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看到什么
众人不似叶雪尽那么敏锐,都还沉浸在方才那痛快的一战中,结束得太快,他们尚有点回不过神来。
但成就感满满的,就很刺激,还想再体验一回。
就连云池也有些难言的激动,原来储物空间还可以这么用,而且效果还这么好,她差点都想留下来陪叶雪尽一路杀回京城了。
不行,稳住稳住,待叶雪尽在南疆安顿下来,她就该离开了。
不然一直拖下去,她真怕自己到最后就不舍得走了。
叶雪尽看了眼兴奋的众人,又看了眼神色雀跃的云池,眸中又浮现笑意。
她的驸马果然不同凡响,不过……
她睨了云池一眼,微微攥了攥手指。
云池不由侧目:“怎么了?”
叶雪尽迟疑了一瞬,状似不经意道:“驸马施展那脱衣手段时,可…可有费神?”
话刚出口,她便想起昨夜身上骤然一空的感觉,耳根瞬间烫了起来。
云池茫然:“不费神啊。”只要心念一动就做到啦。
她那时也是灵机一动,怕那些黑衣人身上还有武器、暗器什么的,索性来了个釜底抽薪,免得大家再受伤。
叶雪尽抿了抿唇,语调轻了轻:“本宫是说,驸马施展那等手段时,可是…可是要用眼睛看?”
一想到某种可能,她的心头就有些不快。
“当然要用眼睛看啦,不然我哪知道他们在哪儿。”云池奇怪地盯了一眼叶雪尽,这个女人到底想问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
叶雪尽脸色一冷,语气也淡了下来:“那驸马方才都看到了。”
这个人怎么可以……
云池下意识反问:“看到什么?”
叶雪尽冷冰地看着她,嗓音艰涩:“本宫怎知驸马都看到了什么。”
云池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忙摇头道:“不是,我没看到什么,就只看到了衣服,你想多了。”
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她是那种人?
叶雪尽睨她一眼,语气仍旧淡淡:“驸马昨夜对本宫…本宫那时外面还穿着囚衣。”
这个人又是怎么看到囚衣下的防弹衣的。
“咳咳…”云池顿时红了脸,眼神飘了飘,“我不是见过你只穿防弹衣的样子吗,就想象了一下。”
至于想象时,脑子里闪过某次屏风后影影绰绰的白皙肌肤这种事,她是打死都不会说的。
甚至于她此刻想起,脑海中也闪过那朦朦胧胧的一幕。
叶雪尽直直地盯着她泛红的脸颊,声音又冷了冷:“驸马果真都看到了。”
还看到了那么多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叶雪尽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云池拧眉,怎么感觉越解释越说不清呢。
“我没看到,我怕污染自己的眼睛。”
“那驸马脸红什么。”
云池沉默,她脸红了?好像是有点烫……
见她不语,叶雪尽会错了意,艰难启口道:“驸马,对不起。”
对不起,她不知道会如此,不然她是决计不会答应这个人施展那种神通的。
云池仰天长叹一声,无奈道:“我真没看到,我脸红是因为…因为…”
苍天啊,大地啊,她怎么就解释不清了呢。
叶雪尽敛眉,眸光冷凝,像藏了一池的冰水在里面,又清又冷,还夹杂着丝丝难过和内疚。
云池见她如此,心头一乱,一咬牙脱口而出道:“我脸红是想到了你,昨夜那个时候,我想到了你沐浴时的样子。”
毁灭吧,她放弃挣扎了。
叶雪尽愕然,一时忘了怎么反应。
片刻后,她偏过头去:“驸马何时偷看本宫沐浴?”
她的神明竟然也有落了俗尘的时候……
一想到自己被云池看到那时候的样子,她心中又羞又恼,还有些难堪。
“驸马怎么可以偷看本宫沐浴。”
不等云池回答,叶雪尽哑声质问,她的神明怎么可以如此行径。
云池连连摇头,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没偷看,就是那次给你干净衣服的时候,我刚睡醒迷迷糊糊地,只看到了你的后背,不是,就看到了一点后背的…反正我不是故意的,也没看到多少。”
‘肌肤’两个字就跟烫口似的,怎么都说不出来。
“驸马还想看到多少。”叶雪尽闻言,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却又鬼使神差地追问了这么一句。
云池:“…”
感觉自己都要裂开了,不是,这事儿怎么还说不清了呢。
似是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不妥,叶雪尽神思晃了晃,语气缓了缓:“驸马觉得污染眼睛吗。”
说罢,她便感觉心跳快了快,感觉自己又说了不妥的话。
云池默了默,低头看向不平整的地面,声音也低了下去:“没有的,一点都没有污染。”
没有污染眼睛的,惊鸿一瞥,便意乱神迷……
叶雪尽垂眸,无意识地攥紧云池的手。
彼此的温度仿佛能透过手心,烫得惊人。
一路沉默,流放队伍来到刺史府外,还没进去,就被匆忙跑来的陈司马拦住。
“刺史大人,长史的意思是,流放犯人直接发往城外矿坑便好,不必在城中停留。”
说罢,他还赶紧招呼人把昨日先进城的那十一个犯人叫过来。
周刺史握了握拳:“本官带他们去吧。”
陈司马觑了眼叶雪尽,连忙收回视线,笑呵呵道:“哪能劳烦刺史大人,这等小事让属下去办就成。”
周刺史拢了拢眉,最终只看了叶雪尽一眼,艰难忍下心中激荡。
不能急,和安殿下都来了,又在城门外展露了那般本事,这些人投鼠忌器,也不敢做什么。
就像现在,最多是把和安殿下送出城去,他忍了这么多年,忍得住,这些人还不敢闹大,总会有机会的。
叶雪尽静静观望,心里的猜测又落实了几分。
按例,流放犯人抵达流放地后都是由一州刺史先发配到地方,再服够十年苦役,才能成为有自由身的庶民。
可在这羊州城,周刺史好像并不能做主什么事,分量似是还不如一个长史。
而且,这些人竟然不核对一下流放犯人的身份和人数,就急着把他们带出城去,羊州城的的确确不对劲。
很快,周家老弱十一口跟着衙役们赶了过来。
“殿…”周祁月还没喊出口,就被周老夫人捂住嘴,拉到了队伍后面。
其余人见状,自觉收敛心神,生怕自己说错话,坏了事。
他们初到流放地,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谨慎点为妥。
陈司马眼神闪了闪,朝几个衙役吩咐道:“带他们去东边的矿坑。”
闻言,流放队伍里的人纷纷看向叶雪尽,尤其是方才参与过城外那场战役的人,他们感觉只要殿下愿意,随时都能干翻这刺史府。
见叶雪尽安安静静地没有作声,众人老老实实地跟上衙役们的步伐。
目送流放队伍走远,周刺史才收回视线,一扭头就对上陈司马幽冷的视线。
“刺史大人最好拎清自己的身份,否则羊州城也不介意再换一位刺史。”
周刺史垂手,一声不吭地走进刺史府。
陈司马毫不避讳地冷哼一声:“要不是看你还算老实,早把你剁了。”
周刺史身子一僵,顿时佝偻下去,脚步也沉重起来。
“熊样。”陈司马习惯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心里却忍不住虚了虚,不受控制地望了眼流放队伍的方向,又想起在城门上看到的场景。
这到底是一支什么样队伍,竟能刀枪不入,还全歼数倍于自身的敌人,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长史大人说得对,这样的大佛不可贸然得罪,只能先送远点,再徐徐图之。
再说流放队伍这边,周祁月扫了眼众人,就发现穆二不见了,而且还有几个人腿上泛了红,像是受伤了。
她心里一惊,忙找自家大哥问了问。
周祁山登时激动不已,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自己何等神勇,戳晕了七八个壮汉。
至于穆二,他也有自己的见解。
“穆二不忠于殿下,许是敌方的人,殿下不好直接处置,免得落人口舌。”所以才借刀杀人,让敌人无话可说。
至于敌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也猜得到,但他并不打算跟小妹说。
周祁月听罢,嫌弃地撇了撇嘴:“大哥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明明是殿下神勇,也是托了殿下的福,才有仙人庇护,你就是个白捡功劳的。”
她身为殿下的粮草大将军,也有自己的判断,她聪明着呢。
周祁山笑笑,没与她争辩,转而走到周老御史身边,小声说了一番。
周老御史听得两眼直发亮,仙人竟能庇护殿下到这种份上,如此何愁大事不成,何愁大事不成啊。
“大郎,以往是为父狭隘了,小月你也过来,记住了,你们往后定要一心效忠殿下,莫要学为父瞻前顾后,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周家就看你们的了。”
“女儿明白。”
“儿明白。”
周老御史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他已经慢了一步,还差点走错了路,可不能再耽误儿女。
至于他自己,他觉得还有发光的机会,而且那机会不远了。
队伍前方,叶雪尽想起周刺史的反应,以及那位行军司马的态度,不自觉地牵起云池的手,放慢了脚步。
云池稍一犹豫,两人便落到后面,和十娘几人并肩,她心下一叹,到底是没有把手抽回来。
叶雪尽示意十娘凑近:“十娘,你们六人不在流放文书上,不必与我们同路,今日起便留在城中,想办法帮本宫打探清楚两件事。”
十娘忙打起精神:“殿下尽管吩咐。”
第72章 各自分开
叶雪尽看了眼不远处的城门,快速叮嘱一番,让漱石随十娘她们留在城中。
云池也没有收回她们身上的防弹衣,以及那三把袖弩,至于电击棍还是全都收起来了。
城门口那一战太扎眼了,她怕少女们拿着电击棍再被有心人惦记。
几个带路的衙役见有人离队,还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也没见穿囚衣,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直接当作没看见吧。
于鲁想了想还是主动上前,拿出流放文书说明了一下情况。
衙役们摆摆手,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问都没问一声。
来羊州城时,流放队伍是打西门进,眼下从东门出,相当于横穿了整座城。
云池好奇地打量着沿途的花草树木,这羊州城建于山腹之中,看着很像现代的巴蜀地区。
“这些花好漂亮。”
越往前走,路边越多见一种紫红色或紫蓝色的花朵,成片地连在一起,形成壮观的花海。
叶雪尽弯腰,掀开叶子看了看茎部,果然也透着些紫红色。
“此乃铜草花,书中记载,野生铜草花若成片出现,其下多有铜矿。”
大韶国在矿藏的勘探技术上当然远远不如现代,但古人一辈辈的智慧和经验累积下来,也有他们的方法。
比如这铜草花。
陈司马口中的东矿坑就是位于城东十里外的一处铜矿。
云池听罢想起来了,她翻阅过一本记载着能与矿藏伴生的植物的书籍,但她当时只记住了问荆草。
因为那种草专挑黄金含量高的地方生长,所以也被称为天然的黄金探测仪。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留意了一下路边的植物,不出意外地一无所获。
好吧,有些事只能做做梦。
“驸马在找什么?”叶雪尽见云池不时盯着地上的花花草草,轻声问道。
云池随口一答:“没什么,就是听到你的话,想起一种喜欢生长在金矿附近的草。”
叶雪尽莞尔,柔声道:“驸马说的应是问金草,并不多见。”尤其是在野外成片出现,就更少见了。
她的驸马对黄金还真是情有独钟。
云池点点头,看来问荆草在大韶国叫问金草,还真是草如其名。
可惜不多见,不然她有储物空间在,还愁什么。
哎,等一下。
云池猛地抓住叶雪尽的手,压低声音:“这铜矿,你想要吗?”
