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早点
“嫂子拿两个去尝尝。”王念挑选了两个大的猕猴桃递过来:“不知道嫂子住哪家?一会儿我让孩子送点去 。”
女人笑, 更衬得牙齿雪白:“我家就住一楼四号,妹子有空来坐。”
“那还真巧,我家就住一楼六号,咱们挨着呢!”
“六号?”女人视线往走廊尽头一扫, 转瞬就亮了起来, 语调不由拔高:“你是施总工的爱人?”
“嫂子认识我爱人?”
“咱们厂在车间上班的没几个不认识施总工。”
不知道这家人和施向明究竟有什么渊源, 女人对王念越发热络起来, 非拉人上自己家去坐坐。
王念推辞不过,收拾猕猴桃的活儿只能暂时往后推, 领着两孩子去了隔壁。
女人叫谢玉兰, 爱人是总后勤生活保障部的副主任黄国华,据说前两天刚升上去。
两口子膝下有三个娃,大姑娘和小儿子眼下和公婆在老家,等房子规整好就把孩子老人一起接来。
二儿子黄勇和她原本也住在乡下,听说厂里要分房子母子俩才先出发来探探路。
“我这辈子也是值了,没想到死之前还能住上这么宽敞的楼房。”
有人嫌弃房子没厕所, 就有人觉得这两室一厅的屋子哪哪都好。
谢玉兰家没什么家具,客厅里除了一张高低床之外, 就是饭桌和两个沙发。
“那t床等我大姑娘来了, 让他们兄妹住, 爸妈就睡小屋。”
王念刚坐下, 视线只是往床上一扫,谢玉兰立刻解释了起来。
性子虽然直,眼色却不俗。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王念果真端了一筲箕猕猴桃:“让孩子当个零嘴吃。”
“嫂子就不客气了。”谢玉兰笑盈盈地接过篮子,目光划过时落到依偎着王念的施宛脸上:“这就是施总工昨天刚接回来的孩子?”
“这是老大,这是老二。”
施书文连忙起立,叫了声:“婶子好。”施宛也有样学样。
兄妹俩穿得干干净净, 吃得饱穿得暖,小脸自然红扑扑的,加上口童音,别提多可爱了。
至少谢玉兰觉得比自家那个兔崽子好得多。
“城里娃是好看,哪像我家臭小子 ……”一转头,发现黄勇半张脸都埋在筲箕里,就跟没吃饱饭一样早吃上了。
“臭小子!你就不能学学人家施书文。”谢玉兰直接把筲箕端到碗柜里,转身还不忘警告:“要是敢偷吃等你爸下班就收拾你。”
没了吃的,黄勇抹把鼻涕,又对施书文起了兴趣:“灯光球场有篮球比赛,咱们一起去看比赛?”
别看黄勇才来没两个月,431厂的犄角旮旯这小子都去钻过。
施书文扭脸来看王念,双眼满是希冀,那摸样就是等着得到允许立刻就要跳起来。
“先回去穿件外衣再去。”王念点头,又摸摸施宛的小脸:“你想不想去?”
施宛摇头,头从王念胳膊下钻进怀里,埋头打起哈欠来 。
“走!”
“不准带书文去其他地方乱钻,要是让我知道了今晚你屁股保证遭殃。”
厂子里的安全谢玉兰不担心,倒是怕黄勇又带施书文去钻草丛,磕着碰着家长不好交代。
“婶子放心,我们只是去球场看比赛。”黄勇拍着胸口保证。
等两小子高高兴兴跑远,施宛这边困得趴在王念怀里要睡不睡。
谢玉兰见状,心里不由小小吃了一惊。
不是说昨天才把孩子接来,才一夜过去就跟新后妈关系这么好了?
王念……还真有本事。
“刚才那位女同志跟嫂子是朋友?”王念轻轻拍着施宛后背,状似无意地询问起刚才那个“绿茶”
“她男人跟我家老黄在一个办公室,拢共也没说几句话,今个儿非跟着来我家瞧瞧。”
一大段话总结起来就是……不熟和莫名其妙。
“我先前还以为她是黄勇的妈呢!”王念笑。
“刘露就爱装好人。”谢玉兰不屑地撇撇嘴,接着直接透露了个秘密:“把对付她男人那套用在我身上,我可不吃那套!”
刘露的爱人夏涛同样也是二婚,女儿跟着爸爸生活。
“要是相信她,保证得吃大亏!”
刘露对继女看似掏心掏肺,其实暗地里没少使坏,教得那姑娘才十二岁就不学好,最终因为去商店偷头油被抓到了保卫科。
后来前妻听到消息,千里迢迢赶来把女儿接走,再也不准其跟夏涛联系。
“刚才要是她儿子偷拿东西你看看她会咋说?”
刘露那种下作的做派谢玉兰在农村见过不少,村里恶婆婆们经常就用这招败坏破儿媳妇名声。
“平时远着些就是。”王念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刘露没住同栋家属楼,否则到时候难免打交道。
殊不知……她现在庆幸得还太早。
刘露好歹面上还装装,二楼还有个住进来就想换房子的钟曼丽,以后且还得找麻烦。
“不说那些讨人厌的,马上开学了,书文要读一年级还是学前班?”
“先去读一年学前班,明年再读小学。”
读书的事夫妻俩商量过,学前班打年基础再读一年级,先让孩子适应枯燥的读书生活。
至于施宛,王念这几天就打算带她去幼儿园看看。
“那到时候咱俩一起去,我家老黄也说让老二先去读学前班,老大留一级,重新读个二年级……”
夫妻俩千里迢迢把孩子们都接来就是为了读书,留在村里天天得挣工分,哪有空正儿八经学习。
谢玉兰虽说没啥文化,但喜欢听知青们说城里的事。
知青们无不坚信着能有回城的一天,知识分子会有更光明的未来。
太远的没考虑过,但能让孩子都成为城里人就足以使她不惜勒紧裤腰带也要让三个娃都读上书。
接下来两人主要都是围绕着孩子们聊了起来。
王念虽说才当妈两天,但施向明忙,家里大小事都得亲自操持,需要了解的事还真不少。
这一聊就一直聊到了吃晚饭前才回家。
***
九月十五,天气阴。
山里比外山外要冷得早,才九月中旬,秋风里的寒意就能带上了丝寒气。
一大早,王念起床把蜂窝煤灶上的热水倒出来,再提着水壶去接水。
水槽上落了层薄霜,加上今天又是个阴天,冷水入手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刺骨。
借着蜂窝炉里最后点热气把水温一温,王念又赶忙回屋去叫施书文。
“今天要去学校报道,可别迟到了。”
上铺的人一听到读书,立刻从被子里探出头,而后没有半秒犹豫地坐起来穿衣服下楼梯。
老大不需要操心,施宛就得多叫两遍。
刚弯腰轻轻拍了拍施宛小脸,收拾妥当的施向明走进屋里,接替了给孩子穿衣服的工作。
这才小半个月,一家四口都好像习惯了这种生活。
施向明一来,王念就可以出去准备早点。
“早上吃什么?我看你家走廊的灯老早就亮了。”
蹲在楼梯口刷牙的刘超仙还有些迷瞪,说着话身体就不由晃了晃。
瞧瞧人这两口子刚结婚,日子过得多像样。
施向明晚上七八点下班,打着电筒都从屋里接个灯泡出来,就是为了方便晚上做饭。
哪像她家那口子,买回来的帆布还堆在楼梯下,不知道哪天雨棚才装得起来。
“蒸包子。”王念回。
听到王念的声音,谢玉兰也跟着边梳头边走出屋子,人还没站定感慨就先传来:“我说你一天天的咋这么有精神头,大早上蒸包子!”
挨着一起过日子了才明白两个娃那么快就亲近后妈是有原因的。
换成谁都抵抗不住王念的那些“花活儿”
今天折腾出个水果糖水,明天又是栗子糕,就连早饭都能做出无数种花样来。
前天煎饼配南瓜稀饭,昨天是葱油饼配蛋花汤,今天早上竟然还蒸上了包子。
对他们隔壁两家来说,天天看人家吃好的着实也挺煎熬。
“这不是刚找王木匠做了个新蒸屉吗!正好试试。”王念笑。
两层竹蒸屉已经架在锅里,由于王念起得早,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包子。
“等蒸好卖几个给我,要不真没法跟我家立业交代。”
不知道不要紧,先买几个准没错。
当然伸手要肯定不行,所以刘超仙早早就跟王念说好了花钱买,食堂卖多少他们就出多少。
食堂的肉包八分钱一个,洗漱完刘超仙就回家拿了七毛线塞到王念家窗台。
“等你蒸好我再叫我家那个馋屁股。”
八个包子一家四口刚好每人分两个,刘超仙生火煮点粥就吃一顿。
“一会儿给你端去。”王念可没推辞那七毛钱,掀开笼屉盖子看了看发面的情况,转身去生火。
谁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虽说施向明工资高,要不是为了给孩子补身体王念也不敢花这么些钱在吃上。
“今天给孩子送完学校,下午咱们去趟山上,也学别人开块地种点菜咋样?”
谢玉兰家要养三个娃,日子得精打细算,肉包子光是想想就够了,当然不会跟刘超仙一样甩出钱就买。
开垦菜地的事王念早听黄秋红提起过。
不过听说这事得先到房务科去申请,在哪种能开垦多大面积都有规定,不是想种多少就种多少。
两天前施向明就写了报告,王念今天正好去拿批条。
闻言点点头:“要是地分下来,那我还得去趟长生沟。”
种地不得有锄头,厂区商店没有,只能去长生沟的农具站购买,在此之前还得先找人换票。
随着热气上涌,蒸屉里的香味逐渐冒了出来。
两个孩子眼巴巴地望着灶台,王念抽空把施宛乱糟糟的头发编成了两条小辫子。
施向明就静静站在门口望着。
想象过很多次普通人结婚过日子究竟是什么样,今天早上这一幕就好像展现出了具体的画面。
收回思绪,目光落到灶台上。
单灶t孔只能干一件事,煮好的稀饭在等蒸包子中已经冷透,等会又只能再倒回锅里热一热。
“明天休息。”施向明忽然开口,等如愿接触到王念疑惑的视线后指了指蜂窝灶:“把蜂窝灶改成柴火灶怎么样?我再找铁皮做个蜂窝炉灶。”
厂子里铁皮好找,用机床切割再焊起来,做成可以提的炉子。
那种炉子在安怀市有不少人用,冬天一冷还可以提进屋里烤火。
王念当然说好,脑海中立刻想到了那种冬天既可以做饭又可以取暖的炉子 。
不过一想到要花不少铁皮和蜂窝煤,王念就没有开这个口。
“书文,你拿个盘子出来,给立业家送几个包子去。”
上汽十五分钟,王念就起身端开蒸屉,果真又把稀饭倒回锅里利用余温热了热。
“婶子,我来端。”
听到自己老妈说买包子的张立业早就等在门口,王念话音才落立刻就窜了出来。
说得好听是亲自来端,其实盘子还没端起来就迫不及待地塞了个进嘴巴里。
烫得龇牙咧嘴都舍不得放开。
“好香……好烫。”
刘家屋里,四人已经端好稀饭,就等着张立业端包子上桌。
九个包子,王念果真不会让刘超仙吃亏,每个包子都有拳头那么大,一个大人吃两个足够了。
胡婆婆见状,立刻拿了两个到小碗里。
“我不吃,给立业留着晚上吃。”
刘超仙:“……”
早已习惯婆婆自以为奉献的做派,最终结果肯定是张贵强分给老娘,刘超仙担心丈夫吃不饱又把自己的分出去。
结果呢……结果只有她吃不饱。
“奶奶你自己吃,每个人两个,多出来那个给我妈,她最辛苦。”
胡婆婆:“……”
今天不等刘超仙表态,张立业先站出来帮妈妈说话,说完先把包子给分好了。
“王念姨说每个人都很辛苦,所以不该有谁多吃点谁少吃点的说法,大家都得吃饱。”
这些话都是从王念教育施书文时听来的,张立业觉着很对。
妈妈要上班又要煮饭洗衣服,绝对是家里最辛苦的人。
当然……他读书也很辛苦,所以也得吃饱。
刘超仙无视婆婆的眼神,美滋滋地咬了口包子。
猪肉白菜馅的包子,一口下去嘴里滋溜冒油,连白菜都鲜甜无比。
“妈妈,你跟王念姨学学怎么做包子,这样咱们家天天都能吃上包子就好了!”
包子有多好吃呢!张立业用小学一年级所学到的所有词量总结来说就是:咬到舌头都不能停。
“你说也奇怪……”张贵强把嘴里的包子吞下去,满是疑惑地看向妻子:“小王同志不是农村姑娘吗!咋会做这么多好吃的?”
就拿前天那栗子糕,城里生活多年的张贵强连听都没听过,王念竟然会做。
“我上哪知道。”
“我看你们就是看不起农村人。”心里早就憋一肚子气的胡婆婆没好气地用筷子指了指张贵强:“咱们村刘三的爷爷年轻时那可是宫里御医,就不兴红旗大队有个御厨啊!”
张贵强恍然大悟,立刻反省自己思想觉悟有问题。
谁说农村人就全是种地的,没出几个能人确实不是啥稀奇事。
一墙之隔的王念还不知道,以后偶尔出现的超乎常理刘超仙都会自动帮忙找到个好借口。
高超厨艺有老师傅教,能做点没见过的吃食又有什么好奇怪!
吃完饭,王念和谢玉兰领着孩子们下山。
厂子实在太大,小学和幼儿园截取中间位置,建在大礼堂旁边。
431厂子弟小学。
来报名的不止他们,整个学校都是今天报名。
校门口挤满了家长和孩子,王念在校门口告示牌上找一半天,终于找到学前班所在的位置。
学前班就在操场边单独一排平房,走进校门就能瞧见。
“咋这么多人?”
平房前站满了人,看站位好像分自动分成三拨人,各自中间都隔着一米多远。
同样不了解学校情况的谢玉兰扔下黄勇,先疾步冲到人堆里打听消息。
王念虽然离得远,但也通过穿着打扮看出了点端倪来。
人最多的应该是附近大队村民,他们裤脚半卷,背着背篓,两手插在袖管里。
门口无奈望着的几人看样子应该是老师们了。
站得最远的有人身穿工作服,一看就知道是厂子职工。
“我们先去找老师。”王念低头去看施书文,伸出手示意:“我牵你还是自己走?”
别扭小孩儿想了会儿,一手抓紧书包带,颤颤巍巍伸出手。
本来不想让王念牵,可一看周遭的娃娃们都由大人牵着,才不情不愿伸出了手。
王念的手有点粗糙,老茧磨得施书文手心发痒,可却非常暖和。
他偏头看了眼看似专心走路的王念,自以为没人发现似地翘起唇角偷偷笑了起来。
王念心底发笑。
有种孩子们在教室偷摸做各种动作以为老师看不见,其实早被尽收眼底的感觉。
“咱们得快点去报名,一会儿说不好要吵起来。”
打探回来的谢玉兰赶忙拽起黄勇就往最边上的教师办公室快走,王念见状也没耽搁,抱起两个孩子小跑着跟上。
报名程序其实非常简单,出示431厂职工证,填写等级名字等信息,最后领一张书本票就可以离开。
刚办完手续走出办公室没两步,那些等在门口操场上的人突然激动起来,跟门口老师们爆发了激烈争吵。
“出什么事了?”王念问。
“那些人是厂子隔壁大队的村民,建厂前……”
431建设厂子时最重要的车间因为需要大块平地,所以和隔壁大队商量换了三十亩地。
厂子帮他们另外开垦田地以及两年粮食赔偿,并且保证以后大队队员的孩子们可以进子弟学校读书。
前两年大队来读书的孩子少,这事自然没多少人有意见。
但今年不知怎么的,人数突然增加好几倍,人数比职工子女都多了一倍。
厂子派人详细一查才发现,今年来报名的娃娃全是红星大队队员的三亲六戚,甚至连小姑子婆家的邻居都来了。
只因大家听说在子弟学校毕业的以后可以考进厂子上班,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来得人越来越多。
学校哪敢收,连忙把事上报到厂务科办公室,决定没下来之前老师们都不敢放人进去。
也许是王念两人进出引起了骚动,有人带头就要闯办公室。
“不关咱们事。”
站在厂职工家属这边,谢玉兰肯定不愿意大队的孩子们来抢占名额。
办公室门前吵闹声加剧,学校保卫科人员从办公室冲出。
王念收回视线。
说到底都是为了孩子,没结婚之前王念那也是长生坡的人,自然没有其他多余想法。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刚走出校门,施书文就挣扎着要下地,一张小脸羞得红扑扑的。
施宛生怕王念也把自己放下去,连忙抱紧脖颈,把头埋了下去。
“幼儿园里不会也全是红星大队的娃娃吧?”
没走两步,谢玉兰的担心很快成真,而且看人数比小学那边还多。
“等厂子里结果出来再说吧!”
王念都没走进去,透过栅栏看了看院里的场景,立刻改变主意。
水泥滑梯前,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娃娃把鼻涕和口水抹得到处都是,抹完还抓起泥巴敷上去。
其他几个坐摇摇马的孩子也不遑多让,其中一个穿着开裆裤,就这么边摇边尿了出来。
望着那流满整个摇摇马的尿,王念实在不放心把施宛放在这。
加上孩子身体本来就弱,在如此脏乱的环境下要是生病就麻烦了。
等今天的混乱过去后,王念要让施向明亲自来瞧瞧再做定夺。
***
一块由专门竹篱笆围起来的泥地前,谢玉兰叉着腰,忍不住对旁边的房务科科员抱怨。
“这分菜地也和分房子一样,差别也太大了!”
这片地属于三十到四十五号家属楼的菜地,每家一块,大小也就二十平。
可这二十平只是大多数,其中几块少说大了一倍。
而王念分到那块地……面积说五十平都算少的。
厂务科科员斜眼瞟谢玉兰,随便指了块:“那块地是朱副厂长老娘种的,那块是总务科科长,那块……”
谢玉兰:“……”
她还能说啥,这些人的职位一拎出来谁都不敢再多说什么。
至于王念这块最大的地,科员更是说得理直气壮:“施总工帮咱们厂赢得这么大的荣誉,别说是多分点地,就是再分一块咱们都不该有意见。”
谢玉兰:“……”
前者是不敢有意t见,后者是根本不能有意见。
谁叫人家有那个本事呢……
受惠者王念表示:一点儿都没听施向明显摆过得奖的事。
第22章 第 22 章 鸡汤小馄饨
地里和后院的事忙活了大半个月, 厂子里关于子弟学校读书的政策也在喧闹中张贴到厂子大门口。
431厂将不再对厂子职工子女外人员进行招生。
也不知是谁想出的招数,随后又紧跟了条可以直接升子弟小学的条件——外部人员子女从厂幼儿园毕业者可进入子弟学校就读。
而且人数也给了相应限定,每年就那么些名额,先到者先得……
消息一出, 431厂幼儿园门口每天都有人带娃来打探消息, 经常围得园门口水泄不通。
王念自己又去瞧过两回, 送施宛进幼儿园的心思直接降到零。
一百个名额, 不意味着一家人就一个娃,每个月就几毛钱的生活费, 大多人咬咬牙都能送来。
王念第一次去的时候, 幼儿园里的叫声差点掀翻屋顶。
第二次那乱糟糟的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回家和施向明商议后,王念主动挑起了照顾施宛的任务。
施向明觉得厂领导班子之所以会做这个决定,主要原因还是担心被有心之人抓着把柄的权宜之策而已。
告示里只说幼儿园能直接读子弟小学,但并没有提及技术学校以及进厂工作。
“他们只是在等时间罢了……”
至于等的什么时间,施向明没往下说,可王念却立刻明白了过来。
两人于一九七五年八月十二日结婚。
这一年, 红旗大队有知青接到了返城通知,队员们开始在家养鸡养猪, 投机倒把也不再谈之色变。
而明年, 这场持续将近十年的特殊革命将要落下帷幕, 改革开放的大浪潮时代将要到来。
半个月前吴教授突然造访, 王念相信不仅只是来看看学生那么简单。
不过眼下的王念没有什么过多想法,先把小家的日子过好再说。
随着山里寒气越来越重,小家成立后的第一个中秋节来到。
今天叫醒王念的不是生物钟,而是来自耳边一道细小呜咽声,方向来自隔壁。
此时透过窗帘缝隙能看出,天还没完全亮透。
“向……”
视线往边上一看, 右边枕头已空,入手冰凉,不知道已经起了多久。
王念披上衣裳坐起来,想确认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汪汪——”
这回不是呜咽声,而是一声响亮的狗叫,随后就像是被谁捂住了嘴变得沉闷不已。
而之后,客厅方向又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王念赶忙起床穿衣,拉开房间门先朝响动的方向看去。
晨光微明,雾气茫茫,围墙后一丝若隐若现的光正好打在后院中忙碌的人影身上。
不知道这人忙活了多久,发丝上都好像凝结了层水汽。
门边的柴火棚正在搭最后几块瓦片,围墙角落昨天王木匠刚送来的竹篱笆板板正正立着,里边鸡圈也已经搭好。
那个位置正好是前天聊天中王念无意间提到的规划布局。
不过只是一句对未来生活的展望,转眼间就已经成了真。
王念静静看着那个人影从梯子上下来,看着他用树枝把剩下的地画成一块块,然后嘀咕着剩下的砖可以再铺条小路。
终于,还是王念先吐出这口堵在心口的气,出声。
“你怎么不叫我?”
眼眶涌起阵阵酸涩,前世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感动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欢喜来。
有人把你随便的一句话放在心上原来是这种感觉。
施向明抬起头,冲王念招了招手。
“你快来,看看我盖的鸡圈咋样?”
王念从架子上扯下块毛巾,又把挂在门边的外衣拿上,这才推开门出去。
“等太阳出来再弄,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王念心疼地用毛巾擦拭施向明的头发,近看才发现头发丝都开始往下滴水。
“趁休息早点搭好,这样咱们家也能早些吃上鸡蛋。”施向明笑笑,又让王念看自己搭建的柴火棚怎么样。
那样子,就像是个等待夸奖的小孩,让人不忍心跳过给糖的环节。
王念秀眉挑起,脸上又惊又喜:“我爱人不仅工作能力出色,生活里也绝对是最体贴的丈夫。”
在这个讲究感情含蓄的年代,王念这两句话一出,很难有人招架得住。
施向明耳根迅速窜红和越发闪亮的眸子就证明此刻沉稳如他也被夸得害羞起来。
“等过中秋我就去粮站换点菜苗,咱们种点豌豆尖……”
王念顺着施向明的安排开始规划种什么时,小屋里更强烈的两声狗叫打断了温情。
“我去看看。”
为了安全,小屋的房门没有锁,施向明走进屋里轻轻一推。
房门大开。
屋里不见小狗的身影。
不过……下铺被子拱起个大包,还能听到施书文叫施宛别说话的声音。
“还不出来?”
