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正文完结
康熙冲进了胤礽的帐篷, 却没给这个让他纠结不已的儿子分毫眼神,踉踉跄跄冲进屏风后头的软榻边上。
胤礽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想过去扶。
见到梁九功冲过去后,才咬牙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又垂下眸子冷着脸立在了一旁。
旁人不知道, 他却知道, 这女人是装的!
她冲进来的时候,梁九功还没来得及进来。
胤礽看到她手里的马鞭, 还以为她要动手,立刻起身警戒了起来。
即便他想用自己的死让汗阿玛后悔,甚至在史书上留下逼死储君的骂名, 却不愿在死前还要被这个女人折辱一遍。
但方荷摆的架势很足,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打算,她又不傻, 胤礽让她两只胳膊, 她也打不过对方啊!
在梁九功跟进来的瞬间, 她只用口形跟胤礽说了一句话。
“你脑子里的水倒不干净了是吧?等着!”
接着方荷就软软朝一旁晕了过去,了过去, 过去……
梁九功瞪大了眼跟见了鬼一样, 赶紧叫静好过来将方荷抬到了旁边的软榻上,就冲了出去。
胤礽本来还被方荷这明显装晕的动作气得不轻, 他都不确定刚才这女人说的是水还是……刚想发作,就见到了静好身上的血。
那是从方荷身上沾染来的,胤礽都傻眼了。
女人突然见血昏迷, 只有一个可能!
他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看到方荷用口型说的那句话,是不是自己做梦。
只为了教训他,这女人就舍得拿自己的孩子做赌?
他是疯了, 不是傻了,实在没办法相信,所以这会子也只憋着气等着看方荷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康熙绕过屏风,看到了无生气,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的方荷,脸色变得比方荷还白。
他急着上前,腿上却没了力气,狼狈地单膝跪在了软榻前,正好对着陆武宁。
胤礽眼神微微波动,眸底恨意更甚。
他好像从来都没见过汗阿玛如此狼狈过,所以在汗阿玛心里,这女人果然比他重要。
陆武宁却吓得魂儿都要飞了,立刻就要放开把脉的手,给康熙叩头。
康熙紧张得爬不起来,只能哑着嗓子低喝——
“继续诊脉!皇贵妃有任何不好,朕要你全家的命!!”
陆武宁打了个哆嗦,努力压下狂跳的心窝子,勉强平复下心情,赶紧给方荷诊脉。
康熙被梁九功搀扶起来,却不肯挪窝,也不顾软榻上的狼藉,就沾着那些血迹坐到了方荷旁边。
他紧紧盯着方荷苍白的面色,因为陆武宁的沉默,心里的后悔越来越深。
他叫方荷过来,并不是要考验这叫人魂牵梦萦的混账。
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叫索额图钳制她和孩子,将她带到御前来更安全些,还能引得索额图忌惮,不敢对寿康宫里直接下手。
但也不是没有其他解决的法子,更多……却是出于更见不得人的私欲。
不管方荷明面上嘴有多甜,康熙作为能执掌天下的皇帝,城府和察言观色的本事几乎无人能及,早就察觉出她对他没那么在意。
越喜欢她,喜欢到恨不能时刻跟她在一起,甚至顾不得礼法和规矩,康熙就越在意这些。
他是皇帝,可对她而言,却是宫里最不需要她敬畏的。
而他却越来越离不开她,这让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康熙有些如鲠在喉。
这次病重,他竟生出了诡异的期待。
他期待这混账知道他病重后会担心他,能为了他而放下啾啾和二宝,选择来他身边,看到他生死垂危,才发现自己离不开他……
陆武宁越诊脉脸色越沉,甚至又叫静好给方荷换了一只手继续诊脉,时间久到装晕的方荷都提起了心。
老天鹅,她只是借着来大姨妈,想让胤礽记起他曾拥有过康熙的在意,是因为他自己的任性给作没了,教育动不动就想死甚至想带走几个的熊孩子。
可陆武宁这反应……她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吧?
方荷正焦虑着,只感觉手腕上一轻,就听康熙用那魄罗嗓子迫不及待地问——
“怎么样了?”
