的很好,那就给大家跳个舞吧。”

    “为了配叶小姐的舞姿,我可是专门请了乐团过来,不知道叶小姐还满意吗?”

    他说的随意,好像只是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要求,但叶声笙却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动弹不得。

    “二少爷…这是不是…”

    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大概是初到名利场,还保留着一分天真,见叶声笙为难,便忍不住开口,想为她求情。

    但话还没说完,旁边的男伴便急急拉住了她,她看了看旁边的人,又看了看人群中间穿着礼服裙高跟鞋,孤零零站着的叶声笙,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怎么,叶小姐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边二少爷像是没听见这个小插曲般,微笑着将高脚杯放了回去。

    高透水晶杯与沉黑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也让那位好心的千金不自觉抖了抖,再不敢开口了。

    处在这场看不见的风暴中央,叶声笙沉默一会儿后,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她抬起头定定看向坐在沙发上熟悉又陌生的人,慢慢勾出一个明媚笑容。

    “好啊,既然是二少爷吩咐的,我自然会办到。”

    她微笑着弯下腰,将碍事的高跟鞋脱下,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又将裙摆仔仔细细的打好结,踮起脚尖,摆了个开始的姿势。

    纤细到一折就断的脚踝陷在手工长毛地毯里,在巨大水晶吊灯明亮的灯光下,白皙细腻的小腿反着光,连方才匆忙打结时不小心划到的地方慢慢泛上的一抹红痕,都清晰的浮现在所有人眼前。

    几乎在场所有的雄性,都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投注在那抹扎眼红痕之上。

    除了提出这个小要求的边二少爷。

    叶声笙看了那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一眼后,朝乐队的方向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她收起笑容,闭上了眼,眼角那滴倔强的泪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无声的顺着苍白脸颊往下坠落,摔了个粉身碎骨。

    柴可夫斯基的经典旋律响起,叶声笙的动作一顿,心底某个隐秘角落慢慢抽痛起来。

    …居然是天鹅湖二幕白天鹅变奏…

    尽管脑子里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但千万次的训练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随着音乐,叶声笙本能的抬手旋转,即将抬腿时,她绷直的脚尖在空中停顿了半秒,之后破釜沉舟般往上、再往上…

    身后人群发出惊呼,叶声笙心里只剩麻木。

    这些人,衣冠楚楚,欢聚一堂,正在舞蹈的美貌少女就是今晚的主食,他们伸出无形的刀叉,一起将她的尊严肢解凌迟,啃噬殆尽。

    想到这里,叶声笙清晰的感觉到本不该出现痛觉的手腕传来一阵疼痛…

    本该漂亮完成的A la seconde被打断,仅仅在Round de Jamie en lair就强行结束,叶声笙惊讶睁眼,视野中却只能看到边二少爷铁青的脸。

    他完全失去了方才的游刃有余,浓黑的锋利长眉压下,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瞳中像是燃着两团烈火,大步走到她身旁,一言不发的攥住她纤细手腕,拽着发懵的女孩大步往外走。

    先前被他拿在手里的水晶高脚杯被猝不及防的带倒,鲜红如血的葡萄酒滴滴答答的顺着大理石桌面往下淌,将白色地毯染成血色。

    一片狼藉中,叶声笙茫然的抬头,在激烈晃动的视角里,踉踉跄跄的顺着他的步伐往前。

    巨大的水晶吊灯在他头顶投下一片虚幻光圈,将他的表情模糊,叶声笙的视线中,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窥见他紧绷的锋利下颌角。

    怒意昭彰。

    见他突然离开,宴会主人着急的走了上来,挤出笑容试图挽留,“二少爷,您…”

    “滚!”

    低沉的呵斥落在耳中,那人却顾不上生气,再次挤出笑,知趣的压下所求之事,和在场的其他人一起,目送两人消失在电梯口。

    等他们一走,所有人脑子都只剩下一句话——

    二少爷今天这火,发的怎么这么邪乎?

    “叶小姐,安静一点。”

    边澈冷着一张脸,屈指疲惫地揉着眉心,制止了她对于他身体的赞美。窗外骤雨飘零,车身行驶时,不便摇下车窗,以至于鼻尖萦绕着源于她身上的馨香无法散去,令他肌肉本能地绷紧。

    不能继续逗弄他,叶声笙有些遗憾,她坐直脊背,定了个闹钟,自顾自地接起来,语气为难:“师傅,我都快到上车点了,你才让我取消订单,根本没地方躲雨。要不你绕个路过来?我可以加小费。”

    挂断电话后,叶声笙在手机上胡乱滑动,屏幕冷蓝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像是懊恼至微微出神。

    “地址。”好友申请备注是:[冉颂舟]

    对面见申请通过后,秒回,做了个自我介绍。

    不过几秒,又发来了新的开场白。

    [谈小姐跑得这么快,该不会是觉得太无趣了吧?]

    叶声笙到现在都还没有拿到边澈的联系方式,从别人那打探他的消息很容易被察觉,像冉颂舟这种主动送上门的,正合她意。

    她径直敲出了边澈的名字,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好一阵,才发来一行字:[发小,能不熟么]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今天向她搭讪的人很多,众人哪怕没有明说,叶声笙也知道,多半是她爸不知道在什么场合操心过她的终身大事,冉颂舟显然也处于其中一列。

    都是聪明人,叶声笙也懒得迂回婉转,索性开门见山。

    [Xu.:我想追他]

    [Xu.:是不是比较麻烦?]

    冉颂舟很快回复:[相当棘手]

    [舟:谈小姐是想让我当你的军师,帮忙参谋?]

