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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谁是黄雀谁是猎人

    比如驸马的来历,驸马的言谈举止,分明不像是一个从小就是乞丐的人。

    比如那句“按照你们的规矩?”驸马并没有把自己包括在内,可驸马明明也是大韶人。

    再比如驸马曾一再认定她能沉冤昭雪,彼时驸马说能偶尔未卜先知……

    再比如那些神仙手段……

    叶雪尽有太多不懂,可云池每每都只让她相信,并不给她答案。

    “驸马,”叶雪尽浅浅笑着,看着云池的眼睛,“你之前说,偶尔会看到未来的一些画面,这些日子以来,可曾又看到过?”

    若是看到过,为何没有提起,若是没看到,又为何对吴蝴的话这般笃信。

    云池心头也有些复杂,说与不说,她也很为难。

    沉思片刻,她镇定道:“也是巧了,刚看到一些,就是吴蝴跟你说的时候,所以我才信那些话”

    原本,第一次听齐明烟说起朱厌的来历时,她便有所怀疑。

    但那些怀疑并不明确,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直到方才,在听到朱厌手中握有大量火药之后,她那一点模糊的感觉终于成形。

    那位朱长史的过往恐怕不同寻常,甚至极有可能与她相似。

    想到这些,云池正色道:“别的先不管,眼下最重要的是摸清朱厌的底细,以免夜长梦多。”

    那可是火药,在冷兵器盛行的古代,简直是降维式碾压。

    正如吴蝴梦里看到的一样,朱厌凭借火药,一举就灭了陌州和曹州,称霸南疆,成为羊州王。

    叶雪尽的笑意淡去,心里既执着于云池的不坦诚,又强迫自己以大事为重,不去想那些儿女情长。

    两方拉锯之下,她一时难以冷静,便只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云池满心里都是担忧,她除了能提供一些单兵作战比较强的冷兵器之外,就是一阵风,一道雷的,最多都只能伤到一两个人。

    可火药不一样,那玩意在古代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她想了想,握住叶雪尽的手:“我们要尽快确定朱厌手里到底有多少火药,又囤积在哪里,尽快。”

    叶雪尽垂眸,望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语气缓了缓:“此事交予本宫便好,驸马不必忧心。”

    说罢,她抽回手,转身出门,朝齐明烟叮嘱几句。

    云池听到了,叶雪尽让齐明烟使人去叫朱厌来书房,也让吴蝴先去厢房歇着。

    再回身,叶雪尽的神色较往日里还要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她要以大局为重,完全冷静下来,她也明白吴蝴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在吴蝴梦里,西南的曹州最先反了。

    叶雪尽那时与温宜便是这么约定的,废除女官的制度一出,腊月里便可起事。

    因为温宜是先皇钦封的郡主,手握实权,是代掌曹州卫的宜郡主。

    没有先皇的旨意,谁也不能从她手里拿走曹州卫。

    哪怕没有与叶雪尽约定,以温宜的脾气,还有手里的兵权,一怒之下揭竿而起,再合理不过了。

    只要曹州一反,离曹州最近的陌州首当其冲就要配合平反,紧接着便要牵连到羊州……

    想来,温宜那边很快就会传来消息,时间不多了。

    叶雪尽细细思索着,在脑海中查漏补缺,朱厌手里有火药是始料未及的变故,确实要速速解决。

    “微臣拜见殿下,拜见驸马,见过军师。”朱厌赶到书房,行完礼还有些气喘吁吁,对叶雪尽的吩咐很是上心的样子。

    叶雪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没有让他起身,也没有着急开口。

    朱厌不由忐忑起来,微微抬头道:“不知殿下急召微臣,所为何事?”

    自昨日迎长公主进城,到此时此刻,他行事并无疏漏。

    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被叶雪尽这么看着,他心头莫名发凉。

    就像是被人揪住了辫子一样,后脖颈很不舒服,仿佛随时都会落下一把刀来。

    叶雪尽与他对视,脸色转冷:“朱大人在羊州的确是只手遮天,若无仙人指点,本宫也不知要被你哄骗到何时。”

    朱厌心里一突,忙叩头道:“微臣不敢,羊州上下俱以殿下马首是瞻,微臣就是冲在前面的牛马,半分不敢欺瞒殿下啊。”

    一旁,云池眉毛挑了挑,牛马,这词儿可真耳熟。

    齐明烟静静看着,眼底划过一抹了然,殿下这是想快刀斩乱麻。

    叶雪尽“呵”的一声笑了出来,明明是笑声,可落在人耳里却透着冷意。

    朱厌小心翼翼地又微微抬头,正对上那一双冷淡的眸子,没有丝毫温度,带着几分睥睨的意味,仿佛看穿了凡人愚弄的神明的小把戏。

    高高在上,不下凡尘,只一眼,便让人无处遁形。

    “殿下恕罪,微臣实在不知是哪里不周,还望殿下明示。”朱厌心中大骇,不安到了极点,脑子里晃过自己这些年所布置的一切,他用力磕头,不敢再抬头看了。

    气氛瞬间压抑起来。

    就连云池都忍不住把视线从朱厌身上,移到了叶雪尽的脸上。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叶雪尽,那双眼睛仿佛是被冰雪雕琢过,神色间除了往日里的冷清之外,还多了来自上位者的威严,不容冒犯。

    齐明烟倒是没感到什么意外,和安殿下贵为当朝长公主,本就是高贵的,骄傲的,流放之路虽摧人躯体,磨人意志,但骨子里的东西永远都不会丢掉。

    一如此刻的叶雪尽,她不允许手下人把自己当傻子糊弄,不允许朱厌藏在背后虎视眈眈。

    “朱厌,本宫只给你一次机会,仙人已经示下,就看你想不想活了。”

    朱厌连连磕头道:“微臣想活,微臣想活的,还望殿下给微臣一次机会……”

    叶雪尽眼神极快地闪了一下,冷冷道:“还不带路,去看看你那些黑火药,能不能成事。”

    “是,微臣这就……”朱厌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又用力磕头,“殿下恕罪,微臣没想欺瞒殿下,只是事关重大,还没想好怎么回禀,微臣本也准备早日禀明殿下的。”

    话说到这里,他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他唯一的底牌被掀了!

    “带路。”叶雪尽丢下这两个字,朝齐明烟看了过去,“明烟,你去安排些人手,随本宫一同前去。”

    “是。”齐明烟稍作思考,叫上于鲁和小高几名官差,又叫上十娘和少女们,都是可信的人。

    云池和叶雪尽坐马车,其余人骑马跟在两侧和后面,朱厌则在前方带路。

    朱厌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瞒不住,他何苦要瞒这一遭。

    有这么一茬,往后恐怕更难被重用了。

    哎,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除了追随叶雪尽,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竟真有仙人存在,还独独只眷顾长公主,害得他老底都没了。

    马车里,云池眸光熠熠地望着叶雪尽,压低声音道:“你好厉害。”

    三言两语就诈住了朱厌,不愧是智计卓绝的长公主。

    就这脑子,当初若是想争皇位,哪还有狗皇帝的事儿。

    叶雪尽面上却没有喜色,眼神淡淡道:“攻心为上,只是幸运罢了。”话音一顿,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驸马的未卜先知也与吴蝴一样吗?”

    云池轻咳一声:“差不多。”

    吴蝴梦中窥见未来之事,也挺玄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改变了叶雪尽的死局,所引起的蝴蝶效应。

    叶雪尽深深地看她一眼,没有再追问,转而叮嘱道:“待会儿,驸马找机会把黑火药都收起来吧。”

    她不是傻子,自然想得到朱厌为何留这么厉害的一手,无外乎就是坐山观虎斗,想黄雀在后。

    既然朱厌有这个胆子坐黄雀,那就要做好被猎人折断翅膀的准备。

    她今日就要把那雀儿的翅膀都折了。

    一行人径直出了城,往大山的方向赶去。

    在深山里行了半个时辰,朱厌才勒马停下。

    “殿下,到了。”

    叶雪尽和云池对视一眼,下马车后都没有出声。

    朱厌登时也不敢乱开口了,闷头走到一处山壁前,用手按了几块凸起的石头。

    只见山壁像门一样展开,里面灯火通明,还有几十名握刀戒备的士兵。

    见是朱厌,士兵们才收起刀,抱拳道:“大人。”

    朱厌朝他们摆摆手:“都退下。”而后,他转头看向叶雪尽,“殿下,这些人都是微臣最信赖的亲卫,不仅负责看守,火药也是由他们制作出来的。”

    说罢,他紧张地看着叶雪尽,无端地感到一阵心悸。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前面带路。”

    好在叶雪尽只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别的指示。

    朱厌心里一松,走开一段距离,他猛地回过头来:“殿…殿下?”

    这些人怎么不跟上来?

    叶雪尽微微勾唇,声音清晰且坚定:“烦请仙人缴械。”

    云池一听这话,立时凝神。

    下一瞬,士兵们瞬间就失去了所有武器和盔甲,连鞋帽都不翼而飞。

    叶雪尽看着朱厌,一字字道:“一个不留。”

    “是。”于鲁和十娘等人一拥而上,结果没有任何意外。

    面对手无寸铁的士兵,他们跟手切西瓜一样,顷刻间便结束了战局。

    眼瞅着最信任的亲卫全部倒下,朱厌吓懵了:“殿下。”他惊呼一声,跪地连声求饶,“殿下饶命,微臣不敢欺瞒殿下,微臣真打算今日就详细回禀的。”

    于鲁不用吩咐就把刀架在了朱厌的脖子上,押着他起来。

    “带路。”叶雪尽又吐出这两个字,命众人继续上前。

    朱厌惊得嘴角直抖,脚都有些不稳了,不,他不能死。

    他要自救!

    第112章 她需要一个明白人

    可怎么自救呢,怎么自救……

    “微臣家中有无数金银财宝,火药的配方也是微臣研究出来的,微臣知道很多,微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微臣知错了,殿下饶命啊……”

    生死攸关之际,朱厌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管抬高自己的价值。

    因为他知道,有用的人,才能活下来。

    否则,这山洞必是他的葬身之地。

    叶雪尽微微抬手,示意众人暂且不动:“是吗,朱大人都知道些什么?”

    她的语气听起来仍旧很冷,态度并没有因此发生一丝一毫地转变。

    朱厌自然听得出来,也因为听得出来,心里更怕,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都交出来以表忠心。

    这种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要活着,活着才能吃饭,才能享乐,才能有以后。

    “回殿下,微臣还知道怎么制冰,怎么制琉璃,粗盐怎么提纯,还有更为成熟的冶铁术。”

    朱厌说着,稍稍冷静了些,思绪也清晰起来。

    盐铁是古代最为重要的生存和作战物资,他说完这两样,便及时打住了话头。

    这些应该够了。

    如他所料,叶雪尽的语气略微缓和了些。

    “带路吧。”

    “哎,就在前面。”朱厌悄悄松了一口气,脚步也稳当了些。

    身后,云池也默默舒了一口气。

    确定了,这位朱长史八成也来自现代,还是个理科生。

    想到这些,她握住叶雪尽的手,轻轻捏了捏,缓缓点了点头。

    意思是,这人先留着。

    叶雪尽会意,在看到一排排成箱的黑火药后,淡声吩咐道:“都过来看看。”

    “是。”齐明烟带头,领着众人上前,凑到了一箱箱火跟前。

    同一时间,叶雪尽也握了握云池的手指。

    云池秒懂,留意着时机,在众人都看过之后,她微微凝神。

    满地的火药霎时消失无踪。

    众人怔住,云池也佯装惊呆的样子。

    只有叶雪尽一脸从容,“仙人已代为保管,回吧。”

    朱厌的牙都要咬碎了,没人告诉他,这世界真有神明啊!