陆武宁压低了脑袋,“回万岁爷,臣诊着像是滑脉,可日子太短,臣也不是专精妇幼,实有些不太确认。”
方荷差点蹦起来。
“怎么可能!皇贵妃一直都在服用避子汤!”康熙把她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陆武宁无奈解释,“所以臣也不太肯定,这避子汤也并非任何时候都能见效,喝药后吃了解药的膳食,抑或隔的时间久了,都有可能失效。”
康熙和方荷都沉默了。
吃解药的膳食不大可能,毕竟有福乐盯着呢。
但她都是饭后喝药,夜里闹腾还能顶得住,早朝之前擦枪走火……好像次数也不少。
毕竟皇贵妃受封典礼后,两人之间感情越来越好,这见缝插针的黏糊,时不时来点说走就走的车车……咳咳,也属正常嘛。
康熙看到床沿上的血,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立刻吩咐梁九功。
“叫赵昌把那些被看守的太医都请过来,立刻给皇贵妃会诊!”
“去叫人赶紧把朕那张虎皮褥子搬过来,还有,皇帐里有一株百年老参,也一并带过来。”
“叫人立刻去热河请擅长妇幼之道的大夫来这边,再挑些能养身子的补品,越多越好!”
……
听着康熙用烧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嗓子,艰难地一句句吩咐着,正愤世嫉俗的胤礽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太医一窝蜂进了帐篷,都凑在软榻前。
康熙却始终紧握着方荷一只手不肯放,反复摩挲,像个惊惶失措的孩子一样,强自镇定等着太医诊断。
擅长妇幼的太医诊完了脉,脸色也极为凝重。
“回万岁爷,蓁皇贵妃确实是滑脉,只是有孕不足一月,又长途奔波,还耗费了不少心神,又怒急攻心,已有小产的征兆……”
方荷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她肚子只是隐隐作痛,而且血已经不流了,就算是怀孕,有这么严重吗??
一想到肚子里有个可爱的小生命,可能因为自己的马虎而没机会来到这个世上,方荷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康熙眼眶也瞬间猩红,张了张嘴,薄唇却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只转头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皇上!”
“万岁爷!”
梁九功和太医都被吓到了,齐齐惊呼出声。
陆武宁立刻就想上前诊脉,被康熙一脚踹开。
康熙抹掉唇角的血迹,努力压下心头的懊悔和难受,冷声吩咐——
“立刻给皇贵妃保胎,若皇贵妃有任何闪失,朕让你们全都陪葬!”
已经习惯了全家脑袋都挂在裤腰带上的太医,害怕是害怕,到底也习惯了。
其实方荷的身子还真没那么虚弱。
毕竟两个前朝御医世家的传人替她常年养着身子,两次月子也都被照顾得极为精细,她这一胎还算稳当。
怀孕前期少量见血是常事,她不过是因为长途奔波有些疲乏,胎象才会略有些不稳。
可太医们知道……皇上和皇贵妃不知道啊!
太医一是怕会出什么问题,他们把好话说在前头,那不是自个儿找死吗?
二就是因为先前被扣押的事儿了。
这会子除陆武宁之外的所有太医,都有种无言的默契,把皇贵妃的身子说的虚弱些,治好了皇贵妃的功劳,许是就能换这回平安回去?