没有金矿装,可以装铜矿啊,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叶雪尽看她一眼,缓缓道:“铜矿虽珍贵,但冶炼起来很复杂,若是有制成的兵器,再劳烦驸马。”
矿石就算了,现成的兵器倒是可以考虑。
云池眼睛一亮:“那我们留意一下,找到机会就试试。”
莫名地,她竟有些期待。
叶雪尽脚下微顿,随后又从容向前,好似方才的停顿只是错觉。
驸马好像对她的事上心了许多,不仅主动问了,还主动献计。
她深深地看着云池略显兴奋的侧脸,心底又生出密密麻麻地、卑劣地枝桠,顷刻间便延展如盖,妄图将神明束缚。
不,她不该那样想,也绝不能那样做。
但若是神明不想离开了呢,若是神明自愿留下呢。
叶雪尽轻轻咬了咬唇角,驸马会愿意留下来吗。
除了黄金,她还能用什么东西留住驸马……
她没有找到答案,矿坑也到了。
带路的衙役与矿上的管事人言语一番,便看向于鲁:“这位兄弟,犯人都送到了,你们几位也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再晚下去,城门就关了。”
于鲁愣了愣,突然瞪大了眼睛,求助一般地看向了叶雪尽。
小高和另外几名官差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顿时呆若木鸡。
天塌了!要人命啦!
他们都忘了自己是官差,是要回京复命的,没法留下挖矿。
可是他们已经决意誓死效忠长公主殿下了啊!
叶雪尽淡然道:“于大人是该回城去了。”回去也好帮帮十娘她们。
于鲁这下是真愣住了,像被雷劈了一样,恍恍惚惚道:“殿下,我好像梦见你不要我们了?”
一旁,云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装傻来逃避现实呢。
“你没做梦,殿下说让你们先回去。”
叶雪尽又附和了两句:“难得来一次南疆,于大人该在城中转转,再与十娘她们会合,一并回京也不迟。”
“在城中转转?对对对,我们多转几日,跟十娘她们汇合再回京。”于鲁听懂叶雪尽的话后,忙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殿下才不会抛弃他们呢,他们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
对,先回城,找十娘。
殿下肯定另有安排。
衙役们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将对话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回去好交差。
于鲁等人一走,原本的流放队伍里除了云池和叶雪尽就都是周家人了。
周家上上下下十五口人此刻都是一种心情,太好了,他们能陪着殿下。
突然觉得做犯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有殿下在,有仙人庇护,心里安定极了。
待于鲁等人一走,也接近傍晚了,此处铜矿的管事人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
老者姓张,同时还是刺史府的幕僚,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这里的人都识趣地喊他一声“张大人。”
张大人看一眼姿色出众的叶雪尽,捋了捋胡子,一本正经道:“男人都去前面的棚下住,从明日开始下矿,女人随老夫来。”
周家男丁:“…”
天塌了,他们也不能陪着殿下了!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周祁月一手挽着娘亲的胳膊,一手拉着小盈儿,咧着嘴跟在云池和叶雪尽身后。
真好,到最后还得是她。
不同于男人们住在简陋的草棚里,女眷们是住木屋的,虽然有点小,也很简陋,但至少比草棚舒服很多。
“你们三个是一家吧,住那个屋,你们两个就住这个屋吧。”张大人带她们来到不远处的一排木屋外,指了指其中两间。
两间屋子挨在一起,里面都只有一张草垫子当作床,就什么都没有了。
周祁月最是憋不住话,直接问道:“张大人,我们没有棉被什么的吗?”
张大人抬了抬眼皮:“有啊,拿银子买,或者自己想办法。”
周祁月张了张嘴,老实了,她们周家分文都没有了。
失落了一下,她又目光灼灼地看向叶雪尽,怎么忘了有殿下在,那就是仙人也在。
区区棉被,还不是手到擒来。
叶雪尽看出她眼里的期待,浅浅点了点头,便牵着云池的手先进了屋。
周老夫人见状,也带着女儿和小孙女进了屋。
张大人挑了挑眉,脸上闪过意外,随后又嗤笑一声,刚来的新人都是这样,看着多有骨气似的,吃两天苦,就知道该怎么老实了。
他瞥了眼其余屋里探头探脑的女人们,抬了抬头,趾高气扬地走了。
屋里,云池回身想关上门,就发现这木板门一点都不结实,旧的跟随时要散架似的,而且……
“怎么连个锁都没有。”这怎么锁门?
她不满地嘀咕一声,随后就把那个大木桶取了出来,挡住了门板。
叶雪尽不由弯了弯唇:“还是驸马有办法。”此处虽简陋,总归比荒郊野外强一些。
云池认同地点点头:“那当然,你等我一下。”说罢,她又取出来一堆压缩饼干兜在怀里,朝叶雪尽眨眨眼,“你先拿走一块。”
有金手指在,还有收放自如的储物空间,门一关,谁也看不到她们是怎么过日子的。
那还犹豫什么,她分分钟给这小破屋来个精装修。
第73章 落下一吻
“好。”叶雪尽配合地拿起一块压缩饼干。
云池稍一停顿,便催促道:“再拿。”
食物只要不换食物,就不会贬值,还会增值,压缩饼干都存下五百多块了,简直不要太轻松。
而且以后都不用太费心计算了,她感觉自己现在强得可怕。
叶雪尽一块一块地拿走压缩饼干,空荡荡的屋子里也变得家具齐全。
榻榻米床柜一体,锅碗瓢盆小炉子……该有的全都有了。
叶雪尽看着许多没见过的东西,也不着急问,只安安静静地打量。
云池心满意足地扫视一周,弯腰给小火炉生上火。
“等水热了正好擦洗一下身上,还可以泡泡脚,我们总算能好好歇一下了。”
小屋里一应俱全,看起来温馨又舒适,而少女两手叉腰,意气风发地站在小火炉旁,笑容明朗又温暖。
叶雪尽眸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辛苦驸马了。”
她目光虔诚又专注,那一向淡然的眉眼里,像是把平日里的清冷都揉碎了,点点团团,化作温情脉脉。
云池呼吸微滞,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转身盯着小火炉。
“不辛苦,应该的……”
“本宫知道,要给驸马黄金的。”叶雪尽倏然笑开,笑容明媚,动人。
她知道的,她们之间只有交易,她的驸马只要黄金。
无妨,她给就是。
云池仍旧盯着小火炉,语气飘忽:“殿下记得就好。”
叶雪尽凝视她的背影片刻,缓步上前,从背后把人抱住。
云池身子一僵,茫然低头,看向那一双搭在腰间的手。
这…又是什么情况,不是才说了给黄金吗。
狭小的房间,燃烧的火炉,气温仿佛在跳跃式攀升。
云池感觉后背渐渐烫了起来,贴上来的怀抱像火苗一样,带着一股无名的热意,顺着脊背爬遍她的每一处关节,让她彷徨,让她无措,让她紧张。
“驸马。”叶雪尽松了松胳膊,绕到云池面前,微微仰头,“本宫有点想家了。”
她嗓音软绵,神情低落,少有地露出脆弱的模样。
云池的心登时软得一塌糊涂。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眼前的人,只能轻轻把人搂住。
叶雪尽也拥抱她,脸颊贴在她下巴上蹭了蹭:“驸马,本宫不想与你这般的,可驸马布置得太贴心,本宫忍不住想家了。”
云池心下一叹,默默抱紧她:“你很快就能回家的。”
叶雪尽却没有作声,她已经没有家了,父皇和母后都走了,亲弟弟又一心置她于死地,她早就没有家了。
可在这一刻,在这个小小的木屋里,她不知为何竟想家了。
明明她都没有家了……
无声相拥片刻,叶雪尽恍然抬头,极轻极轻地亲了亲云池的唇角,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像是试探。
云池蓦地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向怀里的人。
叶雪尽也怔怔看着她,眼底逐渐浮现出慌乱和悔意,像秋日里的落叶,被风卷着飘来荡去,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将自己安放。
四目相视,云池脑子乱得理不清头绪,不自觉地轻叹一声。
听到这一声饱含无奈的叹息,叶雪尽抿了抿唇,从她怀里退开:“是本宫无状,本宫……本宫往后不会如此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鬼使神差地做出了这般羞人又无礼的举动。
云池张了张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水烧热了,你先洗吧,我去外面守着门。”
说罢,她忙移开木桶,反手带上门,站在门外轻呼出一口气。
好慌,还有点说不清的窃喜。
云池望着昏暗的天色,捂住了滚烫的脸颊,第一次直面了自己的内心,她确实喜欢叶雪尽,喜欢叶雪尽的吻。
屋子里,叶雪尽久久没有动作,直到水开始沸腾,她才看了眼紧房门。
外面,云池听到里面传来水响,脸上才褪下的热度顿时又涌了上来。
“驸马?你在外面待着做什么,不冷吗?”隔壁的门一开,周祁月走出来就看到了云池。
云池忙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火气大,出来吹吹风。”
周祁月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这脸红心虚的样子,不会是被殿下赶出来了吧。
“那驸马你继续吹风,殿下在里面吗?”