不用看,被子下兄妹俩都在,说不定还有发出叫声的罪魁祸首。
施向明压低嗓子,一开口被子底下就慌乱起来,没多会儿……被子下一个黑色狗头钻了出来。
接着才是施书文掀开被子,兄妹俩已经乖巧地跪在床上。
“……”
“哪来的狗?”
“因为刘姨不让养,立业就送我们了。”施书文老实交代。
王念定睛一看,还真是结婚那天张立业藏在桌子底下的小黑狗。
比一个多月前要长大了点,不过两排肋骨还是肉眼可见,乌黑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施向明,后腿颤抖个不停。
“这狗从出生都没洗过澡,你们把狗放床上,要是有跳蚤怎么办!”施向明冷下声,着重看向施书文:“妹妹的床单被子是不是你洗?”
这个时候可还没有被套,要想洗被子只能拆开棉絮,洗完再缝上。
所以普通人家勤快点的两三个月洗一次,不讲究的一年到头恐怕就洗那么一次。
“你们两个都穿好衣服到外边来检讨。”
教育孩子,那也得在不把人冻到的情况下,施向明叹了口气,一把捞起小狗转身。
王念没说话,也跟着转身走了出去。
父亲教育孩子们什么是正确行为时,她不应该充当和稀泥的角色。
谁料,就是她这一转身,立刻吓得施宛白了脸,泪水迅速通入眼眶。
“哥,王念姨姨不要我们了怎么办?”
“……”
施书文铁青着脸,透过门口看了眼王念的背影,咬咬嘴唇决定:“我们去道歉,她肯定会原谅我们。”
要不是早上小狗突然叫唤,他们根本不会把狗抱上床。
兄妹俩心情沉重地穿好衣服,双双哭丧着脸走出屋子。
两人一看,屋子里没有王念的身影,施宛当即被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端正坐着刚准备好好教育俩孩子的施向明莫名站起。
“哭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而引起这一切的王念其实此刻正抱着小狗蹲在地坝上,原本是看屋外太阳出来,打算仔细检查下小黑狗身上有没有跳蚤。
要是有跳蚤,还得把所有棉絮都拿出来晒太阳。
小黑狗乖巧地躺在板凳上任由王念摆弄,虽然紧张得眼珠子乱转,却一直没将爪子伸出肉垫。
身上很干净,而且有股子隐隐香皂味,应该才洗过澡不久。
“小家伙,以后就跟着我们……”最后一个字还含在口腔,屋里震天的哭声先一步钻入耳中。
王念一惊,赶忙往回走。
她是觉得不该插手正确教育,可没说下手打孩子……
刚走到门口都没还站稳,忽然被冲过来的人影抱住了大腿。
“我……我错了……你,你别不要我……”
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才讲完,王念立刻感觉到腿上一股子热意蔓延开来。
施向明满脸疑惑地摊了摊手,无奈表示:“我还没张嘴说呢……”
“爸爸不会打你,别害怕。”王念单手拍拍施宛的后背低声安慰:“我们生气是因为你们悄悄把狗带回家还抱上床,不是不准你们养狗。”
“你没生气吗?”施书文冷不丁地问道。
王念点头:“我没生气,你们看……小狗不也还在这呢吗!”
“我以为你生我们的气了。”
小人儿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长睫毛被泪水打湿垂在眼皮上,更显得整个人楚楚可怜。
妹妹一说完施书文立刻耸了耸鼻子接上:“被子我保证洗干净,你不要赶我们回爷爷奶奶家就行。”
施向明:“……”
就两孩子几句话这么一说,施向明哪还有半点教育的想法,一颗心早被内疚完全取代。
他两步走上来,摸摸施书文的头t:“以后我们一家四口再也不会分开!”
王念赶忙跟着承诺:“以后只要我们还有口吃的,就不会送你们回爷爷奶奶家。”
“汪汪——”
也许是感受到屋里的气氛变化,小黑狗忽然又叫了两声,然后讨好地舔王念胳膊。
“小狗很干净……要是想养得先取个名字。”王念一手托着小黑狗,一手牵着施宛坐到沙发上:“就是以后不能让狗再上床。”
“真的能养?”
眼泪都来不及擦,施宛扑闪着大眼睛希冀地望向王念。
“正好给咱家后院看鸡。”王念笑,又冲施书文招了招手:“你给狗喂点水,我去煮早点,咱们饿了,小狗肯定也饿了。”
“就在屋里想想取个什么名字,外边冷就别出去了。”施向明也跟着站起来。
凡是休息在家,家务活儿施向明总是会主动帮忙。
王念煮早点他就生火洗菜,总是自己就能找到事忙。
夫妻俩前后脚走出去,隔壁两家屋门前早就站了几个听动静的,张贵强啧啧两声:“大过节的,要打孩子也得等到过完节再打。”
“没打!”王念只得解释一遍事情起因,而后让罪魁祸首张立业在大过节这天挨了张贵强两脚。
黄勇吸溜了下鼻涕,偷偷瞄了眼老娘。
其实昨天最开始是他问张立业要狗来养,玩到天黑又担心老娘揍,硬是摸黑送到了施家。
这会儿又觉着对不起施书文兄妹,又庆幸没有抱回家。
要不今天他保准得和狗一起在睡门外边。
谢玉兰忙着打听王念今天早上要做什么,往前走了那么两步,否则一眼就能瞧出自己儿子做贼心虚的表情。
“你家这蜂窝煤桶都做好了啊!”
走近才看到大灶台边上多了个铁皮桶,盖着锅盖的锅里突突冒着热气。
锅很寻常,但那个银色铁皮桶着实惹人羡慕。
前两天才听说要焊一个,这转眼就已经用上了。
再转眼去看单手叉腰在水槽前刷牙洗脸的丈夫,谢玉兰就连刷牙声都觉得刺耳了起来。
王念笑:“昨晚刚提回来,今早我试了试还行,就是太费钱……”
得,一说到钱谢玉兰百分百不会往下问。
果然没了下一句之后,王念从出橱柜里端出个大红色搪瓷盆来,面上还盖着块湿毛巾。
蜂窝炉灶成本大概在六元钱左右,钱还是其次,最主要是施向明在中间欠下的人情。
车间师傅帮忙切割铁皮和焊接都得要靠交情,王念可舍不得让施向明一次又一次地浪费。
“你端的什么?”
对蜂窝炉灶死了心,谢玉兰又对盆里的东西来了兴趣。
今天中秋节,早上都要开始备晚饭,晚上难得开顿大荤,他们家今天就不吃早饭。
谢玉兰家不吃,刘超仙家也同样没打算吃。
“面团,打算又做包子?”
刘超仙围过来时,正巧见王念掀开毛巾,露出一小团微黄的面团。
“馄饨皮。”王念回。
“什么皮?”
谢玉兰在北方农村生活小半辈子,别说吃过,连见都没没见过馄饨。
一时间只以为自己听岔了,连忙又问一遍。
面团拿出来直接丢到木板上,王念双手搓揉,边揉边从碗里抓出小把淀粉撒上。
馄饨皮刘超仙知道,但知道归知道,也没见过谁家大清早起来赶馄饨皮的。
先不说擀面皮有多麻烦,还得准备肉馅,还得包……总之想起来就是一脑门子事。
“大清早包馄饨?”所以刘超仙疑惑的是这个点。
“昨天不是刚领肉票吗!中午我就去换了点肉,打算今天包馄饨。”王念说。
想要吃新鲜肉,肯定是今天一早去供销社买的更好。
可王念抢不过众多“实力出众”的大娘,去了也是被人踩鞋的份儿,干脆昨天就把肉买回来放冰箱。
当初咬牙买的最贵家电,如今总算第一次派上了用场。
“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我得赶快点去买肉,要不一会连前腿都买不着了。”刘超仙一拍大腿,终于想起早起的原因。
说完就赶忙回屋去催促黄国华快点走。
看刘超仙还站在边上,不由有些奇怪:“你昨天也买肉了?”
“没买!”刘超仙摊手,之后就没了下句,硬是等谢玉兰两口子走远,这才凑到灶台前小声道:“我一会儿要去长生坡公社,一起!”
这个一起可不止是简简单单地让她陪着一起去,王念继续等着下文。
“我知道一个地方……”左右看看没人,声音压得更低:“能买到牛肉,你想不想买牛肉?”
牛肉……
嘴里先于脑子一步反应,王念咽了下口水,脑中不由自主跳出牛肉面的画面。
“安全吗?”王念问。
“放心,大家都是熟人,外人咱也不敢叫。”刘超仙朝谢玉兰两口子离开的方向努努嘴:“虽然谢玉兰这人能处,可黄国华抠门,我可不敢叫她。”
黄国华别看平时话少,只要眼镜一往上推,保准就是这样费钱那样费钱,比谢玉兰还节俭得多。
“几家人都在一处做饭,难道还能瞒得过去?”
一家吃肉三家人闻,哪能瞒得过去,别省得到时候招人闲话,该问还是得问。
“你说得也是。”刘超仙想了想,一拍大腿:“那我追上去问问,免得日后说闲话。”
偌大一栋家属楼,关系最得处好的就是连着三家。
刘超仙忙不跌追着谢玉兰两口子而去,王念继续擀面皮。
耳边刚清净了十来分钟,地坝上张美丽蹦蹦跳跳地跑近,人还没走到,笑声就抢先传了进来。
“王念姨,我妈喊你们晚上去我家吃饭。”
施向明站起身来拍了拍木屑,客气地摆摆手:“我们就不去了,晚上在自家做就成。”
“那可不行。”张美丽很认真地停下来,接着一把搂住王念的、胳膊:“我妈说王念姨一定得去,要不我回家没法交代……”
张美丽来这么早,就是赶在王念出去买菜前务必要把信儿带到。
当然……主要是为了王念的厨艺。
为这顿饭,张亮昨天专门去长生坡托人买了两条大花鲢,养在水槽里就等着今天做。
“要是我没完成任务,一会儿我爸也得亲自来。”张美丽摇晃王念胳膊撒娇:“我就想吃王念姨做的饭!你就答应吧……”
“那成,一会儿你带块肉回去,晚上当添个菜。”王念被摇得擀面杖都拿不住。
“肉我妈已经买了。”张美丽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到案板上:“不过我还没吃早点。”
“我们家今天早上吃馄饨,留下一起吃点?”王念笑。
“馄饨!”张美丽惊喜大叫,来跑腿果然来对了。
“你去屋里和弟弟妹妹玩会儿狗,好了叫你。”
再任由这小姑娘在身边磨蹭,今天谁都别想吃上。
“那一会儿我先带孩子们去张哥家帮忙,前两天听说他的收音机出了点问题。”施向明边添柴边说:“肉也顺道带去。”
之所以没加王念,刚才刘超仙说话他就在边上坐着呢!
“你还会修收音机?”王念好奇的点是这个。
“触类旁通。”
王念:“……”
人家随便四个字她要在脑海里仔细回想成语的意思是什么,等转了一圈理解过来,施向明已经转身进了屋。
“还挺有学问。”王念嘀咕着笑出声来。
撒入最后一点土豆淀粉后,面团变得更加有韧性起来。
多亏大家都没注意到小碗里装得不是面粉,不然还要解释这种供销社里没有的东西。
面皮擀得越薄越好,和案板差不多大后,先切成宽条,再切成方块。
不用再洒面粉,整齐得堆起来就成。
连续擀出三张面皮,切出了两百多张面皮,王念打算吃不完的放冰箱里当孩子们早饭。
屋里几个孩子围着小狗讨论得热火朝天。
“叫小黑怎么样?”
刚进学校一个星期的新学生前两天刚学了小字和黑字,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这两个字。
施宛不懂,只是乖乖地听哥哥和美丽姐姐商量。
“小黑太难听了,叫大黄。”张美丽说。
“它明明是黑色的,为什么要叫大黄?”施书文不赞同。
“大黄厉害,我奶奶家大黄能一口咬死这么大的老鼠!”张美丽激动比划着老鼠大小。
“不好听。”施书文坚决不同意,奈何自己不认识几个字,小脑瓜子一转,看向在走廊上的王念。
可又不好意思去问,轻轻推了下施宛:“妹妹,你去问问王念姨,狗叫什么名字?”
施宛乖巧点头,噌地跳下沙发,打着光脚板就往屋子外冲。
“姨姨……”
王念早听见孩t子们说话的内容,其实心里在施向明说完成语之后就有了个主意。
不过听到施宛问,还是故意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嗯嗯了两声。
施向明把施宛抱到灶膛前坐下,抓起两只小脚丫烤火,也没抢话,父女俩就静静等着王念说决定。
“我本来觉得稚玄还不错,不过……”王念笑盈盈地眨了眨眼,慢悠悠地又转了话锋:“小黑更好听。”
施向明微微低下头,嘴角勾起浓浓笑意。
王念就是逗孩子们玩,稚玄是古话,翻译过来不就是小黑的意思!
“哥哥,姨姨说小黑好听。”施宛晃动小脚丫,缩在施向明怀里没有下地的打算。
记忆中,爸爸第一次抱她好像就是来家前上火车的时候。
这是第二次,施宛不舍得下来,仰着小脑袋在施向明怀里蹭来蹭去,就像只急切寻找母兽的幼崽。
“包完了,开煮!”
大锅里沸水翻滚,王念也麻利地包好了能煮第一锅的馄饨。
五个碗里倒入一些酱油和醋,再洒入些葱花就行,今天换了种鸡骨膏汤放入碗里融化开。
最后舀入一瓢开水冲入碗里,鸡汤小馄饨的汤底就制作完成。
将包好的馄饨倒入锅里,继续包剩下的馄饨皮。
“她不去?”
眼睛和嘴同时也没空下来,看着刘超仙跑近后笑着问道。
刘超仙摇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黄国华说他们家买点猪肝吃就行,家里肉票得等着孩子们到了再换。”
不出所料的结果,两人都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原本睡懒觉的张立业闻着味儿来了。
第23章 第 23 章 中秋(1)
“王念姨……”
很大一声吞口水的声音, 张立业眼巴巴地瞅着,没有开口要,不停吞咽的口水就足以说明一切。
“你回家拿个碗,也吃点垫垫。”
王念对孩子一向大方, 笑着又抓了把丢进锅里。
“这么精贵的东西你们自己吃就好, 让这孩子养成习惯以后得天天当叫花子。”刘超仙无奈摇头。
“要是立业听见该伤心了, 哪有当妈的说自己儿子是叫花子。”
“你看他这样……”刘超仙一把拽住抱着个汤碗跑出来的张立业:“跟叫花子有什么区别。”
“去换个小碗!”
“那你保证爸不会抢我就换。”张立业转头就出卖了老爹日常抢食的行为:“每回爸都吃得比我多。”
屋里正隐隐期待的张贵强老脸一红, 装没听见似地拿起本书挡住了脸。
“快去换,话多!”刘超仙也臊得慌, 扯着张立业进屋, 边走边伸出食指朝张贵强指了下。
等再次出来,换成个面条碗,张立业另一只手还提了个网兜。
刘超仙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这些芋头你拿去蒸了吃,不是文西乡那种小芋头,又面又甜。”
王念低头一瞅。
个头不小,两三个就装了一网兜, 看表皮像是香芋。
“那谢谢嫂子啦。”
“我俩客气什么。”
刘超仙这人不会占人便宜,所以王念愿意跟她来往。
当然……她也不会占人家便宜。
一勺子馄饨舀进碗里, 张立业舔了舔嘴唇, 第二勺下去后眼睛瞬间发亮。
足足三勺馄饨, 装得冒尖才递了过去。
“吃饭啦。”
屋里几个娃娃一听到吃饭, 立即停止讨论,纷纷冲了出来。
“你们先坐好,我端过去。”
施向明把急不可耐的孩子们打发走,按照大小顺序给几人端过去,最后才是夫妻俩的份儿。
王念在锅里掺了勺子水后进屋。
“……”
屋里几人都没动筷,不管大小都用眼神迎接着王念走近坐下。
“吃吧。”施向明低头用勺子搅动又吹了吹, 才把勺子递给施宛:“先吹吹再吃。”
那边施书文已经迫不及待地喝了口汤,烫得连连哈气。
“真好吃。”
汤清亮,馄饨皮薄得能看到肉,再加上点点绿色小葱点缀,光是外形就叫人移不开眼。
馄饨皮舌尖轻轻一抿就化开,肉馅细嫩而有弹性,混合着浓香油汤,好吃得没吞下就赶忙去夹下一个。
能形容出味道的施向明还算吃相斯文,再看三个孩子,光顾着埋头狼吞虎咽了。
嗝——
几分钟时间,几人碗里都已经干干净净,张美丽拍着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要是每天都能吃到王念阿姨做的饭就好了。
“碗我洗,你跟刘同志快去吧。”施向明主动收碗。
施书文舔着油汪汪的嘴角,也跳下板凳搬着一起收拾碗筷,圆滚滚的肚子都顶到了桌子边。
小孩子就是长得快,这才个把月小脸就肉眼可见圆润起来,胳膊和腿也都瞧着有了些肉。
王念笑盈盈地望着父子两人抢干活。
忙活一早上的所有辛苦好像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满足。
***
长生坡,燕子坝。
“你确定这里能买到牛肉?”
一眼看过去,周围杂草比人都高,连走人的路都没有,更不像是有人家的样子。
准确来说,这是一座荒山,偏僻到连山上的柴都没人捡。
“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刘超仙连打包票,跟做贼似的到处看来看去,好半晌才朝一个方向招了招手:“往这里走。”
扒开草丛,后边赫然出现了撮栓了红绳的草。
刘超仙小心跨过草丛,还不忘叮嘱王念:“不要把草踩倒了。”
避开红绳,绕过草丛。
继续在草丛里行走了十几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几个摊子支在片空地上,刘超仙说的牛肉摊前站了三四个人,周边还有摆在地上直接卖的鱼等……
之所以走了这么久王念都没发现,那是因为大家说话的声音都很小。
刘超仙压低了声音跟王念说话:“声音一定要小,要是被人发现,咱们都得被抓起来。”
一个藏在荒野的……黑市!
王念点点头,视线直接越过刘超仙落到了角落盆里活蹦乱跳的河虾上。
以前大家吃不饱,河里能抓的螃蟹虾子都快抓绝,已经很少能见到这么大的虾。
刘超仙直接去了牛肉摊,王念则是步子一转走到河虾面前。
“怎么卖的?”
卖虾的是个还穿着老式薄袄子的年轻女同志,兰色麻布裤子上打满了补吧。
也许是比起牛肉,河虾解不了馋,她面前一个人都没有。
听到王念问价,原本无精打采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女孩儿伸出两根手指怯生生地说道:“两块钱。”
两块钱一斤还真贵,王念暗自咂舌,难怪没人。
紧接着就听到女同志声音没停:“一盆。”纤长手指指向脚边的那个木盆。
那一盆少说七八斤,各个都有食指那么长。
王念眼睛一亮,又指指大盆:“这一盆多少钱?”
看到这些虾,王念想到了调料架上的海鲜膏一直没找到机会拿出来。
炼制虾油时加入海鲜膏汤,不就是最好的借口。
“五……五元。”年轻女同志激动得都有些结巴。
“全部这些,七元。”
没有立即讨价还价,而是把剩下的两个小盆一起算上再还价。
不卖就损失了全部卖完的机会,要是卖那就相当于白送一盆,决定权都在年轻女同志身上。
“……”
“成!”
年轻女同志几乎没有犹豫地同意,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王念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高了价。
这么多虾加起来少说有四十斤,虾沥干水分都装了半背篓。
“你买这么多虾干什么?”
问好牛肉价格的刘超仙转身回来刚好看完全程表示相当不理解。
虾肉又少又没油水,白送她还差不多,要花钱买的话绝对不可能。
王念花了钱,还是大钱。
“吃呀。”王念回得更是气人。
“看来老话说得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了个好汉就能不愁吃穿。”刘超仙感叹。
“不是瞎买,等会你就知道了。”
怎么个知道法暂时看不见,不过回去一路背篓里都在往下滴水,王念整个后背都湿了刘超仙看得真切。
回去的路两人走得极快,王念背了几十斤东西走在山路上竟如履平地。
临近家属楼,刘超仙无意间嘀咕了句:“难道做农活的不论男女老少都这么大力气。”
王念心里一动。
她没下过地,更没有天生神力,上次抱施宛走几里路胳膊疼了几天。
而现在,背着几十斤背篓还能健步如飞,毫不气喘。
肯定跟空间调料有关系……
“咱们说不定能赶上中饭。”王念只是笑笑,当没听见。
这两年厂子效益好,中秋节每个职工都发了两斤肉票,加上三个月饼和油,今年大家都能过t个丰盛中秋。
两人回去时正巧赶上中午饭时间,所以厂子里难得的冷清。
路上没人,只一眼便瞧见了前面拉着家具的几辆板车。
“大过节的,谁家会选今天这么个日子搬家?”王念好奇。
“是谁不晓得,不过看板车上拉着的几样红木家具就知道,这家人日子过得不错。”
板车边上,两个十来岁的姑娘手挽手,跟着板车往前走。
“那两姑娘瞧着有点眼熟。”
个高的女孩已经有了身体曲线,小那个瞧着个头也有谢玉兰高,这么好看的两个姑娘按理来说刘超仙应该听说过。
好半天,一拍大腿:“那不是杨富副科长的两个女儿吗!”
杨富副科长的女儿王念不熟悉,可一说到这个名字王念就记起来……这不是周山秀的爱人吗!
似乎怕王念没想起来,又赶忙指了指脸:“就是那个笑起来特别渗人,也是你们红旗大队的那个……周什么来着。”
“周山秀。”王念补充。
“就是她,那两姑娘就是杨副科长的闺女,大那个叫杨雪都十五岁了,就比后娘小几岁!”
厂子职工在附近大队那都是香饽饽,二婚实在平常,就是年龄相差这么大的那还是少。
板车果然直接穿过竹停在了四十三栋家属楼前。
背篓随便放在门口王念就赶忙进屋换衣裳,路过窗户时立刻瞧见后院挂着的床单和被子。
王念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检查完小黑后她原本准备只洗洗床单,被子晒晒就完事。
没想到身边有个轻微洁癖的爱人,马不停蹄已经拆洗干净,床上连新被子都换好了。
自己跟施向明这么一比……好像她才是比较糙那个。
咚——
屋外巨大的一声响动传来,王念边系围裙边走到门口向地坝张望。
原来是一个梳妆台从板车上掉落下来,摔得四分五裂。
镜子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拉车的人动作快,立刻扶住了眼看也要跟着掉下去的茶几。
杨雪只是冷眼瞧着,鹅蛋脸上波澜不惊。
“我不是让你扶着点吗!”扶住茶几的中年人转头责怪杨雪,脸色难看得可怕:“梳妆台摔烂了都怪你。”
杨雪冷笑:“凭什么怪我。”一手保护往身后缩的妹妹,一手指了指自己:“我这么点力气怎么扶得住,要不你找人评评理。”
刘超仙立即凑到王念耳边说:“我亲眼瞧见是杨雪先松手躲开,不过那么大的柜子她一个小姑娘确实稳不住。”
王念唇角微不可查的一勾,眉头挑了挑。
挺厉害的小姑娘啊……
不过眼下没工夫研究杨雪究竟是不是故意,王念拖过还在滴水的背篓坐下。
“边帮我剥虾壳边看。”
虾得趁新鲜处理,家里那个小冰箱也放不下这么些虾。
“只要肉啊?”