反正只要他们保住皇贵妃的胎,就算其他大夫来看,也没办法肯定皇贵妃先前没有小产征兆。
所以这会子听到康熙的威胁,大家象征性地哆嗦了哆嗦,都紧着心神,赶紧开始商量给皇贵妃的保胎方子。
但本来还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胤礽突然愣住了。
他记忆中好似也有差不多的场面,汗阿玛也是这么说的,是他四岁那年得天花的时候。
汗阿玛也是这般憔悴地日夜守着他,不管太医或乌库玛嬷来,还是有什么政务,汗阿玛始终握着他的手,不曾松开过。
他出了痘痒得最厉害的时候,汗阿玛就是这边替他轻吹,反复轻柔摩挲着他的手,给他力量。
那个时候,胤礽就感觉,汗阿玛只是他一个人的,他也只有汗阿玛就够了。
谁都不能抢走他的阿玛,包括他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们,他们都有额娘,就他没有,这才公平。
后来,他六岁时高烧不退,八岁时因为荨麻疹哭得死去活来,都是汗阿玛握着他的手,支撑他走过来的。
可是随着他的长大,还有兄弟们的长大,朝堂琐事繁多,汗阿玛看到他的时候好像越来越少了。
所以他不平,怨恨,渐渐成了痴,一门心思想要在汗阿玛面前证明自己依然值得他投注全部的爱……忘了长大。
他看不见汗阿玛对待他和皇贵妃的一视同仁,更看不到汗阿玛为他铺的路,给他的机会,替他擦的屁股,忘了阿玛也会因为他那些左了心思的执念受伤。
所以,这就是蓁皇贵妃希望自己看到的吗?
她用自己的孩子,来唤醒他对汗阿玛的愧疚,还有自己失去已久的清醒,以此为汗阿玛叫屈?
胤礽复杂看了眼方荷,这女人……待汗阿玛倒确实比寻常女子更深情些。
要是方荷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能汪一声哭出来。
她从上午就开始感觉肚子隐隐下坠,是以为要来大姨妈了,疼得不是很严重,也没其他地方不舒服,才敢故意吓唬人。
她不是为了吓唬自己啊!
听到太医的话,她实在没忍住,吸了吸鼻子,情绪起伏起来,止不住想哭的冲动了。
正紧张握住她手的康熙顿了下,微微挑眉看向方荷眼皮子底下咕噜咕噜转着的眼珠子,心里的焦灼和懊悔都僵住了。
这混账……是醒了还是装晕?
可思绪刚开始转动,康熙就见到方荷紧闭的眼角安静落下来一滴泪,随着鼻翼翕动,眼泪越落越多,连那泛着白的樱唇都被她自己咬住了。
康熙所有的念头瞬间清空,抖着手去替她擦眼泪,却被方荷偏头躲开。
就在这一刻,诡异的,父子二人心里竟都生出了差不多的念头。
不管方荷有没有昏迷,她因此事而有了小产征兆,康熙心里的懊悔和焦灼丝毫不比先前少。
他甚至有些想不起先前的自己为何会生出那般恶劣的私欲,只要果果一直陪着他,只要她好好地在他身边,就够了。
他早该认命了不是吗?
胤礽定定看着汗阿玛通红的眼眶,心里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他也有些想不起被汗阿玛乃至诸多名士教导的自己,为何突然变成了那样暴戾自私的蠢货。
明明只要他做好一个太子该做的事,就不会有今天。
他发疯到现在,注定会一无所有,甚至还想用自己的死让汗阿玛后悔莫及。
他到底在做什么?
太医很快就开好了方子,由梁九功和静好亲自去熬药。
得知方荷可以移动后,康熙立刻令人将方荷裹好,让人抬她回到了皇帐内。
胤礽的帐篷到底死过人,不吉利。
怕给方荷过了病气,康熙自己挪到了软榻上,让静好和梁九功仔细伺候着方荷喝药,擦身,换衣。
他这边就只留了个李德全贴身伺候着,除了吃药昏睡和处理前线政务外,其他时间都紧盯着方荷不放。
有时候太医进来诊脉,都有种蓁皇贵妃才是皇上,软榻上那个才是皇贵妃的错觉。
方荷本来没昏迷,只是心里难受,自责,也生气,一点也不想跟康熙说话。
喝了保胎药后,因为里面有安神的药材,她倒是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近十个时辰,她再醒过来,就发现吃了药以后的康熙看起来却好像快死了一样,更憔悴了。