    一点就透。叶声笙是射击馆长期会员,同几位教练相熟,没多久就收到了边澈现身的消息。当天射击馆清了场,安保不敢拦她,又畏惧惹怒了里头的大人物,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我是边先生的朋友。”

    叶声笙知道这句话最终会原封不动地落回边澈耳朵里,哪怕听者无心,这段callback也能激起一阵细微的波澜。

    高挑空的场馆褪去人潮鼎沸,只有边澈逆光立于活动轨道靶对面,青筋盘虬的手掌架着把GSG—STG44步枪,亮银色子弹壳散落一地,折射出熠熠冷光。

    枪法相当稳,每一发子弹又快又准的射出去,连身形都未晃动半分。

    侧颜利落锋锐,眉骨硬朗,腰腹之处的衬衣束紧,令人脸红心跳的肌理轮廓清晰可见。

    叶声笙饶有兴致地观摩了半晌,忍不住想,像他这样充斥着欲念张力的身材,最适合在腰上缠紧束缚性质的战术带,再搭以黑色皮质袖箍,绝对杀翻一切。

    他这个人身上不容亵渎的清傲气质太过浓烈。

    光是想想都觉得很顶。

    叶声笙正在脑中天马行空地构思,边澈矜然侧身,磁冷的嗓音如同子弹般穿透防弹亚克力般,直击心脏。

    “你准备偷看到什么时候?”

    叶声笙发了个‘嗯’过去。

    [舟:参谋可以,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澈哥这人不会怜香惜玉,要是追不上,谈小姐可别殃及池鱼]

    [分享-个人名片]

    冉颂舟顺水人情送的倒是比谁都快,叶声笙回了句下次请他吃饭,下意识打开名片,这是习惯性反应,哪怕知道边澈的微信就跟他本人一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连加个联系方式都需要大费周章,更别说把人钓到手了。

    她有两个微信号,一个加的是跟家里有所往来的圈子,一个则是同学、校友以及来自微博的粉丝。

    分享给小号以后,叶声笙盯着他头像里的捷克狼犬微微出神,她在想,要不她也去养只小动物拉近距离?

    不过想想又觉得还是算了,狗是忠诚性极强的动物,要是她三分钟热度过了,不想再继续养了,对它不公平。

    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缘聚缘散,都能宽慰释怀,动物却很难,有的甚至一生只认定一位主人。

    “阿声阿声,入夜在甲板上有焰火表演!听说边夫人赞助了千尺玉,足足上百发呢,要不今晚别走了!”

    正窝在太空舱座椅上刷手机的庄晗景忽然兴奋地蹦起来,晃着叶声笙的手臂,以至于她手抖,不小心点了添加好友的按钮。

    下一秒,系统自带的聊天界面弹出来。

    [你已添加Abyss,现在可以聊天了]

    [Abyss:?]

    听见这道低磁的声线,叶声笙抬眸,眼中闪过不解。

    边澈很少重复同样的语句,如果坐在他旁边的是哪个下属,恐怕他已经让人下车了,他压着不虞,难得温声解释:“我派人送你。”

    “会不会有点太麻烦?”

    对于她这副装模作样的犹疑,边澈拆穿,“要是真觉得麻烦我,你就不会上车。”

    叶声笙很轻地勾了勾唇角,跟司机说了小区名字,还不忘说了两声边边,看起来倒是很有礼貌,唯独对他算不上多讲究。

    司机是跟在边家的老人,连京城的犄角旮旯都一清二楚,叶声笙报的小区户型虽小,但地段靠近东三环,就算是租金也让笙多人望而却步。

    “那附近到了傍晚挺堵的,夜里车也多。”司机说。

    叶声笙善解人意道:“您把我扔在路边就行,我坐一站地铁过去,还能剩半小时的时间。”

    回天禧苑也要走东三环绕过去,两者单从地理位置上隔得并不算太远,只不过论环境和视野天差地别,一个刚好能将CBD繁华夜景尽收眼底,一个建筑密度极高,更偏向于刚需。

    怕暴露边澈的住宅位置,司机不敢轻易应承,叶声笙脊背挺直,侧目对边澈说:“边先生,你觉得呢?”

    边澈看了眼腕表,“没事,我们正好顺路。”

    叶声笙报的位置是庄晗景的公寓,要是边澈起疑,倒也说得过去。不然让她临时捏造一个价位符合她人设的小区,还真是有点难。

    事实证明,晚高峰期开车是最错误的选择,整个东三环路段堵得水泄不通,管它六位数还是八位数的车,通通都动弹不得。

    叶声笙一到这时候,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加上边澈笙一言不发,前排他的司机和助理也不是能攀谈解闷的个性,她没多久就睡着了。

    以往车内都是她和庄晗景,叶声笙睡觉不老实,脑勺一寸寸往旁边滑动,等边澈结束完线上会议,肩侧多了只毛绒绒的脑袋。

    少女的发丝如同绒毛般抵在他的下颚,有些痒,钻心地往心脏深处探。

    异样的陌生情愫让边澈喉结微不可闻地滚了滚。

    他蹙紧眉梢,低声,“叶小姐,你越界了。”

    声量不大,却满含威慑力,就连正在用AI协助整理会议纪要的宴凛都听出了边澈正处在发怒边缘。

    车内只余一片沉静而均匀的呼吸声。

    边澈用了三秒的时间,确认她没有装睡。

    也不知道该说她心大,还是太没有警惕心,在仅有数面之缘的男人车上陷入沉睡。

    边澈从容矜冷的面上浮出被压制的不悦,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说服力,也没能让她转醒。

    短短几秒的时间,边澈已然度日如年,他烦躁地握住她纤柔的手臂,试图将她旁边推,哪知叶声笙从鼻尖溢出一声很低的嘟哝,像是撒娇,又像是不满,猫似的软咛。

    边澈从没遇到过眼下的情景,不耐的意味更浓。

    “叶声。”

    他冷声唤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怎么就偏偏记住了她的名字。

    “晗景你好吵……!”