“虾头和虾壳都放这边。”
王念提起背篓把虾倒入大木盆里,涮一涮捞起来放到小盆里,足足装了两大盆。
在黑市粗略一看觉着这些河虾个头还不错,倒出来才发现大的都在底下。
大部分都比王念大拇指粗,虾身透明,一看就是出自水质很好的地方,根本不需要处理虾胃和虾肠。
轻轻用力虾头分离,再拽着虾尾用力一扯,完整一条虾肉就取了出来。
“肉还挺多。”
“一会熬成虾油,煮汤煮面放点油进去,那滋味……可别提多香了。”
王念终于说出虾壳用途,说着话眼睛也没忘记继续看地坝上的几人。
“你懂得还真多。”刘超仙随口回道,其实注意力也一直关注着那边。
地坝上此时气氛已经僵住,杨雪理直气壮地站在那,拉家具的男同志又没地找人说理。
就在这时,楼梯口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
王念和刘超仙齐转头,往楼梯口看去,屁股不约而同地离开了凳子。
周山秀一路小跑,人还没站定就带着哭腔叫了嗓子:“这可是我的嫁妆。”
拉车男人抬手一指:“三妹,你要怪就怪她,是她故意松手,我在后头哪看得见什么情况。”
“原来是周山秀的哥,还真会推卸责任。”
“不是她亲哥,应该是表哥。”
“这么大个男同志,怎么一出事就全推在人小姑娘头上,不是什么好人。”
“刚才他不会是故意让杨雪帮忙吧?”
上一世,王念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偶尔遇到明星八卦也只能自言自语几句。
那种生活很快乐,但现在这种有人陪着一起八卦的感觉也很不错。
这就像是围城内外,大家都很好奇对方过的是什么生活。
两人双手都没停下来过,同时眼睛也没离开过眼前。
周山秀能在众多姑娘中成功和谢华勾搭上肯定有她的本事,至少在王念看来戏演得那叫个炉火纯青说来就来。
伤心、难受、欲言又止,最终都化作一声无奈长叹。
“碎了碎了吧!孩子还小不懂事……”
“怎么了?”
特别是杨富的到来,周山秀满脸委屈要哭不哭,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满口漂亮话。
眼锋往表哥方向一扫,对方立刻开始添油加醋地告状。
杨雪硬生生没扶稳变成了故意把柜子推下车的坏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跟亲眼看见似的。
虽然……确实是杨雪松开了手。
“杨雪。”杨富背着手,十足领导派头,又引得刘超仙一顿吐槽:“就是个副科长,瞧着比咱厂长都派头大。”
杨雪仰着头,直直看着杨富,没有半点要屈服的意思。
下一瞬,她忽然抬起手指向王念两人的方向:“两个阿姨可以为我作证,你可以问问究竟是不是我推的。”
王念:“……”
火突然烧到了自己身上,杨富转身看来,背着的手还是没放下。
刘超仙皱眉,小声嘀咕:“说实话?”
王念就冲杨富笑笑,大声:“就瞧见梳妆台滚下来了,要是杨雪不拉着妹妹躲开,两姊妹都得压在下头。”
其实她说得也不算假话,既没说是谁瞧见,也没说杨雪当时是故意松开了手。
总之梳妆台是自己滚落的,而且姐妹俩要是不躲都得遭殃,那可就部只是摔坏了个家具那么简单。
杨富脑子转得也快,眉头一挑就明白过来。
“孩子没事就好,改明儿我休息再找木匠给你打个新的。”
“可是,这些都是……”
杨雪直接插话进来,同样还以了一番漂亮话:“既然周姨那么喜欢,那咱们把木板捡起来找木匠重新订一订。”
杨富没说话,显然再等着周山秀拿主意。
良久,周山秀哀怨地撇过头去:“杨雪说得对,过日子该节省还是得节省点,就用这个烂的吧。”
“这家以后过日子还有得闹。”刘超仙预言。
王念深表同意,周山秀厉害,杨雪也不遑多让,两个厉害的人斗起来,杨家哪还有清净日子可过。
聊归聊,手里活两人都没落下。
奋斗一个小时,几十斤虾就剥出了小半盆虾肉,倒是虾壳垒得冒尖。
刘超仙十分嫌弃地闻了闻被腌入味儿的手指:“要是你那什么虾油不好吃,看我怎么埋汰你。”
说完,赶忙拿上香皂跑到二楼水房去洗手。
至于到底是洗手还是为了看热闹这就不得而知了。
周围没来人,王念就慢吞吞地拿出几块海鲜膏汤来放一边,又倒出半盆菜籽油来。
“不知道能不能融化到油里。”
轻轻放入一块,海鲜膏落入油的瞬间便化得无影无踪,连泡都没冒一个。
还真不能用常理来揣测空间里的调料。
微微焦香四散开来,虾壳表面逐渐油亮泛红,此时再把灶膛里的明火熄灭,放点姜片和大葱头慢慢熬。
等到余温让虾头颜色变深就可以把虾头捞起来,要是再等下去熬制出来的油就会有股苦味。
所以熬制时灶台前不能离人,就算听到楼上有争吵声王念也只是耳朵动了动。
深红色而透明的虾油舀入盆里放凉,再把灶台擦洗干净。
转身一看时间,都已经下午四点多,楼上的热闹今天是注定看不成了。
提上专门留下的一碗虾,又急匆匆地往黄秋红家去。
***
十七号家属楼。
空气里已经弥漫着股炖肉的香气,不知道是哪家已经开始准备晚饭。
王念刚走到楼下,趴在厨房窗口一直看着来路的张美丽就忙兴奋地连连挥手。
“王念姨,你总算来了。”
再一看张美丽旁边,施书文和施宛都在那趴着,两双眼睛亮晶晶的有着明显欢喜。
“有点事耽搁了。”王念也冲三个孩子挥挥手:“窗t子危险,都别在那趴着。”
施书文相当听话,立刻缩回脑袋,紧接着又把还不想离开的施宛也拽了回去。
这小家伙虽然有点小傲娇,听话倒是真听话。
几步爬上楼,黄秋红也已等在厨房门口,看到人就调侃道:“再不来向明都打算去厂子门口接人啦。”
“王念姨姨。”施宛迅速挣脱开哥哥的手,飞扑过来抱住王念大腿:“好吃的买回来了吗?”
“这不就是。”王念把篮子放低给小人儿看。
“哟!这么大的虾可少见。”黄秋红不似刘超仙那样直接,非常捧场地赞了几句,接着目光一转又笑了:“你瞧瞧向明,这么会儿功夫没见都不行呢!”
几个男同志坐在狭小客厅里,明明背对着门坐的施向明扭转身子,视线追随着王念一错不错。
张亮打趣:“小两口才结婚几天,想当年咱们结婚那天天晚上……”
“闭嘴吧你!”黄秋红笑骂:“当着孩子胡说什么。”
“我去做饭,一会儿该吃不上晚饭了。”
勉强能算个“过来人”的王念还没到能和别人坦然聊夫妻生活那个阶段,羞得脸泛绯红,忙不迭转身。
黄秋红笑,隔空指了指张亮,跟着转身走进厨房。
“菜都洗好了,直接切切就成炒……”
客厅里,施向明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掩唇轻咳两声。
其实黄秋红说得也没错,才小半天没见着人,这心里就着实不安宁。
广播里播音员字正腔圆地念读着最近国家政策上的一些调整,张亮起身把声音调小。
“最近老家那边有没有给你写信?”
“连哥都听说了”
人的眼神能变得有多快……张亮瞧过去,施向明那双笑意吟吟的眼眸只刹那间就涌起层冷霜,快得眨眼就又恢复成了平静。
“我丈人在信里都提到了。”
说来也巧,黄秋红的父母和施向明父母就在一个厂,一家住胡同头,一家住胡同尾。
大杂院里只要发生点什么,半天就能传遍整条胡同。
更何况还是父母替自己不在身边的二儿子相看对象……
“你有没有跟小王同志提当初家里不同意?”
“他们同不同意无关紧要,老爷子当年想操控我的婚姻难道现在还能让他们再来一回?”施向明冷笑。
和王念确定关系后施向明第一时间就写了信回安怀。
结果回信没等到,等到封不同意两人结婚的电报。
原因不外乎嫌弃儿媳妇是农村姑娘,以后对施向明的前程没有任何帮助,说出去让别人笑话。
而与此对标的是大嫂胡秀梅。
胡秀梅是安怀人,父亲在机关单位上班,大哥施向前的工作就多亏老丈人帮忙。
父母想让施向明也找个有钱有权的丈人——简直是异想天开。
施向明可不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只能任由他们搓圆捏扁。
“婶子做法确实不好,你这都结婚了她还张罗着相亲。”
“我已经打电话回去警告过了,要是想再插足我的婚姻,我就只能将情况上报到旭日收音机厂进行处理。”
旭日收音机厂正是施父上班的单位。
电话打过去难免被好一通骂,好在最后相亲的事就此不了了之。
挂断电话的那瞬间,施向明忽然又想到了第一段婚姻。
他甚至有些怀疑究竟是爷爷一人主导,还是父母其实也在其中参与。
这如出一辙先斩后奏的做法。
第24章 第 24 章 中秋(2)
“你应该和小王同志说一说, 省得日后为了这件事吵嘴。”
张亮作为婚姻里的前辈,忠告说得发自肺腑,
平时没矛盾就好,一旦吵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能翻出来, 到时候就是占理都吵不赢。
“发工资那天再说。”施向明笑, 又转头看了眼忙碌的厨房:“稳当点。”
“才结婚几天就这么怕小王同志, 以后还不得成个耙耳朵?”张亮打趣。
“耙耳朵没什么不好。”施向明对此有别样理解:“只要家庭幸福, 夫妻恩爱,当一辈子耙耳朵都成。”
“你小子!”
两个大男人聊天, 家庭琐事提上那么几句就自动打住, 转而又聊起了广播里正在播报的政策。
431厂身处这么个大山沟不得不说眼下还真是好事。
城里政策瞬息万变,政治斗争延伸到许多方面,就连市工程院这样的科研单位都受到了波及。
反倒是他们的日子相当平静,施向明工作之余完全可以专心搞研究。
“前几天办公室里都在猜咱们厂子明年会不会扩大生产。”
施向明摇了摇头,神情很严肃:“明年厂子不会增加生产线,相反可能会是相当困难的一年。”
“怎么说!”张亮笑容收起, 正色问道。
“要‘变天’了!” 施向明指指天。
短短两个字包含的不仅是政策调整,还有几位关乎国家兴盛的领导人。
其中许多都是来自工程院吴教授收到的内部消息, 所以施向明不便明说, 只是用变天两字来概括。
而且跟施向明见面前, 吴教授和厂长已经进行过谈话。
没几天厂长就召开专会, 鼓励所有工程师进行零件研发,为此厂子还给出了许多的奖励制度。
蛰伏在长生沟是厂子里最终的决定。
“难怪上周大会特意表扬获奖的事。”张亮拍拍脑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打算把精力多放在研究创新上。”
那些奖励谁看不眼红,就是张亮他们办公室都为此讨论不少回。
额外奖励块自种地,一台黄河牌电视机,还有肉票和油票等零碎东西都还没算进去。
看施向明傻笑个不停, 又忽然想起刚才说发工资的事。
“奖励的事你不会还没和小王同志提吧?”
“过几天发工资一起说。”施向明还是笑。
结婚的时候没有买电视,王念说家里有收音机就足够,施向明知道她其实就是帮自己省钱。
没想到这还没多久,厂里就奖励了台电视机。
施向明想着,过几天发工资一起交给王念……也算给妻子个惊喜。
“以前你嫂子总说你不开窍,谁晓得一遇到对的人,脑子比我还好使。”
“夫妻间的相处之道还是得哥多教教我。”施向明表现得相当谦虚。
殊不知对面厨房里的王念其实早已经知道,就是在等施向明亲口说而已。
分菜地那天房务科科员早就说了个透,就连奖品是什么也都知道个大概。
“鱼你看要怎么做?”
两条花鲢整齐摆在菜板上,鱼鳞和内脏都已经去处。
“要不煮酸菜鱼?我看嫂子不是捞了好多酸菜出来。”
一进厨房就闻到了泡辣椒的味,文西人办席里必有酸辣菜色,就是泡辣椒也能独成一道菜。
“你张哥可太喜欢吃酸菜鱼,就是我老煮不出那个味儿来,鱼腥气得很。”黄秋红说。
她出生时国家还处于战乱年代,缺衣少食的根本没鱼肉让人研究怎么做才好吃。
所以黄秋红的厨艺还停留在能吃那个阶段。
“首先这里面的黑膜得去掉,要不怎么做都腥。”王念扒开鱼肚子,用小刀将黑膜刮去,顺势随便扫了眼灶台:“这么多菜,今晚嫂子还请了其他人?”
“那是小胡同志家的菜,今晚……”压低声音,刻意指了指人影攒动的陆家:“今天陆翠云带对象回来,看样子打算要结婚了。”
“对象厂里的?”
黄秋红点头:“朱副厂长的侄子——朱志国!”
看屋里没人出来,又接着感叹起来:“你说这陆翠云……说她没本事吧又找着副厂长侄子,你说她眼光好吧!又偏偏跟朱志国好上了,那朱志国是啥人……”
“啥人?”王念好奇。
“扶不上墙的烂泥,要不是靠他二叔,这小子早被公安局抓去劳改了。”
朱志国在431厂那也是个名人,只不过是另一种出名。
那时厂子还没搬迁,朱志国和几个臭流氓摸进女澡堂偷看女同志洗澡被抓个正着。
也是他运气好,领头那人咬死说朱志国不知情,硬是让他躲过了劳改之灾。
到底朱副厂长在从中有没有出力众说纷纭,不过朱志国名声是彻底臭了,以至于打光棍到二十九都没能结婚。
其实要说朱志国家条件挺不错,朱父是总办公室会计,老娘也在食堂上班。
陆翠云来厂里好几年,不可能不知道朱志国传闻,明摆就是冲着对方条件去的。
“路是自己选,好坏都得自己担着。”
就像她选择和施向明结婚,那也意味着早就知道要当后妈。
路翠云既然知道朱志国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要结婚,之后会t怎么样想必也早有心里准备。
“你说得对!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日行已西,太阳坠在天边,阳光正好射进厨房,刺得人眼都睁不开。
再加上两家同时做饭,不大的厨房里全是烟雾,激得王念几乎是靠直觉炒菜。
烟雾大部分都来自炒得热火朝天的胡大姐,看架势似乎是非常满意今天商量的结果。
黄秋红这边三个大菜都已经出锅,但王念说要给孩子们再准备个清淡好消化的肉菜。
河虾仁用刀背拍散,再加点专门留下的猪肉沫搅拌捏成丸子下锅。
一把地里刚摘的小青菜,滴上两滴虾油,最后一道菜起锅。
“吃饭啦!”
王念端着酸菜鱼后脚进屋,进去才发现客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三个人。
女孩儿和施宛差不多的年纪,坐在方脸女同志怀里乖巧地舔糖块。
“许老师!”黄秋红放下盘子,十分高兴地上前拉住女同志的手:“你终于来啦。”
“这不是赶巧吗!刚才我和向明去供销社给孩子们买汽水正好碰见许老师他们去买菜,好说歹说才把人请来。”张亮跟着解释。
黄秋红转过头来继续介绍:“妹子,这是咱们厂子弟小学的许老师,那是她爱人……”
许芬和丈夫崔树林都是431厂子弟学校的老师。
四年前厂子搬迁,许芬眼看就要生产,只能先留在安怀,丈夫崔树林一个人先来了长生沟。
后头婆婆和孩子又相继生病,她在安怀市伺候老人过世才启程来跟丈夫团聚。
现在崔树林已经是子弟学校副校长,许芬作为家属可以重新申请老师的工作。
“明年书文上小学,说不定就是许同志教。”张亮忽然又说道。
和老师先打好交道,以后多关照孩子一点,张亮热情为家里两个孩子,当然也得顺道带上施书文。
“过节就是要热闹。”王念会心一笑,赶忙上去也握住许芬的手摇了摇:“许老师快坐快坐。”
众人落座。
“嫂子手艺真好,瞧这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呀!”
菜准备得多,就算多两个大人也足够所有人敞开肚子吃。
就是桌子小,孩子们都上不了桌,每个人都捧着饭碗站一边等着各自家长夹菜。
许芬不愧是老师,下筷前先对做饭的人一通夸奖,给足了面子。
“我哪有那个手艺,都是我妹子操办。”黄秋红笑呵呵地拍了下王念胳膊:“别说我吹自家人,我妹子手艺确实没得说。”
王念腼腆笑笑:“都是嫂子捧场,也就是些家常菜。”
施宛人矮,看不到桌上有什么菜,王念刚把碗接过去,急得她伸长脖颈就想看看都有些什么菜。
施向明干脆把施宛抱起来,浅笑着问她:“想吃什么直接指。”
许芬看在眼里,心里对这一家四口分外有好感。
她不认识施向明,当然更不会知道其是二婚,看王念对孩子们事事有回应,心里还觉着这个当妈的脾气真好。
一直到后来从爱人那听说,对王念的感官就更好了。
“肉丸不辣,适合小孩子吃。”王念笑着招呼许芬夹菜。
施向明把连碗带人一起抱到茶几边,施书文才小心翼翼地碗递了过来。
王念放下筷子,单手把人直接抱到自己膝盖上坐好。
这是第一次抱施书文,吓得小家伙跟块木头似的僵在那,好半天才眨巴了两下眼睛。
“想吃什么?”
好半天,施书文才指指面前的炒虾仁,许是适应了王念怀抱,又忙指向鱼。
花鲢虽然鱼肉细腻,但小刺多。
王念挑了两片,先放到碗里,用筷子把小刺都挑出来再放到施书文碗里。
“吃的时候慢点,万一有没挑干净的小刺。”
“嗯!”小脑袋动了动。
六岁的小孩儿坐在怀里已经能与王念视线齐平,光是透过后脑勺翘起的碎发就能想象得到那张傲娇脸蛋此刻有多高兴。
“去吧,不够再来。”
王念笑,忽然抬手拍了下施书文的屁股,如愿得到一记震惊回眸,这才满意地把碗递过去。
许芬看施宛都乖巧地蹲在茶几上吃饭,也捏了捏女儿脸蛋:“娇娇要不要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坐那吃饭。”
崔娇连连点头,小手指向几个孩子。
“我也要自己吃饭。”
“那妈妈把你的饭端过去。”
许芬牵着崔娇去茶几,崔树林端起酒杯朝大家示意:“今天是阖家欢乐的好日子,我就先祝大家家庭美满……”
王念:“……”
不愧是校长,这一开口就腔调十足,一番话下来大家不得不还没吃就先举起酒杯。
“你这人……”安抚好孩子的许芬一回来顿时哭笑不得地捶了崔树林一拳:“当这是学校开大会呢。”
“我说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张亮插话进来缓和气氛,说着招呼大家夹菜。
施向明话不多,也不擅长和人客套,拿起筷子就先夹了块最远的清炖鸡肉到王念碗里。
众人笑而不语,黄秋红知道王念脸皮薄,并没借此打趣,而是借由鸡肉提起了养鸡的事。
“厂里现在是不是不管养鸡鸭的数量了?”
“嫂子说这个我也关心着呢!娇娇身体不好,我想攒点鸡蛋给孩子补身体。”许芬连忙跟着说道。
崔树林和张亮都摇了摇头,他们平时哪会关心这些事。
两人虽然没明说,但心里都默认家里的琐事都归女人管,他们就负责上班挣工资。
而张亮认为一直心无旁骛搞研究的施向明却笑着开口回答了这个问题。
“厂子新建的家属楼前一律不准饲养鸡鸭,只能到厂子划定的地方集中饲养,但……”说到但字时看向了王念,接着又说:“要是自家有院子的他们就管不到咱们头上。”
十七栋家属院属于盖得比较早那批,所以家属楼前摆了几大排鸡笼,各家用个竹篱笆围起来就算自家的位置。
天冷还好,天热的时候气味着实不太好闻。
后来建新家属楼时就故意把楼前空地减少,避免家属们又在地坝上养鸡。
轮到四十三顿家属楼,更是一点空地都没留,除水槽之外,干脆全部种上了景观竹林。
虽然竹林到夏天能藏蚊子,但王念那瞬间心里是狠狠松了口气的。
在空地上养鸡,遭罪的准是一楼。
“难怪我今天路过十三号家属楼瞧见一楼那家至少养了十几只鸡鸭。”黄秋红说
“吃菜吃菜。”
一口白酒含在嘴里烧得喉咙发烫,张亮看几个人又停下筷子不夹菜,忙又招呼大家。
饭菜虽丰盛,但大人们总有许多要生活上的琐事要担心。
孩子们就不一样,黄家没电视,此刻几个孩子除了碗里饭菜,没有其他需要关注的点。
年纪最大的张立国端上饭碗早早进了里屋,茶几边属张美丽年纪最大。
她也特别有大姐姐的自觉,吃饭前又着重提醒几人。
“吃鱼一定要慢点,像我这样……”
施宛和崔娇碗里都没鱼肉,忙不迭又跑回去找大人要了点鱼来学。
施宛小心地抿了口鱼肉,并没有感觉到张美丽说的鱼刺,一时间很是疑惑。
鱼肉吞了下去,忙探头去看张美丽的碗:“姐姐,我的鱼怎么没有刺?”
张美丽也奇怪,往施宛碗里一看瞬间了然:“王念姨都帮你挑了遍,肯定没刺。”
“难怪鱼是从王念姨碗里夹的,肯定她早就挑好刺放碗里了。”施书文皱着小脸若有所思。
他坐的位置正对饭桌,只要抬头就能瞧见大人们。
而他又特别注意王念的一举一动,所以早注意到王念在其他人聊天时夹了几筷子鱼却并没有吃。
原来是准备随时能夹给孩子们。
“王念姨对你们真好。”张美丽羡慕地捻出一根鱼刺:“我妈妈才不会管我呢。”
“姐姐的妈妈长得真好看。”崔娇忽然插话进来,小嘴塞满菜说得含糊不清:“而且做的菜好好吃。”
“你说我妈好看?”张美丽震惊反问。
崔娇摇摇脑袋,短胖短胖的手指指向施宛:“是小姐姐的妈妈。”
“王念姨不是施宛妹妹的妈妈,不对……其实现在也算是妈妈……”
张美丽也解释不清楚亲妈和后妈的区别,说了好半天崔娇越听越糊涂。
“我觉得王念姨对你们好,那就是妈妈。”
施宛连忙点头:“我也想让王念姨当我的妈妈。”
“那你以后就叫妈妈,她就是你妈妈啦!”
“我喊妈妈的话王念姨姨会不会生气?”