云池扶住门:“她不方便,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周祁月也没有再往前,老老实实道:“其实也没大事,我寻思着天都要黑了,仙人若是不方便赐下棉被,我就去找爹爹和大哥想想办法。”
云池略一思考,镇定道:“你先回去,仙人方才已经传音于殿下,说会给我们棉被等物,至于你爹爹和你大哥那边,仙人目前确实不方便。”
储物空间的最远投放距离只有十六米,暂时只能先顾着隔壁了。
周祁月点点头就赶紧回了屋,今日是立冬,傍晚已经很冷了,她又穿得单薄,而且她火气不大。
云池当即就感应了一下位置,投放过去两床棉被,还有一个小火炉跟两桶桶装水,以及锅碗瓢盆。
“啊!”几乎同一时间,隔壁响起一声尖叫。
云池不由笑了笑,小姑娘到底是沉不住气,都兴奋大叫了。
隔壁屋里,周祁月捧着脚坐到草甸上,疼得龇牙咧嘴的。
“仙人怎么都不打声招呼。”那么一大桶水,砸得她脚趾头都肿了。
周老夫人满脸新奇地摸摸这,又摸摸那,笑吟吟道:“小月,你快过来看看这些都怎么用。”
周祁月一听也顾不得疼了,忙凑近研究起来。
“这个是生火的炉子吧……”
隔壁屋里其乐融融,云池却还在风中凌乱。
“阿嚏!”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风也越吹越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被敲了敲。
云池忙退开半步,打开门:“洗好啦,那你在外…就在里边吧,外面冷,你背过身去就成。”
叶雪尽沉默片刻,还是往外走去。
“你就在屋里,外面真的冷。”云池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扯了回来,顺手带上门,用大木桶挡上。
屋子里燃着火炉,虽然明亮不足,但也足够看清东西,不用再点蜡烛。
云池看了眼叶雪尽刚用来擦洗的水盆和毛巾等物,直接都收回到储物空间里,又给自己拿出来一套新的。
她很快便擦拭完毕,叶雪尽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动一下,背对着这边,一直面朝着门。
“我好了。”
叶雪尽这才有了反应,回过身来,眼帘却垂着不看她。
云池看她一眼,将两人用过的水都倒了出去,又重新兑好两盆热水。
“泡一下脚吧,这一路都累坏了吧。”
叶雪尽仍旧沉默着,一言不发地坐到床边,却没有脱鞋袜的意思。
云池揉了揉眉,握住她的手:“我没有怪你,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们两个的角色是不是反了,她都没矫情,这个女人怎么瞧着还生起闷气来了。
叶雪尽攥了攥手指,缓缓抬眸,眼眶里竟盈满了眼泪。
云池心里一慌,忙伸手去擦她的眼角:“我真没怪你,不然我让你亲回来,不是,不然我亲回来。”
叶雪尽咬了咬唇角,无地自容地躲开她的手:“对不起,本宫……”
她怎能卑劣至此,她这样的人,如何敢与神明相配。
“我真没事,你不用在意,我一点都不怪你。”云池打断叶雪尽的话,见她仍一脸自责,索性扳正她的肩,语气认真道,“你要是真觉得抱歉,那我亲回来总成了吧。”
话落,云池抬手,扶着叶雪尽的下颌,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而后笑笑道:“现在我们扯平了,你快忘了这事儿吧。”
叶雪尽定定地望着那双含笑的眼睛,一时失语。
这要教她如何忘……
第74章 你别紧张
她长久地看着云池,长久地沉默着,眼底有不可思议,也有掩不住的难过。
云池的心又慌了起来,慌乱过后又满是复杂。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大抵是人也有脑子不清楚,有情不自禁的时候吧。
“叶雪尽,这只是个意外,你不要在意,我们都忘了就好。”
叶雪尽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启口:“驸马当真不在意吗?”
云池又笑:“当然,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话虽这么说,她的脑子里却乱极了,就像是有无数条弦,绷得又紧又直,稍有不慎便会齐齐断裂。
叶雪尽垂首静默片刻,再抬眸,她微微勾唇,似笑非笑道:“好啊,本宫忘了。”
云池:“…”忘得真快,她差点都信了。
叶雪尽却好似真的不再去想这件事了,面色如常地洗漱,过后便坐到了火炉旁,背对着这边,烘烤着还没有干透的长发。
云池见状,干脆也搬着板凳坐到对面去。
她的头发也没干呢。
而且气氛有点奇怪,她觉得很有必要缓和一下,毕竟以后不知道要在这小木屋里住多久,关系还是和谐点好。
“叶雪尽,你是怎么打算的,打算在羊州待多久?”
叶雪尽没有看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撩着一侧的头发,嗓音淡淡道:“驸马放心,不会耽误你太久,若是驸马觉得交易不划算,本宫可以多给你黄金。”
云池默了默,她也不是这个意思,但……
“好啊,都好商量。”谁会拒绝黄金呢。
叶雪尽手指一顿,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深深道:“只要给够黄金,驸马什么都可以商量吗?”
云池感觉关系好似缓和了些,忙点头道:“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商量。”
叶雪尽转过头来,将差不多干的头发挽起,露出素白的脖颈,锁骨处的衣领因为微微沾湿了一些,颜色显得深了几分,衬得她气质愈发清冷,矜贵。
但因为那一抹染了水汽的深色,又让人觉得在那淡漠的眉眼下,藏着别样的美感。
禁忌与诱惑并存,让人心跳怦然。
云池仓皇移开视线,心道好险,差点又情不自禁了。
隔着小小的火炉,隔着火光氤氲出来的热意,叶雪尽平静地望着云池,没有错过云池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艳。
她唇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若本宫希望驸马在这些日子里,好好地做本宫的驸马呢?”
不想离开,不想以后,珍惜每一日相处。
云池沉默了,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她隐约听懂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又有点不确定。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叶雪尽瞧着不是那种贪图一时之欢的人,这个念头刚闪过,她就不自觉地摸了摸嘴角。
可叶雪尽刚才主动亲了她……
那她要答应吗,其实也是可以的吧。
她们都是成年人,又拜堂成亲过了,名正言顺,顺理成章。
但她们又注定只能同行这一段路,以分离为前提的话,可以吗?
是逃避结果只要当下,还是直面结果遗憾收场呢?
可是有了当下,将来就不会遗憾了吗,万一更舍不得,更遗憾呢?
云池想着想着,越想越多,眉头也皱了起来。
叶雪尽看着她紧皱的眉头,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了攥:“驸马不愿便罢了。”
“我愿意。”云池脱口而出道,随后便无措地看向地面,失误了,答得太快,显得她跟多着急似的。
叶雪尽眼底闪过诧异,垂了垂眼帘:“多谢驸马,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呃…不用谢。”云池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视线虽落在火炉上,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叶雪尽。
留意着那道身影上了床,掀起棉被,躺到里面,背对着外边……
云池深呼吸几下,脑袋懵懵地站起,同手同脚地朝床边走去。
感觉有点太快了,而且脑子好混乱,不知道这样做该不该。
关键她还没什么经验,万一表现不好怎么办。
啊……
好崩溃,好紧张。
云池一躺下就赶紧扯了扯被子,蒙上了两人的头,好像这样就能少一些紧张。
叶雪尽将睡欲睡间,下意识地想把棉被扯下来,冷不丁地被人攥住了手腕。
“驸马?”她语气茫然,因为睡意昏沉,透着些绵弱。
视线昏暗的棉被下,云池攥着她的手腕往上一抬,顺势压着她的肩膀,将她身子压正,变为平躺。
身上缓缓压下来的重量,让叶雪尽陡然清醒,她不敢置信地张口:“驸马——”
她刚要挣扎,耳边落下来的话却让她动作一僵,犹如被火把包围,浑身发烫。
“你闭上眼睛,别说话,我紧张。”云池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就是那种手足无措又暗生期待,偏偏在极度紧张之下,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的疯。
时间仿佛停滞下来,分不清得谁的呼吸在加重,也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变急促。
叶雪尽仍有些不敢置信,在意识到眼前的人想做什么之后,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心里涌出一股无法言说的羞耻感,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期待。
两人在昏暗中对视,任由呼吸和心跳兵荒马乱。
忽地,叶雪尽猛然仰起头,一手挣扎开,扯下了棉被。
火光照映下,她险些要窒息一般,呼吸深深颤颤,光洁的额头上布了一层细密的薄汗,鬓间的碎发也湿了些。
云池愣了愣,忙一手撑着,一手去抚她的胸口,口不择言道:“你别紧张,放轻松,我还没开始呢,别紧张,别紧张……”
说话间,手被扣住。
叶雪尽握住那只作乱的手,纤细雪白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她紧紧地盯着云池的眼睛,红唇翕动,嗓音低哑:“驸马,你想清楚了吗?”