胡子拉碴不说,眼皮子也肿着,狼狈得叫人心酸,躺在她身边,连呼吸都若有似无。
她顾不上对康熙微妙的迁怒,小心翼翼伸手过去在康熙鼻翼下试探了下,感觉到微微的气流,这才松了口气。
她现在肚子里又揣了货,太子还没被废,无论如何这狗东西都不能出任何事儿,否则她也没活路了。
梁九功端着煨好的银耳燕窝羹进来,见到这一幕,略哽了下。
皇上本来在软榻上,见皇贵妃迟迟不醒,实在不放心,确定疟疾好了些后,就挪了回去。
梁九功眼看着皇上一会儿试探一下皇贵妃的呼吸,硬是熬了一宿,一炷香前才撑不住睡过去。
皇贵妃这一醒,竟也是差不多的动作,这两位祖宗真的……活该是两口子。
见方荷看过来,梁九功赶忙笑着凑上前,放柔了声音小声替主子爷表功。
“蓁主子可感觉有哪儿不舒服?万岁爷守了您一夜,才刚睡着,您若是有哪儿不适,或是想吃什么,做什么,只管跟奴才说。”
“万岁爷说了,叫奴才们跟伺候他一样伺候您,您可万别跟奴才客气。”
方荷被梁九功这快赶上夹子音的温柔给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真的不适合这么说话。
可她没工夫吐槽,也顾不得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只摸着腹部紧张问——
“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蓁主子别担心,太医说您只是胎象不稳,喝了保胎药好好养些日子,小阿哥会很康健。”梁九功伺候着方荷喝了燕窝羹。
“只是太医说——”您往后不能再情绪起伏太大。
他正想交代太医的话,一低头,吓了一跳,止住了话。
方荷跟着低头看过去,就见康熙睁开了遍布血丝的眼睛,像是没睡醒一样看着她……还怪瘆人的。
“皇——唔!”她刚开口,就被康熙突然坐起身抱住她的动作给吓了一跳。
还不等她抱怨,就感觉到中衣的肩膀处落下两滴滚烫的湿润触感,渐渐氤氲开来。
方荷:“……”这位爷总不至于是流鼻血了。
那他是……哭了??
梁九功在一旁看得更清楚,赶忙低头退了出去,他什么都没看到,吃饭的家伙事儿还能更稳当些。
“果果……”康熙完全顾不上梁九功那些小心思,只哽咽着在方荷颈侧蹭了蹭,嗓子甚至比先前还难听。
“果果,是朕错了,不管你在不在意我,不管你是不是更在意别人,我都认命了,你别离开我……”
虽然他声音难听得想叫人推开他,但向来沉稳强大的男人虎目落泪,甚至脆弱得一匹,确实很难让人抵挡。
尤其方荷也不知道,这回为什么怀孕情绪起伏会那么大。
她这会子正是母爱最足的时候,先前那些怀疑康熙考验她,甚至故意折腾人的迁怒,都在康熙的眼泪里消失无踪。
她轻声问:“你真认命了?”
康熙没说话,只是将她拥得更紧。
方荷知道了,以他的性子,能说出刚才那番话,弃了皇帝的自称,就已经证明了他的决心。
他沙哑道:“往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你要去哪儿,只要你一直陪着朕,朕都会如你所愿。”
方荷失笑,“那你岂不是要成为昏君了,爱新觉罗家的祖宗怕是会从坟里爬出来。”
康熙:“……果果,长嘴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朕,你能原谅朕吗?”
方荷歪着脑袋去看他,康熙到底不敢用力,叫她看见了自己肿得更狼狈的眼皮子。
但康熙没有任何躲闪,只认真……用眯缝眼看着她。
方荷认真想了想,到底是因为他身体微微的颤抖和前所未有的认真,稍稍软下了心肠。
她拥抱回去,温柔道:“只要皇上不再犯蠢,说话不算数,瞎折腾人,矛盾反复,小心眼,还死要脸……唔!”
康熙突然不想听她说话了。
他怀着失而复得的忐忑,低下头堵住方荷的唇,只想将所有的不安和深情都渡给这混账——
“啪!”还没渡过去多少,康熙脸上就被方荷正儿八经,大大方方怼了一巴掌。
她捂着嘴怒瞪康熙,“你身体什么样儿自己心里没数吗?”
“你病好了吗?洗漱消毒了吗?要是给我肚儿里的孩子过了病气,我跟你没完!”