    简直太坑了,他这些年的努力和蛰伏就是个笑话。

    什么一世枭雄,什么角逐天下,全是笑话,全都为别人作嫁衣。

    回程异常安静。

    马车里,叶雪尽沉默不语,云池也若有所思。

    齐明烟手指攥了攥衣袖,迟疑良久,到底是没有开口。

    但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庇护殿下的仙人,恐怕与驸马有些渊源。

    甚至于,那所谓的仙人就是驸马。

    叶雪尽回神,留意到齐明烟的神色,开门见山道:“明烟都看明白了吧。”

    齐明烟浅浅一笑:“殿下并没有瞒我的心思,我若再看不明白,岂不是辜负殿下的信任。”

    若不然,她不会只挑信任的人跟来,也不会带大家离火药那么近了。

    叶雪尽点了点头:“疑人勿用,用人不疑,本宫自决意信重明烟,便没打算瞒你。”

    最初,她只吐露驸马也能通仙人,后来,她也没有再遮掩。

    比如昨日清晨出发之前,木屋里,只有她们三人。

    叶雪尽毫不避讳地朝云池点头,地上便凭空出现了背包和连弩。

    她确实是有意想让齐明烟看明白。

    齐明烟也的的确确明白了她的深意,“殿下放心,我自竭尽所能。”只要她还活着,定会竭力护驸马周全。

    叶雪尽扬唇:“有明烟这句话,本宫便放心了。”

    班底初定,她便明示众人,齐明烟是能代她发号施令的军师。

    她需要一个脑子、手腕和地位都非同一般的明白人,知晓云池的重要性。

    如此,在她顾不上的时候,在有可能出现的混乱之际,齐明烟便会一心护着云池,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听她们说到这里,云池握紧叶雪尽的手,心里满是动容。

    她也懂了。

    这是叶雪尽在能力之内,为她所做的保障。

    叶雪尽回握云池的手,语气放柔:“驸马除了收放物资的手段,还可以呼风雨,唤雷电,往后若有必要,你们也好及时商量。”

    该说的,她都说了,有些她自己也一知半解,就没必要说了。

    齐明烟愣了下,惊讶地看向云池:“驸马真乃神人也。”

    连风雨雷电都能召唤,简直与仙人无异。

    不过,都有这等神通了,还需要旁人保护吗?

    齐明烟心里生出一缕疑惑,很快又了然。

    一来,仙人兴许也有自顾不暇的时候,二来,殿下是关心则乱。

    她往后多上上心便是。

    云池矜持地笑笑,什么都没有补充。

    她对叶雪尽尚且有所保留,对齐明烟就更不可能交底儿了。

    交代了这些,叶雪尽才言归正传:“关于处置朱厌,你们怎么看?”

    齐明烟微微沉眉,神色有些凝重:“朱厌为人虽奸猾,但也不失为酷吏能臣,在乱世,这种人大有可用。如今既绝了他的后路,也当考虑稍加重用,殿下以为呢?”

    不得不说,朱厌最后的自救很成功。

    火药配方,制冰制琉璃,还有盐、铁。

    这几样中,任何一个都足够保他活下来。

    而且羊州各方人马,暂时都还认朱厌这个长史,眼下也不宜取其性命。

    这些,叶雪尽当然也想得到,“他所说的那些本事,一时之间难以查证,本宫只怕他虚与委蛇,包藏祸心。”

    她知道现在不是杀朱厌的时候,但若是用,她也不能完全放心。

    而且怎么用,用在何处,也需好生思量。

    见她们两个都陷入沉思,云池心中一动:“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叶雪尽和齐明烟不由都看向她,眼底皆是不解。

    云池继续道:“我可以查证他是真心归顺,还是敷衍了事,你们若信我,便让我单独与他聊一聊。”

    齐明烟下意识地去看叶雪尽,事关驸马,自然是殿下拿主意。

    叶雪尽静静看着云池,隐隐地,她直觉云池的来历与朱厌之间似存在着某种联系。

    驸马不愿与她说,但肯为她去验证朱厌所言真假。

    这是好事。

    因为秘密一旦有了除自己以外的人知晓,便不再是秘密了。

    她不会勉强云池,但她可以撬开朱厌地嘴

    思及此,叶雪尽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之前答应过云池,不去追问。

    可此时此刻,她却无比想要了解自己的驸马。

    面对云池的不坦诚,她无法再无动于衷。

    可她又怕自己太过执着,反而弄巧成拙。

    叶雪尽默了默,握紧云池的手:“既有办法验证,此事便劳烦驸马了。”

    云池笑笑:“你相信我就好,放心吧。”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城,很快便驶进刺史府。

    时间也到了正午,羊州多是阴天,今日也不见太阳。

    一如朱厌此刻的心情,沉闷无光。

    “驸马与朱大人就在书房说话吧。”

    叶雪尽话音一落,朱厌便茫然看向云池,驸马跟他说话?

    说什么话?

    听这意思,殿下和军师还不跟着?

    云池点点头,率先走进书房。

    朱厌愣了愣,忙跟了进去。

    云池回身,冷冰冰道:“把门关上。”

    朱厌依言照做,失去了所有底牌,又失去了最信重的亲卫,他现在极度不安,老老实实地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了。

    云池打量他一眼,“你会制琉璃?”

    朱厌抬头,忐忑道:“是。”

    “把琉璃的配方写下来。”

    “是。”

    趁朱厌在写,云池手往后一背,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张纸,收入袖中。

    这是上次从齐明烟口中得知玻璃瓶很值钱后,她后面给叶雪尽塞压缩饼干的时候顺嘴许愿的奖励。

    原本是打算等到离开的时候,再交给叶雪尽,为好聚好散做准备。

    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

    朱厌写好,便连忙让出位置。

    云池走到书桌前,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拿出那张纸,也不在意朱厌的目光,直接往桌上一放,仔细比对。

    原料、配比和步骤基本都没有问题。

    她把两张纸叠在一起收好,看向朱厌:“配方是对的。”

    朱厌心中庆幸的同时也在疑惑,据他所知,大韶并没有掌握制玻璃的技艺,这位驸马从哪里得来的配方,竟能一一比对。

    “驸马明鉴,微臣对殿下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云池心中有了数,冷冷一笑:“你倒是再有二心试试,我敢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晚上的月亮。”

    这羊州少见太阳,但月亮很常见。

    “是是是,微臣自是不敢。”朱厌心里苦哈哈地,嘴上无有不应。

    云池沉思一会儿,到底还是歇了念头,不管朱厌是不是现代人,她一旦试图验证,就会暴露自己的来历,那样还是不妥当。

    “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本驸马提醒你一句,无论是制琉璃还是制冰,亦或是火药和盐铁,早就有人把方法献了上来,我们只是无从参考,也抽不开身去研究,才一直搁置,明白吗。”

    言下之意,若你敢有小心思,比对时出现问题,那你就真的完了。

    朱厌反应过来,忙答道:“微臣明白,多谢驸马提点。”

    听到云池这番话,他心里震惊不已,一会儿寻思大韶国是不是还有人跟他一样,也是从现代穿越来的,一会儿又琢磨驸马为何会提醒他。

    难道是示好?没道理啊……

    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云池已经出门把两张纸一起交给了叶雪尽。

    有了这个答案,叶雪尽也知道该怎么处置朱厌了。

    “本宫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这几日就好生待在你的长史府,把你所说的东西都写下来,研制出成品,再来刺史府见本宫。”

    “是。”朱厌应了一声,主动提议道,“微臣府中的金银财宝,今夜就送来刺史府,可好?”

    第113章 满室旖旎

    叶雪尽闻言,神色不变:“明烟,你带上人去,直接运送至府衙库房。”

    虽然让云池去更方便,不管多少,一应收起来便可。

    但那样对云池来说并不妥当,尤其是对上朱厌这种圆滑狡诈的。

    目前,她只信得过齐明烟。

    不是说别人不可信,比如梅兰竹菊松,少女们自然也是可信的。

    可她们到底还年轻,平时还好,万一紧要关头做不到滴水不漏,知晓内情对她们来说没有什么益处,反而增添不必要的风险。

    “是。”齐明烟从善如流地应道。

    朱厌面上笑着,心底边却不停地冒着苦水,有人跟着,他那地库一开,是半点也私藏不了了。

    待他们离去,叶雪尽便命人送了份午饭去厢房,给吴蝴。

    房间里,没了外人,叶雪尽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微微仰头,阖了会儿眼睛。

    云池见状,轻声问道:“是不是累了,到床上歇会吧。”

    这一上午,叶雪尽又费精神又费体力的,她只是跟着稍做配合,都觉得累。

    叶雪尽睁开眼睛,眸光茫然:“本宫坐一会儿便好。”说罢,她又闭上了眼睛。

    她只是觉得心累,脑子里也乱得厉害,因为朱厌的祸心,因为云池的不坦诚。

    云池见状,轻手轻脚地把暖炉挪到叶雪尽身边,便去了外间。

    她轻叹一声,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瓶果酒,自斟自饮起来。

    与叶雪尽认识这些日子,又朝夕相伴,彼此之间已很是了解。

    云池当然看得出叶雪尽的迟疑与克制,迟疑她的秘密,也克制于她的秘密。

    其实她心里也很乱,不知道该不该说,又从何说起。

    淡淡酒香在屋子里散开……

    不一会儿,叶雪尽便从里间走了出来,坐到云池身边,眼神已恢复清明。

    云池见她要倒酒,伸手拦了拦:“你才来月事,不宜饮酒。”话落,她握住叶雪尽的手,塞过去一块压缩饼干。

    叶雪尽手指一顿,接过来后,就见云池又拿出一个杯子状的容器,里面盛满了不知名的液体。

    “这叫奶茶,热的,你喝。”

    云池往她手里一递,自己仍旧喝酒。

    叶雪尽喝了一口,奶香浓郁,茶味醇正,口感很是丰富,热乎乎地暖到了心里。

    她不由牵了牵唇,又喝了几口,“驸马有心事?”

    云池点头,没有否认。

    叶雪尽又喝了两口奶茶,“驸马可愿与本宫说说?”

    云池喝光杯中的酒,又拿出一瓶给自己满上,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的来历?”

    是好奇的吧,她感觉得到,尤其是今日。

    叶雪尽心跳滞了滞,面上没什么情绪,淡淡道:“本宫好奇,驸马便愿说吗?”