云池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想清楚了,她愿意陪叶雪尽一起享受当下。
见她点头,叶雪尽怔怔松手,双手捂住了眼睛,不再言语。
云池又懵了,她闭了闭眼睛,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却没有什么效果。
长久的沉默……
叶雪尽咬了咬唇,双手从眼前挪开,攀住云池的肩,借力一拉,印住了那因为紧张而抿住的嘴唇。
云池两眼睁大,耳边跟有风似的,一阵轰轰隆隆,呼啸而过,几乎掩盖住了心跳。
渐渐地,她开始沉浸其中,开始化被动为主动。
无措地手也找到了方向,扯住了交错的衣领。
“驸马…”叶雪尽仓促打断,又扣住了她的手,“别。”
别?云池呆滞地眨眨眼,这种时候叫停,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叶雪尽眼神明明灭灭片刻,竟把人推开,默默背过身去缩成一团。
“对不起……”
云池登时心头一软,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别说对不起,我也没准备好。”
她还是第一次见叶雪尽露出这么脆弱的样子,比之前更甚许多。
叶雪尽似是哭了,张口,嗓音破碎:“对不起……”
“你是不是傻,说什么对不起。”云池侧身,轻轻搂住她。
叶雪尽只是摇头,忽然,她转过身来,埋首在云池怀里,直接抓起云池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侧。
云池呼吸一滞,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抬了抬手,落在叶雪尽的发顶,迟疑道:“你是不是觉得怕,其实我也有点,可能我们都还没准备好,下…下次再说吧。”
叶雪尽沉默不语,半晌过后,又握住云池的手,牵到自己的衣领处。
“驸马,闭上眼睛,好吗。”
第75章 哭出来吧
“哦,好。”云池的脑子又乱成一片,无知无觉地顺从。
她闭上眼睛,或被动或主动地解开那一颗颗衣扣。
从衣领到腰间,手指几乎失去了控制一般,抖得不成样子,却仍能感受到那绸缎般、还有些微烫的触感。
忽地,她睁开了眼睛,眼底闪动着疑惑和震惊。
视线里,叶雪尽紧紧闭着双眼,泪水簌簌而落,无声地流入鬓间。
云池嘴角抖了抖,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她心间一酸,用力把人抱在怀里,轻柔又小心地吻住那落泪的眼角。
温暖又狭小的木屋里,两人紧紧相拥。
一个哭得克制又隐忍,一个吻得温柔又心疼。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受些了。”云池说着,声音里也带出了哭腔,心里难受得厉害,还有一些说不清的恼恨。
恼恨自己无能,恼恨自己无法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叶雪尽仰头,呼吸止不住颤抖,却仍不肯哭出声来,眼神哀拗又破碎。
良久,她才睁开眼睛 ,眼眶红红道:“驸马,本宫不仅心思卑劣,身子也不堪,这样的我,你还愿意吗。”
一字字,像无形的利刃,戳在云池的心上,戳得她心都要疼碎了。
“别说傻话,我认识的叶雪尽一点也不卑劣,更无丝毫不堪。”
叶雪尽直直地望着她,眸光空寂,似是听不到她的话,似是逃避
云池默了默,既然言语表达无用,那她选择换一种方式。
她直接往下一缩,没入棉被下。
叶雪尽眸光凝了凝,脸颊瞬间染上绯色,蔓延到耳朵,到全身滚烫。
她不可自抑地抓住了云池的头发,胸腔像被灌进了一层层海水,卷起浪花。
在那一下下小鸡啄米般的亲吻下,她仿佛感受到了来自神明的珍视。
她的神明那么心软,那么善良,那么温柔。
棉被下,云池一寸寸地亲着,亲着那些因为伤势太重又没有及时处理而留下来的伤疤。
纵横交错,遍布胸前和腰腹。
后来,她逐渐鼻酸,亲得越来越缓,越来越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用亲吻和真心对待着这世间最圣洁的宝物,珍之重之。
“驸马…”叶雪尽终于泣不成声。
“别哭啦。”云池探出头来,擦着她眼角的泪,“这木屋隔音可不好,万一让隔壁听见了,还以为我又怎么欺负她们的殿下呢。”
叶雪尽哭声一滞,抿紧了唇角
云池伸手,把她鬓间被泪水打湿的几缕碎发别到耳后,轻柔地摸着她的额角,用自己的方式一下下安慰着。
直到叶雪尽不再落泪,她才关心地问道:“疼吗?”
叶雪尽摇摇头,嗓音沙哑:“不疼了。”
起初是疼的,后来就麻木了。
云池亲了亲那泛红的眼角:“是皇帝吗?”
叶雪尽柔柔与她对望:“还记得我曾说过,宜郡主只是代掌曹州卫吗?”
父皇的遗诏里,曹州卫只听命于手持密印之人,宜郡主虽有遗诏,却无密印,所以只是代为掌管。
云池懂了:“皇帝认为密印在你身上?”所以才动刑逼问,怪不得叶雪尽在原文中早早就死了,这么重的伤,若再吃不上喝不上,还要被人欺辱殴打,换谁也活不下去。
好在她一时心软帮漱石带了那个窝窝头,叶雪尽才用窝窝头里藏着的玉坠换了一瓶金疮药。
幸好她因此有了金手指,换来了消炎药和食物。
就这,皇帝还派了曾老三在明,穆氏兄弟在暗,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留啊。
最后,甚至直接派出了百十号人光明正大地截杀,简直不做人。
而且这流放之路,半数平原半数山,平原磨人意志,山地要人命,皇帝分明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不打算让叶雪尽活过秋日。
云池有些后怕地握了握拳,之前是她天真了,只知相信女主相信原剧情,却不知推动原剧情的重要一点,就是叶雪尽的死。
“密印确实在本宫身上。”叶雪尽说罢,露出自己的肩。
在她右肩偏后的位置有一个深红色的细长形胎记,边缘清晰,约有五六厘米长,印在白皙的肌肤上,很是鲜明。
云池惊讶:“这就是密印。”
见叶雪尽点头,她不解道:“这怎么号令曹州卫啊。”
叶雪尽躺回来,掩好棉被:“所谓号令曹州卫的密印,只需说出那密印所在何处便可。”
曹州卫有左右两位副使,各有半句诗。
一边解出来是“户”字,一边解出来是“月”字,合起来就是肩。
他们二人都是父皇培养出来的死士,不仅有千夫之勇,还忠心耿耿,而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若有人来接管曹州卫,两人便将诗合成一首,验证密印所在之处是否如接管者所说。
云池不由感叹:“你父皇倒是用心良苦。”就是有点莫名其妙,直接把皇位传给叶雪尽多省事,非要弄得这么麻烦,真搞不懂老皇帝是怎么想的。
“殿下?”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是周祁月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叶雪尽沉声道:“何事?”
“没事,殿下没事吧。”周祁月的声音里透着忐忑,想来是听到了方才的哭声,虽然很短暂,但这木屋实在是不隔音。
母女两个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担心,过来问了问。
“本宫无事,早些歇息吧。”
周祁月这才告退。
云池若有所思:“看来这里确实不合适。”
叶雪尽没反应过来:“什么不合适?”
云池笑笑:“不合适洞房啊,万一被隔壁听到了多尴尬。”
此话一出,叶雪尽登时又感觉耳根发烫,不由睨了云池一眼,似嗔似怨,而后便背过身去,拢了拢衣服,扣上了衣扣。
云池心里软了软,放轻了声音:“睡吧。”
叶雪尽柔柔“嗯”了一声,她的神明愿意留下来了,真好。
一夜好梦,天刚放亮,外面就响起了阵阵铜锣声。
起床洗漱后,云池便把屋里的东西都收了起来,牵着叶雪尽的手出了门。
经过昨夜,两人之间的距离好似拉近了许多,彼此相望,各自含笑。
木屋外,女眷们很快便都收拾好走了出来,老老少少有十几人。
不远处,树影深处,陈司马不解道:“朱大人,真的不提醒一下老张头吗,他万一为难长公主那些人可如何是好?”
长公主那伙人可是有什么仙人相助,手段非凡。
老张头又暴虐成性,最爱为难新来的犯人,经他调教过的犯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要是对上,岂不是要出事。
“你懂什么,且看着。”羊州长史朱厌瞪了陈司马一眼,幽幽地望着木屋前的女眷们。
老张头就是他的探路石,为难才好,出事才好,谁惹出来的是非谁顶着,老张头也老了,该尽忠了。
朱厌始终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仙人,他今日就要看看这位和安长公主是不是真的有仙人庇护,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这边,他们口中的老张头,也就是此处铜矿的管事张大人朝几个衙役招了招手。
“进去看看。”
他可是听说了,昨夜这两个屋里亮了一夜的火光,这么冷的天竟然也没再出来讨要棉被,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倒要看看是谁敢瞒着他作妖,私自帮助新来的犯人。
“你们凭什么……”周祁月话说到一半就被周老夫人扯了一把胳膊。
“小月。”周老夫人皱眉,示意女儿闭嘴。
初来乍到,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又是来服役的犯人,哪有资格阻拦官府的人。
张大人冷哼一声,没有急着计较。
很快,几名衙役就出来了,一边搬了许多东西,一边两手空空。
“大人,这里面的东西全乎着呢。”
“大人,这个屋里什么都没有。”
张大人的目光落在了周老夫人母女两人身上:“说,东西都是谁给你们的。”
云池下意识地握紧叶雪尽的手,幸运的是她们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她出门前顺手都收起来了。
不幸的是,铜锣声催得太紧,一开门这些人就在外面等着,她没来得及去隔壁屋看一眼东西的摆放,看不到也想象不出来具体位置,就没办法收起来。
这下麻烦了,那么多东西怎么解释啊。
叶雪尽似有所感,握了握云池的手,眼神示意她少安毋躁。
周老夫人朝女儿摇了摇头,语气镇定:“没有人给我们。”
张大人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阴恻恻地看着周老夫人:“不是别人给的,那就是偷的了,在这矿上偷东西,按例该当何罪啊?”
一名机灵的小衙役忙抢着答道:“偷盗这么多财物,当处以极刑。”
张大人满意地点点头:“都听到了,还不动手。”
这下,周祁月彻底绷不住了:“我们没偷盗东西,这些东西是仙人眷顾我们,特意赐给我们的。”
张大人嗤笑一声:“可笑,哪来的仙人。”
“怎么没有仙人,你见过这样小巧玲珑的铁炉子吗,你们谁见过这样透明的水桶,你们这辈子都见不到如此精巧的物件,只有仙人才能赐下这等好东西。”周祁月一连串地怒怼,语气充满不服气。
张大人这才打量了几眼地上的东西,看着是有些稀奇,不过这些人是京城来的,万一京城有呢,说不定附近就有人接应。
“莫要把本官当三岁小儿,仙人是吗,你再让仙人给你赐下点东西看看,真是笑死人。”
周祁月下意识地看了眼叶雪尽。
叶雪尽微微一点头,眸中闪过思量,城门外那只漏网之鱼迟早会把消息传回京城,城门上的人也都看到了,倒不如顺水推舟,尽早谋事。
周祁月见状,兴奋地跺了跺脚:“那你可看好了,你们都给我看好了。”话音一顿,她两手夸张地高举起来,朝着天空大喊,“仙人啊,求您赐下神物吧。”
第76章 仙人显灵
同一时间,叶雪尽不露声色地握了握云池的手,轻轻点头。
云池会意,快速感应了一下储物空间里的东西,微微凝神。
下一瞬,众人齐齐瞪大了眼睛。
张大人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难道自己眼花了,不然青天白日里,那女子脚下竟能凭空冒出来东西。
反应过来,他忙四下望了望,就见所有人都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周祁月也有些呆了,这是什么?
