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巧合就是缘分。

    没有?

    齐晏挑了挑眉毛, 撞了撞裴笙肩膀。

    他刚才一时口快而已,反应过来,就没想听到回复。

    要不说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

    放在以前, 听到这种问题, 他都能想象出严大总裁看他的眼神。

    首先,肯定是质疑他智商的冷漠。

    想要回答,那更是绝无可能。

    结果现在严总不仅没嫌他废话多, 还有问有答。

    就算语气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也是绝对的非同小可。

    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升上来的?

    裴笙也看了看严庭深。

    齐晏清咳一声, 接着问:“秦游病得怎么样?”

    严庭深道:“不严重。”

    裴笙眼神动了动。

    从泽水湾再回来, 庭深的态度似乎有所软化, 提起秦游时也语气如常, 和前两天大不一样。

    误会解开了吗?

    这两个人果然需要见面沟通。

    见到秦游, 庭深的心也硬不了太久。

    裴笙注意到严庭深重新包扎过的手, 难得附和齐晏, 加了一句:“你的伤, 小秦总一定不放心吧。”

    严庭深垂眸扫过右手。

    齐晏这时笑了一声:“还小秦总呢?秦游都请你吃饭了, 这称呼也太生分了。”

    裴笙一顿, 下意识看向严庭深的脸:“只是一顿饭, 不算什么。”

    严庭深神色不改,只重看向屏幕。

    “还不算什么呢?”

    齐晏藏不住半点八卦,“庭深, 你还不知道吧,我也是昨晚问了裴笙才知道,上次我跟你提过的那个裴笙小时候捡的人,就是秦游!所以他才请裴笙吃饭。”

    办公室里有短暂的沉静。

    裴笙抿了抿唇。

    他和秦游吃一顿饭,确实不算什么, 可吃饭的时间就在秦游和庭深误会的关口……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庭深面前提起这件事,总让他感觉十分忐忑。

    齐晏又说:“真是想不到啊,秦游和裴笙竟然还有这段缘分——”

    “四岁的事了,你不要大惊小怪。”

    裴笙打断齐晏的话,“那只是个巧合而已。”

    齐晏说:“是啊,巧合不就是缘分——哎呦!”

    裴笙收脚,没理会齐晏哀怨的眼神,对严庭深解释说:“庭深,小秦总请我吃饭确实是因为小时候的事,但也只是叙旧而已。”

    严庭深淡淡说:“你和他之间的事,不必告诉我。”

    裴笙却不能不说。

    他猜测这两个人的冲突应该和这段往事有点关联,为免在庭深气头上火上浇油,才一直没提起那晚和秦游见面。

    但现在与其让齐晏越描越黑,还不如全盘托出。

    “那天晚上,小秦总确认过这件事后,让我以后遇到麻烦去找他。”

    他简单总结,“他认为小时候是我救了他一命,才会这么郑重其事,但除此之外,他没再和我联系。”

    严庭深动作微停。

    秦游,没再和裴笙联系?

    裴笙说:“他是自己心里过不去,想为我做点什么,才来找我。这和缘分无关,只是小秦总为人慷慨而已。”

    严庭深看着屏幕上模糊不清的倒影,脑海里闪现的,是和秦游第一次表白的场景。

    他说,阿笙,我喜欢你。

    他把他认错,称呼却从没错过。

    秦游喜欢的是裴笙。

    那么真相大白,面对真正的裴笙,秦游又为什么选择避而不见。

    “……”齐晏已经被迫从钝痛的脚面得到裴笙的明示,“对对对,对裴笙是慷慨,跟庭深才是缘分……”

    严庭深指下稍重。

    空格键按响的声音打破安静,他压下杂念,继续看过资料,关了页面。

    见状,齐晏也正色谈起正事:“不查不知道,这个孟云哲,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先通过严立辉的关系,找到对庭深恨之入骨的李见航,再诱导李见航对庭深下杀手。

    哪怕李见航的目的没达到,庭深和裴笙都只是受伤,没有生命危险,可当时开车的司机当场毙命,简直是无妄之灾。

    事后|庭深自掏腰包给了司机家属一笔不小的数目,那也没办法挽回一条无辜的命。

    这段时间以来,庭深对这个案件这么关注,除了抓出真凶,也是为了给司机一个交代。

    李见航杀人该偿命。

    教唆杀人的孟云哲当然也要一视同仁。

    只这一条罪,孟云哲就翻不了身,何况他还在苍滨买凶杀人未遂。

    犯的都是大案,到时候别说严立辉,就是严老亲自出马,有庭深在,也保不住孟云哲的命。

    严庭深道:“他的下落,还没查到?”

    齐晏点头说:“这小子不走正道,行踪也是鬼鬼祟祟,下落还真有点难找。不过你爸和他妈都在家……”

    说到这,他看了看严庭深的脸色,“出行很正常,没有任何可疑,房子周围也有人盯梢,明天之后,孟云哲上班也好,回家也好,一旦露面,就能把人控制起来。”

    严庭深道:“嗯。”

    严家的婚姻,大多是名存实亡,各自寻欢,互不干扰。

    严立辉在外面组建自己的小家庭,他不意外,也不会为此烦心。

    毕竟他和严立辉也没有多少所谓的父子亲情。

    他只说:“注意分寸,不要走露风声。”

    “我办事,你放心。”

    齐晏大手一挥,“我什么时候露过口风?”

    裴笙看他一眼。

    “……”齐晏改口,“正事上,我什么时候露过口风?”

    裴笙转向严庭深:“对了,早上没来得及跟你说,姚伯今早打电话过来,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过年了,严老是想和以前一样,年前去福中路吃一顿年夜饭。”

    齐晏撇嘴。

    裴笙口中的姚伯他当然认识。

    姚洪,跟了严老大半辈子的老管家,也算是严家的一员了,从青宁路到福中路,他一直在。

    只是,姚伯不是这句话的重点,重点是——

    “严家的年夜饭……”

    自从严老病重,严家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这个时候还坐在一张桌子前吃年夜饭,假装家和万事兴,他想想都替严庭深作呕。

    裴笙踢了他一脚。

    齐晏缩了一脚,忍不住说:“你最近越来越暴力了。”

    裴笙说:“你最近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齐晏瞄了一眼严庭深,把声音压低:“严总最近心情好,不会和我计较。”

    裴笙往前一步,没和他继续这个话题,对严庭深说:“行程我已经跟司机说过,年三十晚上七点出发。”

    严庭深说:“嗯。”

    这些谈完,裴笙才问:“那小秦总那边?”

    齐晏假意长叹:“可怜的小秦总啊,我们还能过个好年,他赶在年前出了柜,总经理没了,秦老和他也闹得不太开心,这个年可怎么过呢。”

    闻言,严庭深签字的手顿了顿。

    “庭深你也别多想。”齐晏作势劝他,“他在国外长大,说不定无所谓。”

    裴笙皱眉:“你少说两句。”

    “我可是好意啊!”

    齐晏说,“而且实在不行,要不,反正裴笙你也不回家,咱俩陪秦游过年算了。现在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肯定卖你面子——”

    他正说着,背后忽然一凛。

    转脸冷不丁对上严庭深的双眼,他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吓得够呛。

    他赶紧踢了一脚裴笙。

    裴笙低头收拾起严庭深看过的文件。

    “……”齐晏也低下头,一眼看见其中一份写着“兰东”的文件夹,忙转移话题,“那什么,这是给我的?”

    严庭深不置可否。

    齐晏如获至宝,合起文件,揣进怀里,喜笑颜开:“您忙您忙,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裴笙看着齐晏出门,又回身看向严庭深。

    他迟疑一会,还是出声:“那套方案,是章铭的吧?”

    严庭深接过他递来的报表:“嗯。”

    裴笙又看一眼齐晏早已消失在背后的背影,沉默良久。

    之后等严庭深处理过公司事务,他才问:“去福中路吃过年夜饭,还需要通知司机其他行程吗?”

    严庭深搁笔。

    又过良久,他只道:“不用。”

    —

    中午。

    泽水湾。

    秦游起床吃过午饭,接到崔凌的电话。

    听完崔凌的解释,他才知道,原来秦恒钟不止撤了他的职位,还让康明进了总经办。

    这项任职很微妙。

    公司上下都听过传言,秦恒钟这个举动,传递给员工的信号很明显。

    康明有可能会取代他,成为秦氏的新任继承人。

    崔凌话里话外也是这样的担忧:“小秦总,事情闹得这么大,你不如先向董事长服软认错,只要他消气,一切就还能转圜。”

    秦游道:“谢谢你。”

    崔凌一愣:“……谢我?”

    秦游道:“这个时候,董事长应该不允许你私下联系我吧。”

    “……”崔凌沉默着。

    当初和秦游共事,他本以为是个苦差,结果却是,短短时间内,秦游给了他无数机会历练。

    这是他以前绝不会有的机会,没有秦游,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有。

    当然,他劝秦游低头,绝不是为了这些机会。

    而是秦游有潜力、有天赋,秦游有能力、也更应该接任秦氏。

    秦游道:“记住我的话,不要节外生枝。”

    崔凌说:“可——”

    秦游道:“说再见吧。”

    听出秦游语气里的不容置疑,崔凌只好咽下没说完的劝说。

    但电话挂断之前,他还是提醒了秦游一句:“小秦总,你……最近要小心,董事长他,可能还有一些特殊的安排。”

    秦游挑眉:“特殊安排?”

    崔凌犹豫着说:“具体的我不清楚,这两天董事长也不在公司,我是听秦副总的秘书闲聊,说起董事长要在年关安排什么。如果你想了解,我可以打听打听。”

    秦游没太在意:“不用了。你忙工作吧。”

    崔凌才挂断电话。

    秦游收起手机。

    回到卧室,他揭下颈侧的退烧贴,握在掌心。

    看着它,再记起严庭深俯身时专注认真的眼神,秦游不由轻笑。

    不论什么事。

    到时候再说吧。

    第 72 章 你,怎么来了。

    “你确定这里安全?”

    “当然安全。”祁新维看着视频另一端神色焦躁的孟云哲, 有些莫名,“你这是怎么了,都待在这三天了, 还不去上班?”

    孟云哲坐在沙发上, 仰头灌了一杯早已凉透的水。

    冰冷的液体滑进喉管,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却浇不灭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他摇头:“我要休息几天。”

    祁新维说:“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孟云哲还是摇头。

    通过圆微梦, 他也认识几个有点能量的人,从苍滨回来, 他想继续维护这些关系, 几次去联系, 所有人却全都唯恐避之不及。

    他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央求了其中一个相对熟悉的, 对方才施舍给他四个字。

    ‘好自为之。’

    孟云哲狠狠攥着杯子。

    一定是出事了。

    这群欲壑难填的秃鹫, 消息一向灵通, 现在连他白送的礼都退了回来, 一定是出了大事, 才会让他们这么害怕被殃及池鱼。

    “有什么用得上的, 跟我说就好。”

    祁新维说着, 话锋一转,“可惜最近我也脱不开身,否则一定去看看你。”

    孟云哲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在忙什么?”

    祁新维说:“还不是为了我哥的事。”

    秦游?

    孟云哲放下水杯, 不动声色:“秦老不是因为秦游喜欢男人,让他退出公司了吗?”

    祁新维说:“公司可以退出,也可以重进,还不是全看姥爷的意思。姥爷最喜欢的一直是我哥,最近正在做安排呢。”

    孟云哲说:“如果秦游会听从秦老的安排, 就不会是现在的状况了。”

    对于秦游,他没想到对方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大好的前程,也只觉得活该。

    这种草包,不知变通,也毫无远见。

    可偏偏是这种人,轻轻松松就能获得他费尽心力都求之不得的东西。

    孟云哲低着头,眼神阴沉。

    尤其是,秦游这么情深义重、宁愿放弃继承权也不肯松手的男人,没有意外的话,肯定是严庭深。

    严庭深!

    到底凭什么,他求不到的一切,严庭深都唾手可得!

    “未来的事,有谁能说得准呢。”

    祁新维没看到孟云哲的表情,“这一次,姥爷是势在必得,我哥又能怎么办。”

    孟云哲知道祁新维是不想见到这件事发生,本打算假装没听到,转念一想,突然灵光一闪。

    他先说:“你哥不是不想听秦老的安排吗,你提前告诉他,他自然会自己决定怎么做的。”

    祁新维说:“唔……”

    他没有秦游的私人联系方式,秦游的住址也是高度保密,现在秦游连公司都不去,他根本没有联系的渠道。

    孟云哲见状,也不拆穿,转而又说:“还有,秦游喜欢的男人,我应该知道是谁。”

    祁新维立刻坐起身:“谁?”

    孟云哲说:“严庭深。”

    祁新维眼皮一跳。

    孟云哲给他发了一段之前在停车场录的视频。

    祁新维看完,皱眉说:“这只能看出他们关系不错,哪里能证明秦游喜欢严庭深?”

    孟云哲只说:“信不信由你。”

    太可惜了。

    他早该想到这一点才对。

    秦家知道秦游喜欢男人。

    严家却不知道严庭深喜欢男人。

    秦恒钟得知这种事,还想让秦游回归正轨,可严家没有这么好的爷爷护着严庭深。

    等这个消息传到钧闵,也传遍严家,他倒要看看,严庭深还能凭什么坐稳钧闵总裁这个位置!