“我也是喊妈妈,所以我就有妈妈啦……”
两个三岁的小孩儿,牛头不对马嘴聊了半天,t又很快沉浸在美食里。
张美丽专心致志地挑着鱼刺。
只有施书文,脑袋里一直回响着妹妹说的话,偷偷瞟了眼王念。
王念心有所感似的忽然转头,吓得施书文差点没把脑袋埋进碗里。
“妈妈,我还要。”
崔娇好似被某道菜打开了胃口,三两口吃完就立刻端起碗跑向许芬。
许芬吓了大跳,端过女儿的碗仔细一看。
碗底除了那口米饭没动,菜果真吃得干干净净,嘴角油汪汪的还真骗不了人。
“都是你吃的?”
“嗯,我还要。”崔娇拍拍小肚子撒娇:“要很多很多的圆子。”
她所说的圆子其实就是指肉丸汤,许芬夹了两个小姑娘还觉得不够,又指着青菜:“绿色的菜也要。”
崔树林停下筷子,低头看向活泼的女儿。
“我以前总觉得是我给孩子取了娇这个名字才让孩子娇气得很,其他孩子们吃不饱,我家这个倒好……什么都不吃。”
崔娇这孩子能养得如此胖乎,其中许芬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孩子脾胃弱吃什么都没胃口,她就每天变着花样地做饭菜,只为了让孩子多吃几口。
许芬听到丈夫这么说,要不是过节,高低得掉几滴眼泪。
“不怕你们笑话……生娇娇那阵儿我差点死在医院,大夫说以后没机会有第二个孩子,我们夫妻这辈子就这么个孩子,能不当眼珠子一样捧着吗!”
“我瞧这孩子今天吃得挺好呀。”黄秋红疑惑,随即又立即明白了过来。
不止是崔娇一个孩子吃得香,是全部的孩子都吃得香。
“妹子教教我怎么做这道菜,我也学学。”许芬也意识到了这点,夹起个肉丸咬下口。
鲜……入口如法阻挡的鲜在舌尖盘旋。
许芬从小在海边长大,海里的海鲜吃过不少,一口就尝出这股子鲜来自虾。
肉丸口感很有弹性,而且肉丸里吸入了汤,唇齿间全部被鲜甜所充斥。
看着很平常的丸子,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种口感。
王念很爽快,把丸子的制作方法细致地说了遍,最后以滴入几滴虾油作为结尾。
许芬:“……”
首先能买到这么大的河虾就难住了人,其次虾油……那就更为难了。
所以听下来就一句话可以概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哈哈哈——”
黄秋红忽然笑了起来,在许芬一脸茫然的表情下拍拍她肩膀:“王念妹子做的菜我们就别学了,同样的菜咱们炒出来就是不一样。”
这都是经历过亲自实验之后得出的结论。
就那道炒猪肝,黄秋红炒了几遍张亮都说差点意思,要不今天怎么会特意等着王念来做饭。
这就叫……天赋。
“许老师别急,待会儿我让我爱人给你送瓶虾油去,你煮面煮清汤舀一勺子进去,味道保准不会错。”王念很是大方地提出直接送。
张亮连忙把嘴里的鱼片吞下去:“要是有多余的,也给我家点。”
“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孩子一样贪吃。”黄秋红好笑地瞪了眼丈夫:“还用你说,妹子早就送了碗来,要不今晚你吃的啥!”
“那明早煮面放点。”张亮立刻笑着接话。
他们和王念关系亲近自然不会不好意思,今天第一次见的许芬则不然。
“哪能白要,你做那么些虾油肯定不容易。”
“光是油都得花不少。”崔树林也跟着连连推辞,接着提出:“我们花钱买,要不我们两口子可没那个脸要。”
上赶着不要钱的话讨好意思太明显,王念心思一转笑着道:“那我就厚着脸皮换张书本票。”
作为学校副校长,家里孩子又没到读书的年纪,崔树林手里就书本文具票剩得最多。
“那怎么好意思。”催竹林连忙说:“书本票哪有油值钱,除了两张书本票外,我再多出一元钱,以后要是有什么好吃的,别忘记我们就成。”
“那我再拿点虾仁给你们送去。”
“妹子怎么还越拿越多了。”许芬笑,对王念自然而然地亲昵起来,称呼从王同志已经变成了妹子。
“都是朋友,以后有来有往的机会还多,嫂子可千万别客气。”王念立刻从善如流地叫起了嫂子。
“好,我们住在……”
一来二去的,王念和许芬开始商议着过两天一起去赶长生公社。
崔树林对施向明也比一开始要热络得多。
黄秋红与张亮对望一眼,双双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吃惊。
他们想方设法跟崔树林拉近关系,这好几年也没见有多少成效。
崔树林在子弟学校挂了个副字,可人家主要负责方向是技术学校。
老大张立国学习成绩不好,想要考上技术学校以后接班,少不得要先跟校长打好关系。
别的不说,毕业之后只要崔树林几句推荐,张立国就能立刻进厂实习。
没想到王念就凭一道肉丸子就成功和许芬拉近了关系。
所以说……亏哪都不能亏了嘴。
谁重要都没有孩子重要!
第25章 第 25 章 牛肉坏了,你偏不信!……
四十三号家属楼。
中秋过后, 长生沟的气温仿佛一下子冷了下来。
雾气弥漫中,寒意悄然而至,早晨起床时已经能看到窗上凝结的水汽。
“今年冬天不会下雪吧?”
原身记忆里文西乡就没下过雪,冬天最多能在田里看到点霜, 一年四季山里都被绿色所覆盖。
可今年有点奇怪, 九月底就结霜, 这才十一月冷得就要穿上薄棉袄。
愣神间, 后背忽然贴上滚烫的胸膛,施向明把脑袋靠在王念肩头, 懒洋洋地蹭了蹭。
“一个人在这自言自语什么呢?”
“你看外边这么大的雾, 我在想冬天会不会下雪?”
气息环绕在王念耳边,让人不由想起昨夜温存时黑暗里的呼吸声,痒得王念缩了缩。
“下雪应该不会,不过今年应该有霜冻。”
施向明抬起脸,先用下巴短胡茬蹭王念的脸,逗得她轻笑出声来。
而后随着小房间的门咯吱一声, 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开,一个装作继续看窗外, 一个整理被抓皱的衣衣领。
“爸……王念姨。”
施书文揉着眼睛从两人身边经过, 迷迷糊糊地叫了人后冻得一哆嗦, 随即立刻清醒, 快步冲向厕所。
今天周六,两个孩子都没那么早起床。
施书文上完厕所,又赶忙冲回了屋里。
“我们办公室有个同事会看天气,他说今年北方的雪会特别大,咱们南方是霜冻。”施向明清了清喉咙接上刚才的话。
王念一下子正色,有些担心起来。
娘家王念倒是不担心, 水稻已经收拢分发到各家,灾荒年留下的习惯一直延续到至今,入冬前会把一些耐存放的蔬菜送到地窖等冬天吃。
就算霜冻,最多也就是少了些绿色蔬菜。
可厂子不一样,供应的蔬菜都来自附近两个省份,一旦农场没法产出蔬菜,菜站和供销社就得断货。
对日常生活只能靠买的职工们来说就是灾难。
王念觉着自己或许有些杞人忧天,自己能想到的别人肯定也能联想到。
“你说……会影响到咱们的生活吗?”王念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出来。
“会!”施向明非常肯定地回道,长臂一伸搂住王念肩膀:“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到那你就知道了。”
王念抿嘴轻笑,这关子卖了一月有余,今天可算到了!
***
431厂国营饭店。
上一回来饭店是两人结婚办酒,这一回是施向明刚发工资要请母子三人下馆子吃牛肉面。
听说是因为饭店生意一直没多大起色,最近专门从城里请来位大厨掌勺。
大厨是西北人,一手面食做得相当精湛,原本该退休的年纪又被请来了431厂。
“咱们厂子有不少北方职工,这大厨一来生意好了不少。”
饭店大门已经挂上塑料透明胶皮,施向明撩开帘子让母子三人进去时王念不由多看了几眼。
生意果然红火,饭店大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整个大堂闹哄哄的,服务员穿梭在其中,大声询问着每桌客人要点什么菜。
“哟!原来是施总工小两口,现在没空桌,只能和人拼个桌、”
饭店经理显然还记得在这办过酒席的他们,刚进去就忙迎了上来。
“人可真多。”王念也觉得。
早上八点半,平时这个点儿路过饭店总看到服务员们在门口烤太阳,哪像今天走路都快得能冒烟。
“那边有位置,你们先过去坐,一会儿服务员就拿菜单来。”
说完,饭店经理又t风风火火地去接待刚进门的客人,根本没空多说两句。
“咱们先去那边坐下再说。”
饭店经理指的位置是个十人大圆桌,对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正跟服务员点菜中。
几人都被服务员身体挡住了脸,直到走近王念才发现遇到的还是熟人。
“许老师!”
对面的正是崔树林和徐芳两口子,崔娇一看到施宛,立刻高兴地连连挥手:“施宛姐姐,来这儿坐,来这儿坐!”
施宛摇摇被牵着的手,王念松开手,立即欢快地跑了过去。
两个小伙伴儿抱在一起又跳又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好些年没见了,其实前天王念去送虾油两人凑一起玩到吃晚饭才回。
“王念,你们也来吃面呀,咳咳——咳咳——”
许芬解开脖颈上的蓝色丝巾,捂住嘴猛烈咳嗽起来,好一阵才缓了过来。
“怎么感冒了?”
王念没坐下,转身到旁边的柜子上倒了杯白开水放到许芬面前。
“老毛病,一换季就开始咳,要咳几天才能好。”
“那以后出门可得注意着点,吸了冷风就容易发。”
典型的过敏性咳嗽,前世王念也遭不少年罪,怎么痊愈的最后也没弄清楚,稀里糊涂地就没再犯过。
“还是妹子心细。”许芬抿了口热水,喉咙的干痒终于是好了些:“你看我们家老崔,坐下这么久就没想到给我倒杯热水。”
“许老师今天穿这么漂亮,准备去哪玩?”王念笑着把话题往其他地方扯。
“说起来我也是糊涂。”许芬拍拍自己的脸,赶忙介绍旁边的年轻女同志:“这是我妹妹,许洁。”
王念:“……”
许芬不介绍王念只以为这年轻女同志就是拼桌的陌生人。
毕竟许芬咳得那么厉害也没见许洁动一动,目光要么在大堂里转来转去,要么看一眼王念,似乎全然不熟。
“我妹妹前两个月刚调到厂区卫生院上班,是内科的护士……”
许洁长得跟许芬一点都不像。
鹅蛋脸,扎成高马尾的长发好似还烫了卷,额前卷起的碎发就跟个逗号。
五官紧凑,眼小鼻子小嘴巴也小。
除此之外,就是她爱答不理的冷淡态度最惹人注意,看谁都好像充满了不屑。
“许同志你好。”
“你好。”
冷冷淡淡地点点头后就没了下句,王念也没再说下一句。
许芬显然也早习惯妹妹的性格,继续把话接过去:“我刚去照相馆照了张工作照,你们去哪?”
“我们去房务科。” 王念笑
施向明:“……”
然后就听王念继续说道:“我爱人上个月不是得了奖励吗!我们打算去看看奖励的菜地在哪?”
施向明:“……”
“听说了听说了!”崔树林语调忽然拔高,一脸兴奋地突然握住施向明的手:“施总工的大名久仰久仰。”
王念疑惑。
一个月前崔树林和施向明最多只能聊上几句吗,怎么态度突然变得如此积极,就好像……看见了偶像?
确实是看见偶像的兴奋和无法自持的激动。
“施总工是咱们厂子的骄傲,老崔一直久仰大名,没想到真见着了人竟然没认出……”许芬笑得又连声咳嗽。
崔树林眼神不好,记性也不好。
那天在黄秋红家吃饭,只听张亮夫妻亲热地叫向明,以为施向明的全名就叫向明呢。
偶然间听许芬提到施向明又上了厂子光荣榜才猛然反应过来。
向明不姓向……姓施。
“我曾经看过一篇你发表在电子技术报上的文章……”
接下来,就是崔树林就专业学术上提到的众多问题,一个接一个,没有给任何人插话的空隙。
王念无奈笑笑。
“不管他们,你们点了菜没有?”
“买了三碗牛肉面,你们呢!准备吃什么?”
“我们也是专门来吃牛肉面。”王念左右转头在人群中寻找服务员的身影。
点完三碗牛肉面之后,目光回收的一瞬忽然注意到了许洁。
她的表情很怪,就好像陷入了什么某种自我思绪,嘴角一会儿往下撇,一会儿又翘起露出个微笑。
瞧着……有些渗人。
“我妹妹从小性子就不亲人,对我这个亲姐姐都是这样,你别在意。”许芬忽然凑到王念耳边小声说道。
王念嘴唇动了动,很想说许洁的状态不太像是简单的不亲人……倒像是陷入自我臆想而不可自拔。
“面来啦——”
就在这时,服务员端着大托盘穿过人群,把三碗面条摆到了桌上。
“你们先吃,我们的也快到了。”王念笑,按住差点要脱口而出的冲动。
面条到了,许芬还得叫一个个忙其他事的家人。
“老崔,先吃面,吃完再说。”
叫完崔树林,接着是和施宛头挨头聊得起劲儿的崔娇,最后连喊几遍崔洁。
“咱们吃完再讨论。”崔树林拿起筷子前还不忘跟施向明说一说。
施向明心底不由松了口气,伸手越过坐在中间的施书文捏了捏王念的手。
施书文:“……”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王念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容狡黠:“大概……一个月前,通告奖励贴满了整个厂布告栏的时候?”
施向明一手捂住额头,捏住王念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最后化作沉闷的笑声作为结束。
施书文:“……”
爹妈在面前秀恩爱该怎么办……
很快,王念点的三碗牛肉面也送到了桌上。
碗比脸都大,面多得冒尖,就是红油汤上漂浮着的几片牛肉稍显小气了点。
能看得出来面条是现拉,筷子挑起来就能看出粗细不一,差异着实有些大。
施向明挑了小半碗面条到小碗里,又把自己碗里的牛肉片夹了过去。
“能吃完吗?”
施宛连忙点头,小手抓着筷子,小馋猫似的舔起了嘴唇。
王念把面汤上的辣椒用勺子舀到自己碗里,才端到施书文面前:“先吃吃看辣不辣?”
大厨豪气,每碗上都放了大大一勺子辣椒面,也不管吃面的人吃不吃辣。
王念尝了口面。
“……”
细的面已经有些软过头,而粗的才过心,一口面条能咀嚼出好几种口感来。
王念味觉灵敏,只喝了口汤就立即知道大厨为什么每碗都放辣椒了。
不放辣椒立刻就能吃出牛肉的不新鲜,各种大料和辣椒掩盖下都能感觉出汤里的怪味。
肯定是运输时间太长,牛肉已经有些变质了。
王念伸出筷子,把两个孩子碗里的牛肉都夹到自己碗里,夹起片尝了点,立刻证实了心中想法。
“吃面就行,汤就别喝了。”
许芬正在喂孩子,王念瞧着像是从孩子碗里抢肉的举动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心里对王念的好感瞬间跌落谷底,心里已经按下决定以后要少和她来往。
然后就听王念交代完孩子们后又抬起手,看到许芬都空了的碗后,叹了口气:“牛肉好像坏了,我怕孩子们拉肚子。”
“坏了?”许芬奇怪地抿了抿嘴:“我没吃出来啊!”
“孩子们肠胃弱,以防万一还是别吃的为好。”
“是不是你感冒了?所以吃着味道才有些奇怪。”许芬显然不信,这么说着又把撕碎的牛肉强硬送入崔娇口中:“你看这么多人吃,应该不会都没吃出来吧?”
饭店服务员恰在此时经过他们桌,立即阴阳怪气地飘来句:“咱们老百姓就讲究个实惠管饱,大家都觉得好吃,只有那么个把金贵的人才说不好吃。”
经理一讽刺完,吃面的人里立刻有人跟着尖酸刻薄地附和起来。
施向明放下筷子,声音不大,但很冷凝:“我记得送牛肉是上周的事,只要检查后厨不就能证实到底是有没有问题?要是你们不放心我现在就给罗厂长打个电话,让他来监督如何?”
……
王念知道施向明碗里的肉都夹给了施宛,他一点都没尝,此刻却坚定无比的选择相信妻子。
“施总工消消气,消消气。”饭店经理见势不对,连忙笑盈盈地从柜台出来:“是我们饭店大厨手大,我说了他好几遍要少放点香料,应该是香料太重,所以吃着才会觉得味道有些怪。”
施向明看向王念。
要是王念想要个真相,他有法子。要是不想继续掰扯下去,那他接的显然会是另一句话。
王念笑了笑:“应该是我口味淡的原因。”
饭店经理赔笑,眼底紧张情绪一松又换上满面笑容地转身冲大家摆摆手:“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大家继续吃。”
“把面条吃了。”王念对两个孩子说。
当然,她还是t没吃那些牛肉,只是无声地把牛肉片夹出来放在碗边。
许芬看在眼里,心里也开始半信半疑,碗里剩下那些牛肉,也就没再喂孩子。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说着,把剩下的牛肉全夹给了崔树林,想着最多就拉个肚子。
“小心些是对的。”王念笑了笑,只是这么看着许芬说道。
这话徐芬很同意,干脆连面条都不再喂孩子。
崔树林一点都没察觉妻子的情绪,吃完面就立刻拉着施向明继继续讨论,甚至还准备跟着王念他们一起去房务科。
好在最后被许芬阻止,借口有些不舒服想去卫生院开点药。
两家人就在饭店门口各自往不同方向走。
“刚才阿姨夹了你碗里的牛肉,你讨不讨厌我?”
王念抱起施宛,脸在小人儿脸蛋上蹭了蹭,笑眯眯地问道。
她刚才俨然一派恶毒后妈做派,让人意外的是兄妹俩竟然都没表现出任何不满来,施向明也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姨姨吃,爸爸吃,我都给。”施宛被挠得咯咯笑,抱着王念脑袋脆生生地回道。
施书文现在牵爸爸的手已经很自然,路过一块大石头时两手突然抓紧,施向明也立刻会意,手臂用力将孩子提了起来。
施书文嘴里吼着:“一二”,身体晃悠着当过了大石头。
“面条不好吃。”
稳稳落地后,忽然又来了这么句。
“你是说饭店的牛肉面?”施向明明知故问,笑着又问道:“和王念姨煮的面条相比,谁更好吃?”
“咱们家的好吃。”施书文特别骄傲地挺起胸脯,大声宣布:“一百倍。”
“你还知道一百倍?”施向明笑。
“老师说一百倍就是很多很多。”
“明天我就去买点牛肉回来给你们做牛肉面,到时候咱们放多多的肉,吃个够。”
王念此时此刻特别有成就感,笑着又去挠施宛的咯吱窝,逗得小人儿像是条鱼似的扭来扭去笑个不停。
一家四口欢笑连连,一路都在不停地说话。
至于刚才饭店里的小小插曲,王念和施向明都没放在心上。
而与他们不同方向的许芬此刻却一脸担心地看了又看怀里女儿。
“妈妈,下午我能去找施宛姐姐玩吗?”
天真的崔娇并没有异常,靠在妈妈怀里高兴地询问着。
崔树林有些奇怪地拉了把许芬:“你不是要去卫生院拿药吗?”
原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经过了卫生院。
而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许洁忽然冷冷开口:“饭已经吃完,那我就先回宿舍了。”
许芬使劲抽回注意力,刚想交代许洁几句,忽然扫见女儿小手捂着肚子皱眉。
“怎么了!”
许芬大惊,赶忙把女儿打横抱着检查情况。
“肚子……肚子痛,妈妈我肚子好痛。”崔娇捂着肚子,话艰难说完已经疼得满头大汗,
“咱们回事,怎么肚子突然就痛了。”崔树林瞬间也着急起来,慌张用手去揉崔娇肚子:“跟爸爸说是哪疼。”
话音才落,崔娇忽然张大了嘴,扭头直接呕吐起来。
呕吐物瞬间流了许芬一手。
她来不及压制生理性的恶心,慌忙把孩子翻转过去,轻轻拍她的后背。
喷射状的呕吐连续了好几波,刚消停崔娇又哭着喊头疼肚子难受,哭声听得夫妻俩心疼不已。
“许洁,你帮我看看……”
慌乱过后许芬才想起自己当护士的妹妹,抬头一看,人早走出老远,没有半点要回头的意思。
“你就别指望她了。”
崔树林一把抢过崔娇,快步走进就在几步外的卫生院。
急性肠胃炎。
在卫生院折腾一个多小时,医生按压崔娇的腹部,又呕吐两回,最后吊针用上才缓解了些。
许芬终于有精神清洗干净自己的手和衣服。
从厕所回来,崔娇已经睡着,崔树林疲倦得瘫靠在椅子后背。
“你来抱孩子,我好像也吃坏了肚子。”
崔树林比崔娇症状要轻得多,就拉了两次肚子后自然消停下来。
“看来王同志说得对,牛肉确实有问题。”许芬也很是疲倦:“要是咱们今天去外边玩,不知道孩子还要遭多少罪。”
夫妻俩原本商量早上吃完早点去长生坡玩半天,下午再回。
要是真出了厂,这会儿恐怕正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上,回来也得半小时。
“要是咱们今天信了王同志的话就不会有这事。”崔树林说。
许芬赞同点头:“下回见面,咱们得跟王同志郑重道个歉。”
紧接着,崔树林又忽然叹了口气,语气更是担心:“娇娇身体太弱了,所以才会这么严重,以后在幼儿园中午吃饭可怎么办。”
幼儿园如今那么多孩子,食堂怎么做大锅饭的他比谁都清楚。
许芬也跟着愁眉不展:“那么多人都吃,就咱们娇娇反应那么大,要是再来一次……我真不敢想该怎么办。”
不知怎的,又想到了王念。
“前几天王同志来送虾油,我瞧她好像带着施宛,那孩子没读幼儿园?”
“我听张亮同志提过,王同志说女儿内向,不适应幼儿园生活,所以一直自己带。”
“我看是因为幼儿园卫生条件问题。”徐芬直接点明:“能一口就尝出牛肉好坏的人,怎么可能让孩子在那么脏的环境里生活?”
怀里孩子的呼吸渐渐平稳,小脸惨白惨白没有多少血色,越看越让人心疼。
“我决定不去上班了。”许芬心里终于做下决定:“等娇娇读小学再说。”
一个家庭里,总会有那么个人要多牺牲些。
他们家显然徐芬是那个多付出的人,丈夫好不容易升到副校长位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家带孩子。
许芬心里虽然有点不舍,但为了孩子……她不后悔。
“是我对不起你。”崔树林握住徐芬的手,也算是默认了妻子的决定。
“在家带娇娇也好。”许芬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以后我可以多找王同志学习学习怎么做饭,把我们娇娇养得健健康康……”
“王同志别看人年轻,带孩子这方面确实比咱们都强。”
忽然,卫生院门口有人抱着孩子冲了进来,家长惊慌失措地大叫着寻找医生。
那孩子比崔娇严重得多,上吐下泻还伴随着高烧。
这已经不止是简单的肠胃炎,而是食物中毒。
孩子送进办公室没多久许芬就见医生抱着孩子进了抢救室。
孩子家长在抢救室外哭得跌坐在地,嘴里只直到念叨着“刚才还好好的”
抢救室门关多久,门外哭声就持续了多久。
崔娇挂的针水已经打完,两口子心里发怵,准备快点抱孩子离开医院。
就在这时,抢救室门被打开,医生一身白大褂上全是黄色的胆汁。
“人已经抢救过来了,你们究竟给孩子吃了什么,怎么会引起食物中毒!”