    不只是来历,她好奇这个人的所有……

    若是旁人,她可以命人去查,若是敌人,她甚至可以使些手段。

    可这个人是她的驸马,她纵有万般手段,也不能使。

    思及此,叶雪尽默默喝奶茶,仍旧热乎乎的,可心头却有些发凉。

    父皇不是没提过把那个位子给她,她拒绝是一方面,父皇的犹豫也是一方面。

    想来父皇和母后私下里是商议过的,因为母后曾有意无意地提点过她,皇家无情是外人的看法,但也是实情。

    因为一旦坐上那个位子,便要抛却很多个人情感,纵使有情也要放在最后。

    朝堂和百姓永远都是第一位。

    她那时候怎么说得来着,哦,她说:我不喜欢看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我想轻松些,若遇到心悦之人,便好生用心去爱。

    或许就是因为那些话,父皇和母后知晓了她的心意,没有再提皇位的事。

    可到头来,却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纵使她不争,她的皇弟也不会信。

    父皇和母后应该早就料到了吧,所以才安排了那么多,临终都在为她操心费力。

    正如她此刻的心绪,就是问上驸马一句,都要斟酌良久,她做不到无情。

    见云池只是饮酒,不吭声。

    叶雪尽有感而发,语速比平时缓慢道:“驸马不想说便罢了,便如本宫生在皇家,注定了身不由己,可惜,我醒悟得太晚了。”

    以至于被逼到这个份上,无端牵累了许多人。

    云池听懂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沉默片刻,才道:“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太多因果,就算你当初去争,争到了那个位子又如何,你一生都在皇城,不知这人间疾苦,也没多少意义。”

    她反倒觉得叶雪尽现在醒悟正好,见到了女子的诸多不易,领会到了百姓的各般苦楚,知晓似羊州这般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是什么境况。

    往后坐到了那个位子,才能真正地为民解忧,才能把政令落到实处。

    叶雪尽轻轻摇头:“还是不一样的。”

    至于怎么不一样,她没有说,个中滋味与领悟,或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局外人,始终无法感同身受。

    云池也没有再劝,又喝完一杯酒,再次取出一瓶酒。

    正要再倒一杯,却是换叶雪尽来拦她了。

    叶雪尽握住她的手腕:“驸马,莫要贪多。”喝多了伤身。

    云池笑笑:“这酒没什么酒味儿,就跟十松说的一样,跟喝水差不多。”

    她眉眼含笑,脸颊染了些许绯红,神情也不似往日平和又淡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深沉和热忱。

    叶雪尽手指松了松:“最后一杯。”

    云池笑着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满上:“总要喝完吧,这才是最后一杯了。”

    叶雪尽抿唇,蹙眉吐出两个字:“云池。”

    这人看似没有醉,但实际上多少又露出些醉态了。

    云池顿时笑弯了眉:“怎么,平时叫人家亲亲驸马,现在都连名带姓的,到底是感情淡了,哎。”

    “本宫没有…”话戛然而止,叶雪尽倏然红了脸,她说不出“亲亲驸马”这四个字,只是在脑子里过一遍,便觉得羞耻莫名。

    气氛陡然热络起来,什么忧愁什么感慨都散了。

    云池只是笑,杯子递到嘴边,到底是没有再喝。

    “好吧,我不喝了,都听殿下的。”

    她觉得脑子忽然晕乎起来,许是微醺了。

    她在现代极少喝酒,因为知道自己的酒量不怎好。

    在喝酒一事上,云池认为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要有度。

    可以微醺,但不能醉。

    不然容易误事,也让人觉得不够稳重。

    比如此刻,她觉得那个度到了,差不多可以停了。

    叶雪尽听她这么说,神色缓了缓,耳朵依然有点烫,便没有作声。

    恰在此时,没有反锁的窗子被吹开,凉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带着湿漉漉的潮气。

    下雨了。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对视一眼,干脆一起走到窗前,一人推半扇,一起关了窗。

    风停了,雨声被隔绝,也变小了。

    但房间里却因为那阵风,似布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让人觉得潮湿。

    “马上就是腊月里了。”叶雪尽兀自呢喃一声,见云池站在原地揉眉,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是不是有些醉,进去躺会儿吧,待会儿吃午饭了,我再叫你。”

    云池点点头,由着叶雪尽把自己扶进里间,她确实感觉有一点头晕。

    等她到床边坐下,叶雪尽便松了手。

    云池眨眨眼,鬼使神差地搂住了她的腰,胳膊稍稍用力,把人抱在怀里。

    叶雪尽一时不察,跌坐在她腿上。

    “我…”云池眼神迷离,脑子里一片混沌,有什么念头在游走,又让人抓不住。

    但动作却比脑子快一步,望着叶雪尽的眼睛,望着那诱人的红唇,她不自觉地收紧胳膊,拉着人往床上躺去。

    云池眸光深了深,握住叶雪尽的手腕,顺势把她的两只手举过头顶,压在床上。

    她无意识地吞咽一下,低下头去。

    叶雪尽恍惚闭上眼睛,心跳仿佛贯穿全身,就连被压住的手腕都能感受到心头的颤动,一处都觉得发麻。

    唇齿相接,满室旖旎。

    柔软,温热。

    欲罢不能……

    一吻罢,云池略微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叶雪尽那双似是染了热气的眸子,含情脉脉,魅意丛生。

    叶雪尽也在看着云池的眼睛,看着那眼睛里翻涌着的渴望,炙热又黏稠。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敲门声。

    “殿下,驸马,该用饭了,军师也回来了。”是漱石的声音。

    叶雪尽睫羽颤了颤,双手动了动,不仅没有得到自由,手腕反而被更用力地扣住。

    她呼吸滞了滞,“莫要让人久等。”嗓音喑哑又绵软。

    云池呼吸沉了沉,眼神更为幽深,张口,声音也透着低沉。

    “怎么,真连驸马都不叫了。”

    叶雪尽轻咬唇角,脑子骤然空白,指尖攥了攥,又闭上眼睛。

    “驸马,驸马……”

    红唇翕动,一声一声地轻唤,摄魂夺魄。

    云池久久没有动作,叶雪尽不由轻轻抬眸,“驸马…唔……”

    她所有的感知又被磅礴的心跳席卷。

    外间,敲门声又响了几下,便识趣地停了。

    叶雪尽手指伸了伸,掌心里只有虚无,就像她无处安放的心,在无措中被拉入未知的深海……

    忽地,扣住她手腕的手挪开,转为压实她的掌心。

    十指相扣,心仿佛也有了归处。

    “驸马…”叶雪尽无意识地呢喃一声。

    云池动作顿住,在她颈侧平复着心跳与呼吸。

    “我知道,我只是想亲亲你。”

    她可能真的有点醉了,心里突然空得厉害,急需抓住什么来填补。

    比如,一个吻,嗯,又或者是两个吻。

    第114章 本宫没想…

    叶雪尽似未曾回过神来,微微仰着头,眸光怔然。

    云池平静下来,伸手抚在她的小腹处,轻轻揉了揉:“有没有不舒服?”

    “无碍…”叶雪尽欲言又止,只是亲吻和……她并无不适。

    可嗓音却隐隐发颤,语气也格外绵软。

    云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她搂在怀里,闷闷道:“别说话。”

    这样的语调太勾人,她有点受不住。

    叶雪尽听懂了,她勾了勾唇,牵住云池的手指,放到自己的下颌处蹭了蹭。

    她是不说话了,可这样的动作比说话还要命。

    云池呼吸微紧,更用力地把她搂在怀里。

    “不能再继续了,过几日再…再…”

    叶雪尽倏然红透了脸颊,“本宫没想再……”再继续。

    话轻飘飘地,似是羞着了,云池不由笑了笑:“好,我知道你没想,是我总忍不住想。”

    叶雪尽沉默,她感受到了,这个人方才还用膝盖去撑开她的腿,虽然隔着衣服,虽然只有几下不轻不重地摩擦,但也让她双膝发酸,脚腕酥麻……

    想着想着,耳朵和脸颊都烫了起来。

    她的心跳又乱了。

    “驸马,该用午饭了。”叶雪尽推了推,起身下床。

    云池“嗯”了一声,没有跟着起来。

    她这会儿酒劲上来了,头昏沉得厉害。

    叶雪尽回头打量她一眼,仔细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推开门,雨声淅淅沥沥,落在石板砖上。

    冷风拂面,终于也吹散了耳朵和脸颊上的热意。

    漱石和齐明烟一左一右立在门侧,见她开门出来,齐齐唤了一声,“殿下。”

    叶雪尽略一点头,先朝漱石吩咐道:“把饭送到书房,明烟陪本宫一起用饭吧。”

    话音一顿,她又补了句,“让厨房给驸马留一份饭菜,先温着。”

    “是。”

    饭后,叶雪尽喝了半盏茶,才说起正事,“本宫觉得,吴蝴那边是个机会。”

    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便劝降陌州,等宜郡主带着曹州卫在西南起事。

    羊州,陌州和曹州,整个南境就都掌握在她们手里了。

    齐明烟深以为然:“只是吴刺史那边,我们并不了解,把希望放在吴蝴一个人身上,恐怕不妥。”

    毕竟吴蝴自己都说了,爹娘并不信她的梦话,她才悄悄离家,来找梦中的那个变数,也就是叶雪尽。

    叶雪尽认真思索片刻,微微一笑:“兴许不用多做什么。”

    “殿下此言何意?”

    “流放队伍抵达羊州的前一晚,曾有人暗中示警……”

    叶雪尽把那晚发生的事讲述一遍,当时她并没有多少头绪,此刻再细细想起,才找到了方向。

    皇帝命人截杀,羊州这边收到了密旨,不得开城门相助。

    这一点没问题,可神秘人留书提醒的内容不止这些。

    除了不要往前以外,还让他们也不要往后,告诉他们进山才有活路。

    齐明烟听罢,恍然大悟道:“当时的陌州应该也收到密旨了,跟羊州一样,不得开城门。”

    所以,那个送信的神秘男子极有可能是陌州那边的人。

    甚至就是吴刺史的人,毕竟能知晓密旨内容的人,身份都不一般。

    比如朱厌,比如已死的周刺史,可他们都不像做过这件事的人。

    不然,应当早就表明了。

    那就只剩下陌州的那位吴刺史了。

    叶雪尽点头:“本宫在想,吴蝴能找到羊州来,兴许是一种试探。”

    被爹娘认为在病中的女儿,还是在戒备森严的陌州刺史府,怎会那么顺利地离家,还一路找到这里,而陌州那边到现在都没有找人的消息。

    齐明烟一点就通:“吴刺史安排了人,暗中护着吴蝴!”说罢,她主动请示道,“要不要让十娘悄悄带人去看看。”

    十松虽然也警觉,但各方面经验都比十娘欠缺一些,若真有人在暗中观察,十松未必能发现。

    叶雪尽点头,“也该再见见吴蝴了。”

    “明烟明白,还请殿下静候佳音。”

    齐明烟出了门,先去找了十娘,小声吩咐一番,便去见了吴蝴。

    这边,叶雪尽站在窗前看了看天色,羊州的雨一阵一阵的,来得快,去得也快,眼下已经停了。

    瞧见远处有人端着饭菜走过,她无意识地扬唇,应是驸马醒了。

    叶雪尽转身就想回房,走到门前又生生停住。

    她轻扣胸口,感受到自己加快的心跳。

    驸马吃过饭应该会来寻她吧……

    另一边,云池没睡多久就醒了。

    开门看到漱石守在外面,她还没说什么,漱石就先开了口。

    “驸马稍侯,奴婢这就命人把饭菜端来,殿下一早就吩咐了……”

    漱石有意多说了些,她家殿下既然心悦驸马,那么不管为驸马做了什么,都要让驸马知道才对。

    只说不做不可取,只做不说也不可。

    殿下脸皮薄,心里再惦记,不让驸马知道怎么行。

    那就让她来说吧,谁让她是殿下最贴心的女诸葛呢。

    云池听了漱石的话,确实也有所触动。

    有一个人惦记着你是否安睡,是否饭饱,只是想想就觉得心口发暖。

    这种感觉促使她想早点见到叶雪尽。

    于是,云池快速吃完饭就问道:“殿下呢?”

    “回驸马,殿下这会儿在书房呢,驸马快去吧。”漱石笑吟吟地应道。

    瞧瞧,这就是效果。

    不愧是她,女诸葛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云池矜持地点点头,转身,脚步轻快。

    还没走到书房,她就已经看到了立在窗边的人。

    叶雪尽正站在窗边,静静地望着外面。

    云池不由加快了脚步,却还是被人抢了先。

    十娘带着一名中年男子先敲响了门,窗边的人也走开了。

    云池想了想,干脆等在了外面。

    “拜见驸马。”十松略晚一些赶过来,见到云池,像模像样地躬身打了个招呼。

    云池示意她不必多礼,随口问道:“你跟十娘出门了?”

    瞧这一身都湿漉漉地,鞋子和裤腿上满是泥泞,还是冒雨出去的。

    十松神色一黯,又立即振作起来:“军师吩咐十娘去府外转转,说是那位吴小姐身后可能跟了人,我就跟十娘一起去了,没想到真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先前是我大意了,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小心……”

    而且那个男子一问就承认了,他是来保护吴小姐的。

    十娘说长公主要见他,他也没拒绝。

    眼下,人已经跟着十娘在书房里了。

    云池闻言,回头看了眼书房的门,想到那个中年男子,总感觉身影有点眼熟,但她又确定自己没见过那般长相的人。

    第115章 驸马不信本宫吗?