看外表像胡瓜,但又比胡瓜大很多,圆很多。
她弯腰敲了敲,听声响,还真像是胡瓜。
仙人就是仙人,吃的胡瓜都不是凡品。
“看着像是胡瓜。”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张大人猛地回过神来:“不可能,这一定是障眼法!”
周祁月一听,登时站了起来:“你不信是吧,那我让你开开眼。”说罢,她指了指之前那个搭话的小衙役,“你用刀来切开这仙瓜,看看是真是假。”
小衙役不由去看张大人,张大人眉目一沉,朝他抬了抬下巴。
小衙役这才上前,抽出腰间的刀,小心又好奇地朝西瓜切去。
众人的目光都跟着他的动作,刀刃才刚碰到瓜皮,就听到一声脆响,瓜皮应声裂成两半,露出鲜红的瓜瓤。
离得近的已经闻到了清甜诱人的瓜味儿。
小衙役和周祁月离得最近,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张大人上前两步,又驻足,他皱了皱眉,吩咐小衙役:“你先切一块,吃来试试。”
小衙役忙不迭地点头,周祁月却不愿意了。
“凭什么让他吃,这是仙人赐给我的。”
说话间,小衙役已经迫不及待地切下一块,大口吃了起来。
豁,真甜,真好吃,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胡瓜,真是仙果啊。
吃了说不定能延年益寿呢。
这么一想,他默默加快速度,啃完手里的就去切第二块。
“你这人怎么还吃,这是我的。”周祁月急了,这可是仙人赐给她的,她还没献给殿下呢,她自己也没尝过呢。
小衙役压根不理他,只顾着跟张大人说了声:“大人,小的没尝出味儿来,再尝一块看看这瓜能不能吃。”
张大人嘴角抽了抽,这小子都抢着吃第二块了,还说不知道能不能吃,他看起来像傻子吗。
“好了,你退下,本官亲自来尝。”
周祁月这下不仅急,还气,伸手就想去拦。
“小月,到娘这里来。”周老夫人一直留意着叶雪尽的神色,见叶雪尽没有阻止张大人的意思,赶紧叫住女儿。
殿下在这种情况下请求仙人展露神通,定有别的考量。
张大人只吃一口就知道这是胡瓜,还是品质比贡品都要好上许多倍的绝品胡瓜。
时下胡瓜才传入大韶国没几年,不仅个头只有两个巴掌大,形状扁,吃起来也满是籽。
可手里的胡瓜,又大又圆,没有一颗籽不说,口感比胡瓜还要清甜数倍。
“你说这是仙人赐给你的仙瓜?那些东西也是?”张大人想到什么,两眼放光地看向周祁月。
周祁月骄傲挑眉:“没错。”
张大人闻言,盯着她道:“你若能再让仙人赐下一个仙瓜,本官便许你做女眷们的管事,如何。”
周祁月下意识地又去看叶雪尽,叶雪尽微一点头。
张大人发现她们之间的小动作,眼珠子转了转,强忍着激动,没有着急做什么。
周祁月当即又仰天高呼:“仙人啊,求您再赐下仙瓜吧。”
话音落下,她的脚边便又凭空出现了一个大西瓜。
众人:仙人显灵了!真有仙人!
张大人的眼睛也越来越亮:“再赐下两个仙瓜,本官让你在这矿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周祁月一听,马上又抬头望天。
云池:“…”过分了啊。
“仙人啊,求您…啊。”
咣当一声,一个塑料盆砸在了周祁月的脑袋上。
云池低头,努力忍笑,小姑娘也太贪心了,最重要的是,怎么能越过叶雪尽呢。
叶雪尽不点头,她才不会配合。
周祁月揉了揉头,心虚地看了眼叶雪尽,好吧,是她得意忘形,都忘了请示长公主殿下。
“仙人啊,我错了,我忏悔,我再也不贪心了。”
张大人盯了周祁月片刻,冷不丁地呵斥一声:“还不把这妖女抓起来。”
他要把这个发现汇报给长史大人,还要把这个完整的仙瓜孝敬给长史大人,说不定就能离开这破地方,高升回城了。
“放开我,狗官,你言而无信……”周祁月大惊失色,一边挣扎一边大骂。
叶雪尽冷冷地扫了眼张大人,轻轻握了握云池的手。
云池懂了,这是让她阻止的意思,可她的金手指没这么强大啊。
无奈之下,她只好故技重施,直接把几个衙役和张大人身上的外袍,连同佩刀和鞋子都收到了触物空间里,哦,还有被张大人抱在怀里的那个西瓜。
“有鬼啊!”几个衙役面色大骇,也顾不得抓周祁月了,撒腿就跑。
“都站住。”张大人怒吼一声。
几个衙役战战兢兢地停住,却不敢再过来,心有余悸地抱在一起。
“大大大…大人,真有鬼啊,不,真有仙人啊,仙人勿怪,小的们冒犯了。”
几个衙役反应过来,忙跪地拜天,不停求饶。
周祁月见状,差点都要激动哭了,仙人救她了,仙人对她真好。
见衙役们都被吓破了胆,她大笑一声:“看到了吧,这就是不敬仙人的下场,这次是少了衣服,下次就不知道少什么了,不效忠长公主殿下,还敢觊觎仙人的赏赐,那就是欠收拾。”
张大人双腿一抖:“过来,扶本官走。”
此时此刻,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一想到这世上真有仙人,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腌臜事,他吓得腿都挪不动了。
救命啊,长史大人快救命啊。
那个机灵地小衙役一咬牙,快跑几步回来,扶着张大人就跑。
女眷们直接看呆了,衙门的人就这么跑了,那她们今日还上工吗?
树林深处,朱厌甩了甩衣袖:“回城,不中用的东西。”
陈司马忙扶着他上马车,心道老张头要惨了,都动手了也不干脆点,芝麻大的胆子,这就被吓跑了,确实没用。
再说女眷这边,周祁月扬眉吐气地扫视了众人一圈,把地上切开的西瓜捧了半个起来。
“殿下,你快尝尝。”
“本宫会再让仙人赐下,你与大家分一分吧。”叶雪尽垂眸看了眼周祁月手中的西瓜,手指轻轻点了点云池的手背。
云池收到她的暗示,想都不想就又取出一个西瓜,投放到了叶雪尽面前的地上。
加上她们几个,女眷们也只有十几人,两个大西瓜够每个人吃两块了。
周祁月登时抬头挺胸,中气十足道:“都过来,排队领仙瓜。”
女眷们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上前。
叶雪尽见状,牵着云池的手缓步走到最中央,淡声道:“本宫知你们是罪臣家眷,但未必都是为非作歹之人,凡是不曾作恶,或今后能洗心革面者,愿意相信本宫就上前来。”
众人静了静,一个中年妇女颤颤巍巍地往前迈了一步,嗫嚅道:“可是和安长公主殿下?”
叶雪尽看向她,目露疑惑:“你见过本宫?”
中年妇女一听,神情几番变幻,直接拉着身后的少女跪了下来,哽咽道:“罪妇卢氏和小女从不曾为非作歹,愿意相信殿下,任凭殿下驱使。”
是和安殿下啊,真是和安殿下啊!
和安殿下爱民如子,她和女儿或许真有活路了!
叶雪尽语气缓了缓,温声道:“起来吧,带大家吃点东西。”
“哎,罪妇遵命。”卢氏忙应了下来,起身看向身后的女眷们,“大家伙儿不要怕,和安长公主殿下最是仁慈,不会害咱们的,快都过来吧。”
众人这才怯怯上前,排着队去领西瓜。
周祁月又找到了在流放队伍里做粮草大将军的感觉,但也没忘先给叶雪尽和云池各递上一块西瓜。
分完之后,周祁月捧着西瓜站到叶雪尽身边,小声问道:“殿下,仙人昨夜没有往你们屋里赐下东西吗?”
想想怪心慌的,她何德何能,仙人怎么能忘了殿下啊。
叶雪尽淡淡道:“赐下了,天亮又收回去了。”
她的驸马体贴又细心,布置得很周全。
周祁月愣了愣,脱口而出道:“那怎么没把我们屋里的收起来?”仙人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叶雪尽淡笑不语,偏头看了眼云池。
云池轻咳一声,面不改色道:“仙人日理万机,许是忙忘了。”
事实上,她是做不到啊,金手指虽好,可用起来也不是没有限制。
比如这储物空间,不仅要求在十六米范围内,还得她能看到,或是想象得出具体位置才行。
周祁月不吭声了,好吧,仙人还是最爱长公主殿下,日理万机都不忘把殿下屋里的东西收起来。
女眷们吃完西瓜,便围着卢氏小声问起了这位和安长公主殿下是何方神圣,言谈间不时打量叶雪尽一眼。
气氛还算融洽。
矿上的男人们就不怎么愉快了,今天竟然没人盯着他们开工,张大人和衙役们也迟迟不见露面。
一些胆子大又想躲懒的人不由得打起了歪主意,聚到一起嘀嘀咕咕,目光盯着新来的周家人。
带头的壮汉跟大家商量一番,大步走到周家人面前:“你们几个,赶紧去干活,把那一片石头都劈开。”
周家人默契地看向周老御史,意思是,家主您怎么看。
第77章 有来有回
周老御史略一思索,沉声道:“我等初来乍到,应由官差来分工,不劳诸位操心。”
“嗨,你这老头。”壮汉不由黑了脸,握气拳头举了举,“让你干就干,再啰唆,小心爷爷送你去见阎王。”
周祁山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了,他一带头,周家十几口人毫不犹豫地涌上前,簇拥着周老御史。
壮汉一愣,似是头一次见流放犯人这么团结,他忍不住回头。
原本跟他一起嘀咕,又站在他身后看热闹地矿丁们默默退后了些。
在矿上闹事可是要挨打的……
周老御史冷冷收回视线,没有再理会壮汉,直接带人去了外面。
“爹,咱们现在怎么办,殿下总不能真让咱们在这儿挖矿吧。”周祁山想了想,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他们周家投靠长公主是为了干大事,是为了奔前程,是为了回京。
不是真来挖矿的。
周老御史揪了揪胡子,沉沉道:“殿下恐怕认为还不到时候,趁没人盯着,你去附近找找齐氏和尘儿,昨日咱们进城闹出那么大动静,齐氏是个聪慧的,定然跟过来了。”
周祁山眸光一闪,脸上露出不愿:“爹,不用找她,咱们也能活。”
他不想见齐氏。
周老御史皱眉,不满道:“大郎,那是你的妻儿,莫要再做糊涂事!”