    孟云哲暗自盘算。

    他已经在办出国的手续,年后先去国外避避风头,之后严庭深大势已去,他再回来。

    反正严庭深就算找到传言的源头,也只能查到祁新维。

    这件事成不成,都算不到他的头上。

    祁新维看着视频里的画面,也在心底冷笑。

    让他去开罪严庭深?

    孟云哲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先不说这段视频不能作为证据。

    就是可以证明秦游和严庭深是情侣关系,他也不可能得罪钧闵集团的总裁。

    孟云哲这几天恍惚不宁,估计是自顾不暇,想拖他下水,他可没那么蠢,替别人当打手。

    不过……

    祁新维想了想。

    提前把姥爷的安排告诉秦游,这件事倒算可行。

    眼下他找不到人,只能等秦游去老宅了。

    —

    泽水湾。

    书房。

    【宿主,你没有总经理的职位,可是股份还在,钱多得花不完,为什么还要做这些?】

    系统奇怪地问,【而且如果宿主想赚钱,留在公司,赚的不是更多吗?】

    秦游道:【秦氏不是我的公司,那也不是我的钱。】

    系统说:【宿主就是原身,继承秦氏,那就是你的钱呀。】

    秦游没和它提起任务结束后的打算:【是吗。】

    在秦恒钟彻底放手之前,他还不能离开。

    但时机已到,准备好启动资金,他随时可以动身。

    去远离京启这个是非之地的另一座城市,真正的重新开始。

    【是呀!】

    系统搞不懂宿主是怎么想的,可见宿主不再说话,也没再多问。

    直到一天过去,秦游刚洗漱过,系统跳出提示。

    【剧情节点触发。】

    【目标好感度下降,请宿主设法与目标进行约会,及时稳定好感。时限:两天。】

    系统激动了:【任务终于又来了!】

    说完这句话,它又迅速萎靡,【宿主,这个任务……你会做吗……】

    之前宿主连续完成两个任务,得到了一点能量盈余,可以抵消一次失败惩罚。

    按宿主对任务可以消极怠工、绝不努力一点的作风,这次的任务肯定又是不会——

    【嗯。】

    【真的吗!那太好了!】

    系统又激动了,【宿主你真是太勤劳了!你是我见过最勤劳的宿主!】

    秦游道:【……行了。】

    系统乖巧地打开任务面板,看到列表,它轻咦一声,才注意到:【怎么又变成普通剧情节点了?】

    秦游也看着它打开的页面。

    这条任务是普通节点,就是他接手的理由。

    最近几条任务,已经足够总结规律。

    普通节点,是“攻略”目标,获得目标好感。

    重要剧情节点,是“伤害”目标,降低目标好感。

    唯一一次例外,是尝试进行强取豪夺,但那次任务算是转折点,不能一概而论。

    按照规律,这次是“攻略”,下一次就是“伤害”。

    比起强取豪夺,或是假意接受相亲,约会显然要简单得多。

    系统的疑惑去得也快,它更注意正题:【宿主,你什么时候约目标出来啊?】

    已经决定,秦游没去拖延。

    他看过时间,直接给裴笙打了一通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

    “小秦总?”

    秦游问他:“明天有空吗?”

    裴笙一顿。

    明天是周末,秦游这样问,他对接下来的话题有了一些预感,也只问:“小秦总,有什么事吗?”

    秦游道:“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听筒里安静几秒。

    裴笙似乎考虑过,才回道:“明天什么时候?”

    秦游道:“随你。”

    裴笙说:“午饭可以吗?”

    “嗯。”

    秦游道,“那就明天十二点。需要我去接你吗?”

    裴笙说:“这……”

    秦游道:“有哪里不方便?”

    裴笙说:“不是不方便——”

    “不要紧。”

    秦游道,“地址给我,到时候我去接你。”

    裴笙说:“……是这样的,齐晏约了我明天上午去滑雪场,十一点就散了,能不能请你提前一个小时来接我,可以吗?”

    秦游道:“嗯。明天十一点见。”

    裴笙说:“十一点见。”

    秦游挂了电话。

    【……】系统难以置信,【宿主,吃饭就是约会吗?】

    秦游掀了被子:【怎么。】

    【……】系统低声下气,【没怎么……】

    它只是想到宿主还把主角当成目标的时候。

    鲜花。

    礼物。

    话剧。

    来往接送。

    ……

    诸如此类,那才是约会嘛。

    怎么轮到真正的目标,连去不去接人都要问一句,好像在例行公事……

    它又不死心地问:【那吃过饭呢?要不要看个话剧?】

    秦游道:【目标不喜欢看话剧。】

    系统:【……】

    目标不喜欢看话剧……

    明明是你自己不喜欢目标吧!

    它还想争取:【可是——】

    秦游在床上躺下:【你的禁言时间到了。】

    【……】

    脑海里恢复安静,秦游很快睡了。

    到第二天,他吃过早饭,在书房待到将近十点半,再看过时间,坐车去了滑雪场。

    到了地方,看着熟悉的入口,秦游坐在车里,没有进去,给裴笙打了个电话。

    裴笙很快接听,只是声音里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小秦总,我可能要迟到五分钟,能不能请你等我一下?”

    秦游没在意:“嗯。”

    裴笙语气微松:“我已经安排工作人员去接你,请你到休息室坐一会。”

    秦游挂了电话,工作人员就在车旁敲窗,恭敬等他下车。

    “秦总,这边请。”

    秦游关了车门,对司机示意,进门穿过长厅,来到靠窗的一侧休息区域。

    天色晴朗,没有风雪,窗外阳光明媚。

    秦游踩着灿金的日光,一路看过窗外的风景。

    工作人员隔着两步距离,一路无声引着客人来到包厢,到了门前,却微微欠身,转身离开。

    秦游看他一眼,抬手打开房门。

    包厢位置绝佳。

    落地窗外的明媚阳光倾泻而下,并不刺眼,只熠熠闪耀。

    窗前站着一道人影。

    更灿烂的光辉披满他的双肩。

    听到动静,人影回身。

    秦游还在门边,也看过去。

    四目相对——

    逆光看到迎着金辉的秦游,严庭深动作顿住一瞬,才继续转过身来。

    他往秦游身后看过一眼,又收回目光,继而重对上秦游的视线,原本搭在栏杆的手轻轻收紧。

    他淡声说:“你,怎么来了。”

    第 73 章 喜欢梅花的是你。

    推开门看到严庭深, 秦游已经了然。

    几次接触,裴笙做事非常细心,不会在不打招呼的前提下, 让工作人员带他来严庭深的包厢。工作人员自身也不可能出现这种纰漏。

    听到严庭深的话, 他先随手关了门。

    严庭深看着他动作,掌下又紧,随即转眼看回窗外:“齐晏约在这里, 有事想谈。”

    话音落下,来电铃声响起。

    严庭深接起齐晏的电话。

    齐晏好像十分抱歉:“庭深, 老唐这边有点急事, 我实在走不开, 你再等等我, 我这边结束马上就去找你。”

    严庭深看了落地窗上的秦游一眼, 转而说:“你在哪。”

    “呃……”齐晏说, “我还在老唐这里呢。”

    严庭深说:“哪个包厢。”

    “……哎?”齐晏的声音忽高忽低, “雪山海拔高, 信号是不是不太好, 庭深?庭深——”

    电话挂断了。

    严庭深收回手机, 转向秦游。

    秦游笑说:“不来了?”

    严庭深略一颔首。

    昨天定下的见面地点, 齐晏早上突然改约到滑雪场,他原本没太在意。

    但在这里见到秦游,齐晏会有什么心思, 昭然若揭。

    秦游走到窗前,和他并肩欣赏窗外的冰雪风景:“那他应该是和裴笙在一起。”

    严庭深眸光微沉,看着他不为所动的侧脸:“裴笙?”

    秦游也看向他:“你猜得没错。我今天过来,是请裴笙吃顿饭。”

    严庭深收回视线,转身走到一旁桌边:“既然是找裴笙, 你看到了,他不在这。”

    秦游道:“他不想见我,我何必再去找他。”

    “他不想见你,所以你来见我?”

    严庭深背对他坐下,脸色微冷,“怎么,秦总到现在还认不清我是谁吗。”

    闻言,秦游随他到桌边坐下,笑说:“怎么会。严总,我现在认不清谁,都不会认不清你。”

    严庭深看他一眼,又转身操作桌边的点单屏幕。

    秦游接着说:“我这次约裴笙有事要谈,正好,你和裴笙从小一起长大,对他很了解,帮我参谋一下?”

    严庭深道:“这是你和他的事。”

    秦游道:“现在也是你的事。”

    严庭深蹙眉。

    “先听我说完。”

    秦游打断他,提起正事,“当年册海集团的事,你应该调查过,有隐情吗?”

    严庭深回眼看他。

    秦游挑眉:“不方便?”

    严庭深敛眸,又转向屏幕:“问这些做什么?”

    秦游道:“你也知道,裴笙救过我,趁现在还有机会,我可以帮他。”

    严庭深抓住他话里的关键:“现在?”

    “嗯。”

    秦游没有瞒他,“老爷子还没下定决心,我还算有点身家,等尘埃落定,如果我以后离开这里,恐怕帮不了他什么。”

    严庭深动作倏地停住。

    片刻,他才道:“你要走?”

    秦游看过他的背影,再看向窗外远方的风景:“还没确定。”

    又是片刻的安静。

    严庭深只问:“为什么?”

    秦游笑说:“我的理由,你应该知道。”

    严庭深薄唇微抿,又道:“不和秦家来往,有无数办法——”

    “这是最简单的一个。”

    秦游道,“你也明白,留在这里,我的想法永远不可能实现。”

    严庭深不觉间回过身,对上秦游平淡却不容争辩的眼神,他又不觉避开了视线。

    秦游道:“你——”

    “你想走,”

    这一次,严庭深打断了他,“那么裴笙呢?”

    秦游意外:“裴笙?”

    严庭深再度背对着他,在不翻页的菜单中挑选:“他不会离开钧闵,更不会陪你远走高飞,如果你想走,你不怕,再也见不到他?”

    “不想见的,离得再近也是远在天边。”

    秦游看着他动作,笑了笑,“至于想见的人,距离从来不是问题。”

    严庭深凝眸,还没开口。

    “所以,严总,不论我以后走或不走,记得保持联络。”

    严庭深顿住,心弦忽紧。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秦游道:“进。”

    工作人员推着红酒进来:“严总,秦总,这是裴先生为两位准备的。”

    介绍过送来的酒,工作人员正要拿起来。

    秦游摆手:“不用开了。”

    工作人员一愣。

    秦游道:“今天不喝酒,换壶茶过来。”

    话落看到严庭深面前的屏幕,他问了一句,“或者你想喝什么?”

    严庭深已经回神,注意到他的视线,关了页面:“茶可以。”

    秦游对工作人员示意。

    后者问了茶名,立刻原路返回,连忙换了茶水过来。

    房门再关上,秦游看向严庭深:“聊了这么久,你也该给我个准话了吧,我的忙,帮不帮?”

    严庭深喝过杯里的新茶,才道:“册海破产,和裴笙父母有关,没有决定性的隐情。”

    秦游会意,转而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严庭深说:“裴老去世后,他没有什么重振册海的执念,即使重振旗鼓,也是创办属于他自己的公司,和裴家无关。”

    秦游心念游转。

    如果裴笙只是想创办自己的公司,有严庭深在,他能帮的并不多。

    何况裴笙现如今还留在钧闵,跟在严庭深身边,短时间内不会自立门户。

    【宿主,最重要的是任务呀!】

    见宿主的对话告一段落,系统才忍不住出声,【帮目标做这些,对攻略好感可能会有帮助,可是见效太慢,不适合作为攻略手段,建议还是和之前一样,宿主对着目标多释放一点魅力,花言巧语一下就好了。】

    秦游道:【少提建议。】

    他帮裴笙,和攻略好感无关。

    来到这个世界,他是作为原身继续生活,既然享受了原身身份带来的便利,自然该对原身的一切照单全收。

    任务之外,裴笙对原身有救命之恩,他为原身偿还这份恩情,理所应当。

    【……好的。】系统只能换个话题,【可是宿主,你想帮目标,这些话应该在目标面前说呀,还能提升好感,一举两得。而且五分钟早就到了,宿主,你要不要给目标打个电话,你们该去约会了。】

    秦游道:【不急。】

    【……】系统来时的兴高采烈被这熟悉的两个字碾碎殆尽,【那任务……】

    秦游道:【不急。】

    裴笙不想见他,再去联系,结果也只有一个,最多有新的借口罢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账户还有一点能量抵消惩罚。

    剩下的,下一个任务解锁再说吧。

    【……】系统选择销声匿迹。

    秦游继续和严庭深聊过裴笙的现状,一壶茶颜色喝浅,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这次不是工作人员,是齐晏的声音。

    “方便吗?”