    她歪着头,双臂反倒缠了上来,虚环着他的腰,扬起下巴在洁整如新的西服上蹭了蹭,又嫌弃面料太过冰冷,往后缩了缩。

    天生姣好的容颜,哪怕未着粉黛,也让人很难移开眼。她的唇色是很干净的淡粉,此时却泛出海棠艳色,紧贴着男人的领带,柔软可欺到变了形。

    大概真的是他的西装不够细腻,才会让她蹭一下嘴唇就变红。

    边澈呼吸乱了几息,可惜罪魁祸首俨然不知。

    终于将她推回原位,车内重新陷入寂静,边澈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只能压制浮生而出的躁意。

    边澈现在深谙送礼艺术,既买对的又买贵的,总有撞大运搏小妻子一笑的机会。

    车子平稳地开,叶声笙视线随着窗外的美景,唇角降不下来。

    湛蓝的天,澄澈的海,还有美丽的黑珍珠……

    都是她的啦。

    第58章

    边澈跟路浔去谈合作,叶声笙就在酒店房间换比基尼。

    她带了七个行李箱,从衣服到鞋子再到所有配饰,全都是搭配好的,顶级名媛的时尚品位不容置疑,务必保证出街的Look都是满满的松弛感。

    每一套毫不费力的造型背后都用尽了全力。

    叶声笙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最喜欢的那套泳衣,她在全身镜前反复欣赏了几圈,火龙果色珠光单肩设计,特别显白,最后还满意地对着镜子做了个wink。

    不知道边澈要谈多久,她在大床上滚了几圈,开始跟阮晴岚分享自己的蜜月生活,还特别强调要送她一条16mm的塔希提珍珠。

    冉颂舟似是早已习惯边澈的讥讽,似笑非笑地拿两人逗趣,“澈哥说话这么血腥,也不怕吓到人小姑娘。”

    边澈是什么人?在纸醉金迷的场合下,人人身边都跟着环肥燕瘦的美人,属他最清净,往那一坐,身在浮华,却不染半分俗气,谁也不敢攀附,谁也不曾入他眼。

    头回见他这么护着个女孩,换了谁都觉得稀奇,免不了逗趣两句。

    边澈挑眼凉飕飕地扫回去,余光定在叶声笙身上,到底是担忧惊了她,声线放缓了些,“我指的是谁,你心里清楚,别在这插科打诨。”

    “明白,朋友的命就不是命呗。”冉颂舟从善如流地说,“澈哥这么宝贝地藏着人,也不介绍介绍?”

    他说话的语调京腔味不算浓,字正腔圆的尾音勾着点调,音质似璞玉凿凿,听起来却跟讲相声似的,分外有趣,这样的人天生就招女孩子喜欢。做朋友,做恋人,都能获得足够的情绪价值。

    跟边澈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个性。

    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就做成了朋友。

    边澈连半分眼神也没施舍,只笼统地说,“没必要。”

    叶声笙还没来得及深想,冉颂舟就接过话头,通情达理地为她鸣不平,“澈哥这么说,人小姑娘该伤心了。”

    冉颂舟说着,边站起身,见边澈将人遮了全然,表情闪过一丝兴味,到底没再往前。

    他那头什么也瞧不见,叶声笙却已经将人勾勒了个完全。薄眼皮,眼尾狭长,像迟了季的春雪落在桃花枝头,是鼻梁上架了副银色细眼镜也挡不住的薄情。

    跟边澈相比,各有千秋。

    叶声笙正转动着眼瞳细细打量,谁知边澈蓦然停下脚步,侧身挑了眸子睇过来,目光沉沉冷冷的,却有如实质,仿佛能够洞穿她内心所想。这头还没追上呢,转眼就被旁的人物吸引,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叶声笙一时不岔,就这样措不及防地同他撞了个满怀。

    边澈的怀抱跟想象中不同,出乎意料的宽阔,泛着点乌木的冷香。或笙是常年锻炼的缘故,肌理极富弹性,鼻尖抵上去,竟一点也不疼。上次在射击馆看他拉弓时,顾着欣赏窄劲的腰腹了,根本无暇分神注意其他,原来他的身材也这么顶吗?

    叶声笙被他身上的体温烫得耳尖泛红,想将视线上移,又怕对上那双幽沉似水的眸子会露馅,索性捂着鼻尖,低垂着眸子,小声道:“唔——”

    两人身高差不算明显,但她此刻因意外窝在他怀里,葱白的指尖挡住了大半张脸,边澈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判断出她大概是撞疼了,性子却倔强,除了那一声下意识的嘤咛,再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明明是演技有限,落在边澈眼里,倒磨成了一点独属于她的傲骨。

    隔了几秒,边澈眉梢松了又蹙,“你走路都不看脚下?”

    “谁叫你不按常理出牌。”叶声笙声音闷闷的,“就跟开车一样,本来行驶得好好的,高速上前面的车辆突然刹车,撞了个追尾,难道也是我的错吗?”

    伶牙俐齿,看她这样子就没有吃亏的份儿。边澈眸中深色渐消,嗓音带着点轻嗤的意味,“还有闲心跟我犟嘴,看来是撞的不够疼。”

    “疼死了。”

    叶声笙大致听过一些传闻,表情没什么变化,“能从传统豪门望族里杀出来,哪有简单的。”

    “这倒是。”庄晗景点头,“你不好奇她为什么要赞助这场烟花吗?”

    叶声笙翘着小腿摇晃,表情带着一点漫不经心,“我只对边澈好奇,边边。”

    “你想钓人家,总得对他的家庭有点了解吧。”

    叶声笙笑了笑:“照你这么说,每次有好感前,都得做一场详细的背调,上到父母兄弟,下到朋友同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FBI工作呢。”

    感情是生活的调剂,不是生活的全部。

    “反正我听说边夫人挺传统的,希望儿媳安心做全职太太,据说生一个孩子奖励这个数。”庄晗景比出两根手指头,表情夸张。

    “两百万?”叶声笙掂量了下边澈平时开的车、戴的表,顿时觉得这位豪门太太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光鲜亮丽,至少在这种事情上挺抠门的。

    当然,也可能是没有权力。

    庄晗景摇头否认:“哪能啊!是两千万。”

    “这数字可不小,好些上市公司一年的盈利还够不上呢,直接就能走上人生巅峰。”

    叶声笙的看法不同,慢条斯理地说:“你没发现这其中的漏洞吗?边夫人既想找高门大户,又抛出这个诱饵,先不说算不算物化女性,不是摆明了养蛊似的让大家斗么。”

    “妈的,水真深。”庄晗景感慨,“突然发现我要是掉到这种家庭里去,铁定被牵着鼻子走,连自己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聊完这些,熄灭的屏幕倏地点亮,不过才几分钟不到的功夫,边澈就沉不住气了,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Abyss:不说话删了]

    脾气这么大?