“早上就吃了碗牛肉面,中午孩子不舒服就什么都没吃……”孩子妈妈委屈地说着。
“牛肉面?”医生忽然想到崔娇,直接转头来看许芬夫妻:“你们早上孩子也是吃了牛肉面吧?”
许芬连连点头。
而后,医院门口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不停有人抱着孩子,搀扶着老人进来。
轻些的拉肚子,症状严重的就如刚才那孩子一样拉肚子拉得都脱了水。
相比之下,崔娇的症状在其中已经算轻。
这下子,不用许芬两口子猜测,已经可以完全判定大家生病都跟饭店里的牛肉面有关系。
许芬心有余悸地抱紧孩子,后怕不已。
要不是后来的那些牛肉没给崔娇吃,如今跪在抢救室外哭泣的家长……就是她。
第26章 第 26 章 杞人忧天
“有电视, 我们家有电视机啰——”
施书文牵着妹妹抢先跑进屋里。
施向明抱着刚换来的黑白电视机,在众位邻居们艳羡神情中走进家门。
“王念,以后大家伙儿可都得上你们家看电视。”
刘超仙笑盈盈地开着玩笑,手下强硬控制着迫不及待要往隔壁冲的张立业。
“有空都来。”王念笑得神采飞扬, 第一次也隐隐有了种想要昂首挺胸的感觉。
关键电视没有花钱票买, 而是爱人参加全国比赛赢来的——全厂独一份儿。
而送电视机来的房务科员还没忙着走, 两个人拿着卷尺准备等会儿量厂子奖励的地。
两样比较大的奖品中, 有块八十八平菜地。
房务科充分给于施向明尊重,就连选择哪的地都先征询夫妻俩意见, 王念没想到施向明提出的是他们家院子后边。
四十t三栋家属楼背后是党委办公室, 中间的空地一直被杂草所占据。
房屋科那边同意得非常爽快,并且承诺地丈量完后还负责帮他们把围墙圈好,可谓是服务得相当彻底。
许芬一家还在卫生院折腾时,他们去商店把电视机兑换了回来。
“让我家贵强去帮忙,有啥要帮忙的你就说。”
“国华你也去帮着递点砖头工具啥的。”谢玉兰忙也转身去叫黄国华。
施向明这回可是露了大脸,瞧房务科那些平时鼻孔朝天的家伙今天多客气, 谢玉兰不懂大字报上说的表率是什么意思,就晓得王念男人前程肯定不会差。
“我建议把院子往这边推, 这样更加方正。”
房务科科员在院子四处走了走, 建议拆除东面围墙, 这样长度扩大, 可以使得院子更加方正。
施向明也正是这个想法。
没有地基的围墙几锤子下去就拆得差不多,帮忙的人一多,三下五除二就清出了条路。
丈量完土地,还得砌围墙,一时半会儿肯定弄不完。
王念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决定还是忙自己的去。
“刘姐, 一起去买菜?”
“我这正打算去!买些豌豆顺道再买点蜂窝煤。”
“菜站有豌豆?”
“有!还是今年的新豌豆,煮耙豌豆正合适。”
工会办公室跟供销社就一墙之隔,刘超仙没事就去隔壁看看,要是有什么好东西保准能第一时间知道。
例如豌豆这种不用票就能买的东西,就属于抢手货。
昨天刘超仙就打听好了货到的时间,绝对能第一个抢到。
王念也明白好东西不能等,随便从墙角提了篮子两人就往菜站赶。
至于谢玉兰,王念看她家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的大白菜和萝卜,说是要把钱票攒下来过几天和人换布票。
黄国华的父母带着两个孩子最近几天就准备南下,以后要养活一家七口要花钱的地方多如牛毛。
所以王念都没招呼她,路过时招招手,对方摇头,双方心里都有了数。
中午吃饭时间,菜站前只有零星几个人。
店里正在上货,大门玻璃关着,门外那几个人是在门外自动排成了一条。
这些都是消息灵通的……
两人顺势排到队伍最后边,刘超仙许是衣服穿少了,还刚站定就开始哆哆嗦嗦地搓手。
“的确良不耐寒,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穿件棉衣?”
王念已经穿上薄棉袄,刘超仙还是的确良外套加衬衣,寒风一吹就跟没穿差不多。
“谁能想到才十一月份竟然这么冷。”刘超仙往冻僵的手哈气,开始原地小跑:“去年十一月份我还穿衬衣呢。”
“今年这天是奇怪。”王念双手拢进袖口,有些担心:“我得趁山里路还没冻去多砍点柴。”
就算不下雪,就是霜冻进山的路也走不成人。
“我家贵强让我多买点煤渣,要是天冷了就烧炭盆烤火。”
“咱们……要不还是多买点土豆和萝卜备着?”
几乎和在饭店差不多的情况,都是王念说出自己猜测,不过得到的回应却截然不同。
刘超仙几乎没一秒犹豫,凑近王念问的是:“我听你的,买多少?票不够再回家去拿。”
“够两个月吃的吧。”王念想了想说:“不急于今天,咱们每天都买点慢慢囤,估摸着十二月前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明天咱们就去山里砍柴,我把我家贵强喊上。”刘超仙又说。
她是急性子,一旦决定要做就要立刻行动,否则老抓耳挠腮地牵挂着。
“行。”王念很感激刘超仙这么相信自己,不过该说的话还是得先说在前头:“这些可都是我瞎猜,要是说错了你可别怪我。”
“怪你干啥!”刘超仙爽朗一笑:“又不会浪费,就我家那两个馋屁股,吃啥都香!”
王念只感觉暖意遍布四肢百骸,笑着拍了拍刘超仙的肩膀不再多言。
她又想到了那仿佛已经很远的前世。
每个月或者几个月,几个平时几乎没怎么联系的朋友在步行街碰头,吃顿饭聊聊各自的近况,天黑就各自要赶回家。
大家重心都在家庭,朋友只不过成了生活里偶尔出现的调剂品。
现在有了个既能聊别人家八卦也能说一说生活琐事的朋友。
“门开了,快进!”
菜站的玻璃门一打开,先前排队的队形就再都没有了作用,大家一拥而上谁抢到算谁的。
刘超仙一把抓起还在愣神的王念,飞速从右边露出的缝隙钻了进去。
“小慧,小慧我在这……”
菜站里似乎有刘超仙的熟人,一进去她就拉着王念径直朝右边的柜台而去。
“刘姐。”
柜台后的女同志长得斯斯文文,一笑起来两个酒窝跃上脸颊,使整个人更添了几分亲切感。
“小慧是我以前家属楼的邻居。”刘超仙随便介绍了句,一边努力抵挡着身后的压力一边赶忙问:“不要票的菜有些什么?”
“今天有好几种豆都不要票,还有那些西北的土豆,就是瞧着不太好看。”
小慧动作非常麻溜,跟刘超仙说着话,还能记下旁边那些人要的东西。
先把几个小篮子摆到柜台上让她们看,然后立即给其他人称菜。
“怎么样?”
王念抓起把豌豆放在手心看了看,确实是今年的豌豆,表皮青色还没全部褪去。
而且另一个小篮子里出现的黄豆品质也非常好,一看就不是文西本地黄豆。
红旗大队每年都种黄豆,收获的豆子上黑点占据了一半,煮出来也没多少豆香。
“我还要买点黄豆。”王念说。
“那我也买点,我婆婆会点豆腐。”刘超仙双手撑着柜台,半个身体都往前探出,想看看货架上还有些什么。
没想到,王念她们想买的豆其他人却问都没人问。
之所以大家在柜台前挤得死去活来,其实是为了抢莲藕。
莲藕一卖完,人潮迅速地又离去,只留下一地被掰得到处都是的泥巴。
“姐你们慢慢选,我其实还留了点莲藕,要是你们要我这就去仓库拿出来。”
小慧从柜台另一边伸出手挽住刘超仙胳膊,表达了下亲昵之后才笑盈盈地直起身子。
“藕不要,你刚才说的土豆让我们瞧瞧。”
“等着,我这就去搬。”小慧钻进了仓库。
菜站里共有六个售货员,店里人一少,就三三两两地聚在柜台后聊起了天。
王念心念一动,悄悄地往左边挪了几步,以确保能听到几人的聊天内容。
“怎么今天到的又是些土豆萝卜,每框都有几十斤重。”
“说来也奇怪,往年这个时候应该有黄瓜,咋今年就一次都没见?”
“我妈念叨好几回的苋菜也一直没瞧着。”
“你们说是不是农场那边出什么事了?” 有人总算联想到问题关键。
可惜这样的人还是少数,女售货员说完立刻被旁边的售货员瞪了眼:“能出什么事,无非就是有其他厂抢先拉走了好菜,就留些差的给咱们。”
“也是,要是出事老李他们肯定跟咱们说啦。”
“也不知道这几天还能不能吃上韭菜?我还专门攒了一斤肉票等着包饺子。”
“韭菜还用买?家属楼前哪有空地哪就撒点种子就能种。”
王念抿了抿唇,余光中看到小慧提着麻袋走出来,又挪回到刘超仙身边。
刚才几个售货员提到的都是怕寒蔬菜,只要气温一冷就会冻坏。
而今天菜站里多是莲藕和土豆这些耐放蔬菜,
看来……隔壁省份的天气确实出了问题。
“别看这皮黑黢黢的,比咱本地土豆耐放得多,还不容易发芽。”
小慧从袋子里抓出来的土豆……实在其貌不扬。
表皮灰扑扑的,就跟月球表面似的到处都是坑,而且个头偏小,捏着还有些软,摆明有些脱水了。
不过正如小慧所说,这种土豆比新土豆确实更耐烦。
而眼下,王念她们需要的还就是耐放。
“要票不?”王念笑着问。
“不要票都没人问,要票谁还买?”小慧拍拍手上的灰,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左边柜台的中年男同志:“前天拉来的土豆到今天也没卖出去一袋子,经理急得都上火了。”
菜站经理正是刚才说好菜都被其他厂子抢了的那个。
王念又问:“买两袋子的话能不能便宜点?”
“两袋?”小慧上下打量王念,觉着她可能没弄清楚一袋的重量,于是张开手掌又问了遍:“一袋就五十斤,两袋那可t就有一百斤。”
王念满脸堆笑:“打算给我娘家也送点去。”
“那可以!你等着我去问问经理,买得多说不定还能便宜点。”
忍了许久的刘超仙赶忙低声问:“可以?”王念点头,她就立即高声叫住了小慧表示:“我也要一袋子。”
土豆一斤五分钱,两袋五元钱,菜站经理给王念便宜了一毛钱。
加上二十斤黄豆和二十斤豌豆,和一些杂七杂八的芋头山药,拢共花了八元钱。
菜站经理把板车借给两人,走之前还特意让她们介绍亲戚朋友也来买土豆。
这倒是正和了王念的意,连连表示“肯定还会再来。”
回到家,房屋科的科员们已经离开,后院围墙已经砌好,瞧着比以前至少大了几圈。
“不止八十八平吧?”
王念在后院用步子随意量量,敢肯定至少超过了一百平。
施向明正用不知哪借来的灰刀把围墙表面多余水泥刮到木板上,闻言只是抬起头笑了笑。
“说是空出来条缝容易让小孩们钻着玩,所以干脆多给点,顺道就借用党委办公楼的围墙。”
那条缝能容纳三个人并排走施向明没说,而且没用上的水泥和砖块也以被遗忘的姿态而留了下来。
现在他们家院子恐怕是整个431厂最大那家。
“那以后咱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了。”
王念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欢快地绕着如今已经在院子中间位置的柴火棚绕圈圈。
施向明只是微笑地望着,直到她停下才招了招手:“你过来我还有个惊喜给你。”
“什么惊喜?”王念高兴地跑过去。
“你看那里!”
所指的方向是围墙转角,但却没有围墙,反而是有道只能勉强容纳一个人进出的口子。
“这装道门。”施向明走到口子处比划,王念则越过他手臂往外边看去。
“……”
一条隐藏在杂草中的小溪就几步之外,溪水不宽,但水清澈见底,还能瞧见水里有小鱼游动。
“这里竟然有条溪流!”王念大喜。
“别说是咱们不知道,就是房务科档案里都没记载。”施向明搂住王念的腰,眼角笑意若隐若现:“我猜应该是附近有个暗河,建造房子时影响了水流走向,最终在这儿形成条小溪。”
小溪尽头流入厂子的排水人工沟渠,所以大家才一直没发现。
“我们运气真是太好了。”王念感慨不已。
这样给菜地浇水就方便得多,还可以直接利用地形将水引进院子。
“还有呢……”施向明又指向角落砖头:“剩那么些砖和水泥,我打算在中间搭个暖棚。”
“暖棚?”
这是王念从来没有考虑过的方向……还有什么比暖棚应对霜冻更好的方法。
简直是一劳永逸啊!
“我这些天一直在翻阅关于冬天的蔬菜种植方法,再结合咱们厂子实际情况,脑中已经有了大概想法,等院子这边打整好我就去弄。”
王念:“……”
知识改变命运前,一定是先改变了脑子。
“你怎么这么厉害……”王念也不得不用崇拜的眼神看向自家爱人,双手交叉握拳,夸人的话那就跟不要钱似的倾泻而出。
施向明猛地吞了口口水,由最开始的不好意思逐渐被夸得哭笑不得。
“王念姨,有人找。”
可惜,有人突然到访打断了王念的滔滔不绝,不然施向明一定能见识到王念更加惊人的另一面。
“谁啊?”
“王念同志你好。”
来访的人已经径直走进屋里来到后院,领头那人站在门口看到后院,心下不由大吃一惊。
这么大的院子就是厂长申请估摸着都不下来,而眼前这家人看样子已经种了不少菜苗。
“同志你好,你们是?”
几人都身穿灰色列宁装,左胸口袋统一别着支钢笔,还有人手里拿着个蓝色封皮的记录本。
“你们好,我们是厂安全管理科,我是科长王向军。”男人朝王念伸出手握了握,随即才转头去看施向明,眉头顿时一挑诧异道:“施总工?”
“你好,我是施向明。”
“不知道安全管理科找我有什么事?”
安全管理科负责厂子里所有的安全事务,保卫科只是其下属部门,就连厂外驱赶野兽也归他们管。
“王同志别紧张,事情是这样的……”
王向军对王念表现得很客气,语气温和地询问她关于早上在厂区饭店的具体情况。
卫生院上报今天出现了大规模食物中毒情况,涉及人数已超过四十人。
这是一起重大安全问题,立即就引起安全科高度重视,迅速就派出人员进行调查。
厂区饭店自然成为了造成食物中毒的最主要嫌疑对象。
走访调查中,有不少人都提到了王念当时指出牛肉不新鲜的情况。
所以这次来,他们主要是为了询问王念是如何发现牛肉有问题。
王念听罢,指了指嘴:“牛肉在做熟前已经用盐进行过腌制,但还是没能盖住肉的臭味,这就说明变质已经不是一两天,有可能在运输途中就已经坏了。”
“只是单纯吃出来的?”王向军继续问。
“对!”王念肯定再答。
王向军严肃地点点头,而后收起记录本:“幸亏你们家两个娃娃没吃,你不知道这回中毒的全是孩子,好在都没有生命安全问题,就是要遭场大罪。”
家长们舍不得吃牛肉,全都留给了孩子,这才导致全是娃娃们中毒。
“你们可以查查饭店经理的爱人,相信会大有收获。”
眼看王向军都收起了记录本,施向明却在这时冷不丁地插话进来,接着抬了下手:“希望王科长不要把我这句随意猜测记录上去。”
“……”
短暂沉默后,王向军点头。
“那我们就走了,你们继续忙。”
王向军对厂里的人事关系都有大概了解,饭店经理爱人是谁心里瞬间就跳出了个名字。
要不是施向明提点这么一句,他还不会往那个人去想。
如果用饭店经理的话来说最终可能会以……牛肉保存不当而进行处理。
几人离开时步子走得很快,几步之间就已经消失在走廊上。
“她爱人是谁?”王念好奇追问。
“运输科副科长。”施向明笑。
其实突然想到这个人还是因为刚才王念猜测牛肉可能在路上就已经坏了才忽然想起。
“你……”王念捏着下巴,上下打量起施向明:“不是天天在车间搞研发吗?怎么还关心人家爱人是谁,说!是不是一直关注人家呢。”
施向明笑,任由王念在耳边继续叽叽喳喳而岿然不动。
十天后。
厂子的所有公告栏上都张贴出关于厂子饭店食物中毒的调查以及处理结果。
饭店经理周某利用丈夫杨某运输科职位,将便宜买进的变质牛肉充当好牛肉拉到饭店制作成菜肴。
而采购部原本购买的牛肉则被夫妻俩转手卖给了投机倒把的倒爷,从而在其中赚取差价。
夫妻俩都被厂子开除,并且人已经送往县公安局,等待进一步处理。
而饭店所有对此知情的厨师以及服务员都做开除处理。
最后是一则关于厂区饭店关闭不再营业的通告。
此后厂子招待以及迎接外宾的工作将改由厂区小食堂负责,厂区饭店将不再营业。
消息对普通职工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反而是紧接着贴上的一告示更让大家关心。
“多亏了你,要不我这心里肯定没有现在踏实。”
看完通知回去的路上,刘超仙不停揉着胸口,半是担心半是安心地跟王念唠叨起来。
通知要求所有厂职工都囤一些土豆白菜等耐寒的食物以应对寒冬。
根据省气候专家预测,今年全省将出现大范围霜冻灾害天气,农作物可能会出现大面积减产。
而相邻省份已经降雪,省内供应不够,农场将不再供应431厂。
厂子想办法从北方提前订购了大批土豆和萝卜等,这几天将陆陆续续到达菜站。
霜冻一到,运输的车辆想要进长生沟难度会大大增加。
所以厂子也呼吁大家各尽其力解决生活问题。
看不断有人往菜站涌去,王念两人走的完全是相反方向。
“你晓得哪有菜苗卖吗?”
“你买菜苗……”随即刘超仙立即想起这几天施向明每天都在忙活的什么暖棚:“难道真让施同志把暖棚做出来了?”
王念笑着点头。
施向明是那种行动力超绝的理工男,图纸t一画出来就立刻付诸行动。
前几天搭架子,周六去县城黑市花高价买回塑料布,要不是成本太贵王念都想多做几个。
这几天施向明就忙活着把塑料布订上暖棚就算完工。
“你说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住你们隔壁,这一天天的光是羡慕都羡慕饱了。”刘超仙叉着腰,一副气得翻白眼的摸样。
王念哈哈大笑,反问她:“有本事以后种出菜来你别吃。”
“那可不行,谁叫你那么倒霉,偏偏住我隔壁!”
随着看到通知的人越来越多,路上全都是往菜站跑的人,有些人还特意骑了自行车。
而王念和刘超仙要去的是厂区商店。
别人忙着抢菜的时候,她们要去买泡菜坛子和盐巴,打算把昨天买的大苦菜都腌成咸菜。
或许,有些时候杞人忧天也是好事。
第27章 第 27 章 着火
早起第一件事, 王念拉开窗帘照例看了看天。
天还是阴沉得不见一丝阳光,虽然没有下雪,但时不时的小雨却让整个长生沟都好像陷入了寂静之中。
冻起层冰的水泥路又湿又滑,别说是车, 就是人行走都变得艰难。
零件送不出去, 所以车间只能暂停生产, 职工等待厂子通知再复工, 学校也提前放了寒假让孩子们在家待着。
但待在家里也不意味着就舒服,屋里并不比屋外暖和多少。
王念把玻璃上凝聚起的雾气擦干净, 呼吸间甚至都能瞧见嘴边有热气冒出。
咚——咚咚——
隔壁屋里又一次响起沉闷的撞击声, 从天刚亮已经不知道响了多少次。
原本靠坐在床头看书的施向明无奈放下书,掀开被子下床。
“我去瞧瞧,别让这俩小子把墙拆了。”
刘超仙家就两床厚棉絮,给了胡婆婆盖孩子就没有,张立业又死活都不愿意跟奶奶睡。
最后硬是抱着薄被子非要来跟施书文一起睡。
两个臭小子睡一起又不用上学,晚上不睡早上不起, 天天屋里都是鸡飞狗跳的。
施向明下床惊动了睡在中间的施宛,小姑娘翻个身拱到被子里, 继续呼呼大睡。
不管屋外多冷, 都好似完全没影响到孩子们。
王念掖好棉被, 拿两个枕头挡在床外边, 也系上围巾跟着走了出去。
好在房子今年才建好,门窗密封性还不错,所以没多少水汽涌进来。
听刘超仙说第一批平房的家属院连地面都是水,屋里就跟回南天一样。
小屋里施书文认错中,要是王念没记错,昨天也保证了以后不再干, 连内容都是一模一样。
小孩子适应环境的能力可比大人强得多。
熟悉了新家和她之后,小男孩调皮捣蛋的性格就开始显露出来。
老话都说七八岁鸡狗都嫌,说得是再正确不过。
透过后窗,王念立刻瞧见菜地上盖着的草席子被掀开了个角,肯定是昨天晚上两小子干的好事。
不知道暖棚里有没有被嚯嚯,王念连忙打开门走了出去。
室外温度体感至少是零下,旧棉袄被冷风一吹就透了似的,两分钟时间就冷得人忍不住打了个摆子。
蹲下掀开草席子看看刚撒没几天的大白菜苗,好在手掌长的苗都还完好,没有冻伤发生。
王念把草席子掀开。
白天虽然温度也低,但好在没有霜,菜苗也能接受点为数不多的光合作用。
菜地四周用树枝订成个框架,晚上草席子往架子上一搭就成,不用担心草席子把菜苗压坏。
稻草难找,所以就种了两块地。
一片白菜一片莴笋,都是胡婆婆去年留的菜种。
一大一小两个暖棚搭建在侧面院子正中间,右边柴火棚也盖了块塑料防潮。
这三块塑料布整整花了五十多元,就这还得有价无市的东西。
棚子骨架主体是用车间废弃零件焊接而成,能看得到每条骨架上都有十几或者几十个焊接点。
顶部的几根横梁则是木头,方便夏天拆卸和更换。
王念把夹子取下,掀开门帘夹到两边架子上。
瞬间热气扑面而来,暖棚竟然比屋里还暖和,王念站了片刻就觉得背上出了层汗。
暖棚面积大概就三十平,左边翠绿色的豌豆尖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看着已经可以采摘。
前世所有农学知识都来自农业频道,这一世成了农村人……又没下过地。
王念也是第一次亲自上手种菜,豌豆撒得太密,长出来的苗都被挤得又细又长。
右边的小葱和小白菜倒是长得好,肥水一浇见天就变个样。
自然肥水,除了味道有些上头之外,种出来的菜纯天然有机又健康。
香菜苗长得慢,大半个月才将将能看出香菜叶片的雏形。
不过看着这一暖棚绿油油的蔬菜,王念成就感爆棚。
巡视一圈,最后掐了两把豌豆尖才转身放下门帘,只用夹子留下个巴掌宽的进气口。
小那个暖棚种的全是快菜,胡婆婆不留神将苦菜种和白菜种混到了一起,王念撒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现在就算苗出来了还是没看出来。
不过……能吃就对了。
厂子停工八天以来,是王念家第一天见到绿色蔬菜。
“真种出来了!”