    “进。”

    齐晏才推门进来。

    秦游看向他,再看向他身后的裴笙。

    对上这道视线,裴笙表情略有些不自在。

    假意答应秦游的邀请,又把人骗到这里,齐晏口中的“善意谎言”,他还是不够习惯。

    但不习惯,不代表他后悔这样做。

    半个多小时,两人共处一室,期间还要了一壶茶,看来相处已经融洽。

    齐晏的目光也飘到茶上,清咳一声,把戏做全:“那个,庭深,对不住啊,我和裴笙在老唐那真的走不开,让你等了那么久。”

    裴笙也向秦游告歉:“小秦总,不好意思,是我不好。”

    说完,又对上秦游似笑非笑、把他从头到脚全部看穿的眼神,他抿了抿唇,“这里的餐厅味道也不错,这一顿还是我请吧,就当赔罪。”

    齐晏点头:“没错,我和裴笙一起请,反正也到饭点了。”

    他说着,和裴笙进门,把菜单调到桌上,“来来来,点菜吃饭。”

    裴笙也被他拉到桌前坐下,正在严庭深对面。

    齐晏则在秦游对面落座:“都别跟我客气。”

    话说到这,秦游也没拒绝,随手点了几道菜。

    之后侍者上菜,他正拿起餐巾,不经意被一旁细微的反光闪过,他转眼看过去,不由一顿。

    严庭深注意到他的视线,也低头看过一眼,眸光微深,下意识翻转手腕,挡住了表盘。

    见状,秦游抬眼看他。

    严庭深避开视线,五指稍稍收拢。

    秦游笑了一声:“送你的东西,随你处置,不喜欢就摘了,难道我还会怪你吗。”

    对面,裴笙早看到严庭深的动作,听到这句话,他也心头一紧,脱口而出:“是拿去修了。”

    秦游看向他:“修?”

    裴笙张了张嘴。

    可话已经出口,难以收回,他只能接着说:“……日期有点不准,不是什么大问题。”

    秦游看他的神色,再看沉默不语的严庭深,只问:“是这样吗?”

    严庭深沉默良久。

    秦游轻笑,正要移开视线——

    “嗯。”

    秦游又顿了顿。

    严庭深没看他:“还在修。”

    裴笙松了口气。

    见秦游仍看着严庭深,他拿起筷子。

    “……”又被踢了一脚,受此明示,齐晏认命地转移话题,“菜再不吃都凉了,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秦游终于收回视线。

    一顿饭吃得不算热闹。

    饭后,齐晏又热情邀请秦游和严庭深滑雪,到下午四点,才各自散场。

    严庭深有司机跟着,秦游也就没开口送人回去,在停车场告别,也坐车回了泽水湾。

    入夜。

    他回卧室去洗漱,正摘表,想起什么,给严庭深发了条消息。

    —

    书房里。

    灯光明亮。

    严庭深坐在桌后,看着整洁桌面上唯一摆放的表盒。

    良久,他拿起表盒,正要收回抽屉,听到熟悉的、他以为不会再响起的消息提示音。

    秦:你的表,要不要我帮你换一块?

    严庭深看着这句话,又过良久,才回复……:你很在乎这块表?

    秦游的消息却很快传回。

    秦:送给你的礼物,这么快就出问题,岂不是丢我的脸。

    严庭深抿唇。

    他看过面前的表盒,再看秦游发来的句子,直觉打字的手不由自主。

    在他回神之前。

    不该问出口的一句话,已经发送成功……:你在乎的是这块表,还是因为这是你原本准备送给裴笙的礼物?

    听到提示音,严庭深看清聊天页面,指腹微重。

    他握紧手机,正要撤回,秦游的回复已经再次发来。

    秦:裴笙?

    严庭深呼吸乱了一拍。

    他重新编辑,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但秦游的想法和他相反,还在回答这个问题。

    秦: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秦:喜欢梅花的是你,我送给你的礼物,和裴笙有什么关系。

    严庭深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停下。

    他看着这条消息,压在心底的莫名烦乱早已悄然不见。

    ——喜欢梅花的是你。

    他还记得秦游送来梅花时说的话。

    ‘我只是觉得它比较适合你。’

    这块表不属于裴笙。

    严庭深打开表盒。

    隔着表盘,他抚过那朵精致小巧的梅花纹理。

    这是属于他的东西。

    第 74 章 已经修好了。

    抚过梅花, 倏地,严庭深微蹙起眉。

    这块表自从放回表盒,他之前打算物归原主, 没再打开过。

    今天再看, 上面斑驳的血渍已经干涸,留下片片深浅不一的痕迹。

    转眼看到一旁的消息,他先回复……:不用换……:已经修好了。

    消息发送, 严庭深按铃让管家上来。

    “先生?”

    见过那天晚上一反常态的雇主,又跟着雇主从苍苑搬到这里, 管家最近愈发的谨小慎微, 生怕自己也和那天晚上的卧室一样被料理。

    看到雇主手里的手表, 铂金外壳和表带上的污渍清晰可见, 看起来脏兮兮的, 他猜到什么, 上前一步, 等着交代。

    严庭深也的确打算把这块表清洗干净。

    听到请示, 他正要把它递给管家, 但手刚抬起, 头顶的灯光折射在表盘, 照亮表盘内的纹理,他顿了顿,又缓缓放下。

    管家看得不明所以, 还没奇怪,就看到雇主另把表盒放在桌边。

    “……”他谨慎地确认,“先生,是送洗吗?”

    他的第一反应是处理掉。

    可如果是扔掉,手边就是垃圾桶, 没必要特意让他去扔。

    话说回来,一个表盒,又有什么必要,特意亲口交代他拿去送洗?

    严庭深道:“嗯。”

    管家:“……”

    他不理解。

    手表就算了,表盒算什么?

    雇主的贵价表数不胜数,有的特制表盒精致奢华,比一般名表都值钱,也没被注意一眼。

    而这块表看上去平平无奇,表盒更是普普通通,到底哪里出众,竟然能让雇主这么在意——

    管家想到这,脑海里,一个人影突然浮现。

    啊……

    合理了。

    他再看表盒,想起那些花,拿起表盒的手小心翼翼起来,见雇主没有别的交代,才转身离开。

    没多久,又敲门送来一份清洁用具。

    进门时听到消息提示音,管家保持安静,放下东西,很快出去。

    严庭深正看秦游发来的内容。

    秦:这么快?

    秦:什么原因导致的问题,问过没有……:没有……:如果再出问题,我会问的。

    严庭深回过消息,拆了表带,拿起清洁布一一擦去表上的血渍。

    秦:确定不要换一块?

    严庭深在擦表的间隙中回复……:我确定。

    秦:再出问题也别问了。

    秦:下次直接告诉我,我给你买个新的。

    严庭深放下清洁布,回他……:好。

    之后放下手机,继续擦完,再装回腕带。

    严庭深看着崭新如初的手表,想了想,换下旧表,又拍了张照片,发给秦游……:它很好。

    —

    秦游从浴室出来,听到提示音,回到床边。

    看到严庭深发来的照片,他笑了笑。

    秦:知道了。

    秦:它很好,还不需要换。

    对面的下一条回复却换了话题……: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秦游看过左手掌的防水贴,也拍了张照片过去。

    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快好了。

    秦:你呢?。:我没事。

    看到这句话,秦游眉峰微挑。

    秦:上次你没说,你的伤究竟怎么来的?

    半晌。

    下一条回复才发来……:意外擦伤。

    紧接着又是一条……:你的伤又是从哪来的?

    受伤的那晚不宜多谈,秦游按他的格式简单说明。

    秦:意外划伤。

    然而比起他,似乎严庭深更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孟云哲的事,证据已经清楚,现在只等他露面。

    秦:他躲起来了?。:嗯……:天晚了,你该睡了……:这件事,等你有空,我当面跟你解释。

    秦游看了一眼时间。

    这个点,他平常的确已经睡了。

    没想到严庭深这么细心,还记得他的作息。

    秦:我随时都有空,你定吧……:下周三,晚上六点,方便吗?。:这几天我要出差,周三回来。

    秦游不免意外。

    秦:快过年了,还要出差?。:之前定下的行程……: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延期一天,后天出发。

    秦游失笑。

    他知道,严庭深把孟云哲的罪名揽到了自己头上,对他心怀愧疚。

    为此要当面解释,甚至不惜延误工作。

    秦:正事要紧。

    秦:我说过,我随时都有空,等你回来再见也一样……:好。

    秦游放下手机。

    系统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开始悲伤:【宿主,任务失败,最后的一点能量又扣光了,你和主角聊得这么火热,找目标聊聊怎么了——等等,宿主,你到现在都没和目标加好友呢!】

    秦游只说:【我和裴笙见过面,任务怎么会失败?】

    系统悲愤:【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任务要求是约会,不是见面!哪有那么敷衍就能成功的,那任务判定也太不靠谱了吧!】

    秦游道:【对主角做目标的任务都能成功,你觉得这种判定靠谱?】

    【……】系统心里大骂主系统,嘴上唯唯诺诺,试图转移宿主的注意力,【宿主您看任务要求,约会的基础,是要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您昨天根本没和目标单独相处过一分一秒嘛……】

    秦游关了它打开的任务详情页。

    系统感到心酸,忍不住小声嘀咕:【要是任务目标是主角就好了,都用不着任务要求,你们也天天约会……】

    秦游淡淡道:【说什么,大声点。】

    【……】系统试图拍马屁,【我说要是任务目标是主角就好了,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宿主不用这么累!】

    秦游懒得理它,关灯睡了。

    之后三天,任务没触发,秦家也风平浪静。

    直到周三上午。

    吃过早饭,老宅来了一通电话。

    管家接完,转告秦游:“秦先生,董事长一小时后到。”

    秦恒钟要来?

    秦游转念记起崔凌之前的提醒。

    ‘董事长他,可能还有一些特殊的安排。’

    对于这个特殊安排,已经过去一周,看来秦恒钟终于按捺不住了。

    系统则愤愤不平:【这个配角又来捣什么乱!他都不让宿主你当总经理了,害得你不能利用职权向目标高调告白!】

    秦游对它口中的告白记忆犹新。

    从这方面考虑,失去总经理的职位,不仅有自由这一个好处。

    他听着系统的不满,回了客厅。

    一小时后,秦恒钟准时到了。

    汽车在门前停下。

    提前得知消息的项海峰走近一步,打开车门。

    秦恒钟下了车,看了看他。

    项海峰面色发紧:“董事长……”

    之前董事长对老板下的禁令,是禁止老板踏出这里一步。

    可实际上,谁都明白,这个禁令形同虚设,老板根本没放在心上。

    期间老板外出,包括有人——虽然也只有那一位——进来,按理来说,他都该阻止;阻止不了,也该及时告知董事长。

    这些他都没做。

    董事长有自己的眼线,他不想、也没必要做。

    也正因为董事长有眼线,他的不做被看在眼里,会是一种错误。

    秦恒钟收回视线,语气平缓,没有责难:“秦游呢?”

    项海峰听出他没有怪罪的意思,松了口气:“秦总在里面。”

    秦恒钟“嗯”了一声,转身进门。

    对于秦游身边的人,只要是真心为秦游着想,有些不涉及根本利益的事,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心难得。

    不论秦游是怎样收服这些人,能在他和秦游之间坚定地选择秦游,已经说明很多。

    况且项海峰能力突出,能为秦游所用,也是他当初把人调过来时,想见到的结果。

    想到这,秦恒钟有些复杂。

    安全方面,有项海峰。

    公司事务方面,有崔凌。

    只要有这两个人在,对内对外能出的纰漏都很有限。

    显然,秦游在知人善任这一点上,眼光毒辣,非常精准。

    但除了崔凌和项海峰,秦游不再收揽更多人,也证明秦游的缺点。

    他这个孙子,过分随意,过分随遇而安。

    明明有更上层楼的能力,却从不去精进,每每得过且过。

    所以秦游不在乎秦氏,更不会在乎总经理的位置。

    康明入职总经办这么久,公司里流言四起,反而这栋房子里水波不惊。

    秦游得知这个消息,衣食起居和往常一模一样,根本没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影响。

    当初让康明代任副总经理,他的本意是吓一吓秦游,让秦游回心转意。

    他没想到,秦游真的丝毫不在意这些。

    那就算他收回秦游的股份,估计秦游也是和今天一样,不会如他所愿,为了这些资产,放弃和严庭深在一起。

    秦恒钟走到客厅。

    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秦游,他心中不知多少次长叹。

    秦游万事都这么漫不经心,偏偏只在乎一个严庭深。

    严庭深是个女孩倒也罢了,偏偏秦游爱的是个男人。

    偏偏他用了这么多办法,都不能让秦游妥协。

    “董事长。”

    看到秦恒钟摆手,管家自觉退下。

    秦恒钟也压在秦游肩膀,示意他不用起身。

    “这段时间,你考虑得怎么样?”

    秦游道:“我的答案,董事长应该很清楚。”

    秦恒钟看着他,又说:“你就打算一辈子这么反抗到底?你知道我不可能同意你和严庭深在一起。”

    秦游轻笑不语。

    见状,秦恒钟又觉胸闷。

    他明白秦游的意思。

    这么久了,秦游和严庭深在一起,恐怕也没想征求他的同意。

    “那你以后要怎么办?”

    秦恒钟退而求其次,“你真的认为,严庭深会永远和你纠缠在一起?以他的身家,以严家的作风,和你不过是一时,他想继承钧闵,早晚会和女人结婚生子。”

    秦游道:“那是他的事,我不会强求。”

    “你——!”秦恒钟不由动怒,“难道你为他放弃一切,到头来要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结婚?”

    秦游笑说:“董事长希望他和我结婚?”