    就在这时,齐明烟也从吴蝴那里回来了。

    见云池和十松都站在门外,她先朝云池见了礼,便看向十松:“有发现吗?”

    “有,十娘姐姐已经带人进去了……”十松又复述了一遍发现中年男的经过。

    齐明烟缓缓点头,知晓叶雪尽正在里面问话,她也在门外等了起来。

    下一瞬,书房门就打开了,走出来的却只有十娘一个人。

    “拜见驸马,见过军师。”十娘行过一礼,站到十松身边。

    云池微微蹙眉:“殿下要单独问话?”

    “是那人要单独与殿下回禀。”十娘老实答道。

    云池一听这话,想也没想就推门走了进去。

    有些话,十娘不能听,她能听。

    最重要的是,叶雪尽不宜单独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万一是个来者不善的怎么办,虽然叶雪尽的死劫已经过了,但她还是不放心。

    书房里,中年男子一看到有人进来,便及时住嘴,眼底划过一抹惊奇。

    这种时候,敢贸然打断长公主问话的人,身份恐怕非同一般。

    叶雪尽的话也验证了他的猜测:“驸马不是外人,吴统领继续说。”

    原来中年男子是曹州刺史府的护卫统统,也是吴刺史最倚重的心腹。

    云池打量吴统领一眼,想起来了,流放队伍抵达羊州的前一晚,那个留书示警的神秘男子,就是这般魁梧的身形。

    原来是曹州刺史府的护卫统领,看来那位吴刺史早就有心示好。

    不出所料,吴统领开口就提起了那晚的事:“刺史大人身边有羊州的暗探,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得命卑职悄悄出城,留书示警……”

    眼下则是收到了羊州的消息,放手清理门户后,这才派他来接洽。

    至于护送吴蝴一起过来,是凑巧了,也是一份诚意。

    叶雪尽听完,沉思片刻,让吴统领暂时在书房外等一等。

    顺便把齐明烟叫了进来。

    齐明烟虽没有那一晚的经历,进门看到叶雪尽的神色,也猜到了。

    书房里没有外人,她直言道:“看来曹州那位吴刺史是未雨绸缪。”

    叶雪尽手书一封,走到齐明烟面前:“本宫想探一探那位吴刺史的底,明烟可有信心?”

    齐明烟接过书信,欣然应了。

    叶雪尽想了想,多叮嘱了一句:“带上几个信得过的。”

    虽说不斩来使,那位吴刺史又有心投诚,应当没有什么危险,但还是要带几个自己人,若有什么万一,也好报信回来。

    “是。”齐明烟应道,带上几个人和吴统领一道去曹州了。

    这边,云池见叶雪尽面色有些严肃,不由问道:“担心那位吴刺史?”

    叶雪尽轻轻摇头,若有所思道:“吴刺史应是个聪明人。”

    仅几眼观望,就能看得出流放队伍是以谁为主。

    且在知晓羊州的变故后,又果断派人,甚至把女儿都送了过来。

    可见那位吴刺史不仅敏锐,有远见,还很豁得出去。

    这样的人若没什么异心,自当重用,但此刻,她却不得不防,谁又说得准,吴刺史是不是第二个朱厌呢。

    父皇走后的这几年,养大了太多人的心。

    云池也琢磨出一些感悟来:“那位吴刺史看出了我们的意图,却没有露面,只暗中示警,未尝不是在权衡利弊。”

    等到她们稳住羊州局势,吴刺史再主动投诚,当时的好心示警,就成了雪中送炭。

    有勇有谋,且懂得自保,确实是个聪明人。

    听到她这些话,叶雪尽忽地笑了,笑得明媚又温柔。

    云池心跳快了几分:“怎么了,我说得不对?”

    叶雪尽眸光柔了柔:“驸马说得很对,本宫只是觉得开怀。”

    因为那一声“我们的意图”。

    “嗯?”云池茫然,不是在讨论吴刺史吗,这么严肃的问题,突然开怀什么。

    叶雪尽含笑不语,提起刚放下的笔,行云流水地在纸上写下两个字:我们。

    云池先是疑惑,而后恍然,她不确定道:“因为我说了‘我们’?”

    这有什么好开怀的?

    叶雪尽放下笔,深深地看她一眼。

    “驸马之前说过一句,‘按照你们的规矩’,你那话里把自己置身事外,好似与本宫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只知听到那句话时,很不喜。

    她总觉得,驸马与她们不同……

    这种不同,让她不安。

    所以,她听到这声“我们”,心中才忍不住雀跃。

    这一次,驸马把自己和她放到了一个世界里。

    云池陡然愣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跟叶雪尽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叶雪尽本来只是顺着情绪笑谈两句,见云池神色突变,还一副被戳中秘密的样子。

    她的心头猛跳几下,那股才散去不安又凝聚回来,变得更为浓郁。

    “驸马?”

    云池回神,眼神复杂地看向她。

    四目相视,气氛没来由得凝固起来。

    两厢沉默片刻,叶雪尽又开了口:“驸马可是有话要对本宫说?”

    声音又轻又缓,语气又淡淡地,似小心翼翼,又似浑不在意。

    云池张了张嘴,偏过头去,盯着窗户。

    “我…你吃午饭了吗?”

    叶雪尽手指无意识地紧攥,面上丝毫不显,气定神闲道:“吃过了,驸马呢?”

    云池仍旧盯着窗户:“我也吃过了,丸子汤不错。”

    “是啊,丸子汤不错。”叶雪尽心头凉了凉,想就此揭过这个话题,又压不住那些翻涌的猜测。

    她抿了抿唇,走到云池面前。

    “驸马为何不敢看本宫。”

    云池视线挪回来,讪讪笑了笑:“我哪里不敢看你了。”

    她强作镇定地看着叶雪尽,脸上却有些不自在。

    叶雪尽伸手,捂住那双闪烁的眼睛:“驸马可是不信本宫。”

    她看出了那双眼睛中的慌乱,迟疑。

    她也不喜。

    云池心底一叹,顺势把人搂在怀里。

    “叶雪尽,你不要问。”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良久,叶雪尽挣开一些,转过身去:“好。”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

    外面,十娘小声禀报道:“军师带了十松和几名女眷,于大人也去了。”

    叶雪尽面色淡淡地点点头,径直回了房。

    “殿下。”漱石一见她回来就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待看到她脸色不对,心里一慌,忙跟着进了屋。

    房间里,叶雪尽坐在桌前,闭着眼睛,面上显出疲惫。

    漱石没着急开口,站到她身后,似在公主府时一般,每每见她费神,就会给她揉揉肩。

    如此过了一刻钟,叶雪尽才睁开眼睛。

    “漱石。”

    “殿下。”

    “无事。”叶雪尽垂眸,又不说了。

    漱石眼珠子转了转,福至心灵道:“殿下可是因驸马而烦忧?”

    叶雪尽怔怔抬眸:“此话怎讲。”

    难道驸马的不同,连漱石也感觉到了吗?

    漱石登时打开了话匣子:“依奴婢之见啊,这种事不能着急,驸马以前是乞丐,整日都忧心能不能吃上一顿饱饭,哪里有闲心去想这些,没开窍也情有可原,但驸马的年纪也到了,只需稍加引导,而且奴婢觉得驸马现在对殿下也有点难分难舍的意味,那会儿一出门就问……”

    叶雪尽脱口而出道:“如何引导?”

    话一问出去,她就后悔了,因为她想到了。

    “当然是在那方面引导啊,殿下会吗,不是,奴婢是说,要不要找几本…”

    “不用,你退下吧。”叶雪尽及时打断了漱石的话。

    驸马的问题不是那方面……

    漱石以为她是害羞了,嘿嘿一笑,出门就去寻那春什宫么图了。

    身为殿下的女诸葛,当然要善解人意啦。

    第116章 不是和离书!

    太阳逐渐往西落,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云池一个人站在书房里,似逃避,似犹豫不决,久久没有动弹。

    她没有回房,仿佛这样拖着,就不用去面对叶雪尽的情绪。

    出乎预料的是,叶雪尽在傍晚时分推开了书房的门。

    她看了眼呆站在窗边的人影,便走到桌前,拿出火折子点燃蜡烛。

    烛火明亮,驱走了昏暗。

    云池也看清了那被烛光映照着的人。

    叶雪尽神色淡淡地,并没有什么情绪。

    对视一瞬,她垂眸走到书桌前。

    云池不自觉地盯着叶雪尽的动作,盯着她研墨提笔,从容淡定地写着什么。

    写完后,她又看过来,轻唤道:“驸马。”

    云池心里一慌:“怎…怎么了?”

    叶雪尽手指轻叩桌面,指腹下是那张刚写过东西的纸。

    “来看看,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云池愣住,补充?

    想到什么,她心头猛地一沉。

    是和离书吧,因为她的隐瞒,因为她的不坦诚……

    云池抬了抬脚,感到从未有过的沉重,可是为什么呢。

    她不应该感到轻松吗,她这一路所求的不就是一纸和离书吗。

    从此天高海阔,只爱自由与富贵,明明是她梦寐以求的。

    到底是为什么呢,她竟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心里酸涩莫名,也难受莫名。

    见她迟迟不走过来,叶雪尽微微一笑:“驸马这是怎么了?”

    云池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这个女人还笑得出来,果真是皇家无情。

    她索性不动了,语速极快道:“殿下放那里吧,我相信你。”

    不管有没有黄金,又给多少黄金,她都接受。

    反正储物空间里存了十几个空酒瓶了,按齐明烟所说,一个瓶子就价值千金。

    就算净身出户,她也不愁没银子。

    啊呸,什么净身出户!

    云池轻叹一声,不仅心里乱,脑子也越想越乱了。

    原来,她是不舍得这么快离开的,她也真的有点喜欢叶雪尽了……

    叶雪尽眼底划过一丝不解,“驸马还是看一遍吧,有什么不对,本宫也好修改。”

    云池默了默:“随你怎么写,我都接受。”

    她这会儿不想看,她怕自己没出息,看到和离二字再绷不住情绪。

    这个女人的态度那么随意,她若表现出在意,多丢人。

    叶雪尽听到这话,隐隐察觉到不对,但又不知是哪里不对,便坚持道:“驸马,此事非同小可,不容疏忽,还是劳烦你仔细检查一遍。”

    云池有点绷不住了,脱口而出道:“不过是一封和离书,有什么好检查的,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都接受就是了。”

    这一次,叶雪尽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她抿了抿唇,手指按在桌面上:“驸马很希望本宫写和离书吗,所以看都不看便认为这是和离书。”

    云池盯着地面,语气沉闷:“不是吗?”

    除了和离书,还有什么需要她补充,需要她检查的。

    叶雪尽垂眸,扯了扯唇角,笑意中满是自嘲。

    和离书,她在心里默念了一下那三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攥在一起。

    忽地,她抬眸直直地望着云池。

    “驸马还没回答,你很希望本宫写和离书吗?”

    所以,这个人在书房里待了那么久,便是在寻思和离书……

    云池想说没那么希望,可若这么说,就显得自己更不洒脱了。

    “是又如何。”

    叶雪尽眸光怔住,一颗心如坠冰窖。

    良久,她听到自己说,“不如何。”

    话落,她缓缓起身,朝云池扯出一抹笑,“驸马想怎样便怎样吧,怎么写都成,本宫也能全然接受。”

    说完这些,叶雪尽不再去看云池,步履从容地离开书房。

    云池茫然看向书桌,怎么又让她写,不是都写好了吗?