虽然只是一把,刘超仙捧着就跟宝贝似的回家给婆婆展示了番又捧着出来。
饭桌上几天不见绿菜的何止是王念家,大家伙都一样。
“为了这把豌豆尖,今天早上也得煮碗面条。”王念笑,说着指了指谢玉兰家,用眼神询问。
好几天谢玉兰家都大门紧闭,屋里有人但就是不见出来。
刘超仙叹气,拉着王念往边上走了走。
“谢玉兰要搬家了。”
“为什么?”王念吃惊,才搬进来几天怎么又要搬家。
刘超仙指指楼上,小声说:“其实搬得也不远,就你楼上。”
“楼上?”王念也跟着抬头看了眼,随即立刻想到:“我楼上不是已经住了人吗?”
那天婆媳站门口吵架的样子王念现在都还记得呢。
后来还专门打听过那家人。
婆婆江芳,儿媳叫钟曼丽,公公肖华是二车间的主任,跟施向明平时工作来往还挺多。
不过施向明对肖华这人的评价是工作能力一般,但为人圆滑世故。
两家人住楼上楼下,平时就是见面点个头的交情,基本没打多少交道。
我跟你说,那家儿媳叫钟曼丽的……”
简单来说就是肖华跟房务科那边反应儿媳钟曼丽因为怀孕上下楼不方便,爱人江芳腿脚不好,所以申请换到一楼。
一楼的一号到三号已经有人,听说是厂长儿子一家还有什么主任家。
想换那三间屋子想都别去想,那主意就只能打到右边三家人来。
可是……钟曼丽最喜欢六号,房务科直接排除选项,最后只有四号和五号。
“说起来这件事我们全家都得感谢施同志,你还记得咱们去商店买泡菜坛子那天吗?”
“记得,下午我回红旗大队去送土豆,出什么事了?”
“那天房务科的人上我家来了……”
黄国华好歹是后勤保障部副主任,要是换房,肯定是张贵强这个技术员更容易动员。
那天王念想着天冷,所以让施向明在家照看两个孩子,独自骑车送土豆回红旗大队。
刘超仙当然不同意换房子。
不为别的,因为楼上有公共厕所和水房,一楼不仅多了个院子,靠近楼梯间的两边还各多了间杂物房。
屋里停着他们几家人的自行车还有些农具。
关键厕所在屋里,这个冬天让刘超体验到了方便,谁还愿意住楼上去。 、
房务科看劝说无效,所以就开始上厂里的规定打算强压。
这时候……施向明听到吵架的动静,去了隔壁。
“施同志直接问房务科厂里哪条规定必须得换房子,还问制定规定的是,他可以去问问具体情况。”刘超仙摇头失笑:“你没瞧见那房务科的科员当时就说是自己记错了。”
“当时怎么没听你说?”
按刘超仙的性子,王念当天回来她肯定就憋不住说了。
“我家老张说这件事千万不能到处去说,怕给施同志惹上麻烦。”刘超仙叹,瞧了眼闹哄哄的王念家屋里有些哭笑不得:“我以为施同志肯定跟你说了,谁晓得连提都没提。”
王念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可能在施向明心里,那几句仗义执言根本就不值一提,更没必要特意跟王念念叨。
刘超仙挠挠脸,回头看t向谢玉兰家:“而且我怎么也没想到,房务科不敢有动作,钟曼丽的丈夫肖建民还是去找了黄国华,两人还谈成了!”
两人之间咋谈的不晓得,前两天刘超仙就见肖建民去隔壁,还商议好等天气好点就换房子。
“你说谢玉兰会不会恨上我们?要不然换房子的肯定就是我家!还有施同志帮我们打抱不平的事!”
加上这几天谢玉兰躲在屋里不出来,刘超仙心里很忐忑,更没心情打探其他。
“你放心吧。”王念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跟咱们都没关系,谢玉兰要怪的话只能怪黄国华。”
谢玉兰在外人看来强势,实则黄家就是黄国华说了算,就是每天吃什么菜他都要拿主意。
相处这么些日子下来,王念发现黄国华心眼子太小,谢玉兰骨子里又太懦弱。
渐渐的,要出去花钱什么的王念都不喊她一起,免得黄国华又用那双小眼睛就盯着人猛瞧。
“你知道些什么?”刘超仙追问。
王念摇头,而施向明就在这时走出门口,随意似地接上了话。
“肖建民提出补九十元钱……不过黄国华提出要一百二十元才同意换房,刘同志看见肖建民那天就是来送钱。”
“……”
王念刚才还忘记说到黄国华的另一个特点……见钱眼开。
“你说你天天在家看书,怎么别人家发生什么你比我都清楚?”王念着实奇怪。
施向明拿着书缓缓坐到灶台前,冲王念翘了翘唇角,声调很是清朗:“肖建民亲口说的。”
肖建民完美继承了老爹肖华的圆滑,换房子成功后第一时间就是来找施向明套近乎。
交谈之中无意间提到花钱换房,被施向明三两句话那么一套立刻透了个底朝天。
王念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施向明。
平时这人说话的声音都是慢悠悠而且平缓,哪像今天这么响亮,一条走廊估计都听得到。
随即,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就是故意说给谢玉兰两口子听,省得以后黄国华反过来怪他们两家人。
刷——
谢玉兰家窗帘猛地被重重拉上,屋里谢玉兰边啜泣边质问,随后就是随黄国华理直气壮地回答。
刘超仙听得直皱眉。
“这男人真不是东西!”
王念敢肯定,今天要不是施向明抓着机会讲出真相,谢玉兰还真怪上了他们两家人。
这就叫……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煮饭吧,吃完我得去送虾油。”王念收回视线。
“张立业,滚回家吃早点。”刘超仙也不再管人家的事,心里大大松快下来之后使劲一嗓子:“吃完你给我乖乖写作业。”
学校是暂时停课了,不过家庭作业可没落下。
学前班-同样留了写大字的作业,不同的是施书文回家第一天就乖乖写完根本没用王念操半点心。
“妈!你给王念姨家送点面条,我要在这儿吃。”
“臭小子,今天我们家也煮面。”
“你煮的面不好吃。”
“臭小子,老娘才几天没动手,你皮子就痒了是吧!”
眼下没什么菜可吃,家家户户都是白菜和土豆,刘超仙想着这下子总算是不用羡慕得流口水了。
没曾想就是同样的土豆子王念做得也比她好吃。
也难怪张立业死皮赖脸都要去人家蹭饭,换她……她也想啊!
王念在吃上一向舍得,煮碗白水面都比别人作料放得多。
炒香姜葱末丢把虾仁炒变色后加水,水开直接下面,最后把豌豆尖丢进锅里烫一烫。
起锅之前再滴点虾油,一碗面有黄有红,别提有多好看。
现在的冰箱冷冻技术属于比较初级阶段,虾仁冻了段时间后肉质变得有些松散。
王念尽量每天做菜用点,争取没肉的这段时间让大家都能尝到荤腥。
“你看看小宛醒没醒?要是醒了就在屋里吃,没醒就让她继续睡。”
面条的热气很快就被风吹散,王念在面碗上盖上个小碗,又端起两碗径直走向小屋。
“……”
下铺被子被围成了两个窝,一人一个坐在其中闭眼打坐。
面条刚端放到桌上,张立业就立刻睁开眼睛,掀气被子就要往地下跳。
“就坐在床上吃,今天外边冷。”
“好香啊!”施书文也从被卷里抬起脑袋,只不过听话地没有动弹。
王念把客厅的饭桌端到床边,桌子高度刚好够两人跪在床上吃。
两人都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乖巧地披上被子开吃。
“你可真是太宠他们。”
不好意思真让儿子在王念这白吃白喝,刘超仙特意煮了几个鸡蛋端过来。
一进小屋就瞧见两孩子跟少爷一样,连筷子都送到手上。
“要是冻感冒,那可不就是饭来张口的事。”王念无奈笑笑:“你没瞧见卫生院这几天有多少娃娃打针。”
不知是今年异常天气还是前久食物中毒留下的后遗症,卫生院里最近天天人满为患。
现在缺医少药的,王念可不想让孩子们也遭那个罪。
所以前几天就特意让施宛去跟他们睡,把棉被都给了施书文两人,白天都不敢让两人去屋外玩耍。
“还是你细心。”
“一会儿吃完饭你们穿衣服去客厅玩,我把蜂窝炉提进屋里,你们带着妹妹看连环画。”王念又交代。
为了不让几人往外边跑,施向明从图书馆借了不少书回来。
白天要么读书写字,要么看会儿电视,时间也算好打发。
“知道啦。”
“嗯嗯。”
两小子明显没听到王念的交代,脸已经埋进碗里,只能听到吸溜面条的声响。
“吃完自己剥鸡蛋。”
施宛睡得香甜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施向明把面条放锅里温着。
王念三两口吃完就拉着刘超仙出了门。
隔壁谢玉兰哭声渐大,留下来劝也不是听着也不是,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许芬比王念他们还要晚几个月申请房子,四十三号家属楼刚全部分配完毕,最后是二十一号家属楼有位置空出来才住了进去。
屋子比较老,外墙还是普通红砖楼,保暖性比水洗石要差了点。
“这才多久,怎么崔校长家又买虾油了?”
“不是崔校长家。”
具体是谁王念也不知道,就听说对方是海边长大,最喜欢各种海鲜。
通往家属院前的地上有人铺了些稻草,有几个孩子在走廊石梯上坐着,吸溜鼻涕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
“这么冷的天,家长怎么还让娃在地上坐着。”
其中有个小娃娃还穿着开裆裤,大人也不怕把孩子冻病……瞧着应该已经病了。
“许老师……咳咳……咳咳……”
许芬家住三楼,王念平时都是送到楼下等她来取。
今天照常站在楼下刚吼一嗓子,立刻被不知哪飘来的烟呛得狂咳起来。
有股子细细的黑烟从角落那家窗户缝里飘了出来。
“去看看。”王念捂着嘴,将孩子打发走,和刘超仙两人跑到屋子窗前往里看。
这一看不得了。
木头沙发烧了起来,正以极快速度蔓延到旁边的矮柜。
“着火了!”王念捂着鼻子冲刘超仙叫:“去叫人。”
哇哇哇——
就在这时,小屋里突然跑出个一两岁的小孩儿,被眼前情景吓得哇哇大哭。
“你去叫人,我进去救孩子。”王念赶忙把碗随意往旁边一放,再将围巾浸入大锅的水里。
“着火啦——着火啦——”
“来人啊!快来救火,有人没有快下来救火——”
刘超仙将人都吸引来的同时,王念这边已经抬脚踹向门锁。
“妹妹,我妹妹还在屋里。”
鼻涕小孩中竟然有这家的孩子,小男孩慌张得只知道大哭,甚至都忘记了脖子上就挂着家里钥匙。
嘭——
一脚,那锁头当即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门上瞬间出现了个拳头大的洞。
来不及思考是门锁太差还是力大无穷,王念冲进屋里抱起孩子快速退了出来。
“抱着你妹妹去地坝上。”王念把小姑娘交给她哥,转身从灶台上硬生生把大铁锅端了起来。
这家人有存水习惯,灶台边还摆了口水缸。
随后赶来的人从水缸里舀水,直接打开窗子往屋里泼水。
好在火势还没彻底燃起来,在大家的轮番泼水下,以两个木头沙发被烧了一半作为结束。
而就在这时,两孩子的母亲抢完菜刚到家。
“今天多亏各种邻居,要不我家烧完不说,还得连累大家。”
女人听完事情来龙去脉,立即对邻居们的t帮忙致谢,同时也没没忘哐哐地给大儿子头上两巴掌。
“让你在屋里玩别出来,你就是不听话。”
有时候不是家长不心疼孩子,而是……娃娃们自找的。
教训完孩子,女人又赶忙来到王念面前:“今天真是感谢两位女同志,要是我闺女有个好歹,我也活不下去了。”
王念笑着摆手,用手背擦了擦流到衣服里的水:“同志不怪我踹坏你家门就行。”
“哪会怪你,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还来不及。”
女人叫吴桃花,丈夫是运输科的五级科员,膝下有一儿一女。
早上听说菜站里刚到了菜,她想着爱人在家,才会放心地出了门,没想到……
大儿子把炭盆端到沙发边烤火,后来有小伙伴喊出去玩,立即就把这事给到了脑后。
眼下家家都门窗紧闭,要不是王念两人来,屋子烧一半估计才会有人发现。
“不知道我家老曾去哪了?让他看个孩子都看不住。”吴桃花神色紧绷,眼神如刀子般看向通往家属楼的路。
王念抿唇,忽然说道:“火是靠着墙壁烧的,不知道你家隔壁有没有受到影响,刚才我瞧见屋里有人走动呢。”
说完就拉上刘超仙朝楼梯口的许芬指了指:“我们就先走了。”
“成,改天我和我们家老曾一定上你家感谢去。”
吴桃花没空留人,又千恩万谢之后才转身去收拾屋里。
许芬接两人上楼之前,王念的余光里瞧见吴桃花敲了敲隔壁的门。
“我还以为隔壁没人在呢?”
隔壁起火这么大的事都能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王念说瞧见人走动,谁会想到人就在屋里。
许芬忽然轻咳了声:“隔壁住的是个寡妇,齐秀娥她男人前年刚去,闺女今年准备结婚……”
王念:“……”
接下来的话是进了家门许芬才继续说:“男方是罗厂长的小儿子,婚房就是你们那栋。”
齐秀娥男人是因公牺牲,厂子里特殊照顾才分了那套房子给小两口。
等两人结完婚,齐秀娥的这套老房子厂里要收回去,她就搬到新家和女儿女婿一起住。
王念没想到,今天就是来送个虾油,竟然会救人的同时又撞见了人奸情。
抱着孩子出来后,王念明明瞧见隔壁没拉严实的窗帘后两条白花花人影正在慌忙穿衣服。
男人穿好裤子就想出来,可被女人拉住了
大白青天在屋里做那档子事,而且还特意压低声音说话,一看就不是正经两口子。
现在听许芬说完基本可以确定了……就是偷情。
偷情一方以后还要成为邻居,王念只要想到打交道那场景都头皮发麻。
第28章 第 28 章 玉英姐
也正是许芬提到这么层关系, 王念并没有说出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虾油这么些够不够?”
“我叫她来自个儿看。”许芬起身把孩子放到地上,几步走到门口镜子前理了理头发才出去。
许芬家是一室一厅,沙发和饭桌一放客厅就紧巴巴的,反倒是卧室面积大得多。
王念逗着崔娇说笑几句, 那边许芬已经把人喊过来。
看到人那瞬间, 王念就明白为什么许芬出去前还特意主意了下形象。
来人是个女同志, 还是个非常洋气的女同志。
红色蝴蝶结发箍搭配黑色长卷发, 人人都穿棉袄的时代一身黑色呢子大衣,内里红白色格子毛衣裙。
431厂竟然还有这号人物?
“这是周玉英同志, 今年刚调到咱们厂里, 年纪轻轻就是咱们卫生院的内科主任。”
“王同志你好。”
周玉英的声音很好听,磁性中带着优雅,还有着相当让人舒服的笑容。
“你好周同志。”王念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周玉英显然就是那种人群中天生的女主角。
正儿八经大学生,城里姑娘,长得又好看,种种条件之下性格还十分随和。
两人在许芬介绍下很快热络起来, 周玉英对虾油表达了无与伦比的赞美。
“我以后就叫你王念妹子,论年纪我应该还比你大几岁。”
“那我就叫你玉英姐。”
“行啊!比周姐要亲切得多。”周玉英笑着拍拍手, 随即立刻看向了虾油:“以后你要是还做了什么好吃的, 尽管往我这送, 钱票买都成。”
要硬从周玉英身上找什么缺点的话, 在外人看来……那就是老大不小还没结婚。
二十七岁单身女同志,就连厂子领导都会帮忙张罗着相亲的年纪。
周玉英年纪轻轻就能坐到内科主任一职,工作能力肯定是无可挑剔,那工资自然也非常喜人。
平时她几乎都是在单身食堂里吃饭,和施向明一样,工作几年的钱票大多都攒了下来。
说完不等王念答应, 立即从大衣兜里摸出把五花八门的票塞过去。
“这些票你看看需要什么?没有合适的我再回屋去拿。”
“不用票,就按照许老师给的那样,一元钱就行。”王念把票推回去:“可不兴乱涨价。”
“这样啊……”周玉英收回手嘶了口气,随即从其中抽出一张:“我听说你家两个娃娃,这肯定用得上。”
王念:“……”
一张白底蓝字王念没见过的样式,上边写着……羊肉票。
下面是排小字,分别是年份和一公斤的样式。
而最后看到的老干部购买票几个黑字才是王念根本没机会见过这种样式票的原因。
“这是我奶奶非寄过来的票,全国都能用。”周玉英顺势解释了句,随后朝王念笑:“我自己又不会做饭,留着没用。”
羊肉?
穿过来这么些年王念连羊膻味都没闻到过,羊肉的百种吃法只能在心里想想。
“我特意去供销社问过,可以先拿票去供销社登记,等每周五就能取到羊肉。”
“那就先替我家那两娃谢谢玉英姐。”
话已至此,王念哪还会继续推脱,拿出布包小心地把票放进去。
“姐还有件事想请妹子帮个忙。”等王念把票收好,周玉英又忽然开口:“我妈最近给我寄了些干东西,好些我都不认识,能不能麻烦妹子帮我认认都是些什么,要怎么吃?”
一件小事而已,王念哪有不答应的,点着头就要起来。
“等等,我先把虾油的钱给你。”
“那张羊肉票管够了,哪还能收你钱。”
“一码归一码,该给还是得给,要不以后怎么好意思继续买。”
强硬地又塞了一元钱过去,周玉英才笑盈盈地拍拍大衣衣摆端起虾油:“妹子上我家坐会儿。”
一声没什么反应,又转身又喊了遍。
王念连忙从诧异和欣喜中回神,笑着追了上去:“走走走,咱们正好去看看玉英姐闺房。”
就在周玉英给的一元钱王念收进口袋后,突然感应到空间的调料架又发生了改变。
但此刻无暇分神去细看,只能先压下喜意回家再说。
“什么闺房,就是宿舍而已。”
两人说笑着走远,刘超仙余光见许芬站在门口没动,不由好奇地询问:“许老师不一起去?”
“你们……你们去,我在家带孩子。”许芬一愣转而笑道。
刘超仙多会看脸色,心下立刻明了,这两人关系没那么亲近。
“那成,许老师你先忙,我跟上去瞧瞧。”
别看王念对许芬的态度和以前一样客气,越是客气才越说明不亲,刘超仙心里明镜似的。
周玉英就在走廊尽头那间,同样格局的一室一厅。
屋里家具不多,收拾得……基本没怎么收拾。
客厅里就一张书桌和大书架,没有其他家具,来客的话周玉英就会从角落拿出两把红色的折叠椅来。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大红色。
红色蝴蝶结发箍,红色毛衣,连椅子都是大红色。
“先坐先坐,我这平常没人来,宿舍里连个杯子都没有,你们吃点糖。”
没有桌子放糖,就随手放到书桌上。
“能看得出来周医生是个文化人,屋里书可真多,我活那么些年,就看到你和施同志桌上有这么多书。”
环顾客厅,书架上塞得满满的都是书,不管坐在哪伸手都能拿到。
周玉英挑了挑眉,唇角微翘:“其实说起来我跟施同志还有段渊源。”
“玉英姐不会和我爱人以前也相过亲?”
“妹子还真猜对了,厂长亲自牵线搭桥,来来回回几波人都巴不得把我们凑一对儿。”
王念觉着有些好笑,周玉英提起时挤眉弄眼的样子甚至让人升不起一丝不快来。
“那施向明还真没眼光,玉英姐这么好的女同志都错过了。”
“妹子就别取笑我啦。”t周玉英忍着笑意,继续说:“你和施同志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听说相亲没多久就结婚了……”
周玉英先提起和施向明曾经相过亲,就是想说两人坦坦荡荡没什么好隐藏,免得后头有人提起坏了两人交情。
同时也是试探,看看王念此人究竟能不能相处。
“玉英姐这么好,以后肯定能遇到更加优秀的另一半。”王念笑得真诚。
“就你嘴甜,不过……我可不想再重新进入婚姻这座牢笼。”
原来……周玉英并不是单身,而是离异。
她毫不避讳自己情况,就这么随意地靠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
两人离婚的主要原因是没有孩子,加上男方跟单位女同志暧昧不清,周玉英一发现立刻就提出了离婚。
她这人眼里容不下一点沙,离婚之后火速就申请支援三线建设。
再之后就被调来了长生沟。
“前夫觉着亏欠,所以想方设法地给予补偿,这间房子……”周玉英笑了笑不再往下讲。
能听得出来,周玉英娘家和前夫都应该身份不俗,否则怎么可能破例给单身职工分房。
“只要给你就接着。”王念说得义正言辞,甚至不惜拿自己做比喻:“要是以后施向明出轨,一分钱我都不给他留。”
“要是施同志听到你这话,估摸着晚上都得失眠。”
“咱们女同志首先得先学会对自己好,爱人先爱己……什么为了孩子忍气吞声……”王念撇了撇嘴轻摇手指:“是最蠢的想法。”
“在新娘子面子说什么离婚不离婚的,不吉利。”刘超仙讪笑着连连摆手。
周玉英和王念的观念太大胆,要是被她婆婆那些把男人当成天的老封建听到还指不定要怎么说闲话。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观念根深蒂固,刘超仙自从结婚以来就没有过离婚的想法。
“刘妹子说得是。”周玉英浅笑,捋了捋脸颊边的碎发后站起来:“差点忘了正事。”
堆在角落里的一个行李袋看着相当重,周玉英花了不少力气才拖到中间。
“这些都是我妈托人带来的东西,你帮我瞧瞧都是些什么?”