    “……”秦恒钟重重呼吸,按了按胸口,语气生硬,“我今天来,是有件事同你商量。”

    秦游也猜到他今天不会是来闲聊:“什么事?”

    “严庭深早晚会结婚生子,你也一样。”

    秦恒钟直截了当地说,“只要你答应我,先结婚生一个孩子,你和严庭深的事,我不会再插手。”

    秦游意外。

    秦恒钟看向他:“我知道,让你和严庭深分手,你绝不会同意。只要一个继承人,从此以后,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别闹得太过火,我都不会干预。”

    秦游道:“为了一个继承人,董事长要牺牲一个无辜女人的后半生?”

    秦恒钟皱眉:“秦家娶妻生子,还没到骗人进门的地步。这些条件,我已经事先说明。”

    秦游注意到他的用词:“已经?”

    秦恒钟说:“没错。人我已经帮你物色好,如果你同意,正月初二,就是你和她的订婚宴。”

    秦游还没开口。

    系统提示音响起。

    【重要剧情节点已解锁。】

    【请宿主完成订婚宴,并设法告知目标。】

    第 75 章 这碗蒸蛋吃久了,的确渐……

    是任务?

    秦游眉间微蹙。

    重要节点, 按推论,目的无非是再次伤害目标的感情。

    可惜任务系统无法检测。

    他和目标原本也没有感情。

    “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秦恒钟的话还没说完,“秦游, 你应该明白, 出生在秦家,你从小锦衣玉食,称心如意, 长大后也该为秦家做点什么。”

    闻言,秦游不由笑了。

    上辈子, 血缘亲情是他和养父一家无可逾越的鸿沟;这辈子, 血缘反而成了他的枷锁。

    秦恒钟皱眉道:“你笑什么?”

    秦游道:“董事长想要继承人, 能给你的不止是我。”

    秦恒钟语气不改:“你小姑我是指望不上, 你小叔家里的两个也各有主意, 你想过继, 也要看人家答不答应。”

    秦游笑说:“还有一个人, 董事长忘了吗。”

    听到这句话, 秦恒钟脸色微变。

    他看向神情毫无异样的秦游, 语气也终于变化:“不论如何, 我只想要你的孩子。”

    秦游不以为意:“董事长对康副总寄予厚望, 既然他也是秦家的人——”

    “秦游!”

    秦恒钟沉声打断了他,“他姓康,也会永远姓康, 这段时间我让他帮你做事,等你的病痊愈,他自然会退出总经办。”

    秦游倚在沙发靠背,双腿交叠,懒声道:“依我看, 他做得很好,没有退出的必要。”

    秦恒钟皱眉看着,虽然不满秦游的态度,却又说不出指责的话来。

    康明入职总经办,他知道会让秦游多想,可为了能让秦游回头,他还是做了。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

    这件事,归根究底,是他有错在先,秦游会提起康明,也可能是他当时气头上的做法,伤了秦游的心。

    毕竟传言难听。

    秦游生气,情有可原。

    “康明那边,等你的婚事敲定,很快会有分晓。”

    秦恒钟说,“正月初二,你出席订婚宴,大家都会看到你病愈,到时候你可以拿回总经理的位置,他也不再需要帮你的忙。”

    秦游敛眸。

    订婚宴。

    这不是订婚,是一场赤|裸的交易。

    秦恒钟说:“你放心,想和你结婚的人数不胜数,女方不会吃亏。除了她的家人,这次订婚,她自己也是同意的。”

    秦游向来心地纯善。

    一场互惠互利的联姻罢了,还要去考虑合作对象怎么想。幸而只是小事,秦游过意不去,他做出补偿就是了。

    系统也在心惊胆战:【宿主,你不会是想拒绝吧?我们一点积分都没有了,如果这个任务还是失败,你会死的……】

    秦游眸光渐沉。

    如果不是事关生死,他的确打算拒绝。

    注定不会留在秦家,何必自找麻烦。

    到离开的那一天,他不会从秦家带走任何东西,当然也不希望和任何人纠缠——

    忽地。

    一张熟悉的脸,蓦然浮现脑海。

    秦游眼神轻动。

    “后天就过年了,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

    秦恒钟说,“临时发请帖本来就容易被非议,你至少要在过年之前给我准话。”

    秦游沉默片刻,才道:“嗯。”

    见秦游答应,秦恒钟脸上露出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给出这个提议的时候,秦游没有立刻拒绝,他已经察觉秦游的松动。

    婚后不再约束他们在一起,看来这个诱惑,秦游也不能抗拒。

    “那好。明晚的年夜饭,我等你的好消息。”

    秦恒钟说完,心情比来时好转,又闲聊几句,才起身离开。

    他走后,系统忙劝:【宿主,你想,只是订婚而已,以后还可以解除婚约嘛!】

    秦游不置可否。

    系统脑筋乱转,小声又说:【宿主,其实你不想和陌生人订婚的话,我有一个好方法,你要听吗?】

    秦游正起身:【不听。】

    【……】系统没憋住,【方法就是和主角谈恋爱!只要和主角在一起,不用攻略目标,不用完成任务,也不用和陌生人结婚生子,宿主,一举三得呀!】

    再记起严庭深的脸,秦游脚下微顿。

    系统开始罗列好处:【主角不是陌生人,有感情基础,你们经常亲亲摸摸抱抱,上次还差点生米煮成熟饭,熟得不能再熟了!】

    秦游走向书房:【那是任务和药物作用。】

    系统说:【可主角没有任务,也没有药物作用啊。】

    秦游脚步又顿。

    系统说:【就算他是被迫,那他都被迫了,还没生气,还和宿主关系这么好,宿主,我觉得他肯定喜欢你!】

    没生气?

    秦游接着往前。

    之前不久,严庭深气得险些和他断绝往来,如果不是他出了事,这点交情恐怕已经走到尽头。

    何况,就像系统说的,订婚只是婚约,还不算定局。

    【宿主——】

    【好了。】秦游说,【时间没到,你急什么。】

    系统说:【哦……】

    脑海里安静下来,秦游回了书房。

    —

    下午。

    机场。

    “裴笙,庭深,”齐晏下了飞机,先伸个懒腰,“一起吃顿饭?”

    这次多方合作,原定五天都紧凑的行程,严大总裁突然压到四天,又硬是挤在三天半时间把事办完,到了今天连午饭都来不及吃就返程,他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这么忙。

    严庭深抬腕看表,淡声道:“你们吃吧,我还有事要办。”

    齐晏也看过去,才后知后觉:“哟,这块表修好了?”

    这几天没怎么和严庭深待在一起,他直到现在才发现。

    裴笙以为是合同后续,则问:“需要我去处理吗?”

    严庭深道:“不用。”

    话落,他转身上了车。

    齐晏耸肩,对裴笙说:“他不去算了,我们去吃。最近新开了一家餐厅,章铭推荐的,听说味道特别不错。”

    裴笙颔首。

    两人上车直奔餐厅,满意地吃完一顿饭,刚出门,看到路边停了一辆熟悉的车,紧接着下来两个熟悉的人——

    齐晏睁大了眼,慢慢抬手指向严庭深,满脸的欲言又止。

    裴笙面无表情地按下他的手。

    “不是……”齐晏的手被按住,嘴还能发出声音,“我真服了……他为了尽快赶回来和秦游约会,把我们两个累成孙子就算了……他竟然还有时间回家换套衣服!”

    裴笙也正看着迎面并肩走来的两人。

    庭深身上的衣服确实换了一套。

    出差回来,在飞机上久坐,衣服当然不够熨帖。

    不过,换做其他人,庭深当然也不会这么注意形象。

    对面,秦游同样看到门口的两人:“这么巧?”

    齐晏嘴角抽了抽:“是啊,太巧了。”

    章铭是严庭深的助理,帮老板定餐厅是分内事,在这里遇见,是概率不小的巧合。

    说完他转向严庭深,眼神控诉,“是吧,严总?”

    “嗯。”

    严庭深扫过他一眼,对秦游道,“进去吧。”

    “……”齐晏木着脸看向裴笙,“这你能忍?”

    裴笙说:“我能。”

    “…………”齐晏扭头走了。

    裴笙对秦游打过招呼,也转身离开。

    秦游转向严庭深,笑问:“怎么,你之前和他们在一起?”

    严庭深道:“嗯。”

    秦游说:“下次如果赶不及,改个时间也好。”

    严庭深转眼看他,又收回视线:“嗯。”

    到了包厢,秦游把外套交给侍者,点餐上菜之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严庭深提起孟云哲的事。

    秦游看着他发来的资料,听他说完,才开口:“他的问题,你看着办吧。”

    严庭深说:“我——”

    “也别再说什么交代。”

    秦游道,“他是他,你是你。我从来没怪过你。”

    严庭深话音止住。

    他避开秦游的视线,转向桌上,抬手把一碗蒸蛋放到秦游手边:“章铭说,味道不错。”

    秦游看着这碗蒸蛋,唇边已不觉溢出笑意。

    自从他在杉韵抢了一次蒸蛋,和严庭深一起出来吃饭,餐桌上时不时就会备上一碗。

    对方的好意,他没必要不领情。

    再者,这碗蒸蛋吃久了,的确渐渐符合他的口味。

    秦游拿起餐勺,尝了一口。

    “怎么样?”

    秦游抬眼,笑说:“不错。”

    见严庭深在意,他索性把碗转个方向,把没动过的一侧推了回去,“尝尝?”

    严庭深顿了顿,看他一眼,才拿起餐勺,也在里面挖了一角。

    秦游问他:“怎么样?”

    嫩滑细腻的蒸蛋入口即化,似乎余味留香。

    严庭深也道:“不错。”

    秦游轻笑:“这家餐厅确实不错,下次再来尝尝其他的。”

    闻言,严庭深又看他一眼,片刻,放下餐勺,只道:“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吧。”

    见他突然兴致不高,秦游挑眉:“饭总是要吃的,约个时间?”

    严庭深垂眸细想,道:“明后两天我有事要办,初二,你有空吗?”

    听到这个时间,秦游收回目光,搁筷时说:“初二我可能也有事要办,初三吧?”

    严庭深看着他:“可能?”

    秦游再抬眼,笑了笑:“不重要。初三,还是晚上六点,怎么样?”

    严庭深没再追问:“好。”

    定了日程,两人吃完饭,在路边走了走,等车开过来,严庭深送秦游回了泽水湾。

    回程路上,系统又劝:【宿主,你为什么不告诉主角啊?他要是喜欢你,正好你们水到渠成;不喜欢你的话,也能帮你把消息带给目标啊,省得你设法通知了;顺便也是试探,确定主角的心意嘛,又是一个一举三得!】

    秦游道:【闭嘴。】

    【……】系统满腹不情愿地闭嘴了。

    车到门口。

    秦游下车,看向严庭深:“进来喝杯茶?”

    严庭深从善如流:“好。”

    但进门后,看到项海峰躲躲闪闪的眼神,他心念微动。

    项海峰不敢暴露,低头打个招呼,直接躲出去了。

    严庭深看过他,没多久,借故告辞。

    回到车上,他给齐晏打了一通电话。

    齐晏的语气难掩哀怨:“严总,约会完了?有什么吩咐?”

    严庭深没理会这句胡言乱语。

    记起秦游的话,他道:“帮我查清楚,初二那天,秦家有什么动向。”

    第 76 章 没什么不可能。

    次日。

    傍晚。

    项海峰等在门前, 见秦游出来,快走一步拉开了车门。

    秦游道谢上车。

    大年三十,老宅来了三次电话催他去吃年夜饭。

    闲着也是闲着。

    何况看对方这不肯罢休的势头, 他不去就山, 山也会来就他。

    汽车很快上路。

    到了秦宅,管家径直引着秦游去了小宴会厅。

    厅内众人欢聚一堂,已经其乐融融。

    看到秦游, 宴会厅里稍稍安静。

    秦恒钟先出声:“秦游,到我这里。”

    秦游扫过圆桌前不属于秦家的三张面孔, 眸光微深, 转向秦恒钟。

    对上他的眼神, 秦恒钟停了停, 继而从桌前起身。

    周围谈笑敬酒的几人纷纷避让, 目送他走到秦游面前。

    秦恒钟按在秦游的手臂:“你答应过我, 这一顿年夜饭会给我消息, 既然如此, 早两天见面, 有什么关系?”

    秦桦从秦恒钟身后出来, 也劝:“秦游, 大过年的,你就不要生气了,望舒你也是见过的, 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聊。”

    坐在秦恒钟身边的一家三口也连忙站起来。

    秦桦当即笑着为秦游介绍:“恺强科技的刘淞刘总,是你的叔叔;这位是张素张阿姨;还有望舒,你们见过面,就用不着我介绍了吧。”

    被一左一右挤在当中的刘望舒走向秦游, 低着头,笑容看不出勉强:“小秦总……”

    秦游看过她身后的父母,目光才落在她的脸上:“刘小姐。”

    秦恒钟打量他的神色,见他脸上没有火气,才摆手示意众人入座。

    秦游的座位和刘望舒相邻。

    吃过饭,秦恒钟又请他带刘望舒去花园走走。

    大厅里人多眼杂,秦游也没打算久留。

    刘望舒静静跟在他身后,到了门外,才说:“小秦总,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如果你不想陪我,就回去吧,没关系的。”

    秦游看她一眼。

    刘望舒仍低着头。

    比起上次见面,她依旧端庄娴静,却更温顺柔和。

    也是。

    嫁进秦家只为生一个继承人,这种出于交易的婚姻,只会压迫最听话的那个软柿子。

    “你说我不是自愿。”

    秦游道,“那么你呢?”