周祁山低下头去,闷闷地走了。
周老御史长长一叹,示意大家先歇着。
儿子这般优柔寡断,周家的未来恐怕要落在女儿身上啊……
被他念叨的周祁月已经跟女眷们打成一片,叫这个婶婶,叫那个姐姐的,大家欢笑一堂。
屋里,卢氏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回答着叶雪尽的问题,将自己的身份交代清楚。
她姓卢名裳,曾是翰林院的编修,而且是唯一的女编修,也是新帝登基后处置的第一批女官。
“罪妇曾远远见过殿下一面,是以方才认了出来。”
叶雪尽抿了抿唇,扶她起来:“卢卿快起来,往后莫要再这般说话了。”
卢裳茫然道:“罪妇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叶雪尽深深地看着她:“你往后当自称微臣,哪怕是戴罪之身,也该以罪臣自称,难道你现在也认为女子不可为官,不可为臣吗。”
“罪妇…罪臣…微臣不敢。”卢裳不由哽咽,是啊,她是大韶国的官员,她寒窗苦读是堂堂正正地考中二甲,又一步步熬着资历,人到中年才混了个编修。
却因为是女儿身,因为新帝一句:女流之辈怎能登大雅之堂。
便被随意寻了个错处,流放到南疆。
明明她罪不至此,不,她根本就没有罪。
叶雪尽等她情绪平复下来,又问:“外面那些人里,有多少与你处境相同?”
“我们这十二个人里,半数是前面流放来的罪臣家眷,还有半数人与微臣一般。”
叶雪尽若有所思:“你们即是流放到羊州,可还有别的家人也在此处?”
卢裳面色变得复杂,摇头道:“没有了,我们这些人都是遭新帝厌弃,反应快的为不连累家人,先一步便自请和离了,反应慢的,则是被夫家休了。”
她就被休的,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不仅休了她,还把女儿也赶了出来。
叶雪尽点点头:“出去陪大家说说话吧,莫要担心,有本宫在。”
“殿下。”卢裳欲言又止。
“但讲无妨。”
“殿下千万小心,这矿上很乱,夜里经常有人闯门……”
话说到一半,卢裳说不下去了,若不是为了女儿,她绝不会苟活到今日。
这矿上就是个吃人的狼窝啊,她夜夜心惊胆战,时时都做好了拼命地打算,若是殿下不来,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几天。
叶雪尽眸光一凛,声音冷了冷:“仔细说说。”
卢裳便把自己来这里之后过得是什么日子,以及女眷们的遭遇都说了出来。
“……微臣两月前初来此地,女眷本有二十五人,如今却只剩下十二人。”
两个月就死了十三人。
叶雪尽缓缓敛眉,嗓音沉重起来:“本宫知晓了,去吧。”
目送卢裳走出房门,她无意识地攥了攥手指,眼底闪过一抹杀意,冷而幽沉。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云池见叶雪尽神色不对,忙握住她的手。
女子的手指用力攥着,骨节分明,似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叶雪尽轻舒一口气,仍旧看着门外:“驸马,给本宫一根电击棍防身,还有那把匕首。”
她语气缓慢,说到最后,终是难忍心绪波动,闭了闭眼睛。
云池沉默片刻,抽回手,再握住她的手时,塞过去一块压缩饼干。
叶雪尽摊开手心,看着手里的压缩饼干。
忽地,她抬眸看向云池:“驸马?”
云池拨了拨她额前的青丝,眨眨眼睛:“我们可以换一种更安全的办法。”
电击棍不能一下致死,且和匕首一样需要近身。
保险起见,还是用袖弩更合适。
云池说罢,拿出两把袖弩,跟之前那四把一样,都是三箭齐发的制式。
叶雪尽怔怔接过来,红唇微启,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云池又把袖弩拿回来:“我跟你一样,我陪你一起。”
无需多说,只这么一句话就够了。
叶雪尽轻咬了一下唇角,心头绽开一簇簇欢喜。
父皇教她沉稳,母后教她隐忍,太傅教她喜怒不形于色。
她却从来不知,原来被人一眼看穿,被人懂得是这么开心的事。
尤其,这个人是驸马,是她的神明。
“驸马,谢谢你。”
云池把袖弩收起来,笑笑道:“跟我还说什么谢,这次就不算黄金啦,我也想替天行道。”
“好。”叶雪尽莞尔,心中的欢喜更甚几分,她的神明不嫌她的卑劣和不堪,不再在意黄金,愿意为她留下来了。
她的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眼神温柔又沉静,不见往日的清冷和淡漠,整个人都显得鲜活,明媚起来。
云池眼底的惊艳一闪而过,不自觉地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亲了一下。
“驸马?”叶雪尽睫毛颤了颤,手指缩了缩。
似乎自醒来之后,驸马看她的眼神就缱绻了许多,或许…这就是神明决意留下的理由?
云池脸一烫,索性也把自己的手伸到她的唇边,这叫有来有回。
手指微凉,唇角温热,粗糙贴着柔软,惹人心乱。
叶雪尽诧异地看云池一眼,犹犹豫豫地张了张口,也学着她轻轻亲了一下。
驸马是这个意思吧……
第78章 风雨欲来
外面不时传来说话声,屋里的人却忘了开口。
云池感觉自己的心跳停顿了一下,又骤然加快。
她望着叶雪尽的唇出神许久,直到叶雪尽牵着她的手晃了晃。
“驸马?”
云池回神,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心念一起,又改了主意。
她不仅没把手收回来,还伸出双手环住了叶雪尽的腰,把人搂在怀里。
叶雪尽的身形本就偏瘦削一些,这些日子先是重伤,又加上流放,变得愈发清瘦。
云池双手并拢,扣在那不堪一握的纤腰上,默默收了收。
于是,叶雪尽不自觉地微踮脚尖,整个人差点一下扑到云池的怀里。
“驸马…”
她已年二十六,虽从未与人有过那样的亲密,但也并非什么都不懂。
她看得到云池眼神里的炽热,感受得到云池眼底的渴望。
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又或者,她都知道,只是无法不去在意那盘旋在心头的矜持,期待又彷徨。
云池缓缓低头,语调轻飘:“我…我就抱你一下。”
在唇角就要相触的一瞬间,她倏然偏过头去,下巴垫在叶雪尽的肩头,紧紧把人拥在怀里。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病了,明明很想,却又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着。
攀不过去,也冲不破。
好像一旦越过了这堵墙,她就再也无法离开,永远都要被叶雪尽拴住。
叶雪尽隐隐察觉到云池动作里的犹豫,心里顿时酸酸胀胀的,情绪来得莫名,让人无措。
她的驸马又后悔留下来了吗……
“驸马,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云池轻呼出一口气,说不清是轻松还是失落:“好。”
两人出门后,女眷们已经与周家母女熟识了起来,还主动凑了凑存粮,做了早饭出来。
“殿下,驸马,我给你们端屋里吃吧。”周祁月见她们出来,喊了一声,忙去张罗着盛汤。
“不必,本宫与驸马在附近走走,你们先吃。”叶雪尽淡声拒绝,牵着云池的手朝山坡上走去。
经常采铜矿的人都知道一句三字真言:铜落槽。
意思是铜矿的最佳开采位置,在山与山之间的低洼部分,一般往下挖个二三十米就能见到矿石了。
所以,她们所在的地方就是一片很是宽阔的山谷。
两人手牵着手,逐渐走远了些。
叶雪尽想到方才,驻足看向云池:“驸马,本宫想问你一件事。”
她的神明好似态度有些摇摆。
她想确定神明的心意。
云池迎上她专注又冷静的目光,莫名有些紧张:“什么事,你说。”
叶雪尽压下心底的忐忑,竭力保持着镇定,正要张口就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殿下!卑职属下参见殿下。”于鲁和十娘一起从草丛后跳了出来。
叶雪尽眸光一顿,从容地看向他们:“何事?”
于鲁和十娘对视一眼,何事?不应该是殿下吩咐他们接下来该怎么行事吗?
于鲁率先反应过来,抱拳道:“卑职昨日回城后便与十娘她们会合了,今日来是想看殿下是否有吩咐。”
十娘紧跟着道:“属下也暗中打听过了,这羊州城的百姓都说周刺史是个贪官,提起长史朱厌,则人人夸赞。”
于鲁闻言,悄悄瞥了十娘一眼,感情殿下已经吩咐事情做了。
那他找十娘的时候,十娘还说殿下没有吩咐什么,也太不真诚了。
十娘留意到他看过来的视线,面不改色地仰了仰头,殿下是吩咐她了,可殿下也说了要暗中打探,当然就不能随便跟别人说了,不然怎么算暗中呢。
叶雪尽没有在意他们的眉眼官司,先是看向了十娘:“寻常百姓未必知晓内情,你想办法从衙门的人入手,再打探一番。”
以她昨日的观察来看,周刺史似乎是受制于人,并不像是羊州城的第一话事人。
思及此,她又看向于鲁:“你回去后找机会夜探刺史府,以本宫的名义去会会周刺史,记住,要避开所有人。”
如果她没有看错,那位周刺史应是有话想对她说。
“是。”两人各自领了差事,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这种被殿下差遣的感觉才令人心安啊。
目送他们走远,叶雪尽看着一旁安安静静的向云池:“驸马。”
“你说。”被于鲁和十娘这么一打岔,云池也不觉得紧张了。
叶雪尽看她片刻,眼神复杂又晦涩。
“本宫…无事。”
云池极为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有什么话还不能跟我直说吗?”