康熙:“……”她温柔了有十息吗?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方荷,丹凤眸中的泪都还没蒸发干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先是低笑,而后是大笑,渐渐笑得坐不住,揽着方荷倒在了床上。
遇上这么个活宝似的混账,是他的劫数,也是他的运道。
总归,这条路,他不再是孤家寡人,如此就很好。
倒下去之前,他还颤着力气不太足的胳膊,仔细小心着将她揽到了身前,温柔摁在了胸口。
方荷听着他胸腔传出的低沉笑声,还有一下一下越来越雀跃的心跳,莫名的,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她好像确实不适合温柔挂,从小到大都习惯了最爱自己,往后她也做不到将康熙放在第一位。
上辈子两个男朋友都因为这种不公平跟她起过争执,甚至那个爹系男友也因为她的不在意,几次动过分手的心思,迟迟不愿跟她结婚生崽。
她也怪不了别人,毕竟她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只是偶尔也会失落,孤独。
遇到康熙,她好像明白什么是爱情了,但也没办法跟其他女子一样全身心投入,她的心有自己的想法。
她以为往后的余生,两人早晚会因为这个问题,引发什么七年之痒,十年之痒……却没想过,这男人有照单全收的一日。
方荷突然想起来,算上这狗东西动了叼她回窝心思的日子,他们之间的七年之痒好像早就过去了。
总归,属于康熙的这个位置,也不会再有别人,如此也不错。
笑完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开口道——
“太子知道错了吗?”
“保成上了折子给朕。”
嗯?
方荷肚子不疼了,刚才也听梁九功说过孩子没事儿,骄傲情绪就上来了。
看,面对熊孩子,说一千道一万,都没有用现实毒打能教他重新做人。
可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康熙要笑不笑的冷凝。
“你还挺骄傲!”
“劝朕要保重龙体的时候头头是道,你自个儿不舒服,却藏着不说,还以此去算计人,你就没想过胤礽若暴起杀你,你该怎么办?”
“你想过静好护不住你该如何吗?你想过若他伤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该如何吗?你想过——”
方荷听得脑仁儿疼,赶紧抬头去亲他,想要堵住这位爷一开始就没个完的念叨。
但她凑过去的小脸被康熙一把捏住,让她嘟着嘴成了个瞪眼鸭。
康熙面无表情:“你想过若是过了病气该如何吗?你还有脸去教训胤礽,朕看最任性的就是你!”
“回头朕会盯着你喝药,若是你敢倒掉一滴,朕就叫太医往你药里加黄连!”
“瞪朕也没用,朕就不是心软的人,回头等你好了,朕再跟你好好算账……”
方荷:“……”他温柔了有一盏茶功夫吗?
她现在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还来得及吗?
梁九功站在皇帐外,听着皇帐内主子爷喋喋不休的话音,虽沙哑,却越来越有中气,时不时还能听到皇贵妃心虚却理直气壮地反驳,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停雨后一直阴霾的天儿渐渐亮堂起来,不等这俩祖宗好全了,就该雨过天晴咯。
八月底,前线传来福全和佟国纲的东路军,以及费扬古所带领的中路军与准噶尔开战的消息。
此次大军辎重充足,也专门针对漠西的骑兵和大炮、鸟铳有了准备。
一打起来,准噶尔就吃了败仗。
康熙龙心大悦,身体好得更快了些。
及至古北口开始下雪的时候,方荷也终于得到了太医院所有太医的准信儿,她的身子骨能支撑得住赶路回京了。
早就想孩子想得抓心挠肝,以各种不讲理的理由哭了好几场的方荷,差点高兴得蹦起来,倒是把康熙吓得不轻。
他思忖再三,如今虽然西路军还没能跟漠西对上,可西路军与察哈尔四旗为东、中两路略阵,应该也不会放跑了噶尔丹,他倒是没必要非得去督军。
到底是大病初愈,康熙的身体也支撑不住长途跋涉和太过操劳,加之不放心方荷和被禁足的太子同行归京,便也一起启程回銮。
十月初,圣驾回到京城。
胤礽虽然被禁足,而且太子也当到头了,但因正在打仗,而且废太子也不是小事,明面上,康熙并未有任何委屈他的地方。
他依然是以太子仪仗跟在皇辇后头归的京。
所以,透过格外宽敞的车帘,胤礽能很清楚地看到,一身甲胄的雅布和满脸肃杀的前兵部尚书,现任京郊大营大将军阿兰泰,同时前来迎接圣驾。
如今已经冷静下来的胤礽,很是为先前自己的幼稚失笑,他怎么会以为汗阿玛会不做任何准备,就放任自己留在京城监国呢?