    刘望舒一愣,指甲掐住了指腹:“我……可以的。”

    秦游正要开口。

    忽然间,一点寒意落在眼睑。

    他微抬起头。

    下雪了。

    看着灯光下星星点点的白芒,秦游沉眸。

    他记得,上一次淋雪,还是在滑雪场,和严庭深在一起。

    “小秦总,你可以不用顾忌我,这次订婚的条件,我家里……全部同意。”

    秦游收回视线,再看向她。

    秦恒钟想给他们制造独处的空间,这里空无一人,他也直言说:“刘小姐,有没有兴趣和我做一笔生意。”

    刘望舒又是一愣:“生意?”

    “订婚后,我会解除这个婚约。”

    秦游道,“你的名誉因此受损,之后我会作出补偿。”

    “解除婚约?”刘望舒先是睁大眼睛,却又迟疑,“可……”

    秦游道:“你不想做这笔生意,我不会勉强,但请你为我保守这个秘密。老爷子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说服他换个人选。”

    刘望舒看了看他,还是有些犹豫:“可我父母那边……”

    秦游淡淡说:“这件事,是我单方面毁约,和你无关,你的父母不会为难你。”

    刘望舒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向秦游,眼神感激:“谢谢您,小秦总,我知道,您想毁约,完全可以不提前通知我。”

    秦游道:“回去吧。”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他没再聊下去,话落转身回了会客厅。

    没多久,管家过来,请他去书房。

    秦游刚进门,看到秦恒钟坐在沙发。

    管家关了门,秦恒钟才问:“聊得还投机吗?”

    秦游只说:“就她吧。”

    秦恒钟终于笑了:“好,那正月初二——”

    秦游打断了他:“订婚宴没必要太隆重。”

    秦恒钟微微皱眉,可也没坚持,秦游能答应订婚,已经是最大的成功:“可以不宴请宾客,但至亲好友还是要请的。”

    秦游没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仅仅秦家的人,对刘望舒这个“受害者”,不会产生多少影响。

    “其余的事,董事长做决定吧。”

    秦恒钟听到他的称呼,沉默两秒,才说:“外面下了雪,你在家里睡一晚,明天再走。”

    秦游还是用同样的理由回绝:“我认床。”

    秦恒钟还想说什么,秦游已经道别离开。

    下楼时迎面遇到管家,秦游颔首示意,再下一层,又遇见祁新维。

    “哥,新年好。”

    秦游看向他。

    祁向赫和祁海良接连入狱,这个唯一的祁家人,今天在席间饱受冷眼,即便如此,还要过来搬弄是非,何尝不是一种坚持不懈。

    祁新维走到秦游身前:“哥,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秦游脚下没停:“什么事。”

    “是你的订婚宴。那天我无意中听到,姥爷早就准备好了请柬,说是要送给……”

    祁新维跟在后面,有孟云哲挑明的视频,他的话递得更准确,“——严庭深,严总。”

    秦游住脚。

    祁新维压着嘴边的笑容。

    看来孟云哲的发现是真的,和秦游有一腿的男人,果然是严庭深。

    秦游之前为了这个男人,连总经理都拱手让人,现在答应结婚,订婚还这么仓促,肯定是和姥爷达成什么交易。

    结果姥爷瞒着秦游,私下里给严庭深送请柬,交易还能完成,秦游还能忍吗?

    闹吧。

    最好是闹得取消婚约,回到之前的状态。

    秦游退出秦氏,对谁都好。

    祁新维想着,又假意劝说:“哥,你要不要去找严总解释一下?”

    秦游转眼扫过他摆满虚情假意的脸,语气平淡:“这个消息,我会先和老爷子核实。”

    祁新维表情一僵,心头猛地一跳。

    他不相信,之前还为此大动干戈的秦游,得知这件事竟然会这么无动于衷;他想再说什么,又被这句话冻住了手脚。

    这时项海峰迎上来:“秦总,车到了,现在要出发吗?”

    秦游道:“嗯。”

    系统还在欢呼:【好耶!宿主,这下不用你说,主角也知道了!】

    秦游没有开口,走向门外。

    上了车,他从怀里掏出手机。

    然而良久,他迟迟没再动作。

    解释?

    订婚而已,有什么可解释。

    再过良久,秦游摘了眼镜,倚在靠背,缓缓闭眼假寐。

    —

    与此同时。

    瑞鸿酒店。

    “什么事啊,这么急着找我?”

    齐晏站在门口,看到裴笙,问了一句,就开始唉声叹气,“大过年的,我真服了,没一点安生日子。”

    “别抱怨了。”裴笙皱眉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看看吧。”

    “别抱怨?你是不知道我的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

    齐晏边说边抬手去接,打开一看,他睁大双眼,再看裴笙,脸色十足僵硬,“这玩意儿……你哪儿来的?”

    裴笙叹了口气,呼吸间的白雾随风飘散:“秦宅的人联系我,连夜送到我手上,请我务必交给庭深。”

    齐晏颤抖的手捧着这封请柬,活像捧着一枚不定时炸弹。

    听完这句话,他赶紧把请柬扔回裴笙怀里:“那怎么办?秦游竟然真的要订婚?”

    裴笙语感敏锐,问他:“你知道这件事?”

    齐晏长叹一声:“严大总裁让我去查初二秦家有什么事,我早就查到了,拖到现在都没敢汇报呢……”

    裴笙又皱眉,抬腕看表:“他已经从福中路回来了,这件事瞒不住,想想该怎么告诉他吧。”

    “怎么告诉他?”

    齐晏退了半步,“秦游结婚了,新郎不是你?”

    对着严庭深把这句话说出口,那场景,他想想都头皮发麻。

    还是算了吧。

    他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裴笙也沉默着。

    他怎么都没想到,秦游竟然会订婚。

    难道秦游放弃庭深了吗,如果真的放弃,昨天见面,又怎么会是那样的情形。

    齐晏又是一声长叹:“这两个人,真是不给别人活路,明明和好了,又来这一出。”

    “不论如何,这件事必须告诉庭深,宜早不宜迟。”

    裴笙说,“不能拖到明天,再过一天,订婚宴结束,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现在也晚了呀!初二订婚,请柬都发了,还能怎么办?”

    齐晏抓了抓头发,“除非让庭深去抢婚,你觉得那可能吗!”

    裴笙语气冷静:“没什么不可能。”

    话落,他给严庭深打了一通电话,说明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请严庭深过来一趟。

    齐晏看着他挂断电话,扯了扯领带:“这么突然?你直接让他过来?他来了我们说什么?”

    裴笙想了想:“循序渐进吧,先铺垫一下,不要把话说得太直接,让庭深有个心理准备。”

    齐晏嘴角抽了抽:“我还想给我自己一个心理准备呢……”

    他看向门前渐渐飞舞的雪,“要不要进去等?他过来还得一会儿吧。”

    裴笙摇头。

    见状,齐晏耸了耸肩:“那我也舍命陪君子好了。”

    虽然就算进去,他自知也是一样坐不住。

    两人在门前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看到车灯由远及近。

    看着严庭深的车缓缓停下,齐晏做个深呼吸,当前一步,迎了过去。

    严庭深从车上下来,见他也在,看了裴笙一眼。

    齐晏笑说:“严总辛苦了——”

    严庭深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齐晏的笑容凝固了。

    裴笙绕前一步,不动声色:“雪越下越大了,我们进去谈吧?”

    严庭深道:“嗯。”

    三人先后进门。

    齐晏和裴笙落后一步。

    齐晏还向裴笙使眼色,就看到对面有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着迎面过来。

    “孟云哲?”

    齐晏气笑了。

    这小子,躲了这么久,竟然还敢这么堂而皇之地露面。

    他对身后左右示意。

    保镖当即无声分散,围了过去。

    孟云哲也很快看到了对面的场景,吓得脸色剧变,转身要跑,就被箭步绕到身后的保镖一招按倒!

    严立辉怒声呵斥。

    一旁的女人惊慌失措。

    保镖向老板请示着——

    嘈杂声中,孟云哲挣扎着抬头,一眼看到正前方当中的严庭深。

    他的心沉到谷底,绝望肆无忌惮涌了上来。

    挣扎几次都无法动弹,他的表情渐渐狰狞。

    “严庭深——”

    自知死路一条,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你在这?那秦游今晚在陪谁一起跨年呢?”

    听到这,齐晏已经有不妙的预感:“住口!”

    保镖也注意到老板授意,捂向孟云哲的嘴。

    孟云哲怨毒的眼神瞪着严庭深,满含恶意的话已经出口。

    “当然是他的未婚妻!”

    第 77 章 任由冲动代替理智。

    “立辉, 立辉,你快让他松手,地上那么冷, 云哲受不了的!”

    严立辉拍了拍孟书兰的手, 安抚她不要担心。

    转而看到身前的场景,他面带怒气,越过保镖, 又看向严庭深:“让他们松手!你们凭什么抓他?”

    严庭深却沉沉看着孟云哲,眼神溅着寒气, 下颚冷硬如铁。

    齐晏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和裴笙对视一眼, 又往前一步, 挡在严庭深和孟云哲之间, 对保镖打个手势, 示意把人先带走。

    周围工作人员早在动手之初就被清场。

    报警后, 看到老板的动作, 所有保镖一起围了过去。

    严立辉怒气更盛, 也往前走了几步, 拦下保镖的动作:“都给我住手!”

    裴笙也到齐晏身侧, 解释说:“严先生,孟云哲是至少一起命案的在逃嫌疑人,我们是在配合警方, 抓捕逃犯。”

    “命案?”

    严立辉脸色微变,“什么命案?”

    他和严庭深父子关系不好,不代表他不了解严庭深。

    严庭深不屑用这种手段;对这种事,也绝不可能无的放矢。

    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孟云哲确实不肯出门。

    连今晚的年夜饭, 都是书兰问了几遍,孟云哲都不肯解释不来的原因,他一怒之下把人强行叫出来的。

    想到这,严立辉猛地看向孟云哲:“云哲,到底怎么回事?”

    孟云哲徒劳挣扎着。

    听到裴笙的话,他耳边长声嗡鸣,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动静,错觉浑身的血液冻结成冰,连挣扎的动作都在打颤。

    严庭深果然知道了……

    命案。

    李见航那个废物,事情没办成,只撞死一个司机,现在反而成了要他命的重要佐证。

    孟云哲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

    以严庭深的性格,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真的只剩一条死路了……

    “云哲,你快说话呀,把误会解释清楚!”

    孟云哲骤然抬头。

    他的前额绽出青筋,双眼因恐惧布满血丝,覆盖着一层胆寒之下、玉石俱焚的怨恨。

    他没有活路,严庭深也别想好过!

    借严立辉拉开保镖的动作,他笑了一声。

    笑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听着变形尖锐:“你以为秦游真的喜欢你?别做梦了!”

    听到这句话,严立辉先愣住了:“你说什么?”

    孟云哲恨不得昭告天下:“想不到吧,你的好儿子,钧闵集团的总裁,他喜欢男人!”

    闻言,严庭深心间狠狠一震。

    他立在原地,脑海里已浮现出那道熟悉的身影。

    齐晏冷眼看着孟云哲,对保镖道:“把他拉下去!”

    严立辉却怒声道:“我看谁敢!”

    保镖下意识看向齐晏。

    齐晏眼神不变,微抬下巴。

    保镖会意,当即继续动作。

    推搡间。

    孟云哲血红的眼睛盯着似乎淡漠如初的严庭深,接着说:“可惜,严总,你不会还不知道吧,秦游要订婚了!”

    严庭深垂眸看他。

    孟云哲浑身一颤,呼吸急促,声音却越拔越高:“你以为他喜欢你吗?你以为他在乎你吗?他对你只是图一时新鲜而已,现在只不过是他玩腻了——”

    被严立辉阻拦,几度捂不住的嘴,被保镖直接卸了下巴。

    齐晏摆手。

    保镖们架起了孟云哲。

    路过严庭深,孟云哲又挣动一瞬。

    严庭深抬手。

    保镖同时停下。

    严庭深看向孟云哲。

    刚才还猖狂叫嚣的孟云哲,看着近在身前的严庭深,却往后一避再避。

    可身后就是保镖铁板似的人墙,他的任何动作都是白费力气。

    严庭深看着他,淡声道:“孟女士很快会和你团聚。”

    听到这句话,孟云哲的双眼再度血红。

    “她的亲朋好友也会和她一起。”

    严庭深神情不改,语气依旧淡淡,“直到加倍吐干净你洗来的每一分钱,赎清你这一条命赎不清的罪为止。”

    孟云哲顿时目眦欲裂,疯狂挣扎起来。

    严庭深往前一步。

    “……”孟云哲呼吸颤抖,摇着头无力地往后躲避,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狰狞的脸上早就满是恐惧,“不……求……”

    严庭深看着他的眼睛:“她走到哪一步,要看你进去之后提供多少线索。我要知道,你的同伙,还有谁。”

    孟云哲极力想说话,但保镖已经把人带了出去。

    见严立辉还有话说,齐晏礼貌微笑:“伯父,刚才你也看到了,孟云哲不仅不知悔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造谣生事,这项罪名,我会如实转告律师。”

    严立辉脸色难看:“你——”

    “另外。”

    齐晏挑起眉毛,“还没问过,孟云哲和伯父是什么关系?如果是伯父看重的晚辈,知道的人,明白你是担心误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伯父宁愿不顾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包庇一个外人。”

    严立辉一滞,忽然哑口无言。

    齐晏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孟书兰,意有所指:“大年夜,伯父还不回家吗?”