    蓦地,她快步走到书桌旁,拿起那张纸。

    【先浸泡草木灰,煮制成纯碱,再寻石灰石和……】

    这是……烧制玻璃的配方与步骤!

    而且还是将她拿出来的那份,与朱厌写的那份合并在一起之后的。

    不是和离书!

    云池愣了愣,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另一边,叶雪尽刚走到房门口,就遇到捧着书回来的漱石。

    漱石只顾着献宝,一时没注意到叶雪尽的神色,兴冲冲道:“殿下,奴婢找到了好些,有含蓄的,有大胆的……”

    “烧了。”不等她把话说完,叶雪尽便冷冰冰地吐出这么两个字。

    漱石眨眨眼,烧…烧了?

    “殿下…”话刚出口,她又及时住嘴。

    因为她已经看到叶雪尽冷若冰霜的脸色,甚至透着些惨白。

    漱石心里一突,忙把书揣怀里,跟着进屋。

    屋里,叶雪尽背对着门站立,身形笔直,端正。

    可漱石却从那身形里看出了难过与寂寥。

    她有心想问发生了什么,又知叶雪尽的性子定然不会说。

    殿下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待着。

    想到这些,漱石迟疑了一下,转身想退下。

    哪知脚步声刚起,就被叫住了。

    “漱石。”

    “奴婢在。”

    叶雪尽的话平静又沉稳,“本宫应以万民为重,应以天下为重,对吗。”

    “对。”

    “本宫不可耽于情爱,更不能强人所难,对吗。”

    “对。”

    “本宫还有许多事要做,许多许多重要的事……”

    “是。”

    “本宫肩负重任,知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是。”

    “漱石……”

    “奴婢在!”漱石打起精神应道,鼻子无端地酸了酸。

    叶雪尽语气里仍听不出起伏,“本宫不应难过,也不该执着于某一个人,对吗。”

    漱石张了张嘴,却怎么都说不出一声“对”来。

    叶雪尽的话还在继续,声音似乎起了些波澜,听着有些艰涩。

    “本宫明白了,你退下吧。”

    漱石抬脚,手摸到门框,又垂下。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跪地。

    “殿下心里若不好受,千万不要忍着,免得伤神伤身体,再者…想哭想笑都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该不该的,殿下……”

    “退下吧。”

    漱石颓然起身,她陪在殿下身边多年,自是了解殿下的。

    她知道殿下这会儿更想安安静静地待着,把那些情绪都压下去,就像先皇和太后相继驾崩的那些日子。

    殿下把自己锁在屋里,几日都不曾出门。

    好似那屋子就是一座山,殿下把自己压在了山下,孤零零地,没有任何声响。

    那样的殿下,让人心疼。

    可今日,就在刚刚,她仿佛又看到了那段时间的殿下,殿下又想把自己埋进山里。

    “漱石,殿下呢?”

    漱石恍惚抬头,看到云池的一瞬间,眼睛里迸发出别样的光亮。

    “驸马,你来得正好,奴婢也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了,瞧着像是难过得厉害。”

    云池脚步一顿,面上僵了僵,“是吗,我进去看看。”

    “等一下。”漱石脑瓜子急转,从怀里把那几本书拿出来,一股脑地塞到云池手里,“这是殿下让奴婢找来给驸马看的。”

    殿下的性子太矜持了,脸皮薄,现下又是这么个情况。

    她在书肆豁出脸去找来的春什宫么图,怎么能烧了呢。

    倒不如直接给驸马,兴许能用上呢。

    最好是今日就用上,小两口就该你侬我侬,好好在一起。

    云池诧异,叶雪尽让她看的书,什么书?

    不过,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

    她随手把书抱在怀里,敲了敲门。

    “退下。”只有两个字,声音冷凝。

    云池犹豫了一下,斟酌开口:“是我,我想跟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里面一阵沉默。

    就在云池以为叶雪尽不会再有回应的时候,门开了。

    第117章 她觉得不够…

    “就在这里说吧。”叶雪尽面色淡淡,眼眶却有些晕红。

    这是哭过了?

    云池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心头顿时沉甸甸地,酸疼难忍。

    “我来给你这个。”

    她一只手抱着书,动作显得有些不利索,从袖口的锦袋里取出那张纸。

    叶雪尽眼底有什么东西汹涌而过,又瞬间归于沉寂。

    她慢慢伸手,半途又加快速度,接过那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便转身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云池怔住,不是,她还没说话呢。

    “云池,保重。”

    低沉又喑哑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压抑又沉重,似克制着惊人的风暴。

    一声陌生的“云池”,让云池意识到自己也被误会了。

    “不是,我没写和离书,那是烧制琉璃的配方,我仔细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叶雪尽,你开开门,听我说好不好。”

    她心里一急,又敲起了门,动作比方才多了迫切。

    屋内,叶雪尽倚着门,眼角的泪水将落未落,怔怔打开那张纸。

    确实是烧制琉璃的配方,不是和离书。

    可为什么不是呢,不是说希望和离吗,不是说要走吗。

    为何还要来拉扯她的这颗心。

    她恍然抬头,逼退眼角的泪水,缓缓闭了闭眼睛。

    静默中,门又开了。

    “你想说什么?”叶雪尽的语气很淡,脸色明显变得苍白,似回到了初初相遇那几日,破碎又无助。

    云池一顿:“你先让我进去,我接下来的话很重要,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她想,她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应该多说一些的。

    叶雪尽点点头,转身走到桌前坐下,垂眸抱肩,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云池带上门,坐到她对面,顺手把书放到桌上后,又挪动椅子,坐到她身边。

    “说吧。”叶雪尽的语气透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手指却悄悄攥起,在衣服上抓出凌乱的褶皱。

    她忽又抬头,脖颈后仰,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轻微地颤抖起来。

    “驸马,本宫又不想听了。”

    她的声音很淡,也很冷,把所有难以克制的情绪都压在了冰冷的语调下。

    云池哑然,心里只觉得乱,兵荒马乱一般,无从整理。

    就在这时,叶雪尽直直地看了过来。

    那双好看的眸子较往日幽深,也较往日清冷,更较往日复杂。

    “驸马,本宫又想听了。”

    云池的心突然就提了起来,不上不下的,恍若无根的浮萍。

    她后知后觉地起身,走到叶雪尽身边,半跪着蹲下,轻轻搂住叶雪尽的腰,头也垂到叶雪尽的腰侧。

    “那你想从哪里听起,你慢慢问,我慢慢说,好不好。”

    叶雪尽视线落了落,看着她的发顶,唇角紧紧抿住。

    时间无声溜走,房间内一片寂静。

    无形中,好似有什么阻碍悄然散去,在她们之间渐渐淡去。

    半晌无言,云池抬头,微微一笑:“我腿有点麻了,我们去床上说好不好。”

    叶雪尽与她对视一瞬,偏过头去,红唇微启:“好。”

    云池登时笑得灿烂,手臂默默用力,顺势带着叶雪尽一起站起来。

    起身后,她也没有松手,半搂着叶雪尽朝里间走去。

    火烛啪啦一声,轻晃几下,变得更为明亮,透过敞开的门钻进里间,却又被半扇屏风挡住,刚好照不到床上。

    云池拥着叶雪尽坐到床边,光线昏黄中,她弯腰,握住那纤细的脚腕。

    叶雪尽脚背不自觉地绷直,想躲开,又怕踢到这人。

    迟疑间,鞋子已经被脱下。

    云池握了握她的脚,动作轻柔地抬起:“脚都凉透了,肚子还舒服吗。”

    叶雪尽双手扶着床,整个人都挪到了床上,眼底一片幽深。

    “尚可。”

    云池微一挑眉,自顾自地脱鞋上床,坐到了对面。

    她掀起被子,又松了松自己的衣带,再次握住叶雪尽的脚。

    叶雪尽似有预料一般,艰难吐出几个字:“驸马不必如此。”

    话音落下,脚底便感觉到柔软,薄薄的棉袜迅速就被温暖穿透,热融融地,似是能暖到心里去,让人感到熨帖。

    她无措地蜷了蜷腿,想挣开,又贪恋。

    眼里的情绪起起伏伏,最后化作晶莹的湿意。

    一张口,话却没有什么温度,隐隐还带着些自嘲,“驸马何必做出这般讨好的模样,本宫不是三岁幼童。”

    云池笑了笑,双手捂住她的脚背,并不接这个话茬,“体要安,脚先暖,你还来着月事,受冻不得。”

    叶雪尽咬住嘴唇,一时无言,无人知她心中复杂,无人知她心头动容。

    若这温情只有片刻,只属于离别前,那她无法拒绝。

    若这温情太长久,让人舍不得,那她想要自私一回。

    可她又怕做不到完完全全的自私……

    云池手指轻抚她的脚背,陷入思考。

    叶雪尽缩了缩腿,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住。

    她眼帘微颤,索性闭上眼睛,躺了下去。

    有点痒……

    云池也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更舒服些,双手仍旧把她的脚捂在怀中,隔着一层里衣,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暖意。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还是你来问吧,我慢慢讲,可能有点乱,因为我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

    叶雪尽默了默,放纵自己问道:“驸马来自何处,当真是乞丐吗?”

    她的语气轻飘飘地,但若仔细听,便知那些轻缓的嗓音里带着无数的忐忑。

    云池缓缓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来自异世,你可以理解为是另一个世界,与大韶国完全不相干,在那个世界里,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师,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夫子。”

    她在现代是一名高中语文老师,才入职没几天。

    叶雪尽倏然睁眼,面上难掩诧异,“驸马为何会来大韶?”

    她忍不住侧身,视线去寻云池,眼眸深处涌出浓浓的不安。

    这样一来,她便只有脚背还贴在云池的怀里。

    云池移了移手,贴住她的脚心,“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只知自己睡下了,醒来就发现在刑部大牢里,成了你的驸马。”

    叶雪尽心里更不安了,“那驸马还会回去吗?”

    云池诚实地摇头:“我也不知道。”语气一顿,她继续道,“说来凑巧,我在那个世界也叫云池,连长相和身量都跟现在别无二致,其中兴许会有什么关联吧。”

    她到底没有说出这个世界只是一部小说的话来。

    因为叶雪尽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每一个人都鲜活地存在着,她不忍心去说穿大韶国只是作者笔下虚构出的世界。

    叶雪尽活得那么认真,每一个人都那么用力地向前走着,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已经不重要了。

    云池心绪几转,无意识地摩挲手指。

    叶雪尽肩膀颤动两下,强忍着脚上的酥痒,声音闷了些:“驸马那些仙人手段又是什么说法?”

    那个世界的人都会这等神通吗,或许,那就是仙人的世界吧。

    云池又摇头,眉头稍稍皱起,“我也不清楚,在那个世界,我只是个普通人,与你们并没什么不同,你所说的那些手段,我是来到这里之后才拥有的,而且是在遇到你的那天……”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没有再隐瞒什么,把对朱厌来历的猜测也一并讲了出来。

    “……目前看来,朱厌应是来自与我相似的世界,并没有类似的神通,但也不可因此大意,还需对他多加观察。”

    叶雪尽沉默了,饶是她做好了许多心理准备,知晓云池与别人不同,也感到无比震惊。

    原来,驸马与她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云池见她不再问了,感觉她的脚也不凉了,这才挪开腿,把被角掖好,下了床。

    “驸马…”叶雪尽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轻唤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安。

    好似眼前这人转瞬便会消失不见一般。

    云池轻笑一声:“快躺下,好不容易才有些热气,我洗洗手就来。”

    叶雪尽耳朵一烫,面上闪过羞窘。

    这人方才一直在摸她的脚……确实需要净手。

    云池动作很快,回到床上,便与叶雪尽面对面躺在一起。

    她伸手摸了摸叶雪尽的眼角,轻声问道:“方才,是不是哭了?”