    叶声笙见时间差不多了,也不再跟他周旋,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才接,叶声笙放低了声,循循地唤:“澈哥。”

    边澈低醇的嗓音掺进嘈杂的直升机轰鸣声中,显得懒洋洋的,“嗯,你说。”

    没有纠正她自作主张的称呼,也就意味着默笙关系再近一步。

    叶声笙弯着眼,尾音压着调,没往设定好的话题方向靠,有点出其不意悄悄试探的意思,“你那边有点吵,我听不清,是在飞机上吗?”

    边澈:“对。”

    “我听晗景说晚上有焰火表演,错过的话还挺遗憾的。”

    他没有搭话,叶声笙接着又说,“回京市以后,就看不到了。”

    她将未尽的话咽回去,用以留白填补。

    静默的几秒,足以给人无尽遐想。

    “我还有半小时落地。”边澈敛下眸,并没有同她闲聊的打算,“海上信号有限,你如果非要选择在这时候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不如现在互删?”

    “……”

    脾气是真挺大的。

    叶声笙抿了下唇,好似抓住了惹怒边澈的技巧,觉得挺有意思的。他就像是一只有着蓬松漂亮毛发的布偶猫,哦不,也笙是伪装成豹猫的猎豹,看起来高傲又凶戾,实际上,大着胆子挨着尾巴蹭过去,他最多也不过是会露出锋利的爪子而已,根本造不成实质性的攻击。

    幸好此刻只是语音通话,否则要是让他看到她上扬的嘴角,他肯定又会黑脸。

    叶声笙压住那点隐秘的心思,装作不明白似的,顺着他的话呛过去,“朋友间的关心,在你眼里也算多余吗?”

    边澈眺目望向泛着灰蓝波浪的海面,指尖缠着的领带松泛稍笙,浓眉轻折:“叶小姐,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跟你做朋友。”

    “自找的。”

    边澈神色比以往幽深,说的话自然也不怎么中听。当然,他也没对谁卑躬屈膝过,学不来冉颂舟那迂回婉转的语气。他此刻只觉得心浮气躁,无端生出的占有欲就像那缕香风,蛛网似地将他缠住,无处可逃,也无药可解。

    “真的很疼……”叶声笙生怕他不相信,白白错过了这么场表演的机会,把这辈子最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挤出那么点可怜兮兮的雾气缀在眼尾,又将鼻尖搓红。

    她的卷发高盘在脑后,露出一双白玉玲珑的耳朵,羊脂玉般的肌肤似花瓣般染着薄粉,清凌的狐狸眼挂着泪珠,雪花似的,针尖似的刺进边澈未曾有过波动的心脏深处。

    他以为她顶多是难受,哪曾想她竟还酝了泪。

    边澈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不曾为谁的眼泪而动容,此刻却犹如百爪挠心,站也不是,让他低声下气地哄,又太过荒唐。

    见他半天都没反应,叶声笙抿了抿唇,想着没开窍的男人就是个花架子,还得慢慢养成她喜欢的样子,任重而道远不说,能不能在她的耐心耗尽前让他动心还是个未知数。

    其实不过只有几秒的时间而已,边澈的心脏在这冗长绵软的呼吸声中收紧,那根线贯穿其中,被她的眼泪击溃,他无可奈何般,修长窄瘦的骨掌轻握住她的腰,嗓音喑哑,“给你赔罪,好吗?”

    边澈体温很高,而这火炉似地温暖,在他滚烫如岩浆般的掌心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叶声笙的腰本就敏感,又淋了酒渍,皮肤表面冰冰凉凉的。

    截然不同的温度差异,让两人的感知力变得分外明晰。在她纤细柔软的腰窝处,覆于其上的手刚好握住,仿若天生契合,没有丝毫的缝隙。

    隔着一层薄纱,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指腹粗粝的质感。

    叶声笙感觉自己快要被烫得融化了,或笙是在他的怀抱里,这样亲昵的姿态有着化不开的旖旎暧昧,边澈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溢出丝丝侵略性,不过对视一眼而已,竟让她双腿发酸、泛软。

    “边总,礼服已经准备好了,在房间里。”宴凛温和平稳的声音将两人从失控的氛围里拽了出来。

    跟在边澈身边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看,什么时候不该看,如蜻蜓点水般晃开视线,对冉颂舟微微躬身,“冉先生,隔壁为您准备了一点热茶,还请您移步。”

    冉颂舟点了个头,跟着宴凛离开了,偌大的休息间里,只余下她们两人。

    “走吧。”边澈咽了下喉,将脑中那些不合时宜的思绪驱散,锋利的下颚线往上抬,从容地收回手,转为虚拢在她身后,示意她往套房里走。

    这艘游轮不必细看,顶层的船舱都是比肩高奢五星酒店而建,往里走还有主、次两个卧房,曼塔玫瑰从圆桌一路延绵盛开至长绒地毯,落地窗外是小型无边泳池,将天际线同海面连成一片。

    留给叶声笙小憩的套房同这里相似,只不过曼塔玫瑰的数量更多,几乎铺满了整个房间。这种玫瑰花色淡雅,香味也不算浓烈,品牌方知道她喜欢,给她准备了还不够,竟连整艘游轮上所用的花全是这一种,无论走到哪都能看见。

    要讲究赏心悦目,还要考虑穿花纳锦似的变化,每一处布景都不能重复,花艺师肯定费了不少功夫,叶声笙默默忖度着,回头跟SUMI亚洲区负责人吃饭的时候,正好打听下团队的名字。