他输得不冤,只是可惜了叔爷一家子……
先前还特别识时务的雅布,一脸肃杀,扬声禀报——
“启禀万岁爷,京郊大营和步军衙门谋逆者已肃清,索额图被关押在宗人府,等皇上发落!”
阿兰泰则不动声色让官兵围住了太子的车驾,避免仍有不肯轻易放弃的胆大之辈来劫车,闹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乱子。
康熙没露面,将雅布叫到了皇辇上,问他:“寿康宫内如何?皇额娘可还好?”
雅布在皇撵车辕上单膝跪地,低声道:“回万岁爷,平嫔宫中赫舍里氏的老人收买了内务府的奴才,趁着往寿康宫送份例的时候,意欲哄骗十五阿哥去御花园,行事颇为隐秘。”
“不知怎的,被景嫔发觉,告知内务府魏珠,悉数派人将这起子贼人拿下。”
“臣等与内务府魏副总管联手拷问,才发现他们是想把十五阿哥带出宫囚禁,在宫外接应的几个死士当场自尽,其他人都关在了皇庄子上。”
方荷眼皮子一跳,在康熙身边有点坐不住了。
果然,她安排景嫔去寿康宫坐镇,景嫔没有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他的话时,她就知道,景嫔可预见的未来里,啾啾和二宝会有危险。
也不知啾啾和二宝有没有受到惊吓……
在他们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她却不在他们身边,情绪一上头,方荷眼眶子就有些浅了,眼泪迅速往下掉。
康熙也知方荷这一胎反应极大,一直仔细注意着她的情绪。
见状,他赶忙将她揽在怀里轻拍着安抚,继续问雅布。
“九公主和十五阿哥如何了?”
雅布愣了下,人都被抓了,那肯定是没事儿啊。
他隔着屏风,隐约看到皇上躬着身子在轻哄一个窈窕身影,心下一跳,清楚这就是害他接了密旨挨打的那位‘小厮’了。
福至心灵,雅布赶忙道:“回万岁爷,听闻景嫔娘娘一直陪着九公主和十五阿哥,他们并未受惊。”
不止没有受惊,因为这一遭,如今后宫所有的妃嫔和公主阿哥们都格外照顾最小的弟弟妹妹。
昨儿个雅布带着禁卫在神武门巡逻时,还瞧见魏珠苦着脸跟在两个胖嘟嘟的小崽子身后追呢。
方荷抽了抽鼻子,控制不住眼泪汪汪看向康熙,“这么久没见到我,他们肯定会害怕……”
一想到俩崽可能会在梦里哭着喊妈,寝食难安,她这情绪就有点控制不住,直催着康熙赶紧回宫。
等进了宫,太子自然是被押送回毓庆宫,但康熙和方荷却没回乾清宫,直接往寿康宫去。
轿辇一停下,方荷就扶着静好急匆匆往里冲。
她甚至没办法分出精力来给满屋子等着的妃嫔和公主阿哥们,只瞧着太后身侧一高一矮两个小团子,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呜呜我的啾啾,我的二宝,你们瘦……胖成球了??”
啾啾也早酝酿好了情绪,看见进来的方荷就咦咦呜呜往前冲。
“呜呜额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就知道你想我们了,你也……胖了??”
话音一落,娘俩格外相似的鹿眼儿都不自觉微微眯了起来。
她额娘/这臭崽说什么?!
落后一步的康熙和慢一拍的二宝:“……”
殿内正准备给众人行礼的众人:“……”
连太后脑仁儿都跟着有点熟悉的微痛。
寿康宫大概马上又双叒叕要变成感人肺腑的母女重逢现场,他们现在走……跑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