    叶雪尽抿唇,没有吭声。

    有时候,无言也是一种回应。

    云池手指轻移,揉了揉她的耳朵,语气里满是无奈与纵容:“我知道这些话说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也没想好该不该跟你说,直到我在门外看到你像是哭了…”

    话,欲言又止,藏起晦涩难懂的心情。

    看到叶雪尽泛红的眼圈,那一瞬间的她卸去了所有的顾虑。

    那瞬间,云池在想说了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她心疼了。

    她一想到叶雪尽独自在房中落泪,便止不住地心疼。

    那种疼很浅,却像一张网,密密麻麻地裹住了她的心。

    叶雪尽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眼角不知为何又酸涩起来,心里也胀胀地。

    “驸马若觉得为难,往后不必在意本宫就是。”

    “晚了。”云池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耳垂,“殿下应该早些说这话的,现在都晚了。”

    叶雪尽没有反应过来,“如何晚了。”

    云池却没有解释,手往下一挪,落在她的颈侧,倾身亲了亲她的唇角。

    如何晚了呢,她也说不明白,大约就像书上写的:当你对一个人感到心疼,便会开始破例,为了这个人不断破例。

    她想,自己那一刻的心境,便是如此吧。

    落下一个短暂的吻,云池刚要退开,又禁不住心头悸动,扯起棉被,盖过头顶。

    她觉得不够……

    轻轻柔柔地含住那诱人的唇瓣,深深吸吮,仍觉得不够……

    第118章 她认了

    云池沉浸在呼吸间似有若无的馨香里,清幽浅淡,诱人深陷。

    但她不能……

    云池猛地抬头,翻身挪开,握住叶雪尽的手,贴在嘴边,借以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怎么办?”她感觉自己好像走不掉了。

    叶雪尽呼吸尚未平复,眸光亦有些涣散。

    什么怎么办?

    她缓缓抬眸,不解其意地看着云池。

    “驸马…”话刚出口,叶雪尽便抿唇止住,耳朵蓦地烫了起来。

    云池呼吸陡然加重,因为那落在耳边的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慵懒,缱绻。

    媚意横生,勾人心魂。

    可是,她不能……

    良久,云池轻呼出一口气,微微用力攥住叶雪尽的手指,语气里满是挣扎。

    “你让我怎么办。”她真的还能走掉吗。

    叶雪尽回神,眼底又升起疑惑。

    “驸马。”感觉自己的嗓音恢复一些,她才继续说道,“什么怎么办?”

    云池面上略一迟疑,又转为坦然:“如果真到了分离那天,万一我舍不得怎么办。”

    明明她们已经约好,她也打定了主意,最迟到叶雪尽回京,便是离开的时候。

    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未必能做到了。

    而今,叶雪尽只是红了眼圈,她便忍不住心疼。

    待到离别日,她又如何能忍住呢。

    叶雪尽一怔,眼里闪过茫然。

    “分离…那天…是…何意?”

    她一字一顿,语调很慢。

    云池亲了亲她的手指:“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助你起事,你赠我黄金,事成之后便各奔前程。”

    叶雪尽眼帘倏地颤了颤,眸光变得幽沉。

    她木然抽回手,静静坐了起来。

    “怎么了?”云池跟着坐起来,看出她的情绪似有不对,关切问道。

    叶雪尽偏头,仔细打量云池片刻,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驸马一直都有离开的心思吗?”

    云池下意识地点头,这一点,她们不是早就达成共识了吗?

    叶雪尽眸光一凛:“那为何…”

    “为何什么?”

    “为何…”叶雪尽敛眉,白皙纤长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袖,“为何许诺会一直陪着本宫?”

    她的语气很沉,很沉,像被石头压住了嗓子,问得艰难。

    云池愕然,“我许诺?”她许诺过吗?

    等一下,不会是那时候吧!

    “我是说会陪着你,没说一直…”

    “驸马是在与本宫玩文字游戏吗?”叶雪尽冷声打断了她的话,眼神讽刺,“驸马既无心,又为何一再来招惹本宫。”

    那每一次亲吻,每一次相拥,都算什么。

    不等云池开口,她冷冰冰地追问,“很好玩吗,驸马觉得这样愚弄本宫很好玩吗。”

    云池愣愣地看着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是,她们不是你情我愿吗……

    叶雪尽见她不吭声,闭了闭眼睛,起身。

    “等一下,我们可能都误会了。”云池扯住她的衣袖。

    “放手。”

    云池心底一慌,手稍松了松,又更用力地抓住。

    “叶雪尽,我以为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成年人,各取所需。”

    她们不是在流放路上就说好了吗,还一再约好报酬。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她突然觉得脑子好乱,心也乱。

    叶雪尽冷冷地看她一眼,扯开衣袖。

    云池脑子里顿时空白一片,眼见叶雪尽就要走出去,她脱口而出道:“等一下,我们说清楚。”

    可叶雪尽并没有等她,脚步反而加快,眨眼间便去了外间。

    云池拧眉,慢慢回过味来,所以是她误会了?

    她以为叶雪尽是愿意只拥有这段过程。

    叶雪尽也误会了,以为她留下来想要个结果。

    想通关键,云池揉了揉眉心,忙起身追了出去。

    “叶雪尽!”

    在叶雪尽就要推开门的那一刻,云池及时冲了过去,攥住她的手腕。

    叶雪尽背对着她,唇角紧绷,眼神冰冷又脆弱,不肯回头。

    “本宫明白了,云姑娘不必多言。”

    云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转到她面前,“你明白什么了。”

    连“云姑娘”都出来了,她真的会谢!

    叶雪尽低头不去看她,“你我各取所需便好,至于…本宫并非贪图一时之欢的人,云姑娘请自重。”

    若不是存了跟这个人一生一世的念头,若不是认定了跟这个人相携白首的心思,她怎会任由这个人那般胡来。

    她实在是难以接受,她心里酸涩得厉害。

    酸涩又麻木,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云池轻叹一声,“我们把话说清楚。”

    叶雪尽一点点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本宫说得很清楚。”

    云池点点头,“我也说得很清楚,我只是误会了,我从未想过愚弄你。”

    叶雪尽垂眸不语,让人看不出情绪。

    云池握紧她的手,神情认真道:“我之前确实是没想好,我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你如果愿意,我想陪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算了,她放弃挣扎了。

    心动了就是心动了,她认了。

    叶雪尽怔怔抬眸,眼底透着审视:“云姑娘最好三思而后行。”

    不然她就当真了,她就绝不会再放手了。

    云池无奈笑笑:“那要我怎么说,你才信,不然我再想想?”

    叶雪尽面色一顿,又想抽开手。

    云池心中一定,干脆搂住她的腰,把人抱在怀里。

    “我想清楚了,我不走了,但我有一个条件。”

    叶雪尽闻言,眸光微动,淡淡吐出一个字:“讲。”

    “往后不能把我困在哪里,我的自由要有保障,还有就是,你若与我在一起,便只能与我在一起。”云池说得严肃,她不想困在宫墙里,她也不想成为后宫嫔妃之一。

    至此,她的底牌已经全部交出,她的心也被自己拱手奉上。

    若今后不能得偿所愿,她也认输。

    叶雪尽与她对视,眼底的冰冷褪去,转为幽沉:“这是两个条件。”

    云池收紧怀抱,下巴在她的耳侧蹭了蹭:“是,我有这两个条件,所以,殿下答应吗。”

    叶雪尽矜持地抬了抬下颌,平静道:“本宫暂且考虑一番。”

    云池扑哧笑了出来,“好,殿下一定要三思,切莫冲动答应。”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犹豫与纠结都是在浪费时间,她早该这么想的,早该这么决定的。

    如此,她便能早早心生欢愉。

    叶雪尽无声弯了弯唇,又压住,眼眸深出是真切又细密的笑意,明媚动人。

    这一次,她的神明是真的答应留下来了吧。

    不是也没关系。

    她给过神明离开的机会,她绝对不会松开手了。

    叶雪尽心底生出无边的愉悦,眼神愈发柔和,冷不丁地,她眸光微顿,落在一旁的桌子上。

    那几本书看着好眼熟……

    好像是这人方才随手放下的。

    “驸马,那几本书是?”

    “哦。”云池回身,牵着她的手到桌边坐下,“漱石给我的,说是你吩咐她找来让我看的,我还没来得及看。”

    说着,她拿起最上面那本,信手翻开一页。

    “驸马!”叶雪尽突然站起来,语气仓皇,“本宫还有事。”

    说罢,她转身大步离开,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云池呆了呆,发生了什么?那么大一个人,怎么转头就跑了。

    她心中微动,看向手里的书,第一页上只有几个字:初识十八式。

    这是……

    云池不由又翻了一页,登时睁大了眼睛。

    泛黄的纸张上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幅图,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还是立体的!

    她不敢置信地合上书,脑中闪过叶雪尽清冷矜持的样子。

    云池惊呆了,这确定是给她看的?

    叶雪尽吩咐的?

    没搞错吧?

    本着验证的心思,她又翻开几页,每看到一幅新的图,脑海中便闪过一次叶雪尽的样子。

    十八页图很薄,不一会儿就看完了。

    云池看得心口咚咚跳,啪的一声把书按住。

    她莫名心虚地张望几眼,起身迈出几步,又回头拿起那几本书,走到里间压在自己的枕头下。

    这才如释重负般地出了门。

    门外,漱石见她出来,关心地问道:“驸马,殿下这是怎么了,都不理奴婢。”

    她喊了两声殿下,叶雪尽都跟没听到一样,脚步匆匆的。

    云池轻咳一声,正色道:“没怎么,殿下往哪边去了?”

    漱石指了指书房的方向,“殿下的心情如何了?”

    方才,叶雪尽走得急,她都没看出来什么。

    云池睨了她一眼,没回答。

    漱石见她要走,忙又问道:“殿下不会是还在难过吧,驸马没哄一哄?驸马你这样可不行呀。”

    云池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她不行?

    “本来没事了,还不是你那些书闹的,殿下嫌我不正经。”

    话落,她开心地哼着小调,去书房了。

    漱石:!!!她有罪。

    不,她不信。

    “书是无辜的,肯定是驸马不行。”漱石喃喃一句,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定是这样。

    书房里,叶雪尽唇角不自觉地扬着,拿出那张被云池检查确认过的、写有琉璃制作配方的纸,行云流水地誊抄了一份。

    “殿下,吴蝴求见。”外面响起周祁月传话的声音。

    叶雪尽的起居都是由漱石负责,书房议事和贴身护卫方面则是十娘和十松来负责。

    中午的时候,齐明烟带走了十娘和十松等人,临行前特意叮嘱周祁月这几日就在书房外等候吩咐。

    叶雪尽压了压嘴角,面色镇定道:“进。”

    “臣女吴蝴拜见殿下…”

    “起来说话吧。”

    “是。”吴蝴刚起身,就听到门外又响起周祁月的声音。

    “殿下,驸马求见。”

    叶雪尽微微蹙眉,直接起身,亲自去打开了房门。

    “往后驸马来寻本宫,不必通禀。”

    周祁月惴惴不安地应了下来,面色黯了黯,她好像又做错事了。

    叶雪尽见她一脸忐忑,神色缓了缓,“小月,你以后便随侍驸马左右,本宫这里暂且有漱石即可。”

    周祁月眼睛一亮,音量高了高:“是。”

    第119章 不对劲

    殿下让她随侍驸马左右,那就是还信任她!