叶雪尽抿了抿唇,淡淡一笑:“陪本宫走走吧。”
见她不想说,云池也就没有再问。
两人又往前走了走,看到了不远处的木棚,想来那就是矿丁们歇息的地方。
叶雪尽脚步一转,拉着云池的手往回走。
云池刚转身便心头一跳,用力握住了叶雪尽的手,看向路旁的灌木丛。
那里晃动得很不寻常,像是有人。
叶雪尽脚步一停,也盯着那里。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瞬,云池就递给叶雪尽一根电击棍,自己手里也握了一根。
而后,她大着胆子喊了声:“什么人,出来!”
气氛静了静,灌木丛后站起来一个人。
“殿下,驸马,是我。”周祁山面上有些尴尬,朝她们躬身拱了拱手,就那么站在了原地。
叶雪尽蹙了蹙眉:“周大人为何在此处?”
周祁山被贬之前,曾是户部任员外郎,从五品官员。
周祁山讪笑一声:“回殿下,我出来透透气,听到脚步声就躲了起来,没想到是殿下和驸马。”
他出来转悠半天了,没在附近找到齐氏和儿子,没想到却看见了叶雪尽和云池。
更没想到驸马伸手就能变出两根神器。
所以,驸马果然也跟长公主一样,可通仙人啊。
叶雪尽听他这么说,微微点头,便和云池离开了。
半路,云池有些担心地回头望了望:“他没听到什么吧。”
叶雪尽思索道:“于鲁和十娘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若他那时便在,定会被发现,想来是碰巧。”
不过,驸马取电击棍出来的时候,应该被看到了。
但也不用过多担心。
云池还是有些不放心:“总觉得他怪怪的。”不像周祁月那么直率,小姑娘有八个心眼子,恨不得往脸上摆八百个,简单好懂。
而周祁山,总是不声不响的,让人看不透。
叶雪尽若有所思:“周家人确实有些蹊跷,回去再说吧。”
周家人看着像是在遮掩着什么,但只要不妨碍她的事,便无伤大雅。
毕竟,谁都有些难言之隐,不愿说便罢了。
“嗯,回去吧。”云池笑笑,也不再去想。
另一边,羊州城,长史府。
“大人,大人救救属下吧,那些新来的女犯里有鬼作怪啊……”铜矿管事张大人扑倒在地,到现在还没从惊吓中回过身来,至于什么仙人庇护的话,他没有说。
因为他知道这位长史大人一贯以仙人使者自居,肯定不乐意有人来抢这名头的。
毕竟谁会愿意跟犯人撞饭碗呢。
可是,长史大人这个仙人使者是假的,女犯却是来真的啊!
朱厌坐在雕漆红木椅上,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不过是一些障眼法而已,你再点十名衙役,回去教训她们一顿,她们就老实了。”
“还不快去。”见张大人还想说什么,朱厌眉目一沉,脸色冷了下来。
张大人心里一怵,忙爬了起来。
一行人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出了城。
快走到矿上的时候,张大人捻了捻山羊胡,朝身边的小衙役吩咐道:“你去矿丁那边这样说……”
小衙役不解:“今晚真不巡逻了?”
张大人瞪他一眼:“只是跟他们说不巡逻了,你再带几个兄弟换身衣服,跟着一起去。”
小衙役脸一红,干巴巴道:“大人,小的还没成亲呢。”
他娘说了,他年纪还小,不能在矿山跟着那些浑人乱来,不然以后娶了媳妇就生不出孩子来了。
“瞧你那出息样,那你随本官在暗处守着。”张大人回头,看了眼新加入的十名衙役,笑眯眯地说了自己的打算。
衙役们勾肩搭背地哄笑起来,他们虽然不在矿上当差,但往日里可没少听说。
这矿上的女人有不少都曾是名门贵妇、大小姐的,眼下总算是轮到他们了,还不用花钱,难得有这等好事,哪会拒绝呢。
至于什么仙人庇护,他们才不信呢。
张大人也笑,他活到这个年纪,哪还会看不出长史大人是想借他的手去试一试仙人的真本事。
他惜命着呢,才不会以身犯险,那就让这些愣头青去做马前卒吧。
是鬼还是仙,是障眼法还是仙人显灵,今晚就能见分晓。
因为存了这个打算,张大人就没有去矿井那边,只让小衙役回去放出消息。
“张大人家里有事,带着其他人回城了,晚上只有我留守在,你们都老实点,别打扰小爷我喝酒。”小衙役说完,提着手里的酒壶就回屋了,一直到晚上都没出门,灯也没亮。
夜深,之前那个带头嘀咕的壮汉又鬼鬼祟祟地纠集了几个人,一起朝外面走去。
周老御史揪住胡子沉思了一会儿,喊周祁山过来:“大郎,你挑几个身手好的,悄悄跟过去看看。”
他方才听到什么女人、没人巡逻之类的字眼,心里有些不踏实。
周祁山点头,带人跟了上去。
过了立冬,天色黑得很早,山中的风也冷飕飕的。
壮汉和几个矿丁却心头火热,半路还遇到了一伙从城里过来的同道中人。
两伙人臭味相投,很快就达成了默契,一起奔着女眷们歇息的那排木屋而去。
木屋这边,半个时辰前。
女眷们见天色暗了下来却都没有进屋,一起站在院子里望着矿井的方向。
渐渐地,她们的脸色越来越慌,个个都惨白如雪。
云池和叶雪尽察觉有异,也就没着急进屋。
“卢裳。”在外面,叶雪尽没有再叫什么卢卿,直呼了她的姓名。
“殿下快进屋吧。”卢裳忙走到叶雪尽面前,闷声道。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叶雪尽看着她,眼神温和。
卢裳立时跪了下去:“殿下,你与驸马快进屋歇着吧,我们就在外面守着。”
“莫要瞒着本宫,如实说来。”
卢裳迟疑着,最终颓然地低下头去,“往常若是矿丁们哪日比较辛苦,或是衙役们起了心思,夜里就没人巡逻了,他们…他们就会…就会来…”
说着说着,她说不下去了。
“殿下快进屋吧,我们守着就够了。”
叶雪尽霎时面沉如水,眼神也变得锐利而幽冷。
第79章 箭在弦上
云池见状,掰开她紧攥着的手指,温柔有力地握住:“我们先进屋。”
她还愁那些狗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来得正好,她也想试试袖弩的威力。
叶雪尽却仍看着卢裳,一字字道:“知道来几人吗?”
卢裳咬牙,恨恨道:“少了五六人,多了十几人。”
叶雪尽顿了顿,语气出奇地平静:“反抗过吗。”
卢裳声音变得嘶哑:“微臣来了以后就想反抗的,可她们说如果谁伤了矿丁或衙役,就会连同左右屋的人……”
叶雪尽还想问,为何不逃。
可这个问题还没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没有身份文牒的女子,不仅被通缉,还会连坐亲族,若是能逃,若是逃得掉,谁还会留下呢。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跟着云池进了屋。
卢裳抬头看了眼关上的房门,嘴唇抖了抖,扭头走了。
这种时候,她也有事要忙的,因为曾在翰林院任职,行事也稳重,她来此地没多久就成了女眷们的主心骨。
眼下她要做的就是,让女儿和年幼的孩子躲出去,身体不好地躲出去,性子太刚烈地躲出去……
她则是要留下来的,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她只是本能地安排着,这样就能让大家都活得久一些,就能少死几个人……
屋里,叶雪尽一进门便痛苦地捂住了脸,压抑和愤懑的情绪几乎要让她要窒息。
她以为十娘救下的少女们所经历的一切已是莫大的苦难,可卢裳等人的遭遇却宛若炼狱。
她从前只知女子艰难,却不知会这么艰难。
“驸马,本宫好可笑。”
可笑她从前以为自己识人间疾苦,却原来,从未见过真正的疾苦。
可笑她以为山河安定,只知追求什么性情高洁,执意书画才情,视皇位如俗物……
却不知看似山河安定下的假象下,有多少女子置身地狱。
云池默了默,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哪怕历史书上只是轻描淡写几笔,她也能想象得到古代女子的处境有多难。
就算是现代,都还有许许多多的女子深陷各种各样的困境,更遑论这吃人的古代。
叶雪尽仰头,手指下的泪水早已沾湿了衣袖,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驸马,若是十几人,你我二人如何能应对。”
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于鲁和十娘,想到了少女们,也想到了留在矿上的周家男丁,想到了所有能为自己所用的人。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周家男丁本就在矿上,若有异动,定会引人警觉,更何况未必来得及了。
在云池也在思索该怎么办,处在沉默中的时候,叶雪尽忽地笑了笑:“驸马,你走吧。”
若前方只有死路一条,那就让她只身赴死吧。
“说什么傻话,我们一起想办法。”云池说着,取出一块压缩饼干,试着向金手指许愿了一下,递过去。
叶雪尽想也没想就快速接了过来,心跳微微失衡。
【送出压缩饼干一块,请选择奖励:袖弩一把或袖弩一把】
云池看着金手指给出的奖励,失望又有所预料,果然不会给热武器啊。
她揉了揉眉,想到什么,忙拉住叶雪尽的手,目露期待道:“你知道什么群伤…就是能造成大型伤害的冷兵器吗?”
叶雪尽略一思索:“连弩算吗?”话落,她又摇了摇头,“连弩虽然能连发,但比寻常弩箭的射程要短,威力也不足。”
云池却眼睛一亮,赶紧又取出两块压缩饼干塞到叶雪尽手里。
下一瞬,她就拿出了一把连发弩箭,不仅能十箭连发,就连扳机也跟之前那把狙击弩一样,都是滚轮式触发器,连拉弓都省了。
“我们快去试一下,这个连弩的威力肯定够。”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因为她只需在连弩前面加两个词,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就是:现代,军用。
现代军用连弩!
