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
十分钟之后, 超棒的乔茜发出了超棒的哀嚎。
“呜呜呜呜呜好痛!!”
定逸师太:“…………”
定逸师太苦口婆心:“你这孩子……须知良药苦口,药膏敷上,疼痛难免, 莫要怕事, 快来!”
乔茜:眼泪汪汪.jpg
仪和劝道:“乔姑娘, 疼一下也就过去了。”
乔茜:眼泪汪汪.jpg
仪清劝道:“乔姑娘, 我们恒山这天香断续胶对外伤极灵验的,你莫要看它敷上很疼,敷上之后, 外伤好得很快的。”
乔茜:眼泪汪汪.jpg
仪琳瞧在眼里,痛在心里, 轻声道:“乔姑娘, 我给你念一念经, 求菩萨保佑,叫你不要再多受苦楚。”
这样说完,她就低垂着双目、双手合十,轻轻颂起了《妙法莲华经》, 声音平和安静、虔诚热切。
乔茜不懂佛经,这少年尼姑诵经的妙语,她也无法欣赏, 简直连经文都听不明白,但那诵经声中的关切与爱护之意,却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乔茜:蛋花眼.jpg
其实,这并不是乔茜第一次受伤。
早在刚刚穿越、与无花对阵时,她就被无花爆开的竹杖所伤,腹部血点累累,后来又被薛笑人一掌折断了手腕……
无花那一次, 是红大爷在她昏迷的时候给她一片片挑了腹部的竹片,又细细地替她裹了伤呢。
不过,那个时候,乔茜还不太敢撒娇,毕竟红大爷看上去一副公事公办、相当冷酷的样子……她吃了柴得和陆小鸡一样的烤野鸡肉,都只敢伸手揉揉自己的腮帮子,不敢提出要吃更好的。
她怕连野鸡肉都没得吃QAQ
现在,她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身边有这么多爱她的朋友们,定逸师太虽然严肃、却又慈爱,恒山群尼们在她打斗时为她警戒助阵、又在她需要裹伤的时候一拥而上,叽叽喳喳,好不忙活。
还有酒馆里的大家……
有一个说法是,如果一个人是被沐浴在爱里的,那么她大约会变得越来越幼稚的。
乔茜觉得自己现在就越来越幼稚了,好像一进了酒馆、一进了这个令她开心令她放松的地方,她就不由自主想要把自己瘫平,成为一张扁扁的猫饼,恨不得翘起脚让陆小凤给她剪脚指甲!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对这里……充满了爱与眷恋。
酒馆令她放松。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也很放松,只是身体上放松不下来而已……最后还是很勇敢地把自己瘫平,药膏敷一下,她就抖一下,给她上药的仪清就迟疑一下……
乔茜伤得不重,只是柳叶刀太过锋利,令她血涌如注,衣裳又是浅色,因而显得比较可怕罢了。
乔茜似乎理解了杀手们为什么爱穿黑色的劲装——这大约是因为,即使受了伤、流了血,血晕在黑衣之上,也不慎明显吧。
杀手杀人,通常是孤身赴险,一人深入敌营之中,如此,便不免有了会被人围攻的风险。想要脱身,自然要靠一往无前的悍勇和狠厉震慑敌人,同时自己不能露出疲态……否则敌人就会像见着了血的鬣狗一般一拥而上、一起撕咬。
所以,穿黑衣最好掩饰伤口。
乔茜手下的十杀手,其实个性挺不一样的。二月霜做事滴水不漏、圆滑妥帖,六钧弓略有些羞涩、会偷偷去买她推荐来好吃的肉夹馍吃……其余的人也各有性格,但他们对敌之时,却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冰冷、可怕,好似他们不是人,只是一柄主人用来趁手的工具。
这或许也是提高存活率的策略之一……一柄不知生死、不知害怕的剑,自然会令敌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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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乱想之间,仪清仪和已为她裹好了伤。
群尼叽叽喳喳。
这个说:“已经好啦,咱们的天香断续胶好用得很,乔姑娘,你放心吧,伤口几日就能好!”。另一个说:“哎哟,乔姑娘困啦,仪琳念经念得真好,都把人给念困啦。”
乔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里挤出了一点泪花,又伸出手揉揉眼睛,抹掉了那一点眼泪,困倦地道:“仪琳念经很好听啊……”
仪琳脸上一红,声音顿了顿,又复而颂起了经。
定逸师太道:“好了,好了,你们这样闹闹嚷嚷的,成何体统?莫要打扰乔姑娘休息,咱们走吧。”
群尼齐声道:“是。”
定逸师太又道:“仪和,你晚上再来换药。”
仪和双手合十,道:“是,师父。”
复而,大家又一个个上来同乔茜道别,说着晚上再来看她……明明定逸师太只让仪和一个人来的。
等道完了别,乔茜也不困了,又清醒过来了。
定逸师太:“…………”
定逸师太无奈地道:“走吧。”
尼姑们就先行离开了。
乔茜躺在床上扭动一下身子,心口与侧腰处立刻传来了尖锐的疼痛感觉。
乔茜:QAQ
可怜呀~可怜呀~天下再没有比我更可怜的人了~
窗户上突然传来了两声“叩叩”,很礼貌。
乔茜甜丝丝地道:“谁呀?”