    严立辉下意识看了看严庭深,才黑着脸说:“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插嘴!”

    齐晏耸肩:“既然伯父看重隐私,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说着,也看向严庭深,“庭深,我们走?”

    严庭深的视线扫过身前的一男一女。

    两人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裴笙也说:“庭深,明天要签合同,我们先进去谈吧?”

    严庭深已经收回视线。

    齐晏快步跟上,来到包厢。

    房门合起,房间里瞬间死寂无声。

    裴笙张口:“合同——”

    “说吧。”

    严庭深走到窗前,“怎么回事。”

    齐晏又和裴笙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底的踌躇。

    事情超出他们的预期,几乎是以一种最恶劣的方式让严庭深得知真相,他们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弥补。

    严庭深背对两人,抬手按在窗台,缓缓收紧,骨节隐隐发白:“这么说,是真的。”

    齐晏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秦游他……确实要订婚,正月初二,是他的订婚宴。”

    严庭深看着窗外,神情愈冷,薄唇抿成一线。

    正月初二。

    ‘初二我可能也有事要办——’

    原来秦游可能要办的事,就是订婚。

    那么,为什么要瞒着他。

    既然早已经决定订婚,既然口口声声把他当成朋友,这件事,为什么只字不提。

    “这是,秦老送来的。”

    严庭深转眼,看到裴笙犹豫递来的请柬,顿了顿,才抬手接过。

    秦游。

    刘望舒。

    深红的字体,不算鲜艳,却显得这样刺眼——

    齐晏试图打破这股让人窒息的安静:“这个刘望舒就是恺强科技刘总的千金,之前见过面,可我查了她这几个月的行程,和秦游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

    裴笙也说:“是啊,庭深,我在想,这件事会不会有误会?”

    “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秦游还因为——”

    齐晏看了严庭深一眼,咳了一声,“你们的事,让秦老大发雷霆,秦游为了你,更是连秦氏都不要了,这才多久,就算改主意,也没这么快,直接跟一个陌生人订婚的吧?”

    严庭深眉间微蹙。

    “订婚的日期也赶得太紧。”

    裴笙说,“哪怕改主意,秦游订婚,也不可能这么仓促,齐晏查到的消息,刘家也是近几天才做准备。我怀疑,秦老是因为秦游始终不肯和你分手,所以用了什么手段。”

    严庭深已经听出两人话里的误会。

    他再看向窗外,只道:“秦游出柜,和我无关。”

    齐晏又叹气。

    对这句话,他是死也不信:“哎呀严总,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说气话了吧,除了你,他还能为谁出柜啊?”

    严庭深一言未发。

    齐晏摸了摸鼻子:“我们都明白,订婚这件事确实是秦游做得不对,可现在事实不清,说不定他也是被逼无奈呢?”

    严庭深捻动掌下的请柬:“除非自愿,谁能强迫他答应。”

    齐晏词穷了。

    他看向裴笙。

    裴笙看着严庭深腕上换回的手表。

    良久,他只问:“你要把他拱手让人吗?”

    听到他的声音,严庭深的神情倏然凛冽。

    “你们的感情,连孟云哲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和齐晏更不可能看错。”

    裴笙说,“秦游不会自愿订婚。秦老现在用这封请柬光明正大离间你们的感情,我相信,这也绝不会是秦游的本意。”

    严庭深转眼看他。

    对上这道眼神,裴笙五指一紧。

    严庭深说:“你很了解他。”

    裴笙没有和那双眼睛对视,片刻,低声说:“我了解的,是你。”

    他曾站在离严庭深最近的地方。

    可他从没真正见过属于严庭深的喜怒哀乐。

    这一切,只有秦游才能做到。

    “齐晏说的对,到了这个时候,最关键的,是秦游订婚的问题。”

    裴笙终于抬头,却和以往一样,他没有追上那道目光,眼前只有那张永远从容、永远冷静、也永远淡薄寡情的侧脸。

    他看着严庭深。

    即便看不见,他也清楚地知道,那双同样永远无情的眼睛里,此时此刻,一定也只会是那一个人的倒影。

    他认真地问:“庭深,你希望他订婚吗?”

    严庭深纹丝未动。

    “现在不是正月初二,一切还来得及。”

    裴笙注视他的侧脸,“他喜欢的人是你——”

    “够了。”

    一再从裴笙口中听到这样的句子,严庭深阖眼,压下胸膛里滚涌肆虐的莫名怒气,“你们回去吧。”

    这场景似曾相识。

    齐晏拉住还想劝说的裴笙,对他摇了摇头。

    “那你一个人先静一静,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没听到回应,齐晏也没再说话,和裴笙一起出了门。

    严庭深停在窗边,不知过去多久,才转身下楼。

    司机等在车前,看到老板的身影,立刻拉开后车门。

    严庭深抬手按在车门,余光看见腕上的手表,一句话冷不丁跳到耳边。

    ‘喜欢梅花的是你——’

    ‘和裴笙有什么关系。’

    严庭深看着它。

    耳边又有裴笙的声音在质问。

    ‘你希望他订婚吗?’

    严庭深略过乱了节奏的心跳,压制难以平缓的呼吸,按在车门的手紧了又紧,脚下却迈不出一步。

    秦游喜欢的人,是裴笙。

    也是为了裴笙,才不惜退出秦氏。

    现在秦游订婚与否,是否自愿,他只是局外人,有什么资格置喙。

    那么,就这样看着秦游订婚——

    “严总?”

    司机忙问,“要去医院吗?”

    严庭深移开视线。

    良久,他上了车,语气早已如初:“不用。”

    司机犹豫着,可又不敢质疑老板,又问:“现在要回去吗?”

    严庭深道:“嗯。”

    司机正要关门。

    “不。”

    司机一愣,看进车里。

    严庭深久久看着手里的请柬。

    第一次,他任由冲动代替理智,作出决定。

    “去泽水湾。”

    第 78 章 从一开始认识的人,严庭……

    【宿主, 都快十二点了,你该休息啦。】

    秦游敲键盘的手微顿,转眼看到屏幕右下方的时间, 果然已经是十一点四十六分。

    他松手靠在椅背, 闭眼几秒,才关了电脑,从桌前起身。

    系统说:【宿主, 你平时只有上午忙两个小时,时间刚刚好, 今晚为什么要忙到现在啊, 会累坏的!】

    秦游没开口。

    去浴室冲了澡, 他擦着头发出来, 听到外面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开始密集。

    系统气愤地说:【这样让人怎么睡啊, 真打扰人休息!】

    秦游道:【不要紧。】

    他说着, 拿起手机。

    屏幕亮起, 时间定格在十一点五十五分。

    还差五分钟, 就是新的一年了。

    秦游到沙发前坐下, 点开聊天软件, 点进严庭深的聊天页面。

    点击输入框, 他编辑“新年快乐”四个字,正要发送,屏幕忽然一闪——

    来电铃声响了起来。

    秦游挑眉, 噙笑接起:“这么晚了,还没睡?”

    听筒里传来一阵沉默。

    如果不是有鞭炮声同时传来,秦游还以为电话没能接通。

    他稍稍坐正,唇边笑意微敛,轻声问:“怎么了?”

    严庭深的声音终于传来:“……我没事。”

    秦游道:“别对我撒谎。出什么事了?”

    鞭炮声掩盖着严庭深的呼吸, 再通过听筒传到耳边,没有半分异样。

    严庭深说:“今天,我听说了一个消息。”

    不等秦游开口。

    他接着说:“和你有关。”

    秦游一顿,已经明白这个消息是指什么,他靠回椅背,抬手按了按鼻梁:“请柬?”

    他已经答应订婚,秦恒钟想用这件事“打击”严庭深,这张请柬自然送得越早越好。

    严庭深语气如常,还毫无波澜:“你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秦游道:“算是。”

    对话安静片刻。

    严庭深突然问:“你喜欢她?”

    秦游知道他在问谁:“怎么会。我和刘小姐,只见过两次面。”

    严庭深的话难得隐含尖锐:“两次见面,却足够让你决定和她共度一生。”

    秦游无奈:“你误会了。”

    “误会?”

    严庭深说,“请柬就在我手上,正月初二,难道不是你的订婚宴?”

    秦游道:“是订婚宴没错,但——”

    “那还有什么误会?”

    严庭深语气微沉,“我应该恭喜你才对。”

    秦游失笑:“恭喜就免了。”

    听筒里又有短暂的安静。

    秦游接着说:“订婚是假的。”

    “假的?”

    严庭深的声音没有停顿,几乎追问,“什么意思?”

    对他,秦游没什么好隐瞒:“老爷子逼得太紧,权宜之计而已。”

    严庭深又追问:“权宜之计?”

    秦游只好把话挑明:“婚后,老爷子不会干预我的私事。”

    严庭深蹙眉:“你要和刘望舒结婚,这算什么权宜之计?”

    秦游道:“不结婚,只订婚。”

    严庭深说:“你这么想,秦老却不一定。何况刘家和你联姻,即便只为利益,也会弄假成真。”

    秦游道:“放心,刘小姐已经答应我的提议。订婚后,我会找合适的时机解除婚约。”

    严庭深又微蹙起眉:“你确定,她不是和你一样,用了权宜之计?”

    秦游笑说:“我确定。”

    刘望舒性格单纯,等同于一张白纸。

    作为这次“交易”的受害者,他只为她考虑一分,就得到十分的感激。

    这种性格在名利场里不是加分项,但她的确心地善良,表里如一。

    再者,他想解除婚约,刘望舒答应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看来,你很欣赏她。”

    “欣赏?”

    秦游又笑一声,“严总,你谈过多少笔生意,那么多可以合作的对象,难不成,你个个都欣赏?”

    严庭深一语未发。

    秦游道:“我知道你不相信她,但你不信我吗?”

    严庭深说:“你已经被秦老逼到这一步,订婚之后,再逼到结婚,岂不是顺理成章。”

    秦游道:“那就相信我,不会有那一天。”

    话音落下,电话两端,都只剩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忽地。

    窗外一束金花直冲天际,怦然炸响。

    秦游正循声看过去,耳边听筒里骤然传来一模一样的响声。

    之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秦游心念轻动,从沙发起身,看向窗外:“你在哪?”

    严庭深沉默着。

    秦游已经打开推拉门,走到阳台。

    室外,鞭炮声更浓。

    飘飞漫天的鹅毛大雪里,也掺杂着年关独有的硝烟味道。

    整片泽水湾稍显安静,但也早早装饰一新。

    庭院里火树银花,亮如白昼。

    门外的路灯,也高高挂着精美喜庆的大红灯笼。

    秦游站在护栏前,视线早已落在红色灯笼下,不知伫立雪地多久的那道身影。

    他看着他:“怎么不进来?”

    严庭深握着手机的五指微紧。

    他听到秦游开门、听到秦游走出门外,再听到秦游的声音响起,他抿直薄唇,隔着庭院,隔着飞雪,抬眼看着秦游不够清晰的脸。

    他站在冷色路灯下,看向被暖意笼罩的阳台。

    见秦游转身要走,才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的够多了。而且这种私事,你又能怎么帮我?”

    秦游接着说,“这么大的雪,别站在外面了,快进来吧。”

    话落,他再度转身,倏然间,听到耳边传来严庭深问出的话。

    “你不是喜欢裴笙吗?”

    秦游住脚。

    他回身看向院外。

    严庭深视线不转,又问:“你这么做,不怕他误会你吗?”

    秦游看着他。

    喜欢裴笙。

    这是严庭深第二次说出这句话。

    “如果——”

    秦游打断了他:“我说过,我做的事,和他无关。”

    严庭深说:“你为他出柜,为他退出秦氏,为他放弃——”

    秦游道:“谁说我是为他?”

    严庭深说:“难道不是吗,秦氏上下谁不知道,你是为一个男人——”

    秦游第三次打断了他:“这个男人,老爷子以为是你。”

    闻言,严庭深的手狠狠一紧。

    心跳似乎也被遥远的鞭炮迷惑,杂乱无章,急得如同鼓点。

    “他误会我喜欢你,我不想接管秦氏,所以没澄清。他会给你请柬,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误会。

    严庭深手上的力道缓缓松开。

    秦游道:“这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只是不想对你有影响,没想到他会去打扰你,抱歉。”

    严庭深听他说完,只问:“那裴笙呢?”

    秦游笑说:“你怎么——”

    这一次,严庭深打断了他:“你亲口表白过,不止一次,你喜欢他,是从四岁起就有的感情。不是吗。”

    秦游无言以对。

    他之前的表白和现在的订婚,都是系统任务,但这个原因不方便向严庭深解释。

    他最后只说:“感情不能强求,对裴笙,我现在不打算考虑这些。”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严庭深说,“你现在,喜欢裴笙吗?”