    叶女士前几年斥资在沿海半岛的顶奢区建了栋酒店,各种国际明星、权贵大佬都扎堆似地捧场,红火几年后,就将管理权抛了出去,要不是叶声笙每半年过去打一趟经营着,恐怕名气早就一落千丈了。

    收回思绪时,边澈落拓身形已然停驻在门边,像是在跟她解释,“附近不会有游轮经过,你要是觉得不放心,可以去衣帽间,里头有全身镜。”

    他说完这句话就阖上了推拉的木门,影子映在磨砂的玻璃面,泠泠朝晖似的疏离。

    “门锁记得扣。”

    叶声笙没想到几滴挤不出来的眼泪,作用竟这么大,能让边澈也变得体贴细致。

    他差人放于床畔的晚礼服是高定款,纸盒外包裹了层小羊皮提升质感,掀开盒盖,淡雅的铃兰香气渗出来,真实的花香沾染在指尖,叶声笙瞥见了最底下的一张英文手写卡。

    指不定是准备送给谁的,结果被她截了胡。

    石半蕾:「重点是特别皮,我爸让我盯着他,真的是要疯了,生孩子一定要慎重!生一个熊孩子,最少折寿三十年!!!」

    生孩子?

    叶声笙赶紧把手机丢到一边,不敢再看那张照片,再捂着小腹自言自语:“不怕不怕,爸爸妈妈都是盛世美颜,你一定是最漂亮的宝宝。”

    手机锁屏前,她删除了和石半蕾的对话框,把丑照和不吉利的言语通通删掉,这才放心地起床。

    踩进拖鞋的下一秒,叶声笙腿软,刚扶着床尾坐好,就看见地上躺着自己最喜欢的那件泳衣。

    都不知道他怎么撕得动这种材质,泳衣华丽丽地碎成了三块,像一摊破布。

    岩浆还是涌了出来。

    “边澈,你给我滚过来!”

    第59章

    大溪地岛屿很多,边澈选了环境最好人最少的波拉波拉岛,又担心住在水上会影响叶声笙的睡眠质量,所以定了别墅和水屋两间酒店,让她随心情选择。

    太阳很大,叶声笙坐敞篷电动车去水屋吃午餐,她鼻梁上架着副太阳镜,棕榈树和白色的沙滩疾风般从身侧划过,烟紫晕染的仙女裙随风摆动,全程都没怎么搭理他。

    边澈看不清她的表情,伸手过去捞她的手,认错态度良好:“对不起,那件泳衣真的是因为不好脱,我才撕坏的。”

    叶声笙终于朝他的方向撂一眼。

    这话不违心吗?家里的睡裙被撕坏那么多,哪件是因为不好脱,明明就是他有暴力倾向。

    叶声笙订了一个很大的包厢,装修奢贵华丽,摇曳的烛光将包厢衬托出的温馨暧昧的氛围。

    透过巨型落地窗,可以清晰看到外面闪烁着霓虹灯光的高楼大厦和彩霞黄昏。

    边澈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桌旁的全透落地窗所吸引。

    两人落座后,侍应生用餐车推来菜品,依次有序上菜。

    边澈拿过手旁的菜单,对照桌上已经上过的菜看了看。

    当瞥见上面一长串的数字时,他清冷的眼睛蓦地瞪大了。

    价值五位数的菜……

    他默默放下了菜单。

    服务生要给边澈倒酒,却被叶声笙伸手拦下了。

    “酒撤了吧,换果汁。”

    边澈酒量不好,她一会儿回去还要开车,两个人都不能沾酒。

    服务生应下,将冰桶里的红酒全都撤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插着数字“18”蜡烛的精致小蛋糕被端了上来。

    边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写了他名字的小蛋糕,亮灼灼的眼神看得叶声笙心里一痒。

    等菜全部上齐,夜幕也刚好降临。

    落地窗外的景色变得绮丽幻彩。

    “砰!”

    一颗笙花忽然在空中炸开,金色的光点绽放出漂亮的花朵后自由落下熄灭。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五颜六色的笙火足足放了三分钟,最佳观赏角度刚好就是边澈两人坐着的第36层楼。

    边澈看完,眼睛里仿佛也染上了笙火,盛满了惊喜光彩。

    他回过头,正要跟叶声笙分享这笙花,忽的见到坐在对面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边澈一顿,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

    “这笙花……”他迟疑着张嘴,声音轻到自己都没什么底气:“是姐姐你放的?”

    叶声笙不说话,就单手撑着下巴,挑眉看着他笑。

    酒红色的美甲折射出对面边澈懵懂的面容。

    此中意味已经很明确了。

    边澈呆在原地半分钟,而后不知所措地低下头,胆怯地躲避着女子的目光。

    氛围一下子就沉默了下去。

    叶声笙并没有刻意去越过那条线,而是若无其事地给他倒了杯果汁,嗓音低沉清脆:“生日快乐,边澈同学。”

    边澈好一会儿才敢抬起脸,他薄唇紧抿,默不作声地端过叶声笙给他倒的果汁,举杯示意道:“谢谢姐姐。”

    “吃饭之前,先许个愿吧。”

    叶声笙指了指桌上的蛋糕,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而后看向他。

    边澈坐在原地,眼神茫然一片。

    “……许愿的话,要怎么做?”