饼干盒,纸盒,布裹起来的,各种材质各种形状塞了满满一袋子,隔得老远王念就闻到浓烈的海腥味。
在书桌和地上来回瞟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就在地上打开。
干贝、虾干、虾皮、墨鱼干、瑶柱……
无一例外都是好定西,内陆根本没机会见到的干海货,眼下全塞在这些袋子里,有些还受了潮。
“虾干都软了。”王念捏捏九节虾虾干,语气有些可惜:“要是不找地方烘干,过几天就得长霉。”
“能吃吗?”周玉英忽然问了句颇让人无语的问题,一听就知道从来没下过厨。
刘超仙除了虾其他一概不认识,而且因为腥味此刻胃里翻江倒海得厉害。
“都是好东西。”王念叹气:“熬粥炖汤都可以。 ”
周玉英吸了口凉气,没法想象以前喝的海鲜粥竟然是这些干尸一样的干海鲜熬出来的。
王念一一指出所有干海鲜的名称,而后又特意说了些简单地烹饪方法。
周玉英:“……”
“可是……我家连锅都没有。”
这次轮到王念默默无语地眨巴了下眼睛。
再简单的法子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锅热气腾腾的粥吧。
“你全部拿回去得了,留在我这也是糟蹋。”
周玉英三两下把东西全塞回行李袋,拉链一拉直接连着袋子推给王念。
“那怎么行,这么精贵的东西说送就送。”王念说什么都不肯白收,干脆提出:“我花钱买点就成。”
“谈什么钱不钱的,要是收了你钱以后还怎么好意思让你分我点尝尝。”
感情人打得是这个主意,王念当即痛快答应,笑着说晚上就送好吃的来。
这一包干货别说是一顿,只要每次做王念都会送一份儿来。
此次来送虾油,王念可算是满载而归。
不仅白得大包干海鲜,还触发了调料架升级条件,让王念回去的一路都心情颇好。
“等等。”
两人刚走到竹林,王念突然拉住刘超仙,指向谢玉兰家。
“谢玉兰这就搬家了?”
家具大多都堆在还没住进来的三号屋门口,黄国华吆喝着人从屋里抬床出来,连床上的棉被都没来得及收。
“马上就要煮晚饭,你们动作稍微快点啊!”
楼梯口钟曼丽边嗑瓜子边连连催促着,一身臃肿的新棉袄衬得整个人身形相当魁梧。
谢玉兰表情紧绷,只是埋头搬着东西。
虽说才住进来没几个月,但家里鸡零狗碎的家当实在不少,收起来也没那么快。
高低床被抬出来放到楼梯口,帮忙的中年男人就上了楼。
“这就搬了啊!”
看了一小会儿,脚冻得实在受不了,两人才相继走出地坝,略有些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她们尴尬,谢玉兰也有些抹不开面子,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就装作很忙地继续收拾被褥去了。
家门关着,屋里兄妹俩正在看电视。
“回来了啊?”
施向明听见钥匙一响就合上书起身关掉了台灯。
“怎么谢玉兰两口子今天就搬?”一回到家八卦之魂就瞬间燃烧起来,王念人都没站稳就赶忙问起。
施向明视线先落在她光秃秃的脖颈上,不答反问:“衣服怎么湿了?”
王念抬手一模被衣领,冷地打了几个哆嗦。
这一路太兴奋,竟然连冷都能忽略,现在才发现整个胸口都好像结了冰碴子。
“快进屋去换衣服。”
王念乐呵呵地应了,路过沙发还高兴地告诉几人晚上做好吃的。
得到孩子们欢呼,这才哼着歌进了卧室。
屋子一点都不隔音,电视机里样板戏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炸开。
不过这半点都没有妨碍到王念,换完衣服后意识一闪立刻进入了空间。
第五层架子漂浮在正中间,王念走过去奇怪地看了又看,确认架子上什么都没有。
忽然……脑海中多了串关于第五层的讯息。
第五层能进化所放入的所有食材。
也就是能把普通食材变得和上几层出来的调料一样美味且拥有特殊功效。
想到自己刚顺手提进来行李袋,王念意念微动拿了把受潮的虾干又重新进入空间。
特意抓袋子最底下的虾干,受潮严重到已经能闻到一丝霉味。
王念把虾干放下的瞬间,一片华光闪过,架子上左边漂浮着几只新鲜到能看到九节虾虾钳在动的活虾,右边则还是红色虾干的摸样。
脑海中的讯息告诉她,这两种模式中需要选择其一。
王念伸手过去拿起虾干,跟着就立刻跳出了这种名叫半月海虾干的介绍。
半月海虾干是半月海虾晒制而成,其除了味道异常鲜美之外,虾青素以及其他矿物质是普通海虾的万倍。
“好啊……好啊……再适合我们不过。”
家里四口人,包括王念在内都有营养不良的问题,食物进化功能的出现瞬间解决了这个问题。
王念兴奋地把袋子里所有干海货都拿来进化了一遍。
“先喝杯热水,身体再好也不能这么胡来。”
王念刚走出出来手里就被塞了杯热红糖水,在孩子们羡慕的目光中乐呵呵地坐到沙发上。
“你去送个虾油,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王念喝了口就把施宛抱到腿上坐好:“吹一吹再喝,喝完让哥哥也尝尝。”
“他们才吃了猕猴桃干,糖水你喝。”施向明说。
“姨姨喝,你喝,喝了就不生病。”
香甜的红糖水就在嘴边,馋得施宛连连舔嘴唇,不过小人儿还是很懂事地把缸子又推了过去。
施书文也跟着点头:“你喝,我们不饿。”
“那我们每个人都喝一口,这样大家都不会生病。”王念笑眯了眼,肉眼可见的开心蔓延开来,感染了每个坐在身边的人。
施向明轻笑一声,伸手揽过王念的肩头,一只手握住了拿缸子那只手:“那我们家最辛苦的先喝。”
缸子凑到王念嘴边,她笑着喝了口,接着到施向明……最后是两个孩子。
“快说说,谢玉兰怎么今天就搬了?”王念忍不住又问。
“钟曼丽说二楼风大,非得今天搬。”
“风大?”
哪门子的风大到必须立刻搬家,而且王念瞧钟曼丽还穿着高跟鞋,也不像是怀孕的样。
“拿人手短,既然收了钱还不是人家说什么时候搬就什么时候搬。”
“黄国华心还真狠,一点都不为家里老人考虑。”
当初谢玉兰说特意选一楼就是为了腿脚不好的公婆,亲生儿子倒好,房子说换就t换没有半点犹豫。
“以后咱们跟肖建民家关系能过得去就行,不用特意来往。”
王念奇怪。
“肖建民惯会跟女同志油嘴滑舌,没少引起人家家庭矛盾。”
“你是羡慕人能说会道吧。”
王念笑得狡黠,伸出手戳施向明的腰,本想再挠一挠,余光中忽然瞥见两个孩子双眼都亮晶晶地望着,连忙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姨姨,爸爸不怕痒。”施宛忽然扑到王念怀里,非常认真地说着刚发现的小秘密:“哥哥挠我可痒了。”
“咱们再试试。”王念哈哈大笑,捉着施宛的手就去挠施向明的咯吱窝。
因为蜂窝炉灶在屋里,窗子开着条缝,走廊里吵架的声音立刻清晰地飘进了屋里。
王念动作一停,转身推开窗子探头出去。
与她动作一致的还有隔壁,刘超仙咧嘴笑了笑,两人一齐看向楼梯口。
原来刚才帮忙把床抬出来的中年人并不是黄国华找来的帮手。
那人其实是肖建民朋友,帮着把肖家大件家具搬下来后,男人就准备离开。
结果被黄国华喊住,两人说没两句就吵了起来。
“你帮我搬出来就得负责帮我搬上去,否则今天这家我还就不搬了!”
黄国华往楼梯口一坐,大有男人不帮忙今天就不起来了的架势。
谢玉兰此刻的脸色完全不是难看那么简单,整张脸黑成了锅底,满是怨恨地望着黄国华。
“老叔,你就好心帮忙把床抬上去吧,有人不要脸咱们还要呢。”
钟曼丽叉着腰,笑得极其嘲讽。
男人只要不要脸起来,那比泼妇还让人没法招架。
王念叹了口气回头对施向明说:“咱们去帮忙吧。”
饶是被人这么侮辱,那黄国华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摸样。
其实就是不想出钱,否则随随便便一嗓子都能找出几个人来抬楼。
王念先走出去帮忙,刘超仙两口子也随后跟了过去。
几人合伙帮谢玉兰把家里的东西都规整妥当,黄国华这会儿倒是晓得让开楼梯,一声不吭地看着几人忙活。
一个大男人,选了些轻的被褥拿,家具愣是半点不靠边,全靠施向明和张贵强抬。
全程,谢玉兰都沉着脸没说话,只在最后说了几句谢谢。
王念摆摆手,想想还是开口提醒:“两口子有商有量才叫过日子,要不和一个人过有什么区别。”
“我心里懂得。”谢玉兰点头,看也没看在屋里大声嘟囔屋子乱糟糟的黄国华:“要是不遇这么一遭怎么晓得和什么东西睡了那么些年。”
谢玉兰心里清楚,肯定比谁都清楚。
***
在长达一个半月的乌云笼罩后,阳光终于透过云层缝隙洒下,一夕之间整个长生沟都仿佛重新焕发出生机。
虽然还是冷,不过只要有太阳出来,生活就能陆陆续续恢复正常。
职工们接到通知恢复上班,运输队的车进进出出越发忙碌起来。
经历了两天疯狂抢购之后,供销社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王念一大早就拿着羊肉票去了供销社,在经理震惊神情中确认好下周五来拿羊肉的具体时间。
“这一大早就开始做饭?我瞅瞅都做什么好吃的了。”
俗话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施向明说肖建民油嘴滑舌,没想到娶个媳妇这嘴也不遑多让。
钟曼丽自来熟,还是单方面的自来熟。
不管王念回不回答,总是自顾自凑上来嫌弃一番,然后显摆完自己后又自顾自离开。
王念搬了个蜂窝炉灶坐门口正熬粥呢,钟曼丽又来了。
虽然钟表时间上已经是早上十点半,但在刚刚起床的钟曼丽眼里,这就是一大早。
“煮稀饭啊!”钟曼丽瞧了眼咕嘟冒泡的铁锅,轻轻哼了声:“熬粥得用砂锅,铁锅熬出的粥不香。”
王念:“……”
谁不知道得用砂锅,可不是没有吗!
“说得是。”王念笑,轻飘飘地抬了抬下巴:“要不把你家的砂锅借我用用。”
她就不信钟曼丽家有。
那天搬家可看得清楚,肖家那些家当还不如自家呢!
第29章 第 29 章 送饭
“……”
“我和肖建民才结婚, 还没来得及买砂锅。”钟曼丽总算找到了借口。
殊不知王念立刻跟上句:“那你买了砂锅就借我使使,我爱人工资不高,就算有票也没钱买。”
钟曼丽:“……”
“曼丽!回家做饭。”
江芳就在屋里听着,不出意外听到儿媳又自找了不痛快, 只能不耐烦地出声解围。
别看王念平时都是笑呵呵的, 可性子一点都不软和, 这个把月钟曼丽在嘴上没少吃亏。
江芳甚至搞不懂钟曼丽为什么老是要去找不痛快。
钟曼丽撇撇嘴, 一脸情不情愿地转身回自己家。
锅里热粥翻滚了一阵,王念把炉子盖子盖上, 火势瞬间小了下来。
用勺子搅动两圈, 把大爷赶集送来的干香菇也倒了进去。
这么一把野香菇,肯定是大爷进山砍柴积攒好久,自己舍不得吃全给王念送来了。
“姨姨,好香呀!”
施宛现在就是王念的小尾巴,不论做饭出门都得跟在身边。
一锅刚烧开的白粥小姑娘就相当捧场的说香,是个再可人不过的小棉袄了。
“一会儿咱们吃完就先去医院给周姨送粥, 然后再给你哥哥送。”
“我想和哥哥一起吃。”施宛趴到王念腿上,有些闷闷不乐:“哥哥读书都不跟我玩了。”
子弟学校有自己的食堂, 中午施书文都是在学校吃。
自从和张立业成为“铁哥们”, 放学之后两个小男孩忙着到处探险, 根本没空带施宛一起玩。
“那我多带点, 你和哥哥一起吃。”王念摸摸小姑娘的脑袋,脑中已经开始搜索着家属楼里有没有年龄相仿的小姑娘。
年龄差距在那摆着,兄妹俩肯定玩不到一块儿。
可惜四十三号家属楼还真没两三岁的小姑娘,楼上都是大姑娘,更和三岁孩子没有共同语言。
虾干在翻滚的粥里逐渐煮熟,鲜香飘散开来。
王念又搅动一圈, 站起来看了看手表时间:“来灶膛边帮姨姨烧火。”
王念把点燃的稻草塞进灶膛,熊熊大火燃起,又给施宛小朋友找了点事做。
钟曼丽只看到锅里的粥,可没看见大锅里还有个蒸笼。
今天这顿午饭主要是为感谢周玉英,既为了那袋子干海货,还有空间调料架的升级。
掀开蒸笼盖子看了看发酵情况,又满意盖下。
等包子热气上来,大葱肉馅儿的香气与浓郁海鲜味裹杂着飘向四面八方。
一肚子气没地发的钟曼丽闻到香气,立刻阴阳怪气地嘟囔起来。
“败家女人,男人挣那点工资全让她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饿死鬼投胎……”
江芳整理菜的动作顿了顿,冷眼瞧着钟曼丽继续自言自语。
终于,还是没忍住将菜往筲箕里一丢:“王同志和你到底有什么过节,怎么你老是找她茬?”
“能有什么过节。”钟曼丽往门边一靠,双手环胸,视线一直看着走廊尽头:“就是见不得她天天搞资本主义作风。”
江芳扫了眼满地的瓜子壳:“什么资本主义作风!人家每天忙进忙出,吃的喝的都是亲手做,哪里有资本主义小姐做派。”
“妈!到底她是你儿媳还是我是你儿媳,怎么你老帮着外人说话。”钟曼丽不满意地扔了手里的瓜子。
“哎——”
江芳长长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要说浪费,就刚才钟曼丽丢的瓜子,那才叫资本主义作风。
钟曼丽赌气地剁了下脚,几步走紧小卧室摔上门。
嘭一声巨响,屋里啜泣声顿起。
江芳不耐烦地捏捏眉心,没有如同往常那般地说好话哄,起身拿了饭缸子就往食堂去。
不吃……不吃就饿死。
江芳如此想着,出门后还跟王念打了声招呼。
钟曼丽其实就是嫉妒王念日子过得比她舒坦,觉着自己低人一等了。
起初或许还觉着嫁了个有娃年纪又大那么多的男人,所以前些日子也没见这么针对王念。
后来搬到一楼,亲眼见到人家过的什么日子,心里的酸水堵都堵不住。
“心眼比鸡肠子还小。”
走下楼梯前,江芳也学钟曼丽那样自言自语地骂了句。
***
厂卫生院。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终于迎来清净的卫生院刚进行完一场消杀。
护士们三三两两聚在门口烤太阳,商量着一会儿去食堂打什么菜。
“同志,内科在走廊尽头第二间。”
护士台的护士瞧见王念抱着孩子,以为又是带孩子来瞧病的家长,抬手就朝右边走廊指了指。
“同志你好,我找周玉英主任。”
“周主任?”女护士这才回头t看向王念,上下打量表情意味深长,好一会儿才指了指二楼:“二零一。”
王念点头致谢。
身后,那护士立刻吆喝其他护士对着王念的背影指指点点。
“你们瞧,是来找‘周小姐’的,不知道又是哪家来巴结的。”
“你嘴上怎么没一点把门,要是让人听见小心挨批评。”
“批评我什么,要批评也是批评周小姐,天天穿得跟狐狸精似的……”
“小刘说得是,要不人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坐上主任位置,还分了房,要我说这其中肯定……”
“你们就少说点吧!”
有年纪大的护士看不下去,从护士台站起来厉声阻止几人继续嚼舌根。
“香姐……你说咱们院长……”
声音在王念爬上楼梯之后渐渐消失,安静的走廊里还坐着几个等待看病的职工。
王念走到二零一站定,发现里面还在问诊,于是坐在门外等了等。
诊室里的周玉英好像换了个人,白大褂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那颗扣子,头发也全藏在帽子里。
检查完之后,刷刷地写下药方。
病人临走之前为表感谢,非要握一握周玉英的手,并且说按照她给的办法给婆婆按摩,老人躺了半年终于能下地行走。
病人和医院护士对周玉英的态度截然不同。
“玉英姐。”
“王念妹子,你怎么来了?”
“今天熬了点粥给你送来,我明天再来拿饭盒。”王念笑笑,把其中一个网兜递给周玉英:“就先不和你说了,我还得给我家老大送午饭去。”
周玉英才把网兜接过去,王念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声音又远远传来。
“天冷,最好是去食堂热一热再吃。”
“这人……”周玉英望着楼梯口轻笑出声。
说只要做一回干海鲜就送一回,王念还真说到做到。
去水房里先洗干净手,再折回诊室取下帽子解开白大褂的扣子。
折腾这么好一会儿,饭盒果真都凉透了。
周玉英心情颇好的提上网兜去了卫生院小食堂,专门为医职人员和病人提供饭菜的食堂。
花五分钱把饭盒递给师傅帮忙蒸一蒸。
等待过程中,余光随便在食堂扫过,立即就瞥见那道不善的目光又开始对她品头论足。
周玉英无所谓地转过身,随后又瞧见独自坐在角落的许洁。
她杵着下巴,独自呆呆望着窗外发呆,面前的饭菜是一动没动。
这姑娘在科里比她还没人缘,为人冷漠但又易怒,谁都不敢轻易招惹。
周玉英心里一直有个猜测,但没有佐证,所以从没对他人提过,也怕轻易说出去会害了许洁。
“只希望是我瞎想。”
“同志,饭热好了。”打饭师傅大声叫道。
两个铝饭盒蒸得滚烫,周玉英偏偏就提着网兜坐到了那道不善视线来源的旁边一桌。
“周主任。”
“周主任。”
就算心里不待见,大多面上还是过得去,见着人还是会先打招呼。
其中只有个尖嘴猴腮的年轻护士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戳着饭盒里的饭菜。
护士叫薛红艳,比周玉英早进卫生院半年。
两人其实在工作上没什么冲突,薛红艳之所以讨厌周玉英,说起来……还跟施向明有关。
当初厂领导撮合她和施向明没成,双方根本连面都见就不约而同婉拒。
可消息还是在卫生院不胫而走,传言是周玉英看不上施向明,这让托人介绍被拒绝的薛红艳觉着很没面子,自然而然地就恨上了她。
“周医生今天这是自己带的饭?”
有人一眼就瞧见周玉英摆开的两个饭盒,随口问了起来。
周玉英笑:“我妹子刚送来的海鲜粥。”
大都出生于内陆小城市的两人更是好奇,纷纷抬头想看看所谓的海鲜粥究竟是什么样。
第一个饭盒打开却并不是粥,而是四个包子和炒的莴笋叶。
“怎么人家炒的莴笋叶这么绿,咱们食堂炒得就……”
今天食堂里就正好有道莴笋叶,说话这护士打的炒莴笋叶乌漆嘛黑,就跟饭盒里趴了堆烂菜叶子。
再看周玉英饭盒里的莴笋叶。
青翠油润而且一看就很嫩,莴笋叶特有的香气浓郁。
“我妹子自己种的莴笋叶。”周玉英说着,揭开了另一个饭盒的盖子。
满满一饭盒浓稠的海鲜粥,香甜味瞬间冲出,造成了非常具有冲击性的嗅觉体验。
“好香。”
就算第一次闻这个味道,香和臭大家伙儿还是能分辨得出。
浓稠白粥上红绿点缀很是好看,随着周玉英用筷子搅动了下,又翻出好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来。
气味……那是真香啊!
周玉英见几双眼睛都黏在粥上,顺口就问了句:“要不要尝尝?”
“行啊!我去借勺子。”
周玉英:“……”
就是顺口问问,没想到还真有不客气的立即站起来。
这人很快就从厨房了个碗和两把小勺:“别舀多了,一个人尝点就成。”
话是这么说,周玉英本来就大方,想着都要给怎么也得多给点,舀了满满当当一碗。
白粥入口绵绸,咸口的粥里能吃出一点点姜味,虾仁清甜,白色的不知名海鲜脆脆很有嚼劲。
鲜掉眉毛……周玉英挑眉,心里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词。
“真好吃。”
“咸稀饭还能这么做?比肉都好吃。”
“周主任都说了,这叫海鲜粥,不是咱们平时吃的咸稀饭。”
“包子也来点,我一个人吃不完。”周玉英索性又把包子分了两个出去。
王念这人是真舍得,每回送来的饭菜都能撑得人走不动路,宿舍里又没冰箱,每次只能分给隔壁的崔娇小朋友吃。
下次一定要让王念少做点。
咬下口包子,周玉英眼前瞬间一亮,还来不及感慨些什么,食堂门口忽然有人跑了进来。
“周主任,内科来了个需要抢救的病人。”
周玉英刷地站起来,饭盒都没收,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转身就跑。
“……”
“我觉得周主任人其实挺好的。”短发护士手里的包子还没来得及吃,只是望着周玉英跑远的背影喃喃道。
另一人也感慨道:“差不多的人都没她大方。”
“我看你们就是被一碗破粥收买了!”薛红艳咬着后槽牙,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破粥?那怎么没见你让我们尝点。”那人立刻反唇相讥。
“资本主义家的走狗!”
薛红艳用力盖起饭盒,狠狠地瞪了眼曾经同一战线的其余两人。
“我不像某些人,舔着脸送上门别人还瞧不上眼,想过资本家的好日子没过上,心里还不知道多不得劲儿呢!”
“听说人家小两口感情好着呢,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火。”
既然对方翻脸,剩下两人哪还会再给好脸色,当即一唱一和地讽刺起来。
要不是顶替了亲姑姑的工位,薛红艳一个中专生哪有机会上厂卫生院来上班。
别人不了解她家情况,两人还不清楚?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早上来咱们卫生院的那个女同志不就是施总工爱人!”
“没想到她和周主任关系这么好。”
“施总工爱人手艺真好,饭菜做得比以前的厂区饭店大厨都好……”
两人左一句施总工爱人,又一句周玉英,听得薛红艳火冒三丈,端起饭盒急匆匆地离开了食堂。
她倒要看看……和施向明结婚的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
厂子弟学校。
和王念一样来送饭的家长还不少,虽然中午还没到放学时间,学校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
“昨天班主任找我谈话了,鼓励咱们单职工家属中午让孩子回家吃中午饭。”
“我也一样。”
很快,身旁几个家长的聊天内容就引起了王念注意。
不过没听两句学校的下课铃突然响起,家长们立刻结束聊天,纷纷往学校操场上看去。
施宛小小一个趴在铁门上,也在涌出来的人群中寻找哥哥身影。
很快,小姑娘就找到了其中走得慢吞吞垂头丧气的施书文。
“姨姨,哥哥肯定挨批评啦。”施宛立刻转头报告。
“我们去问问。”
王念抱起施宛,从人群中挤进去,径直朝施书文走了过去。
“哥!”