    周祁月难掩喜色,整个人都振奋起来,脸上也没了忐忑。

    进城那晚,她当时没反应过来,就那么傻傻地跟着爹爹和大哥站着,直到爹爹有心想争取上主桌的位置,她才如梦苏醒。

    虽然她及时拦住爹爹,把一场闹剧扼杀在了摇篮中。

    可从那以后,殿下再也没吩咐她做过什么,私底下,她的头都快被娘亲拍傻了,娘亲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以后多长点心,学谁也不要学爹爹和大哥。

    结果,从昨日一早起,就连大哥都加入了羊州护城军,和周家的仆役们分散在各个武备营里。

    而且大哥还混了个小参谋,至于爹爹……

    嗯,他老人家这两天一直躺着在房里装死。

    周祁月眼瞅着就剩下自己一个闲人,心里那叫一个急啊,她几乎每一刻都在期盼着有人来找自己,告诉她该去哪里忙碌。

    中午那会儿,她的救星终于来了,嫂嫂要去陌州,十娘等人都要跟着去。

    嫂嫂说,书房这边缺个传话、侍候的人。

    没有人知道,周祁月听到这话的时候有多激动。

    尤其在殿下说出,让她以后都随侍驸马左右的时候,她差点要开心哭了。

    想到这些,周祁扬头,看向雾蒙蒙的天。

    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是个闲人了,她还有用。

    书房里,叶雪尽已经坐回到书桌前,示意吴蝴坐下答话。

    云池也随意坐在一旁,看向面色苍白的吴蝴。

    这姑娘看起来确实跟生病了一样,精气神很差。

    “臣女午后小憩,又做了同样的梦,心里实在是怕得厉害,这才来找殿下。”吴蝴很是不安,不管是多少次看到那些画面,依旧感到十分惊骇。

    日日被这样的梦所扰,每每惊醒都忧心不已,再健康的人,也要被拖垮。

    只有在看到叶雪尽的时候,她心里才觉得踏实。

    大概是因为,长公主是唯一的变数吧,吴蝴如是想。

    叶雪尽下意识地看了眼云池,云池轻轻点头。

    吴蝴梦到的一切,应该就是原剧情。

    叶雪尽见状,不由问道:“说说你都梦到了什么。”

    既然是真的,那就是在她死之后发生的事。

    虽然驸马已经帮她解了死局,但那些事未必就不会发生了,多了解一些,也算未雨绸缪。

    吴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梦到的都是些粗略地场景,没有细节。

    而且很乱,东一棒子,西一锤头的。

    她拧了拧眉,索性放弃那乱成一团的思绪,坦言道:“还是殿下问吧,臣女不知该从何说起。”

    叶雪尽思索片刻,温声道,“先说说曹州起事,是什么情况。”

    带着问题去找答案,吴蝴总算是有了方向,她想了想,尽量仔细地说道:“梦里是腊月上旬,西南那边传来消息,说那位宜郡主率曹州卫反了,打得旗号是遵先皇遗诏,为旧主…为殿下报仇,还有就是诛昏君。”

    她话音一顿,小心看了看叶雪尽。

    叶雪尽没有否认,直言道:“曹州卫确实是父皇留给本宫的,接着说。”

    那就对上了,吴蝴恍悟。

    原来长公主真是曹州卫的主子,宜郡主应该就是在得知长公主的死讯后,才决意起事的。

    她收敛心神,继续说道:“西南一反,大约四五日,羊州紧跟着就反了,南疆这边一开战,中州也反了,天下大乱。”

    处处都是尸山火海,生灵涂炭。

    叶雪尽又问:“南疆三州的结果如何?”

    话问出口,她便怔住,吴蝴一来便说过了,羊州有黑火药,陌州刺史府上下皆亡,代表曹州与陌州结盟的齐明烟也被朱厌祭了旗。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吴蝴接下来的话果然没有任何意外。

    “是羊州胜了,朱厌很快便一统南疆,自封羊州王,乱得太快了,来为殿下报仇的贵妃娘娘都没来得及离开。”

    叶雪尽眼神一凛,“贵妃娘娘可是姓陶,名铅华?”

    吴蝴摇头:“臣女不知。”

    “那后来呢,贵妃娘娘如何了?”

    “后来?”吴蝴语气里带着不确定,“后来贵妃娘娘好像留在了朱厌身边。”

    此话一出,云池猛地站了起来:“好像?你不确定?”

    叶雪尽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她也很在意吴蝴的答案。

    吴蝴皱眉细想,点头又摇头,“臣女也不知细节,只看到贵妃娘娘与朱厌把酒言欢,一起率领大军去攻打中州,再往后的事,臣女就没梦到了。”

    因为,朱厌率兵离开南疆的那天,梦里的她也死了。

    云池面色微变,如果她没有料错,贵妃就是原文中的女主,也就是叶雪尽的闺中好友陶铅华,狗皇帝一听就是个反派,那男主……

    是朱厌!

    如果真是那样,剧情都已经偏得没边了。

    叶雪尽见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挥挥手示意吴蝴先退下。

    “驸马,可是有什么不对?”

    云池整理了一下表妹提过的剧情,结合实际情况,推测道:“如今你平安无事,贵妃应当不会来南疆为你报仇了,朱厌的黑火药又被我们所掌控,他也成不了羊州王,西南那边是否还是会乱?”

    叶雪尽轻轻点头:“不错,若不出意外,温宜得知羊州这边的消息后,入了腊月便会反。”

    话音一顿,她补充道,“本宫对明烟有信心,陌州那边不会成为阻力。”

    十有八九还会成为助力,因为在吴蝴的梦里,她死之后,齐明烟投奔的是温宜,也代表曹州成功劝服了吴刺史结盟。

    说罢,叶雪尽攥了攥手指,欲言又止。

    云池静静望着她,耐心地等她开口。

    叶雪尽眼中露出一抹疑惑:“本宫只是觉得铅华不会特意为我报仇,千里迢迢来南疆。”

    昔日,她是当朝长公主,陶铅华是相府千金。

    她们来往是不少,但多是一些情面上的礼尚往来,不足以支撑陶铅华为她做到那个份上。

    十娘的到来,已然让她意外。

    吴蝴梦中所见,就更不合理了。

    云池听了这话,拨开云雾一般瞪大了眼睛,:“就是陶铅华,她出现得不太合理。”

    方才听到吴蝴的话,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陶铅华是女主,先入宫成为反派皇帝的妃子,接着带圣旨来为叶雪尽报仇,因此在南疆相识男主,携手天下。

    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可若细究起来,问题就大了。

    叶雪尽倏然眸光一紧:“铅华不可能来南疆,皇帝也不可能给她圣旨。”

    堂堂贵妃连见外男都要再三斟酌,出宫一日也要请示圣意。

    更别说从京城来南疆那么远,以她对皇帝的了解,皇帝绝不会给陶铅华这么大的便利。

    云池连连点头:“按常理来说,就算是为你平反,也不该是贵妃亲自来传旨,而且就算她来了,也不该逗留那么久。”

    按照吴蝴所说,陶铅华是追着流放队伍到的陌州,也是在陌州将原主折磨死,那时的南疆还没乱。

    是西南的曹州先反,四五日后,羊州才反。

    期间,齐明烟代表曹州去陌州洽谈结盟,再到羊州打到陌州。

    前前后后,少说要十几日。

    陶铅华为何在南疆逗留十几日之久……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的困惑更大了

    这一切太反常了。

    沉默片刻,叶雪尽叹然道:“马上就是腊月了,且看吧。”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届时,陶铅华还是会出现。

    云池也有此感,虽然说不清缘由,但她总觉得即使叶雪尽还活着,女主也会来南疆,来找男主。

    找男主……

    “难道她是来找朱厌!”云池脱口而出道。

    同一时间,外面恰好响起周祁月的声音。

    “殿下,驸马,朱长史求见。”

    第120章 两章合一

    云池陡然一惊,看向叶雪尽,脱口而出的话也暂时抛诸脑后。

    叶雪尽与她交换一个眼神,快速调整好情绪,平静道:“请朱大人进来吧。”

    门开,朱厌一眼就将书房里的情形看了个差不多,驸马也在。

    他心中一定,行过跪拜礼后便将自己身上的小包袱取下来,解开放到地上。

    “殿下,这是提纯过后的细盐,这是刚做成的琉璃盏,这是冶炼好的精铁,这上面是制作它们的方法。”

    叶雪尽扫了一眼地上,便不再关注,淡淡问道:“朱大人是何时为官,又为官多久了?”

    朱厌跪在地上,“回殿下,微臣二十四岁中举,做了三年抄书小吏,南疆便遇水患,微臣献策之后被提拔,至今已做了十一年长史。”

    这些都是一打听就能知道的事,没有隐瞒的必要。

    就是不知道长公主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叶雪尽打量着他,意味深长道:“朱长史这些本事,是哪一年习来的?”

    她现在是不打算把朱厌怎么着,但拿捏这种奸猾小人,必须时不时地紧一下绳子,不然就容易脱手了。

    朱厌心神不由绷紧,语气却坦然道:“殿下有所不知,微臣做小吏那三年,委实是空闲,整日无事做就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一来二去就爱捯饬这些玩意儿,没想到瞎猫碰见死耗子,还真弄出来一些名堂,让殿下见笑了。”

    自打来到古代,这十一年里,他凭借现代的记忆,任何时候都是游刃有余的,什么事都办得成。

    朱厌自认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也因此生出了野心,苦心筹谋多年,就等一个好时机。

    可自打这位长公主来到羊州城,他的好运道就断了。

    先是失去了得力的手下陈司马,又折了最信重的几十名亲卫,最重要的是火药。

    古代条件有限,他研制了那么久的火药,存放的也万分小心。

    结果呢,直接给别人做了嫁衣不说,就连这羊州也不再是他说了算。

    朱厌心里这个难受啊,简直比黄连还苦。

    叶雪尽听了这话,语调慢了慢:“瞎猫碰见死耗子,朱大人的运气不错。”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朱厌却莫名头皮发麻,仿佛自己的小心思都被掰开了一样,根本无处遁形。

    他僵笑两声,识趣地闭嘴。

    书房里安静片刻,叶雪尽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朱厌却没有起身,大着胆子请示道:“如今正值紧要时期,微臣忧心的夜不能寐,不知能否留在刺史府中伴驾,也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叶雪尽语气微沉:“朱大人不在刺史府,便不能效劳了?”

    “微臣惶恐。”朱厌忙叩头,胳膊都夸张地抖了起来,似是惊吓不已,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

    很会装模作样,叶雪尽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眸光顿了顿。

    “难为朱大人有这份心,本宫准了。”

    “谢殿下隆恩,微臣住外院的书房就成,臣这便告退。”朱厌悄悄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般地退下。

    房门开了又关,云池这才上前,把地上打开的包袱拿到桌上,检查过后道:“东西没问题,方法看着也对。”

    叶雪尽想了想,安排道:“劳烦驸马把这些都收起来,今晚便交给十梅和十菊,让她们暗中试着做一做。”

    少女们里,十松勇猛,不仅身手好,还果断机敏,又一直跟着十娘学习斥候的本事,相对来说比较全能。

    十竹的心性和能力则适合用在狙击弩上,十兰性情内敛,只喜欢钻研兵法。

    十梅和十菊一个坚韧有耐心,一个沉稳爱观察。

    两人都是能稳得住的性子,刚好都在府中,应该能办妥这件事。

    云池微一凝神,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天就要黑了,我这就去找她们。”

    叶雪尽点点头,起身去书架上找出一幅南疆的舆图,仔细看了起来。

    外面,云池一出门,周祁月便自觉跟在了她身后。

    云池没说什么,既然是叶雪尽的安排,那就跟着吧,有什么事确实也方便些。

    走出几步,她又停下,看向周祁月,“你先去卧房那边把漱石叫来,让她在书房外候着。”

    如今十娘和十松几人都不在,叶雪尽身边也不能离人。

    “是。”周祁月从善如流地应了。

    云池独自找到十梅和十菊,把包袱交给她们,细心叮嘱过后,周祁月也找了回来。

    见云池又要往书房那边走,周祁月扫了眼内院与外院相接的连廊方向,小声道:“驸马,方才朱长史拦住我,说有事想见你一面,眼下就那儿等着呢,不知要如何回他。”

    云池驻足,朝那边一望,眼底划过一丝兴味,“过去看看。”

    朱厌一见她过来,脸上便堆出了笑:“驸马,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罢,他指了指外院的书房。

    刺史府是个两进两出的宅子,有两个院子,外院格局与内院一模一样,书房里面也有供人歇息的侧间,他现在就住那里。

    其实,外院还有几间空房,但朱厌没去住。

    一来,外院里住的人要么是周家男丁,要么是于鲁和小高等几名官差,他怎么说也要比那些人的身份高一些,住的地方自然要有些区别。

    二来,不管是内院还是外院,有里外间的除了主卧房,就是书房了。

    外院的主卧房是周家父子二人在住,朱厌想议事方便些,特意选了书房。

    比如此刻,他若住别的屋,一进门就能看到床,哪能合适请云池进去呢。

    云池想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也想确定他是不是原书中的男主,便点头应了。

    走到门外,朱厌又笑笑:“不知周小姐可否在此处等候?”