    他只看过养父母飞去Y国给大哥庆祝18岁生日的场景录像带,他们会一起去酒店,订一整层的宴会厅,宴请来自各方的贵宾。

    大哥西装革履,被打扮的无比光鲜,站在比人还高的蛋糕前,接受着亲朋好友的祝福和赞赏。

    边澈看了那录像带两眼后,就面无表情地将带子扔进了垃圾桶。

    养父母到现在都以为是他们记错了位置,总之那录像带的影子再没出现过。

    叶声笙站起来,拿过蛋糕附赠的王冠帽子折好,朝他走来:“来,我教你。”

    她调整好了大小后,将帽子戴进了边澈的脑袋上。

    “现在,双手合十,闭眼,对着烛火在心里许愿。”

    低沉的,带着些旖旎幻醉的声音在边澈耳畔响起,像寂静夜空的幽灵,但更似拯救人类的神使。

    边澈呼吸一滞,心脏怦怦直跳,脸颊的肌肉不自觉绷紧。

    太近了。

    他能清晰感受到身边女子的体温,身上萦绕的冷香,甚至是唇齿呼出来的热气。

    耳根肉眼可见地红透了。

    热浪翻滚。

    边澈不敢动,还是叶声笙将手搭在了他肩膀上,抓住他的手腕,一步步指导说:“许愿要动起来啊,边澈同学。”

    指骨分明的手被另一只细长漂亮的手握住,掌心的温度几乎要将边澈给灼穿心。

    他顺着叶声笙的姿势,左右两手合十握紧,在摇曳的烛火前,在无尽的宁静暧昧下,边澈闭上了眼。

    片刻后,许完愿的边澈睁开眼,下意识扭头看向叶声笙。

    但两人谁都没有防备,以至于边澈忽然转过脸来,差点亲上叶声笙的侧脸。

    双目对视。

    叶声笙露出了少有的错愕表情。

    边澈漆黑眼眸一慌,唇瓣又是习惯性咬紧。

    桌上的烛火映照出他的半张脸蛋,冷峻、青涩、干净、纯粹,不染纤尘的气质,在此刻通通一览无遗。

    叶声笙被眼前的美景一击,心口处一阵热流涌动。

    她感到口干舌燥。

    “许完愿,要吹蜡烛啊,边澈同学。”女子再度开口,嗓音已是染上了不易察觉的黯哑。

    她拍拍男生的肩,克制着说道:“不吹蜡烛,愿望是无法实现的。”

    听到这话,边澈当即回过神来,速度飞快地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

    叶声笙移开了身位,兀自坐回座位,“好了,蛋糕最后再吃,先吃龙虾。”

    边澈对她的忽然离去有些落寞。

    侍应生过来,安静地替两人剥虾。

    不过边澈心情很好,一直到晚餐结束,眼睛都是亮亮的。

    哪怕不时和叶声笙撞上视线,他也只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后扬起唇角,清隽的脸庞变得柔和,继续满足地吃起小蛋糕来。

    晚餐结束,两人乘坐电梯正要下楼,拐角处忽然远远走来一群人。

    边澈猛地变了脸色。

    他匆忙转身,低声对叶声笙道:“姐姐,我手机好像落在包厢了,我回去取一下。”

    “是吗?”叶声笙不疑有他,“那你快去,包厢他们应该还没收拾。”

    边澈“嗯”了一声,随即快步转身,消失在了叶声笙的视野里,刚好和迎面走来的一群人错开。

    叶声笙等在电梯门口,不料,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叫着她的名字。

    “呀,声笙,你也在这里啊。”

    闻言,叶声笙一愣,扭头就看到姜婉挽着边兴文的胳膊朝她走来,两人身边还站着几位西装革履的陌生面孔。

    旁人面前,叶声笙表面功夫总是做的滴水不漏。

    她回扬起淡淡的笑脸:“边叔叔,姜阿姨,你们也来了。”

    姜婉笑道,“真巧,我跟兴文今晚要请几位老朋友吃饭,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碰到你。”

    叶声笙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

    几人没说两句,电梯就来了。

    叶声笙伸手让他们先上。

    “一起走吧声笙,反正电梯都来了。”边兴文劝道。

    叶声笙只好说自己在等人。

    而且她也不想跟他们挤在一个电梯里。

    “这样啊。”边兴文见状,只得带着姜婉等人先进了电梯:“那声笙,我们就先走了。”

    叶声笙摆摆手,礼貌道:“边叔叔、姜阿姨再见。”

    等电梯门关闭,叶声笙立马收起了虚伪的笑容。

    真是不凑巧,来这里居然都能碰到他们。

    这时,边澈终于回来了。

    叶声笙问:“手机找到了吗?”

    男生点点头:“找到了,在桌子上,走的时候忘记了。”

    “找到了就行。”叶声笙正要说你那个旧手机就算真丢了也没关系,直接用她送的新手机就行了。

    但转而一想,旧手机里还有手机卡呢,她这才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开车回去。

    晚上九点,黑色卡宴抵达了京北大学。

    叶声笙将车子停在西门门口,这里距离边澈的寝室最近。

    坐在副驾驶的青年解开安全带,低着头,轻声腼腆道:“今天,谢谢姐姐。”

    叶声笙倚靠在位子上,闻言,她偏过头来,毫不掩饰眼神中浓烈的占有欲:“开心吗?”

    边澈先是抬了抬眼,随即老实地点了点头:“很开心。”

    叶声笙没说话,只看着他。

    车内的氛围忽然静下来,像是在酒店沉默的那几分钟,空气中充斥着让人抓心挠肺的焦灼。

    边澈僵硬坐着,迷茫的眼睛垂下后又抬起来,小心翼翼地和叶声笙对视。

    “姐姐……是还有话要说是吗?”

    他试了试去抠开门的按钮,但是抠不开。

    上面的红锁显示,车门被主驾驶给控制锁住了。

    边澈只得看向叶声笙。

    静谧的车内,无人应答。

    男生好似是猜到了什么,但他不敢说,只咬了咬下唇,紧张到手心都出汗。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叶声笙忽然收回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状似无意地说:“啊,抱歉,我忘记解锁了。”

    说着,她摁下了开锁键。

    “咔吱”一声,手边的车门发出一声脆响。

    边澈眼珠子动了动,他很想伸手去开门,但也只是想想,心底是虚虚的。

    “姐姐刚刚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叶声笙装傻,“有吗?”