    秦游又有沉默。

    和严庭深认识以来,对方从不这样追根究底,显得咄咄逼人。

    不过,既然严庭深想知道,他给他答案:“我不喜欢裴笙。现在不喜欢,将来也不会。”

    严庭深凝望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不喜欢。

    为什么否认对裴笙的感情。

    为什么发现认错之前,从不说这样的话。

    秦游却说:“好了。再这么问下去,天要亮了。”

    严庭深听出秦游的回避。

    但已经到了泽水湾,已经见到这个人,已经冲动到这一步,覆水难收,他已经不打算再按下最需要答案的一个疑问。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秦游又是无奈:“你问。”

    问题在心里积压太久,早已成型。

    严庭深直言问他:“在你眼里,我和裴笙,究竟怎么分辨?”

    秦游一顿。

    严庭深说:“你说你可以分辨,可你和我相处以来,都认为我是裴笙,那你该怎样分辨清楚,对我的感情,有多少是对裴笙的延续。”

    秦游看着他。

    同样的,这不是严庭深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以他的性格,问一遍已经是在乎,何况一问再问。而这个问题,也是所有矛盾的关键。

    既然这么在意。

    既然他想知道。

    “四岁的秦游,感激的是四岁的裴笙。”

    秦游轻声告诉他,“但我遇到的,是你。”

    严庭深听到鼓噪的心跳又在擂响,仿佛随时都会跳出胸膛。

    秦游说:“我不是四岁的秦游,你也不是裴笙。”

    严庭深按着手机,呼吸渐渐发紧:“你——”

    “听我说。”

    秦游道,“认识你确实是误会,但从一开始认识的人,严庭深,我希望是你。”

    “砰——!”

    直冲天际的烟花陡然在空中炸亮。

    两人一齐看过去。

    严庭深先收回视线。

    跨年的烟花绚烂夺目,他看着斑驳陆离的好颜色落在秦游脸上,照亮神情,照亮那双看不清、却在脑海浮现的桃花眼。

    前所未有的冲动随着心跳溢出胸膛。

    严庭深突然开口:“秦游。”

    秦游也收回视线,看向严庭深。

    严庭深说:“我……”

    他的声音被第二道直冲天际的尖啸掩盖。

    秦游不确定是没听清,还是他没有说完。

    “什么?”

    真正对上那双眼睛,严庭深抿唇,垂眸片刻,随即又抬眼。

    秦游看着闪耀明亮的烟花下、严庭深似乎不复冷淡的脸,距离同样遮掩他的神色,也映不出他眼底的目光。

    只有那道视线,不受烟花阻隔,不受雪夜影响,依旧望过来,依旧深邃。

    严庭深看着秦游。

    又一朵璀璨烟花兀自炸响,为他伴奏。

    他只说了四个字。

    “新年快乐。”

    第 79 章 想骗我,你下次先把自己……

    秦游自上而下看着那张路灯下微仰的脸, 也含笑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话落,他转身回到卧室,出门下楼。

    楼下, 管家和项海峰正在前厅闲聊, 看到秦游走近,都各自站直。

    “秦总。”

    “秦先生。”

    秦游看了两人一眼。

    管家立刻去拿外套。

    项海峰对上秦游的眼神,则低下头, 为自己解释:“秦总,是严总说不用跟你说的。”

    秦游脚下没停, 没去追究, 只问:“他来了多久?”

    项海峰说:“差不多半个小时。”

    秦游皱眉。

    他穿了外套, 再随手取过围巾, 走向门外。

    项海峰跟到门口, 远远看见大亮的车灯, 和灯前拉长的影子, 不由和管家一起停了。

    秦游径直往前, 已经迎面对上严庭深的视线。

    终于看到他。

    终于面对面。

    严庭深也往前迎了几步。

    距离拉近, 秦游看到他肩上堆积一层的落雪, 和他对视一眼, 才抬手扫了下去:“来了这么久,怎么在外面等?”

    严庭深眸光轻闪,又看到他外套下的睡袍:“你要休息了?”

    秦游听出弦外之音:“有安排?”

    严庭深转眼看向车灯照亮的长道, 银色的雪地一路延伸到漆黑的夜色,仿佛看不到尽头。

    他说:“我想走一走。”

    秦游看他额前被雪打落的几缕头发,再拂去他发顶的薄雪,闻言笑说:“天寒地冻,深更半夜, 你想走到哪儿去?”

    严庭深回眼看他。

    秦游道:“下次吧。至少等到白天。”

    严庭深又看向一旁,语气如常平淡,似乎随口一提:“你的下次,从来没兑现过。”

    秦游失笑:“有吗?”

    他没去回想,索性随严庭深心意,“那就不等下次。来吧,我陪你走一走。”

    严庭深却道:“不必了。”

    秦游挑眉:“怎么?”

    严庭深扫过他随意拢起的前襟,只说:“我有点冷。”

    “冷?”

    秦游说着,把搭在颈上的围巾绕在严庭深脖颈,随后揽在严庭深腰后,半推半按把人换个方向,回向室内,“知道冷,还傻站在外面。”

    残留的稀少体温顷刻融进血管,严庭深下意识抬手按在这块暖意灼人的布料上。

    垂眸看到围巾的纹理,他五指收紧,又下意识看向身旁秦游的侧脸。

    秦游正对管家示意。

    也许察觉近在咫尺的目光,他也转过眼。

    严庭深收回视线:“嗯。”

    两人进门,佣人送来热饮,秦游递给严庭深:“暖暖手。”

    严庭深接过,和他再回到客厅。

    落座后,秦游简单聊了几句,才问:“你今晚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订婚的事?”

    严庭深没看他:“算是。”

    听到这两个字,秦游轻笑:“那现在问完了,天色也不早了,要不要早点休息?”

    严庭深看向门外。

    秦游道:“这个点了,今晚在这睡吧。”

    严庭深举杯的手一顿,没有拒绝:“好。”

    两人在客厅聊过一杯热饮的时间,才起身上楼。

    秦游送人到卧室。

    离开之前,记起严庭深的话,他想了想:“初一你有事要忙,初二我可能走不开,初三的那顿饭吃完,我陪你去散步。”

    严庭深解围巾的动作又顿住。

    “这个下次,我会兑现的。”

    秦游笑说,“你想去哪,想去多久,我陪你到尽兴为止,怎么样?”

    严庭深看着他。

    随即垂眸继续解下围巾,第二次交到他手中:“好。”

    秦游接过围巾:“晚安。”

    严庭深道:“晚安。”

    他看着秦游转身出门,直到关门声响起,才收回视线。

    胸膛里难以言喻的如火浪涛还在冲刷涌动,他体内没有一丝寒意,只有说不清的萌动周而复始。

    来到这里,来见秦游,他原本打算问清秦游订婚的原因。

    但秦游的的话远超他的意料,来时的冲动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翻腾间,有不能自制的东西正在发酵,正在破土而出。

    严庭深走到卫生间,走近洗手池。

    他站在镜子前,镜面倒映的,却渐渐是秦游的脸。

    ‘订婚是假的。’

    ‘我希望是你——’

    严庭深倏地闭眼。

    他俯身掬水浇在脸上。

    冰凉的冷意打断思绪,堪堪帮他找回今夜所剩无几的理智。

    清醒过后,他看了看时间,转身去浴室洗漱。

    到床上躺下,再强压纷乱搅动的杂念,他本以为会难以入睡,却意外的,一夜无梦。

    —

    次日。

    清晨。

    严庭深从楼上下来,听到客厅的动静,循声过去时,先看到沙发上的秦游。

    秦游坐姿随意,单臂搭在扶手,倚在靠背,双腿交叠,膝上摆着一个平板,空出的右手点点划划,偶尔抬眼给工作人员一句回应。

    严庭深进门时,工作人员正推出另一组正装礼服。

    管家也正问:“秦先生,这几套呢?”

    秦游没抬头:“可以。”

    “……”管家只好对工作人员说,“秦先生尺寸没变,不用改了,都收起来吧。”

    之后看到严庭深,他退了半步,“严总,早上好。”

    说完又向老板请示,“早餐已经备好了,要开饭吗?”

    秦游也看到严庭深,放下平板,从沙发上起身:“嗯。”

    严庭深看过被推远的衣架。

    明天就是秦游的订婚宴,这些礼服是为什么准备,再清楚不过。

    “看什么呢?”

    严庭深收回视线:“没什么。”

    秦游也没在意,和他一起走向餐室。

    吃过早饭,严庭深不再久留,先回了一趟住处,到公司已经十点。

    裴笙和齐晏几乎同时赶到,见到他,正打招呼。

    “庭深——”

    招呼还没到打完,保镖突然护到身前。

    一个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神色显得疲惫,但更多的是流露的怒火。

    “伯父?”齐晏皱起眉头,“你怎么在这?”

    严立辉冷笑看着严庭深:“除了这,我还能去哪里找到我这个好儿子?”

    齐晏猜到他来者不善:“伯父,今天的合作你应该明白,不能出半点差错。”

    严立辉冷冷说:“我当然明白,我也不是来搅黄生意的,我是来告诉你们,马上把云哲放出来!”

    说到这,他又看向严庭深,“我知道,你已经查到书兰和云哲的身份,可他们从来没妨碍到你,何况他是你的亲弟弟!你难道就这么冷血,连你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

    裴笙皱眉上前。

    齐晏抬手把他按回去。

    裴笙还在钧闵上班,和严立辉硬碰硬,对他没好处。

    “伯父。”

    齐晏摆事实讲道理,“你说孟云哲没有妨碍到庭深,这句话你有没有问过孟云哲自己?之前庭深出了一场车祸,受了重伤,就是拜他所赐。”

    严立辉惊愣住:“什么?”

    齐晏说:“而且不止是设计一场车祸,想置庭深于死地;他还在苍滨买凶杀人,对秦游动了手。所以孟云哲的官司,就算我们想放,秦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再说了,这是刑事案件,我们哪有放人的权利?”

    严立辉难以置信:“不可能!云哲不可能会做这种事!”

    齐晏说:“这些罪名不是我说了算,是警察找到的证据,伯父,如果你真的相信他是无辜的,那就等事情调查清楚,他自然会无罪释放。”

    严立辉摇着头,嘴里还说着“不可能”,见他们要走,才反应过来,阴着脸看向严庭深:“不管怎么样,他是你弟弟,就算犯了错,人放出来,我让他到国外去,永远不回来碍你的眼,这种惩罚还不够吗?”

    严庭深看他一眼,淡声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严立辉顿时怒容满面:“你和秦游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难道就为了他一时犯傻犯下的错,你就想要他的命?严庭深,你到底有没有一点人性!”

    齐晏听不下去了:“伯父,庭深和秦游现在好好的,是他们福大命大,如果不是运气好,他们不死也要留下后遗症,这分明是孟云哲要他们的命。”

    严立辉重重呼吸,还是摇头:“签谅解书,至少要留他一条命。”

    严庭深道:“这件事,走司法程序吧。”

    听到这句话,严立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严庭深从小冷血,在他眼里,书兰和云哲才是他的妻子和儿子,现如今,就算孟云哲犯了错,却毕竟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他可以接受适当惩罚,可严庭深果然还是骨子里就冷血的禀性,竟然丝毫不顾念血缘亲情,要亲弟弟的命,还要他这个亲爸白发人送黑发人。

    看到严庭深扔下这句话就要离开,他恨声说:“签谅解书,否则,你喜欢男人的事,我会告诉你祖父。”

    严庭深脚下顿住。

    他看向严立辉:“我和秦游,不是你以为的关系。”

    看他的反应,严立辉又是冷笑:“我有说过这个男人就是秦游吗?”

    闻言,严庭深眉间微蹙。

    “你告诉我,你和秦游是什么关系?”

    严立辉步步紧逼,“你敢发誓,你不喜欢他?不会和他在一起?”

    齐晏看了看严庭深,想代他回答:“伯父——”

    严立辉不耐烦地打断:“这是严家的私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说完,他又看向罕见在沉默的严庭深,“我不是瞎子,想骗我,你下次先把自己骗过去再说!”

    裴笙也看向严庭深,眼底带着忧虑。

    秦游出柜,秦氏的动静闹得无人不知;而相比秦家对秦游,严家对庭深的态度,只会更苛刻。

    如果被严老得知这个消息,庭深肯定会受到影响。

    但刚过片刻。

    严庭深开口,他语气淡淡:“这件事会走司法程序——”

    严立辉有所缓和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至于流言蜚语。”

    严庭深扫过严立辉,“你说与不说,可以自便。”

    严立辉脸红筋涨,气得呼吸几乎不畅:“严庭深!你自己喜欢男人,不放过云哲,难道要我绝后吗!”

    严庭深没再理会,转身离开。

    齐晏和裴笙对视一眼,也都跟了上去。

    直到洽谈结束,两人又和严庭深一起回到办公室。

    室内安静无声。

    齐晏把合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忍不住:“庭深,现在怎么办?你爸要是真的把你和秦游的事捅出去,事情就大了。”

    良久,严庭深道:“无谓的假设,没有讨论的意义。”

    “……”齐晏说,“我看你爸的样子,这个假设很有意义。”

    严庭深看他一眼。

    “……”齐晏耸肩,“行吧,我不说就是了。”

    严庭深收回视线,目光却微转,落在腕上的表盘。

    裴笙这时迟疑着说:“庭深,我,今天也收到了秦家送来的请柬。”

    齐晏当即跟着说:“其实我也是。”

    他们的请柬来得比严庭深稍晚,今早才到。

    裴笙又问:“我们,要去吗?”