走到跟前,施宛调皮地大吼一声,如愿吓得施书文一个激灵,立即高兴得咯咯笑了起来。
“你们怎么来了?”施书文第一反应就问。
“不来怎么能看到你不高兴的样子。”王念空出只手来,搂上施书文肩膀,带着人往食堂走:“说说看,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施书文毫不犹豫地就回道。
王念也不戳破,任由傲娇小孩儿就摆着张心事脸一直t走到食堂。
学校食堂就是个棚子,中间一个大蒸笼,从家里带饭的放进去蒸,没带饭的就去旁边打。
王念先把饭盒都放进蒸笼里,又转过去看了看食堂饭菜。
“……”
施向明说让孩子早些熟悉集体生活,所以中午安排吃学校食堂,可他没说食堂的饭菜竟然这么差。
一大锅没削皮的烧土豆块,炒白菜里零星几坨油渣。
就早已冷透的两大盆菜,要是有油,这会儿应该已经凝起层油花。
“你们平时中午饭就吃这个?”王念摸着施书文后脑勺沉声问道。
难怪每天晚上闷声不响吃一大碗,饭量都能赶上王念,感情白天根本就吃不饱。
“来早点能吃上热饭。”施书文说。
王念不知道这小孩儿心里有着怎样的想法,小小年纪就知道避重就轻。
说完生怕王念再问,忙牵着施宛的手说要去找张立业一起吃饭。
打饭台的菜只剩下个底张立业才姗姗来迟。
“王念姨。”
看了眼大盆后,张立业端着空饭盒又坐回到施书文身边。
“怎么不打饭?”王念问。
“不吃了。”张立业撇撇嘴,小声跟王念告状:“盆底全是泥,硌牙。”
“泥沙?”
“我们学校食堂洗菜就这样……” 双手举起又放下,抖两下:“随便洗洗就下锅,盆底的菜全是泥沙。”
王念:“……”
于是她又站起来去了打菜台。
“立业哥,我分点粥给你。”施书文仗义地倒了一半盒粥到张立业饭盒里:“王念姨还带了包子,也分你两个。”
“哥,你吃,你吃!”
施宛看施书文分了一半出去,小嘴吧嗒两下,提起勺子把自己的饭盒推过去。
“妹你吃,吃饱才长个子,以后我们带你去抓蚂蚱。”施书文又推回去。
“我和姨姨回家吃,家里还有。”施宛又说。
“王念姨还没吃?”
“没吃,姨姨一口都没吃。”施宛干脆跪到条凳上,一手抓一个包子放到两个哥哥饭盒里:“你们都吃,吃饱了才能好好读书。”
“我真羡慕你。”张立业闷闷地咬了口包子,虽然包子很好吃,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跟我妈说食堂里的饭难吃,她还说我矫情。”
“矫情是什么意思?”施书文听不懂,施宛更是把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你就说,食堂的饭难不难吃?”张立业问,施书文点头:“比我奶奶做的还难吃。”
“啊?”这句话施宛听懂了,小手吃惊地捂着嘴巴,大眼睛里迅速蓄起汪眼泪来。
小人儿记忆里奶奶经常用包谷面加黑面煮糊糊,稍微吃快了就噎得慌,白菜也硬邦邦的一点都不好吃。
哥哥还因为曾经偷爷爷给大堂哥的鸡腿被打得头流血,其实鸡肉都是她吃了。
一想到哥哥现在还过苦日子,小姑娘忍不住就抹起了眼泪。
“我们去跟姨姨说,不读书不遭罪。”
王念返回时,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施宛立刻扑过来抱住腿,没头没脑地嚷嚷着要让哥回家。
“怎么了?”
王念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发生了些什么,连忙抱起施宛询问。
施书文一开始也没弄明白妹妹为什么突然就哭了,后来想着想着也回忆了以前在爷爷奶奶家。
“妹妹肯定是想起奶奶以前只让我们吃大白菜。”
“只吃大白菜?”王念擦干净施宛的眼泪,轻轻拍了拍后背:“奶奶家日子很艰难?”
“奶奶每天中午炒一个菜,油渣爷爷吃,我和妹妹就吃大白菜……”施书文很平静地叙述着以前的生活。
晚上大伯一家来吃晚饭家里两三天就能见到荤腥,不过肉都是堂哥堂姐的,他们想都别想,连桌上有什么菜都看不到。
王念:“……”
有时候王念不得不怀疑施向明究竟是不是这两位素未蒙面公婆的亲生儿子。
同样都是自己的孙子,怎么差别会这么大。
兄妹的遭遇加上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王念心头像是被一把无名火烤着,难受得有些接不上话。
她想到了自己的前世,也是在各种苦难中艰难长大。
虽然最后勉强能算得上成功人士,却在漫长岁月中丢失了所有关于爱的理解。
她不想也不愿意施书文最后长成前世的王念。
“以后我每天中午来接你回家出吃饭,吃完再送你来学校。”王念说。
施书文诧异地看过来,嘴角油光闪烁,眼底惊喜交加。
“爸说……”
“你爸那我去说。”
“好!”
王念摸摸施书文的脑袋,既是补偿施书文,也是前世的她。
“姨。”
忽然,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幽幽传来,施书文哭丧着脸,使劲咬了口包子:“你能不能跟我妈妈说说,让我也去你家吃。”
“我回去就跟你妈说。”王念立刻回。
刚去打菜台看张立业所说的泥沙没瞧见,但远远地却看到有人从勺子里捻了片……草纸出来。
当时王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大粪浇的菜,可没说要连草纸都要带进菜里。
“谢谢王念姨。”张立业立刻喜笑颜开,乐呵呵地又吃了个包子。
“趁热快吃。”
两人大快朵颐的同时,食堂外端着饭菜路过的老师中有人看到了施书文。
“那位女同志是施书文的家长吧?”
男老师停下步子,推了推眼镜细看。
男老师正是学前班的班主任江明,而另一位老师就是学校副校长崔树林。
第30章 第30章 卫生问题
“王同志。”崔树林径直走进棚子, 接着就介绍起眼镜男老师:“这位是学前班的班主任江老师。”
“江老师你好。”
江老师表情有些严肃,很是客气地伸出手跟王念握了握,接着目光落到施书文身上。
“你们先吃饭,中午上课前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我想跟你谈谈施书文同学的情况。”
施书文头埋得更低了些, 根本不敢直视老师的脸。
见状, 江老师忙缓和表情, 微笑着又解释道:“瞧把这孩子吓的。”
崔树林看施书文几人正在吃饭,又想起这些天闺女沾光吃了不少, 于是笑着将话题转向家常:“王同志还专门来送饭啊。”
王念笑意淡了下来, 目光落到两位老师的饭缸子里:“哟!今天还有扣肉,,我以为老师也和娃娃们一样,都吃带泥的把大白菜呢。”
“……”
学生食堂和教师小食堂的菜不一样人人心里都有数,可没人把这话摆到明面上来说。
没想碰巧就撞见王念如此直白地问了出来。
不过王念此举并不是为了让崔树林难看,所以说话的声音不大, 说完就紧接着又叹了口气。
“崔校长,江老师, 你们别怪我这人说话直……实在是……”王念皱着眉狠狠摇头, 往前一步凑到两人面前把刚才看到的一幕说了说。
“学生们生活费缴得少, 菜吃得简单点咱们家长都理解, 可要是孩子们生了病……那不也是咱们给组织添麻烦吗!”
“我一想起几个月前孩子们集体食物中毒的事心里就害怕得不行。”
“要是学校再出一起食物中毒事件……”
在王念最后半句没说完的话落下之后,崔树林紧咬的下唇已经被咬出道牙痕来。
食物中毒四个大字像是把重锤一样敲到了他心头。
学校领导默许学生食堂的菜差,经费就那么点,根本没法子要求大鱼大肉。
但王念提到的卫生条件可不是经费问题,而是食堂职工的态度问题。
一想到女儿要是以后也得吃这种饭,崔树林对王念所说的情况就更加气愤。
“食堂卫生问题我会尽快处理, 学生们中午吃饭问题在下周的学校会议上会提出整改方法。”崔树林承诺道。
说完把自己饭缸里的菜全赶到空饭盒里:“中午你们吃老师的菜,老师吃你们的饭菜。”
而后就见他端着放缸去了打饭台,自己用勺子各舀了勺子菜。
王念眼神好,立刻就瞧见那勺子白菜下挂着的一缕草纸,更何况是本就仔细观察的崔树林,立刻脸色大变狠狠把勺子扔回了盆里。
“现在就去叫你们食堂小组长到校长办公室去!”
说完,端着那缸子“罪证”急匆匆地出了棚子。
江老师目送崔树林怒气冲冲地走远,对这位传说中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后妈有些另眼相看。
一番话说得启程转折,直接抓住了崔树林痛脚……不好不容易才得的宝贝女儿。
“江老师,你先吃饭,一会儿我就来办公室找你。”王念笑盈盈地拉回了江老师的思绪。
回到t教师办公室,饭菜已经冷透了。
蒋老师没吃几口就没了胃口,不知怎么的,脑海里老回忆起王念所描述的草纸。
看了看饭缸里一动没动的扣肉,干脆合上盖子眼不见心不烦。
“江老师,你们班那个施书文的家长来没来?”正晃神间,对面办公桌的付老师突然抬起头,有些为难:“要是确定下来我这边才能填写下学期的座位表。”
“前天我就跟施书文同学交代让他叫家长,那孩子好像没跟家长说。”
“为什么?”
“我也不晓得,今天我瞧他妈妈好像一点都不知情。”
付老师沉吟半晌,提出一个猜测:“会不会是……后妈对那孩子不好。”
“瞧着不像,王同志今天还专门给孩子送饭,我看饭盒里还有大肉包,不过……”
江老师又想起了王念那番启程转折的告状,瞧着不太简单。
“凡事别看表面,有些后娘表面功夫做得好,要是真对施书文好,为什么连跳级这种好事都不敢跟家里说,俗话都说,有了后娘……”
叩叩叩——
后爹还没说出来,办公室门口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位老师感慨。
虽然办公室门大大敞开着,王念还是非常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江老师你好,我是施书文的家长。”
江老师尴尬地连咳几声,付老师也忙不迭低下头去装成很忙碌的样子,握着钢笔在没扭开盖子的墨水瓶上凭空点了几下。
“你好,来这边坐。”
江老师很快镇定下来,从隔壁办公桌下拿出把椅子来推到对面。
“是不是书文在学校里闯了什么祸?”王念坐下就问。
“不是坏事,你别紧张,是这样的……我和付老师商量之后决定让施书文跳级到一年级继续读书。”
跳级……而且是越过一年级上半学期最重要的拼音学习,直接进入下学期。
要是没有其他原因的话王念肯定不会同意,毕竟打基础的关键半年怎么能平白无故跳过。
“我能问问想让书文跳级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吗?”
“施书文同学已经学过拼音,完全不需要再留在学前班浪费时间……”
一开始,施书文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和其他孩子都从基础拼音一个一个学习起。
但渐渐的老师们都发现施书文不仅对拼音字母倒背如流,根据拼音默写成语都不成问题。
也就是说这孩子不仅学习过拼音,认识的字比同龄孩子多得多。
老师们特别准备了一年级上学期期末考试卷让孩子做,最后……
江老师把卷子直接递给王念自己看。
一年期上半年期末考试语文卷——九十八分。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所以又拿了张数学卷让施书文同学做,结果你看……一百分。”
今年的期末考试因为太难,整个年级没一个满分。
考试结果一出,江老师火速反应到了校领导办公室,一年级年级主任也同意施书文直接跳级升入一年级学习。
“上个月我就提出让施书文同学叫家长,没想到他一直没跟家里说,是不是家里不同意?”
王念连忙摇头:“这是好事,怎么可能不同意。”
江老师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孩子这么聪明,以后应该可以保送技术学校……”江老师喋喋不休地说着,看似在高兴,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提醒王念别毁了孩子前程。
看来刚才那句后娘没说完还是被江老师听进了心里。
可这回王念心里还真有其他打算。
一年半之后,高考可就恢复了,施书文要真是个读书的料子,以后得……考大学。
但眼下王念肯定不会这么说,要不真就成老师们口中的后妈了。
毕竟刚才付老师所说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后爹那两个字她在心里还帮着补充上了。
***
最后一丝阳光落到山下后,天渐渐黑了下来,寒气张牙舞爪地从地面窜起来,势必要将整个长生沟重新笼罩在寒冷之中。
四十三号家属楼右边三户人家都亮着灯,此刻正值晚饭时间。
第一家此刻却很冷清,锅灶之中没有一点热气冒出。
工作整天回到家的肖华默不作声地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实在不想掺合妻子和儿媳之间的争吵。
儿子肖建民跟鹌鹑似的缩在边上,屁都不敢放一个。
就在这时,空气里突然飘来阵若有似无的香气,隔壁欢声笑语不断,听得肖华心里更是冒火。
张贵强两口子又被施向明喊到家里吃饭,从头到尾可没半点带一嘴喊喊他们的意思。
肖华不是贪那口吃的,就是没想到住得近了和施向明关系还是一点没拉近。
“最近你们车间申请工程师检修,是不是提前到这周了?”肖华问。
肖建民苦着脸点头。
四个厂区,十几个车间,每半年一次的车床例行检修,要是没通过检修整个车间职工都得挨处罚不说,当年奖金福利还会全部取消。
肖建民所在的三厂区四车间,按理来说申请交上去半个月才会排日期。
没想到他们才交了两天检查日期就定了下来,就在这周五。
四车间还没找工程师提前来帮着看看,这几天托关系得到的回应都是没时间。
“你们是不是得罪谁了?”肖华又问。
厂子里的一些运作方式从上到下都心知肚明,要不是得罪了人,怎么可能搞这么个突然袭击。
肖建民脸色更苦了:“就曼丽和施向明的爱人不太对付,其他也没得罪人啊!”
“应该不是施向明。”肖华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面上神色晦暗不明:“要真是施向明,你现在应该已经在写检讨。”
“爸。”肖建民大惊,连忙追问:“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传言?”
“不是传言,是真事!”肖华现在提起还有些心有余悸:“周同副主任被下,就是……”下巴朝隔壁点了下:“就是施向明下的手。”
三天前,周同由于工作严重失职,被撤除一车间副主任职位,降职成普通四级车间工人。
由于周同个人决策失误,导致一车间生产的零件出现大面积不合格,而为了隐瞒这一事故,竟然私自将不合格零件从出库记录上抹去。
“施向明的专业有多强咱们厂谁不知道,可他从头到尾一句都没提醒……你猜能是为什么?”
“难道周同得罪了施向明?”肖建民心口一抖,声音都有些发颤。
“周同得没得罪施向明没听说,不过他媳妇儿汪文芳……”肖华摇头,接下来的话故意加大了音量:“汪文芳在单身宿舍骂施向明你知道吧?”
肖建民点头。
“那件事之后施向明可没有半点针对周同,不是还帮着设计增加了传送装置,让一厂区拿了个先进奖吗!”
“那是为什么?”肖建民听下来觉着施向明也不像那么小肚鸡肠。
“汪文芳和王念吵架,周同的儿子还推了施向明姑娘的事你肯定没注意。”肖华说。
与当众被骂相比,妻子和人吵嘴,小孩子打闹,在肖建民眼里才是不值一提的事。
可偏就是这不值一提的事惹怒了施向明。
欺负自己可以,但决不能欺负家里人。
肖建民听完,突然沉默地望了眼紧闭的小卧室门。
“建民啊……”肖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肖建民的肩:“厂里好些内情你都不了解,别看施向明就是个总工,可那是明面上的称呼,你没瞧见连咱们厂的厂长平时对他亲切着呢!”
施向明本身有能力这是其一,其背后还有个工程院……
这其中的关系牵扯太深,施向明现在是落难到了431厂,可绝不对一辈子都窝在这个山沟沟里。
雄鹰……一定会重新飞回天空。
“爸!我懂了。”肖建民抬起双手拍拍脸:“我去弄饭。”
打开门走出去,隔壁飘来的香味越发明显起来。
“那可不行。”
王念提出以后中午就让张立业在自家吃中午饭,刘超仙哪好意思真占这个便宜,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张国强也跟着摇头,嘴里的菜都没来得及咽下去。
“中午就让娃回家吃,我妈中午做一顿就成。”
胡婆婆心里肯定是想让孙子在王念家吃中午饭,不为别的……施家生活开得好。
可她也不是没皮没脸那种人,出钱的话又舍不得,所以自个儿煮肯定是最佳的选择。
听罢立刻接了话过来:“我做就成,反正我一个人也得吃。”
张立业要哭t不哭地望着父母,嘴里的菜瞬间都不香了。
奶奶做的菜还不如学校食堂,至少人家舍得放盐,奶奶做的菜没味儿!
王念笑笑,既然刘超仙两口子都这么说,那她也没什么好继续坚持。
“吃点豌豆尖,一会儿吃完饭你们也掐点回去煮面。”
霜冻那段时间精贵得很的豌豆尖这几天开始爆发式成长,两天没掐就长得老高。
说起豌豆尖,种了半辈子地的胡婆婆有好多话想说。
“为啥你种的豌豆尖就是比我家好!我可没少浇粪水。”
两家的豌豆尖放同个锅里煮出来那味道差距就明显了,嚼不嚼得动牙齿最清楚
“我也是稀里糊涂,要是真有诀窍怎么瞒得过婶子。”王念笑,顺势夹了筷子炒青笋片给施向明。
原因肯定有,不过说不出口啊……
自从空间调料架第五层出现后,王念一直试探其诸多进化功能。
某天突发奇想,舀了勺子溪水放到了架子上。
一瓢沧湖水横空出世,看介绍是某世界出产用来种植的专用肥水。
每株植物只需几滴就能满足成长需求的所有营养成分,不需要再加入其他肥料。
而要是把自来水放入进化,进化出来的水则适合人饮用。
进化格拥有自动识别所进化物品的能力。
王念试着把进化水稀释浇到菜地里,半个月就效果惊人。
这些天家里蔬菜根本不用买,天天摘天天吃,吃不赢还得送人。
“要是吃不完就拿去卖,能换点钱是一点。”
刘超仙无意间的一句提议让王念眼睛大亮。
最近天冷,蔬菜供应还没完全恢复,各家小菜园里也没多少菜出。
要是拿到小广场去卖,肯定能很快就卖出去。
施向明动动唇,还是压下了想说的话。
厂子最近又给他提了工资,加上工程院补贴,家里其实根本不需要卖菜补贴家用。
可看王念亮晶晶的双眼,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成!等忙完书文的事我就去小广场看看。”
“书文有什么事?”几个大人的视线一同看向似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施书文。
“是好事。”王念放下筷子,很郑重地大声宣布:“书文下个学期就可以直接跳到一年级下学期读书。”
说完,带头鼓掌。
啪啪啪——
几个大人都被带动地都鼓起掌来,施书文羞涩地视线乱瞟,就是翘起的嘴角怎么都没法往下压。
害羞的摸样和施向明简直一模一样。
王念想着,忽然朝空中压了压手:“所以今天这顿饭是庆祝咱们家书文马上就要成为一年级学生了啦。”
“哈哈——”张贵强被逗得哈哈大笑,同时也没忘了给只顾吃的张立业一巴掌:“以后你和书文就是同学,以后可得多照看着点。”
“哥哥最厉害。”施宛拍着小手。
施向明微笑看着起哄的妻子,只是抬手摸了摸施书文脑袋。
等刘超仙一家帮忙收拾完回家去后,施向明才拉住要端洗脚水的王念:“还有话没说完吧?”
王念拍马屁的雷达瞬间启动,笑嘻嘻地搂住施向明胳膊:“还是我们施总工眼神好,要不能成为总工呢……”
“以前怎么发现你还挺会说话。”施向明笑,顺势把趴在桌上写作业的施书文喊到了跟前。
夫妻刚一坐下,施宛立刻从沙发另一头爬到王念腿上坐好,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犹豫。
“老师说你明明学过拼音也认字,怎么从来没提起过?”王念直接问。
施向明诧异地挑眉,随即脑海中转了一圈,直接把父母和哥嫂排除在外。
“谁教的你?”
施书文嘴唇动了动,垂下脑袋不肯开口,但明显施向明问的问题确实是正确方向。
王念想了想补充道:“你放心说,我保证不会让外人知道。”
这句保证似乎起了作用,施书文双手搓着衣角,支支吾吾地说出个名字来:“二姑父。”
“二姑父!”
这是个施向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名字。
施家共有四个孩子,施向前是老大,二姐施桂枝,他排行老三,四妹被奶奶送了人。
二姐不顾父母反对,非要跟同条胡同的何剑结婚。
十年前何剑父亲被打成反动派,当年就被下放到劳动农场改造。
何剑也因此遭受牵连丢了老师的工作,只得帮人拉粪车,二姐就到处帮人打零工。
施向明刚工作那几年经常给二姐寄些钱票,后来二姐公公在农场为了救人去世,组织上因此特批恢复了何剑的身份
不过老师是没法再当,何剑被安排到了学校图书馆工作。
至此二姐就不让施向明给自己寄钱,日子也算终于有了点起色。
“你二姑父怎么会教你读书?”施向明又问。
二姐一家原来在郊区租的房子,老房子早被二姐夫亲戚一家占了。
“二姑就住在碧玉巷,离我们就几分钟路……”施书文随时注意着施向明的表情,看他没发火才敢继续说:“奶奶不准我们和二姑一家走动,我和妹妹都是偷偷去看二姑。”
施宛小手捂着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偷偷去,二姑还给我们肉吃。”
“那你二姑父上班怎么办?”
“二姑父没上班,二姑也没上班。”
“没上班?”
听孩子话里提到的二姐一家搬回老房子,明显是把房子要回来了,而且两人都没上班……那哪来的钱买肉给孩子们吃。
施向明想细问,可面对两个几岁的小孩儿,又哪问得出个子某寅丑来。
施书文不停摇头,就晓得每天爷爷上班,奶奶去帮大伯家收拾家l,他和妹妹就去姑姑家。
姑姑帮他们洗澡,还做饭给他们吃,等晚上爷爷回家前兄妹俩才回去。
就在夫妻俩想放弃之际,施书文无意间提到的一句总算让施向明抓住了重点。
这些改变都跟二姐的大儿子何亮有关。
每回何亮表哥回来都会给兄妹俩带新衣服,还带他们全部人下馆子。
“我最喜欢表哥。”施宛应声虫似的跟着哥哥说。
施向明记得何亮今年才满十九岁,来长生沟之前他托关系把人弄进了钢铁厂对口中专,要是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在厂子里实习。
但实习手头绝对不可能这么宽松,要么何亮根本没进厂,而是去做了其他。
什么行业在现如今最赚钱,施向明立即就想到了……倒爷这个行业。
“那孩子不会在投机倒把吧?”王念显然也想到了一处,有些担心:“要不你写信去劝劝,太危险了。”
施向明按了按额角,轻笑出声:“要是去年,我现在就去写信,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
“什么情况不一样?”施书文听个半懂,睁着双大眼好奇地追问。
王念拍了下额头,也跟着笑了。
她怎么就忘了吴斌教授提点的那些事,明明有超乎常人的视角,却比施向明还迟钝。
“不过提醒还是要提醒,我一会儿就给二姐写信去。”施向明又说。
施书文:“……”
怎么没人回答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