    她眨眨眼,表情很无辜:“我只是走神了。”

    边澈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像是在想什么。

    叶声笙眼眸眯了眯。

    校门口有不少夜市小摊,晚归的大学生们来来往往,有说有笑地结伴回校。

    边澈动了动嘴,说:“我真的要回去了,姐姐。”

    叶声笙扬了扬下巴,“嗯,门就在那儿。”

    话虽是这么说,她的眼睛却是如鹰一般紧紧锁定了边澈的身影。

    男生被看的心里发毛。

    在叶声笙的注视下,他试探着,缓缓拉开了车门锁。

    “咔哒”一声,门开了。

    边澈回头,犹豫着去看叶声笙的脸色。

    见没有什么异样,他才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轻点脚尖,无比谨慎地一点一点挪下了车。

    又是在一片沉寂的氛围下,他关上了副驾驶的门。

    可身后直勾勾的目光并没有消失。

    边澈试着走了两步,脊背却是越来越凉。

    最后他还是折返了回来,绕到叶声笙的车窗前,低头询问是不是还有事没说。

    叶声笙仰头,和他的眼睛对视,眸色深处升腾起了一股玩味。

    她朝边澈勾了勾手。

    他的身量很高,弯身说话的时候很温柔,把她整个人拢在自己的气息内,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叶声笙突然也很想了解他的过去,歪着头问:“边澈,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出国念书呢?”

    她还记得边澈去伊朗参加IPHO竞赛,并当场摔了金牌,那块金牌足以让他直通全球顶级学府。

    螺旋桨的噪音响在头顶,蜿蜒的海岸线在眼前掠过。

    偏偏他又开口:“不是想看老公裸泳吗?”

    第60章

    太阳正当头,海面上泛着光,摩托艇上翻出一道道白浪,太阳伞下有人在休憩。

    边澈绕过捡珊瑚的叶声笙,踩在细软的沙子上,边走边解衬衫扣子。三秒后,衬衫落地,男人的裸背出现在视线里。

    天气太热了,他的汗肆无忌惮地流下来,顺着下颌蜿蜒在光泽皮肤上,滑过起伏的胸口,没入腹肌中。

    不能适应海面的反光,叶声笙微微眯着眼,远处沙滩椅上的比基尼美女也看过来。

    边澈继续往前走,海水没过脚踝,没过小腿,他回头看她,笑容比太阳还灿烂。

    “老婆,我脱了。”他的手搭在裤腰上,人鱼线的尾端若隐若现。

    青年一顿,随即便乖乖背着包走了过来。

    “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吗?”

    边澈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四周全是暗自围观的同学,边澈无暇顾及其他,眼睛紧紧注视着面前的人。

    叶声笙挑眉一笑,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来他的学生卡递了过去。

    “你的卡,掉在我车上了。”

    边澈眨眨眼,十分意外地接过来。

    “原来在姐姐这里,我早上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露出了真诚的笑,嗓音低沉清爽:“谢谢姐姐专程帮我送来。”

    叶声笙被他这如沐春风的笑容紧紧吸住了眼睛。

    昨晚光线有点暗,她在车里没怎么好好打量这家伙的长相,只觉得他比较冷淡拘谨,话也少,看上去不像是会笑的人。

    没想到笑起来气质完全不一样了,就像春风吹来,无数鲜花绿叶应景绽放,清新爽利的味道包裹住全身,养眼又舒适。

    叶声笙摆摆手,表示他不用这么客气。

    送东西是顺路,她上午本来就是要来京北大学找老同学一趟。

    但私心还是想再见见昨晚这个漂亮男生罢了。

    不过这些边澈很可能不知道,叶声笙便没透露太多。

    她怀着心思逗弄他:“咱们也不算陌生人了,给个微信不过分吧。”

    边澈怔了怔眼,随即反应过来,很是不好意思道:“当然可以。”

    叶声笙一愣,她本是想逗逗他,没想到这孩子竟然真的同意给联系方式。

    边澈掏出那台三年前发布上市的老旧小米手机,正要解锁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就是……我这边课程可能有点紧,不一定能及时看到姐姐的消息。”

    他说的很是真诚,紧张中带着些许羞涩,实在是让叶声笙觉得可爱极了。

    “你们学生当然是要以学业为主,加个好友是为了方便联系,兴许日后有事要找你呢,我总不能天天开车堵在你们学院门口吧。”

    叶声笙说的滴水不漏,边澈也不再扭捏,两人当场扫码加了好友。

    见到叶声笙发过去的名字,边澈轻声感慨道:“姐姐的名字也很好听呢。”

    叶声笙大方接受了这个赞美,随手将边澈打过来的名字复制添加备注:“我妈起的,文化人起名字着实不一般。”

    “看来阿姨特别疼爱姐姐。”边澈眨眨眼,羡慕地说道。

    叶声笙眼中划过一抹落寞,但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了。

    她收起手机,装作无事发生地谈笑说:“是啊,我可是我妈的心尖宠。”

    但不知为什么,边澈在听到这话后,眼中多了几分复杂和酸涩。

    叶声笙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等她再投过去视线的时候,边澈已经恢复了刚开始的内敛淡然。

    悄咪咪将叶声笙的个人消息框置顶后,小男生抬头,对叶声笙道:“姐姐,你晚上有空吗?”

    “怎么,”女子哼笑着看他,打趣道:“要请我吃饭?”

    没想到边澈真的点了点头:“昨晚,多亏了你送我回来。要是你方便的话,晚上……我想请你吃个饭。”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拘谨的,想必是第一次请人吃饭,神情总是没那么自在。

    叶声笙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可她晚上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实在是抽不开身。

    听到这,边澈表情落寞了下去。

    “这样啊……”

    叶声笙一见到他这失望可怜的模样,心就软下来了。

    “不过我后天是有时间的,你看看,要不改在后天晚上?”

    话音刚落,边澈的眼睛就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好。”他拉紧了书包带子,正要骑上小电驴奔去食堂,忽然又折返了回来。

    “那个,姐姐,”他抬眼,轻声问道:“你中午是不是还没吃饭?”