    秦游订婚,秦老单独提前在深夜给庭深送来请柬,显然不是出于好心。

    他以为庭深不会去。

    但下一秒就听到那道熟悉的沉稳嗓音。

    “去。”

    严庭深转腕,重新拿笔,语气听起来毫无异常。

    “为什么不去。”

    第 80 章 不再犹豫的吻,重重落在……

    正月初二。

    酒店, 休息室。

    应该是秦恒钟特意安排,秦游进门时,里面已经有人。

    刘望舒坐在化妆台前, 一个化妆师, 一个发型师,正一前一后为她整理形象。

    从镜子里看到秦游,刘望舒肉眼可见从松弛变得紧张起来。

    “……秦总。”

    听到这种称呼, 化妆师和造型师悄悄对视,又继续默默干活。

    “嗯。”秦游看她一眼, 正要转身。

    崔凌在他身后, 见状往前一步, 低声说:“小秦总, 只为你们备了这一间休息室。宴会很快开场, 在这里比较方便。”

    秦游看过时间, 也没拒绝。

    崔凌跟着一起到一旁沙发前, 坐下时介绍:“今天请的客人不多, 都是你和刘小姐最亲近的家人, 董事长说是你的意思, 订婚不需要办得太隆重。”

    说到这, 他心里十分复杂。

    还在假期,他就被董事长抓来当苦工,还收到指示, 这场订婚宴,务必尽量让秦游满意。

    某种意义上,他理解董事长让他过来的原因。

    毕竟自从二世祖回国,他和对方相处的时间最长。

    相比较而言,放眼整个秦氏、甚至包括秦家, 竟然是他这个下属、一个外人,算是最了解秦游“喜好”的人了。

    可自从秦游因“病”卸任,今天是他和秦游第一次碰面。

    他万万没想到,再见面,会是秦游的订婚宴。

    上次联系,他记忆深刻,秦游知道康明已经上位,却依旧我行我素,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他实在猜不到,这段时间里,董事长都做了什么,才能让连秦氏都不放在眼里的秦游,愿意接受这种安排。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二世祖根本不在乎这场婚事,连订婚对象都是派车接来的。

    至于订婚仪式不需要办得隆重。

    崔凌看向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秦游。

    是啊。

    已经答应最关键的订婚,其余不重要的细枝末节,当然是以秦游的意愿为主,看上去才足够尊重。

    “这是之后的时间安排。”

    崔凌把手里的表格递向秦游,“如果需要改动,我立刻去办。”

    秦游摆手:“你看着办吧。”

    崔凌早猜到会听到这种回答,顺势收了手。

    正在这时,耳机里传来一个消息,他的表情先是一惊,随后变得微妙,又看向秦游,不动声色地说:“小秦总,我先出去一趟。”

    秦游没注意他的神色:“嗯。”

    崔凌才起身离开。

    到了门外,他立刻问了回去:“你说谁到了?”

    对面的声音十足清晰。

    “严庭深,严总。”

    听到这个名字,崔凌的头皮就一阵发麻。

    这种日子,这位过来干什么?

    该不会来砸场子吧?

    —

    宴会厅。

    小休息室。

    齐晏关了门,才说:“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啊?”

    裴笙也说:“参加宴会的客人不多,除了我们,没邀请秦刘两家之外的人。”

    齐晏看向严庭深:“秦老估计也没想到我们会参加吧。”

    所以连这个小休息室,都是临时安排的。

    男朋友的订婚宴,也只有严大总裁,不生气,不发火,还这么心平气和地来现场——

    齐晏摸了摸鼻子。

    其实说句实在话。

    他也不能确定,严总到底是真的心平气和,还是另有乾坤。

    只是事已至此,人都到了,再去想这些没有一点用处。

    齐晏坐下,转向裴笙:“之前你不是一直劝庭深去找秦游说清楚吗,今天怎么不劝了?”

    裴笙说:“宴会马上开始,来不及了。”

    齐晏抬脚正要搭在脚凳,听到这句话,又坐起身:“谁说来不及?要我说今天正合适。”

    裴笙皱眉看他:“在这里,你不要乱说话。”

    齐晏对着紧闭的房门点了点下巴:“门关着呢,你怕什么。”

    说完,他又看向严庭深,“庭深你想啊,在今天把秦游抢回来,秦老好面子,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什么订婚宴了。”

    严庭深看他一眼。

    “实话。”

    齐晏眨眼,“就像裴笙前两天说的,你真的愿意把秦游拱手让人?”

    严庭深走到窗前。

    再过片刻,他淡声说:“这是他的选择。”

    “什么选不选择的。”

    齐晏不以为意,“抢过来就是你的。”

    裴笙说:“注意一点。”

    “难道不是吗?难道钧闵一开始就是庭深的?”

    齐晏耸肩,“不争不抢,我们早被踢出局了。”

    裴笙说:“靠实力竞争,算什么争抢。”

    “谈恋爱靠的也是实力啊。”

    齐晏笑了,“没实力,以秦总的性格,严总能抢到手?”

    裴笙皱着眉,但没有出声打断。

    齐晏说:“再说了,两个陌生人,三天订婚,这完全属于包办婚姻,纯粹的封建糟粕。”

    严庭深终于开口:“够了。”

    齐晏于是闭嘴。

    严庭深没有回头,口中的话不知在说给谁听:“他答应订婚,只是权宜之计。”

    齐晏忍了几秒,还是没忍住:“可这个权宜之计用完,从此之后,在其他人眼里,刘小姐才是秦游的爱人。”

    闻言,严庭深眼底渐冷。

    “毕竟,她马上就是秦游办过仪式、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胳膊被捣了一肘,齐晏抱着手看向面无表情的裴笙,熟练地忍气吞声。

    然而房间没能安静太久。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裴笙说:“进。”

    门开了。

    敲门的助理等在门外,秦恒钟走了进来。

    看到他,裴笙和齐晏从沙发上起身:“秦老。”

    秦恒钟对两人示意,只看向窗前也在回身的严庭深。

    他同样没想到,严庭深看到请柬,得知秦游订婚,居然这么平静。

    可严庭深来参加订婚宴,不论因为什么,都会是一个变数。

    秦游好不容易才同意他的条件,他不想看到、也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

    秦恒钟转向身前两人:“麻烦两位到隔壁休息一会,我有一件事,需要和严总单独谈一谈。”

    裴笙和齐晏当即看向严庭深。

    严庭深微一颔首。

    两人才告别离开。

    门又合起。

    秦恒钟对严庭深说:“请坐。”

    面对眼前青出于蓝的后辈,第一次真正谈起这件他原本不想说破的事,他没有试着拐弯抹角,“我的来意,你应该猜得到。”

    严庭深只道:“请讲。”

    秦恒钟说:“我希望你和秦游分手。这对你,对他,对望舒,都是好事。”

    严庭深说:“秦游已经订婚,秦老还不放心?”

    “你如果真的看重秦游,就该为他考虑。”

    秦恒钟说,“他从小背井离乡,独自一个人长大,难道你想看到他的孩子也这样成长?”

    孩子?

    严庭深眸光微敛,胸膛里游移不定的沉闷缓缓凝实,压在心底。

    秦游在骗他?

    对谈间的停顿只是一瞬,始终观察他的秦恒钟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秦游没跟你提过吗?”

    秦恒钟意味深长地说,“他答应我,婚后至少生一个孩子。”

    话音落下,严庭深抬眼。

    他和秦恒钟对视,语气淡淡:“既然是秦游的承诺,秦老何必来找我。”

    秦恒钟看着他。

    从这张确实出色的年轻面孔上,他看不到丝毫沉着之外的神色。

    似乎秦游订婚的消息不足以给他打击。

    秦游会结婚生子的事实,对他也无关痛痒。

    一个来回,秦恒钟已经看得出来,仅仅一次谈话,还不能动摇这两个人的决心。

    秦氏这个筹码不够用,威胁对秦游没有意义,太过激的手段,也容易导致秦游毁约。为免弄巧成拙,他不好再做什么,只能等了。

    等到订婚结束。

    等到严庭深亲眼看到那一幕。

    最好是等到秦游回归家庭、回归正轨。

    可惜,看样子,想等到这个结果,难度很高。

    多说无益。

    开宴时间也快到了。

    眼见严庭深油盐不进,秦恒钟再聊了两句,起身出门。

    严庭深也看向门外。

    订婚的气氛堆在脸上,不论真情或是假意,来往众人都在笑谈。

    没多久。

    齐晏和裴笙从门外回来。

    “庭深,秦老说了什么?”

    齐晏先问,“和秦游有关吧?”

    严庭深沉眸。

    再看到门外又走来一个人影,他缓步过去,不等对方出声,先开了口。

    “秦游在哪?”

    崔凌一听。

    心里一跳。

    表情一僵。

    完了。

    语气不对……

    —

    休息室。

    做好了发型,发型师收拾好工具,无声退了出去。

    化妆师一看,也加快速度。

    涂完口红,她站起身正要走到客人身后看向镜子,结果踩到一个发卡,脚下一滑。

    “哎呀!”

    化妆师一个踉跄,口红脱手而出,在她惊吓的眼神里,划过一个抛物线,落在一旁沙发上别人家、帅得她想哭的准新郎身上。

    眼睁睁看着准新郎衣领上蹭出一道口红印,她的表情更是惊恐,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这种级别的客人,这件衬衫,她害怕一个月赚的钱都赔不起。

    幸好印子很小,也很浅,应该还有救。

    化妆师抽出湿纸巾,想上手擦,又不方便,求救的眼神下意识投向准新娘。

    刘望舒赶紧过来,接到化妆师递来的湿纸巾,她也下意识看向秦游。

    “我……”

    化妆师忙说:“我知道怎么处理,可以擦干净的!”

    秦游正要拒绝,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眼神,才颔首道:“嗯。”

    化妆师松了口气,站在一旁,口述教准新娘怎么做。

    刘望舒听完点了点头,到秦游身旁,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抬手捏住秦游的衣领,丝毫不敢逾矩。

    “噔噔噔——”

    听到敲门声,化妆师忙说:“请进。”

    门外,崔凌听到还有第三人在场,神经轻松了一些,之后打开房门,刚要进去,他突然瞪大双眼,脚下钉在原地,一丁点也不敢回头。

    可惜门这么大,他不让开,也足够身后的人看到门内的场景。

    刘望舒侧坐在沙发上,前倾靠近秦游,抬起两只手,不知道按在哪里,背影和倚在沙发靠背的秦游几乎重叠——

    崔凌鼓起勇气,看了看严庭深的侧脸。

    “……”他条件反射地回过眼,不敢再看,立刻咳了一声,“小秦总。”

    刘望舒也回过头,看到两人,尤其对上严庭深的眼神,她本能退开,又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严庭深的视线扫过她,落在秦游身上。

    他看过秦游带着口红印记的衣领,看向秦游的嘴唇,目光微抬,看向镜片后那双浸起笑意、多情流转的桃花眼。

    “你怎么来了?”

    崔凌:“……”

    他不能理解,二世祖竟然还笑得出来。

    严庭深往前一步。

    崔凌心头又跳,当机立断,对门内两个人招手:“严总有事和小秦总商量,请先出来一下。”

    刘望舒不疑有他,和化妆师一起出门。

    秦游放下手里的平板,正要起身,听到严庭深突然开口。

    “这就是你说的,订婚是假的。”

    秦游微顿。

    他看向严庭深:“订婚是假的,仪式总要办一个,否则老爷子怎么会轻易松口。”

    “仪式?”

    严庭深到他身前,抬手虚拂过他的衣领,“这也是仪式的一部分?”

    秦游垂眸看过,轻笑一声:“这是——”

    严庭深又看向他微扬的薄唇。

    至少,这里还没有另一个人的痕迹。

    微凉的指腹擦过下颌,落在唇边,秦游挑眉:“你在做什么?”

    隔着镜片,严庭深看着他的双眼:“我只是想通一件事。”

    秦游道:“什么事?”

    严庭深说:“我可能不希望你会有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也不希望看到你结婚生子——”

    秦游凝眸看他,正要再次起身,严庭深的手却倏地落在他肩上。

    “——这几天,我也考虑过,但裴笙的问题,其实早有一个答案。”

    严庭深也看着秦游,语气和以往仍然没有区别,只有按在秦游左肩的手掌,力道是深思熟虑后的坚定,“秦游,我恐怕不愿意把你拱手让人。”

    他说着,沉稳的嗓音越轻;俯身下去,距离越近。

    “从前你认错了人,但我从没有认错。”

    呼吸间,严庭深的声音不再低沉,“秦游,幸好,你从一开始认识的人是我。因为认识你,也是我有生以来,最幸运的事。”

    秦游听他说完,沉默片晌,抬手扣在他手腕,作势起身:“你先松手。”

    然而第三次。

    严庭深把秦游按回沙发,抚在秦游唇边的手缓缓滑向颈侧。

    他注视秦游的双眼,在无可忽视的心跳声中,强压正在急促的气息,说出那句秦游曾说过的话。

    “秦游,我喜欢你。”

    秦游瞳孔微缩。

    严庭深最后倾身。

    不再犹豫的吻,重重落在秦游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