    周祁月立即去看云池,这种事,她可不敢自己拿主意,万一有什么意外,她担待不起。

    云池点点头,示意周祁月就等在外面。

    只是一个朱厌,她有信心应付,再者这是在刺史府,朱厌只要不是个傻的,就不敢乱来。

    房门一关,朱厌便请云池上座,殷勤地给她倒茶。

    云池语气随意道:“朱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与我不必这般客气。”

    朱厌见她态度温和,不由试探道:“驸马看起来年岁不大,我今年都三十八了,虚长你许多,就斗胆叫你一声妹子了。”

    他脸上笑呵呵地,比起跟叶雪尽相对时的压力满身,面对云池时,轻松了许多。

    云池稍稍挑了挑眉:“那我就叫你一声朱大哥了。”

    原主只有二十岁,比叶雪尽小了六岁,比朱厌小了足足十八岁。

    叫一声大哥也没什么。

    朱厌当即应道:“哎,妹子快喝茶,时光不饶人啊,眨眼间十一年就过去了。”

    云池心中微动,佯装好奇地问道:“朱大哥为何说十一年?”

    朱厌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瞒妹子,我前面那些年过得浑浑噩噩地,十一年前,就是南疆闹水患那一年,我才头脑清醒了些,知道该怎么个活法。”

    没错,他就是在那一年穿越过来的,一睁眼就泡在水里,原主个没脑子的,一个抄书的文弱小吏也逞能去坝上抢险,结果把自己折腾没了。

    好在他会水,也有了原主的记忆,之后才平顺地走到今日。

    云池闻言,伸手端起茶盏,没有接这个话茬。

    心里面则默默警醒起来,这个人不是在试探她吧?

    朱厌也喝了口茶,一脸感慨道:“说来凑巧,我听人讲,妹子你从前是个乞丐,也浑浑噩噩地,自打与长公主殿下成亲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这一路真是多亏了你,殿下才能顺遂地赶到羊州,妹子着实辛苦了。”

    说话间,他又低头喝茶,眼角的余光却在留意云池的神色。

    云池放下茶盏,不露声色道:“外人都是以讹传讹,咱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做乞丐是生来没得选,有幸成为驸马之后,就跟抓住了向上走的梯子一样,我这些日子啊,恨不得使出所有力气往上爬,生怕再做回乞丐。

    朱大哥你是不知道,做乞丐苦啊,都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稍不用心那是一顿也吃不着……”

    她故意东拉西扯,啰嗦个没完。

    确定了,朱厌就是在试探她。

    还是用自身经历来试探她,不愧是能在羊州欺上瞒下,做了十一年土皇帝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怀疑到她的来历了。

    朱厌笑意微顿,仰头把茶喝完,又笑道:“妹子也不容易,往后我就全仰仗你提携了。”

    话落,他从袖中拿出来一沓银票,放到桌上,推至云池跟前。

    云池恰如其分地愣住,“朱大哥这是何意。”

    试探不成,改贿赂她了?

    朱厌笑笑:“做大哥的一番心意,妹子快收着。”

    云池蹙眉,正色道:“朱大哥这就没意思了,咱们都是为了殿下,如此不妥。”

    朱厌还是笑:“本官若这样来找驸马,当然不妥,但我今日是做大哥的,来找自家妹子,再妥当不过了。”

    云池扫了眼面前的银票,最上面是一千两一张,这么一沓得几万两了,还真舍得。

    她微微一笑,伸手把银票收了起来:“朱大哥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要想打入敌人内部,那就要做好与狼为伍的准备。

    嗯,为了正事,她不介意假装被腐败几回。

    “好说好说。”朱厌大笑,又恭维几句,适时送云池出门。

    目送云池和周祁月走进内院,他转过身来,笑意倏然隐没。

    这两日,他才没浪费时间去研制什么玻璃和细盐之类的东西,包袱里的都他之前就弄出来的,现成的。

    从云池拿出玻璃的配方进行比对,说有人早就献出了精制盐铁的方法时,朱厌心里就有了猜测。

    依他这十一年来对大韶的了解,这个朝代不可能会出现代人的技艺,若是有那样的人,必是跟他一样。

    换言之,大韶还有别的穿越者。

    一个聪明的上位者,不会做杀鸡取卵的事,更不会放任那样的人才流失。

    就像他一样,被拆穿藏有火药之时,那位长公主的杀心多明显啊。

    最后,还不是留了他一条命。

    所以,那个穿越者一定就在叶雪尽身边。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朱厌马上就采取了行动。

    给出一个小小的行军参谋之职,再舍上一些金银和酒水,他就成功敲开了周家人的嘴。

    流放队伍这一路发生的事,表面上像是仙人手笔,实际上却有不少现代人的影子。

    周家人到现在都不明就里,朱厌却把那些话听得明明白白,电击棍,压缩饼干,自热米饭……

    没想到啊,老天还真是不公,竟厚此薄彼到这种份上。

    他什么都要靠自己,有的人却身负金手指。

    朱厌啧啧几声,给自己又倒了杯茶。

    方才那一番试探看似没有结果,实际上却是有结果的。

    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听到他最开始的话,正常的反应要么问他那话是什么意思,要么顺着感慨时光已逝。

    可云池却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独独问他为何说是十一年。

    后面还故意扯远话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个说话直击重点的人,突然就变啰唆了,怎么不算是刻意呢。

    思及此,朱厌心满意得地品了一口茶:“好茶。”

    是人才好,人都有弱点,不似神明,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攻之。

    他没有猜错,那个人就是云池。

    从乞丐到一朝长公主的驸马,未来可以说是前途一片大好,好啊,真是好啊。

    另一边,云池回到内院便直奔书房。

    漱石就有眼力见多了,看到云池便笑盈盈地推开了门,而后才轻喊一声:“殿下,驸马来了。”

    一旁,周祁月暗暗记在心里,试着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挥了挥,她学到了。

    见她满脸呆笑,还做出虚空推门的动作,漱石默默站远几步。

    驸马身边的人……瞅着也不太行啊!

    房间里,云池把朱厌的话复述一遍,拿出那一沓银票数了数:“三万两,这位朱大人可真有钱,再来上几回,我直接就财富自由了。”

    长史府的库房都被齐明烟带人搬干净了,朱厌还能随手就是几万两银票,家底不是一般得厚。

    “驸马…”叶雪尽微一启唇,在云池看过来时,到底还是没忍住叮嘱了两句,“驸马把银票收起来便是,朱厌那边,往后还是少单独接触。”

    她也不想打击云池的积极性,可朱厌那等狡诈之徒,并非云池所能应付的。

    若是被朱厌确认了驸马的不同,她担心会有隐患。

    云池不解:“为什么?”

    她还没确定朱厌是不是男主呢。

    叶雪尽垂了垂眸,委婉道:“此人奸猾至极,多半已对你的来历起了疑,本宫不放心。”

    云池收起银票,思索道:“他只是疑心,应该没确定什么。”

    她知道朱厌不简单,不然也不会称霸羊州那么多年,所以她在开口之前都会先想一想,应对得很小心。

    叶雪尽抿了抿唇,握住云池的手:“答应我,以后莫要与他单独来往,可好?”

    她眼神忧切,语气轻轻柔柔地,似是眼前的人不答应,她便无法安心一般。

    云池心底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这样的叶雪尽,让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好,我不与他单独来往了,我保证。”

    叶雪尽浅浅笑开:“日后若有事要与他言说,本宫与你一起。”

    她不放心让云池跟朱厌单独相处。

    似驸马这般赤诚的人,在言语试探上,不是朱厌的对手。

    云池也跟着笑了:“嗯,我们一起。”

    见她打消了念头,叶雪尽牵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让漱石传饭吧。”

    两人回房吃完饭,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周家男丁都留宿在了军营里,女眷们也歇得早,入夜后,刺史府内很是安静。

    叶雪尽先沐浴完毕,躺到了床上,侧目看到云池的枕下露出一角书页。

    她好奇地掀开枕头,就看到几本熟悉的黑皮书。

    这时,云池刚好也洗完进来了。

    见叶雪尽发现了放在枕头下的书,她脸颊热了热,故作镇定地走过去。

    “我还没看这是什么书呢,正好我们一起看看图。”

    叶雪尽睨她一眼,慢吞吞地吐出三个字:“登徒子。”

    云池一本正经道:“好好地怎么说我是‘登徒子’,我真的没看过,难道这书有什么蹊跷?”

    叶雪尽陡然红了脸,背过身去,“本宫乏了,驸马想看便一个人看吧。”

    云池见她连耳朵都红透了,脱鞋上了床:“你真不想看,那我自己看啦。”

    说着,她按住叶雪尽的肩,身子贴近。

    叶雪尽扯了扯被角,躲开她的手:“驸马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这个登徒子,还有漱石,也是乱来。

    云池凑到她耳边,坚持道:“我真没看,你怎么还不相信人呢。”

    她才不会承认,她要拉着叶雪尽一起看。

    叶雪尽心中实在是羞得厉害,闻言索性拆穿了她:“驸马若是没看过,如何得知书里有图。”

    云池:“…”大意了,现在说不知道书里面都是图还能找补回来吗。

    显然是来不及了,因为叶雪尽回身嗔了她一眼:“驸马很想再看一遍?”

    咳咳…云池清了清嗓子,违心道:“怎么可能,我一点也不想再看一遍。”

    叶雪尽轻笑一声,眼波流转:“驸马不是说没看过吗。”

    云池:“…”又大意了,现在嘴硬还来得及吗。

    应该不太行,既然不行,她干脆豁出去了。

    “我是看过了,觉得还不错,所以想跟你再看一遍。”

    说实话,还怪好看的,姿势很丰富。

    叶雪尽登时面红耳赤,唇角抿了抿,还是那三个字:“登徒子。”

    这一声,嗓音轻缓,婉转的尾音透出诱人的娇羞。

    云池心头一烫,俯身吻住她的唇瓣。

    她不问了,她也不想看了,她想亲身实践。

    炽热的呼吸,紧密纠缠。

    狂起的心跳,交错奏响。

    神思混沌间,云池倏然抬头:“你的月事…”

    话说到一半,她便期待又迫切地望着叶雪尽,眼里闪动着惊人的渴望。

    叶雪尽无意识地轻咬了一下唇角,睫羽轻扇,却没有睁开眼睛。

    “不行。”

    气音带颤的两个字,呼吸也微喘着,轻飘飘地勾住了云池的心田。

    云池脑中霎时一片轰鸣,仿佛有烟花炸开,绚烂又疯狂。

    可她不能。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紧紧把人压在怀中,压住喷薄欲出的渴望,哑声问道:“第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