    叶声笙倒也没客套,直截了当地点头:“嗯,是还没吃。”

    边澈于是提议道:“要不,在我们学校餐厅吃吧,我请你。”

    瞥见叶声笙微微扬起的长眉,边澈解释说:“这一顿不算的,后天才是正式请你吃饭,今天纯粹是为了感谢姐姐你帮我送学生卡。”

    叶声笙看了看时间,这会儿正是十二点多,公司那边的事倒是不急,反正她回去也一样要找地方吃饭。

    于是她应下了边澈的请求,跟着他来到了距离两人最近的京北一餐厅。

    边澈带着她在餐厅里逛了起来。

    不过中午用餐的人太多,边澈担心一会儿没座位,于是先找了张空桌子让叶声笙坐下等着,自己则是放下书包,问了一下叶声笙忌口的东西后,便奔向了石锅拌饭的窗口。

    十分钟后,叶声笙的面前就呈上了一份新鲜出锅的牛肉滑蛋拌虾仁石锅饭,表层撒了一圈漂亮的葱花。

    边澈搓着被烫红的手指递给她筷子和勺子,并端来了一杯刚做好的美式咖啡。

    他自己的就是一份普普通通的千叶豆腐石锅饭,没有肉,也不见任何饮料的影子。

    边澈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学校食堂就这些,只能委屈姐姐你凑合一下了。”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古代皇帝,每顿都大鱼大肉的。”

    叶声笙好多年没吃过这样的食堂饭了,闻着倒是让人食欲大增。

    她看了看边澈的碗,忍不住用筷子给他夹了好几块牛肉跟虾仁过去。

    “你在学校就吃这么点?也不给自己弄点好的。”

    切成小块的牛肉被放进他的碗里时,边澈坐在椅子上呆了好一会儿。

    叶声笙还以为这孩子是嫌弃她,于是道:“我这餐具可还没用过啊,你要是嫌弃我的话,我再给你点一份新的。”

    边澈赶忙摇头,“不是的……我就是,就是……”

    他嘴笨,咕哝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叶声笙看得出来他没有嫌弃她的意思,于是笑笑,让他别再耽误时间,赶紧趁热吃。

    石锅拌饭就是得刚出锅的才好吃。

    一顿饭下来,聊天话术异常高明的叶声笙就从边澈嘴里打听到了他的基本信息。

    17岁,今年的大一新生,老家在年城西溪县,父母都是务农的,现在是自己一个人在京城上大学。

    听完,叶声笙对这个单纯的农村孩子多了几分敬佩。

    京北大学面向外省,尤其是区县的招生,分数线要高出不少,而且还有名额限制。

    他一个乡下出身的孩子,能考进京北大学,想必是吃了不少苦的。

    说起来,她很久以前还去过年城西溪县。

    11岁那年,为了让父亲看到自己的能力从而允许她进公司学习,叶声笙特意创立了一个资助基金会,专门帮扶那些学习成绩不错但碍于家庭经济原因无法完成学业的乡村学子。

    那些个小县城是真的贫困,各方面条件都要落后一些。

    她当初作为资助人到访的几个孩子家里,无一不是家徒四壁,穷的揭不开锅。

    那是叶声笙第一次认识到阶级之间的贫富差距有多大。

    也是因为那,叶声笙在资助基金会里投入了不少精力,资助过的学子超过千人。

    后来她自己开了公司,同时还兼顾光盛集团的CEO,多方事宜一起占据了她的行程,叶声笙便将基金会交给了手下人打理。

    “你还没成年啊?”

    叶声笙忽的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一个成年人,居然蹭小孩儿的饭。

    同时她心中涌现了一股罪恶感。

    未成年,这可不好整了啊……

    边澈当即表示自己还有一个月就成年了。

    叶声笙一脸不信,就问他:“是吗?生日什么时候,我瞅瞅。”

    边澈老老实实报出了生日:“阴历十月十五号。”

    叶声笙知道不少地区的人生日以阴历为主,她翻了翻手机,发现下个月11号就是边澈的生日。

    这小子应该没骗人。

    刚刚还有一丝罪恶感的叶声笙心里忽然好受了很多。

    她喝了口咖啡,视线在边澈白皙光洁的脸蛋上打量,蓦地发现了不对劲儿。

    “你是大一新生?”

    边澈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道:“怎么了,不像吗?”

    叶声笙眯着眸子问道:“你们应该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就军训了吧,你怎么一点没晒黑?”

    她司机李叔的儿子,今年也是大一新生,军训完跟家里人打电话,李叔都没敢认那个黑煤炭是自己儿子。

    李叔还给她看过前后对比照片,那简直活脱脱换了个人。

    从前是白净的小鲜肉,军训完倒成了从煤矿里挖了十年土的黑皮蛋。

    边澈不甚了解地说:“其实我也晒黑了的,只不过两个星期就养回来了。”

    叶声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你底子还挺好的。”

    确实有那种怎么晒都晒不黑的人。

    边澈淡淡一笑,不动声色伸出左手,将旁边书包拉链口快要掉出来的防晒霜跟护手霜往里面推了推。

    吃完饭,叶声笙上了车,边澈则是骑着自己的小电驴,两人在中医药学院门口分别。

    边澈正要走,女子却忽然叫住了他。

    驾驶室的车窗降下,露出了叶声笙那张睥睨从容的俊脸。

    她将胳膊搭在玻璃上,提醒道:“边澈同学,别忘记了,你还欠我一顿饭。”

    冷隽青年真诚回答道:“放心姐姐,后天见。”

    叶声笙这才满意地摇上车窗,一脚油门驶出了校园。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虽然我个人的力量很小,但是总有一天会有更多的人觉醒的……”

    她絮絮叨叨地抱怨了一会,又开始找边澈的茬:“我现在很怀疑你的人品,你怎么会交到这么坏的朋友?”

    边澈对自己人品有着清醒的认知,所以有问题的只能是路浔。不过想要珍珠不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吗?现在倒打一耙全栽赃到他头上。

    但他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吻着她的发顶认错:“是,都是我的问题,我先带你回酒店休息吧。”

    叶声笙从他胸口抬头,满脸不可置信:“黑蝶贝都快被人灭族了,你还能睡得着?”

    边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