云池说罢,赶紧又递给叶雪尽两块压缩饼干,紧接着就拿出了第二把连弩。
在这个冷兵器称王的时代,现代连发式军用弩,也跟热武器差不了多少了。
叶雪尽恍然点头,接过连弩便拉着她往外走去。
外面,女眷们已经都回了屋,有的亮着灯,有的反锁着门。
亮灯的是自愿留下来遭罪的,反锁门的是被大家一致选定躲出去的。
云池和叶雪尽握紧彼此的手,借着月色快步离开。
幸好她们白日里在附近走了走,也因此知道了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会从哪个方向来。
隔壁屋里,周老夫人和周祁月挽着胳膊坐在床边,心脏怦怦跳,没有错过隔壁的开关门声。
“娘,殿下和驸马好像走了。”周祁月一张嘴,声音里就带出了哭腔,她已经从卢裳口中知道了将要发生什么。
周老夫人挽紧她的胳膊,语气死寂:“小月,娘对不起你。”
她本可以让女儿带着孙女一起躲出去的,卢裳甚至想让她也躲出去。
可是新来的女眷就她们娘俩和殿下、驸马。
殿下和驸马尚且在屋里,她们怎能只顾自己,就算是殿下和驸马走了,她们也不能走。
周老夫人想得很透彻,那些畜生肯定是知道有新人来了,若她们都躲出去,遭罪的就是留下来的这些女眷,甚至于她们也会在事后被清算。
所以,她选择和女儿留下来,这样殿下走了也没什么。
周祁月连连摇头,泪水已经布满了脸颊;“娘,我是自愿留下的,殿下和驸马本就该走的,她们有大事要做。”
隐隐地,她心底还有一丝侥幸和期盼,那就是仙人。
她当时果断愿意陪着娘亲留下来,就是看叶雪尽和云池没有走。
她想着殿下既然受仙人庇护,定然是不怕的,所以她也不怕。
可就在刚刚,殿下和驸马一声不响地走了。
但她也不后悔,她只是怕了,怕得要死。
周老夫人长叹一声:“没事,娘陪着你呢,咱们都要好好活着,其实没什么的,人只要心里清白,就能活得堂堂正正……”
她绝望又沉重地安慰着女儿,其实她也心存侥幸和期待的,因为她相信长公主殿下,但殿下若没有办法,她也不后悔。
夜色下的一排木屋里,有人绝望,心如死灰……
弯月如勾,同一时间的大路上,也有人哄笑一堂,迫不及待……
再远一些,周祁山和几个周家的年轻仆役却惊恐又无措,他们跟了半路,已经从前面那些人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了一切。
殿下、驸马,老夫人和小姐就在前方吗?
他们怕引人注意,见矿丁们就四个人,便也悄悄跟过来四个人,可是半路却又杀出十个壮汉。
他们现在该怎么办,有胜算吗。
尤其在周祁山逐渐放慢速度,拉开与那些人的距离后,一个周家仆役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少爷,咱们要不要回去再叫些人。”
周祁山驻足,摇头:“不妥,若是被发现了,很麻烦。”
“可咱们就这么看着吗,不然我跑快点去找殿下和老夫人她们。”
周祁山攥了攥拳,还是摇头:“别担心,殿下有仙人庇护,不会出事的,先看看再说。”
话落,他又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夜色更深了些,就在矿井到木屋必经的这段路上,云池和叶雪尽躲在路口转弯处的树后,目光坚定,心中杀意蒸腾。
许是天上的月亮也感知到了她们的心情,驱赶走了碍事的乌云,投射出更清亮的光芒,照亮了她们面前的路。
第80章 利箭齐发
圆月如盘,就连风也识趣地消停下来。
万籁俱寂中,渐渐有说话声传来,那纷乱的脚步声也逐渐清晰,逐渐靠近。
云池和叶雪尽对视一眼,连弩的滚轮已经摇到了最后一圈,手指也扣在了扳手上。
明月高悬,一群人影出现在视线中。
“十四人。”叶雪尽望着前方,轻轻吐出三个字。
云池紧紧盯着那群人影,压低声音:“你左,我右。”
至此,两人几乎忘了呼吸,不再发出任何声响,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的状态。
近了,更近了。
云池和叶雪尽目视前方,默契地沉了沉手指。
“咔哒”。
已经被暖得有了些许温度的扳机,终于被扣动。
两支利箭直直地射出,并行而去,还未抵达,又两支利箭紧随其后。
手指按下,再按下,伴随着一声声哀号,不曾有丝毫停滞。
两把连弩,十箭连发,转瞬间便射出二十支利箭。
十四人也倒下了十三人,仅有一名衙役身手灵敏地躲了过去。
“谁!”
衙役惊恐之下,下意识地想亮明身份:“我乃刺史府……啊!”
话音未落,六支袖弩射出的短箭先后刺入他的身体。
云池和叶雪尽看着他倒地,才从树后站了出来。
“拿这个。”云池凝神收起弩箭,递给叶雪尽一根电击棍,两人这才从树后走了出来,下一瞬,她们便听到一阵奔跑的脚步声。
两人心中大骇,忙又躲到树后。
周祁山和三名仆役听到前方传来的动静,忙快步追了上来,而后就看到倒了一地的人,大多数人都不知死活地倒在地上,只有一个人还有动静,满脸惊骇地望着夜空,半倒在原地发抖。
一个年轻的仆役来不及多想,就冲过去就把那人踩在脚下,同时也发觉了脚下人的腹部插着箭:“大少爷,这这这……”
看清来人,云池和叶雪尽对视一眼,各自拎着电击棍走了出来。
仆役大惊之下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看到了突然出现的两道人影。
三名仆役登时握紧了拳头,挡在了周祁山身前。
“殿下!是殿下和驸马!”
年轻的仆役看到了熟悉的囚衣,看到了叶雪尽和云池,以及她们手里拿着的神器,惊喜地喊了出来。
周祁山面色微变,立时冲了上来,跪地就拜:“属下来迟,让殿下和驸马受惊了。”
“殿下和驸马受惊了。”
仆役们见状,忙跟着跪了下去,心底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们不过晚了几步,这些人就都倒下了,喜的是殿下和驸马没事。
而且,他们看到叶雪尽和云池手里的电击棍,都想到了一点:仙人庇护!
叶雪尽的话,也验证了他们的想法。
“本宫与驸马闲步至此,不知为何被仙人示警,还没反应过来,仙人便已出手将这些人解决了,你们可知是何原因?”
叶雪尽语气平静,淡淡扫视他们,掩下眼底的沉郁。
仆役们不由得看向周祁山,周祁山先是庆幸般地感叹一声:“感谢仙人庇护,幸好幸好,幸好殿下和驸马都无事。”而后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解释道,“回殿下,我等是见这些人形迹可疑,不放心之下尾随而来,听到尖叫声才追了上来。”
仆役们神色一顿,眼中似有疑惑,但也没说什么。
这时,云池也用电击棍把那个唯一没昏过去,悄悄想爬走的人电晕过去了。
叶雪尽闻言,似是不解地蹙了蹙眉:“原来如此,你们都回去吧,这里交给本宫和驸马便好。”
周祁山老实起身,仆役们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走远一些,那个年轻的仆役瞄了眼闷头往前走的周祁山,正要开口,就被旁边一个年长的仆役扯了扯胳膊。
年长的仆役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话。
年轻的仆役无意识地握了握拳,垂下了头,他不明白……
这时,周祁山转过身来,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们:“今夜的事,谁都不许透露半分,我爹那边我自会来说,那些人行事龌龊,若传扬开来,并不光彩,难免会有碍殿下和女眷们的名声,而且殿下若知晓了内情,心里肯定也不舒服,都明白了吗。”
“明白。”
年轻的仆役无知无觉地松了一口气,原来大少爷是怕影响殿下的心情和女眷们的名声,他还以为……以为什么?
他面色变了变,忙晃了晃头,撇去那些杂念。
另一边,叶雪尽久久地望着周祁山等人离去的方向,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云池见她若有所思,收起电击棒,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了?”
叶雪尽回神,回握她的手,语气慢了慢:“他们来得太快了。”
不过是几息的工夫就赶到了,甚至跑过来时连大气都不喘一下,那就是一直尾随,离得还不远。
这些人说话并不顾忌,声音也大,周祁山等人从矿上跟到这里,那么长的路,不可能听不到。
听到了却什么都没有做,要么是足够蠢,一点也猜不到这些人要做什么。
要么是猜到了,却还是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那么周祁山等人的行为就值得推敲一下了。
云池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叶雪尽摇摇头:“无事,我们回去吧。”
“回去,那这些人呢?”云池不解,她方才查漏的时候也留意了一下,这十四人只有半数是被射中要害,当场身亡,有的只是昏死过去,还有一个是被电击棍电晕过去。
私心里,她不想留一个活口,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都该死。
叶雪尽抿了抿唇:“本宫觉得,该让她们来看一看。”
她们?云池蓦地睁大了眼睛,懂了。
“没错,该让她们来,那我在这守着,你打开电击棍的开关,小心些。”
虽然感觉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她还是怕有什么万一。
叶雪尽点点头,也觉得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便握紧电击棒回去了。
云池看了看地上的人,心念一动,试着凝神,而后了然地笑了笑。
果然,储物空间只收死物,不能放活物。
她想了想,又把那七个死透的男人投放出来,这才又躲到了树后,静静等待。
忽地,她心中一凛,大咧咧地站了出去,佯装不放心,大步朝着叶雪尽追去。
片刻后,云池矮了矮身子,直接脱了鞋,绕到灌木丛后,朝着不远处的某个方向摸了过去。
一排树影后,小衙役几乎是趴在了张大人的身上,哭着嗓子小声喊道:“大大…大人。”
“别号丧,本官…活…活着呢。”张大人死死捏住自己的山羊胡,吓的话也说不利索了。
今日的事,是他一手促成的,他当然要在暗中观察一下结果。
起初,他看到周家有人跟上来后,还担心有人通风报信,会坏事。
没想到周家人只是跟着,什么都没有做。
更没想到十几个人竟在顷刻间都中箭倒下,那一瞬间,他感觉利箭射出的方向似有千军万马,谁来谁死。
可后来,树后却只走出两名女子,他记得那两人是谁。
被贬为庶民的和安长公主和她的驸马。
张大人脑海中还满是矿丁和衙役们倒下的一幕,以及驸马用棍子一样的东西朝幸存的人身上一戳,人就没动静了。
这一刻,他是真真正正地怕了,这些新来的犯人太邪门了,真有鬼怪啊,不,或许真是仙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的腿都抖了起来。
“别扒拉本官,快背本官进城。”
小衙役一愣:“可是城门都关了啊。”而且为什么让他背着,他的腿都吓软了。
紧接着,他就明白了,因为张大人的腿越抖越厉害,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在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