陆小凤贱兮兮地道:“小娘子,是我呀。”
乔茜继续甜丝丝地道:“你是谁呀,我不认得。”
陆小凤嘿然一笑,做出一副混不吝的威胁状:“小娘子,你昨天夸我做的泡面好吃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乔茜:“…………”
乔茜:(¬_¬)
有手就能做的泡面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啊!
不过话说回来,陆小凤还真的是喜欢泡面……乔茜问他想吃酸萝卜老鸭汤还是牛肉火锅时,他说他想吃泡面……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丢人呐!
乔茜:“都说了不认得你,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就要叫了啊。”
一只折扇悄悄进来,推开了窗户,撩开了窗帘。
陆小凤倚窗而立,满嘴胡话:“你叫吧,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
乔茜立刻尖叫:“破喉咙~破喉咙~~”
阿飞面无表情地从两个幼稚的成年人身边走过。
陆小凤的怪笑立刻收住。
乔茜的尖叫也立刻收住。
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尴尬……
这场面怎么说呢,被谁瞧见他们都能理直气壮地玩下去,但是偏偏被阿飞这少年人看见了,就不免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
陆小凤:“咳咳,阿飞啊,早上好啊。”
阿飞漠然地扫了他一眼,漆黑瞳孔之中没什么情绪,只是不太想理会他……于是他就真的没理会,面无表情地从陆小凤身边走过,进屋了。
乔茜一看见阿飞进来,立刻用被子盖住了头。
这也蛮奇怪的……其实,在刚认识阿飞的时候,她和陆小凤也这么幼稚的玩,但是当时还不觉得会很羞耻。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认识的越久,就越想在他面前摆出“姐姐的权威”来。
阿飞看到鹌鹑一样裹在被子里的乔茜:“…………”
怎么可能是……算了真的不想提。
少年立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的被子,抿了抿唇,低低地道:“……吃米布丁么?”
他记得她生病的时候很爱吃这个。
乔茜的被子立刻“呼啦”一声被掀开了,她说:“吃!”
阿飞面无表情、垂着眸正盯着她看。
乔茜:“…………”
阿飞:“…………”
阿飞道:“我等会儿给你送来。”
说罢,他转身走了,去厨房里做米布丁——这玩意儿做起来未免也太简单了,除了楚留香那种鼻子坏掉的人会做糊,没有人会失败的。
阿飞自小也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之前只是瞧了一遍,就把这东西的做法记在心里了。
乔茜的心里暖融融的。
乔茜捧着脸:“阿飞真好……还晓得我爱吃米布丁呢,你瞧瞧人家,陆小凤!”
刚拉了把椅子坐在屋子里的陆小凤:“…………”
陆小凤嘿嘿冷笑:“我还陪你玩破喉咙的游戏呢,他能陪你玩么?”
乔茜:“…………”
乔茜“嘤”的一声捂住了脸,双腿狂蹬被子:“我好不容易忘记了你别提了行不行……哎哟!”
扯到伤口了。
陆小凤:“…………”
陆小凤有点无奈地过来,给她扯了扯被子,道:“你消停点吧……少动多睡,伤才好得快。”
乔茜道:“红大爷呢?”
陆小凤懒洋洋道:“那两个老头子的尸首,不得处理了?”
一点红实在是个细心又妥帖的人。
不过,他也只在对着乔茜的时候细心妥帖罢了。
先前他一个人,落魄江湖,自诩以杀人为乐、以杀人为业,杀人就杀了,尸体留在当场,人就扬长而去了,哪里会管善后的事情,他是活阎王又不是活菩萨!
只不过认得了乔茜,又获得了解脱,他才慢慢地变了。
衡山城中江湖人虽多,但这条街上,还多住的是普通的老百姓,本来……这时不时在路中间来一场江湖械斗已经很叫他们惊恐了,尸体不收,难道等着臭在路中间么?
乔茜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一点红却也不会允许这种小事令她费神……当然了,二月霜的头脑很灵活,这样的事也不需要大师兄开口吩咐,他带着师弟们前去处理,至于那一堵明显不能用了的墙面,赔些银子给苦主,叫苦主推倒重建吧。
杀手们都变得文明了呢……
这些事无需乔茜操心,她自然也安安心心地就把这事儿抛给了可靠的红大爷和二月霜,自己瘫在床上,与陆小凤说了一会儿话,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今天早晨本来就醒得有点太早了,这一早上,上蹿下跳的。
于是她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待到醒来时,阿飞给她做的米布丁已经在冰箱里冷藏好了,少年人似乎无声地来过,将冰凉凉、甜糯糯的小甜品放在了她的床头,又沉默的离开,眼下正站在院子里,抬头去看那棵熟悉的丹桂树。
乔茜悠悠醒来,吃了米布丁,又百无聊赖,打开系统面板,胡乱翻着,又点进「更多地图」模块里去看。
「更多地图」模块中,现在有三个场景地图,分别是「衡山夜雨」、「山麓酒馆」与「风雪保定」。
此刻,这「衡山夜雨」场景地图的倒计时显示的是240小时。
乔茜只去过两个副本世界,每个副本世界第一次进入时,都需要呆满三个月,而后便可返回主世界……而返回主世界之后,副本世界随时可以再次进入,随进随出,只是需要额外付出金钱。
这个倒计时240小时,就是乔茜可以回到主世界的时间倒计时。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衡山城呆了这么久了啊……细细想来,还真是做了不少事。
救了林平之一家、杀了青城派满门,救下刘正风一家、又阻止了定逸师太自裁……甚至还把谣言传遍了全江湖,把快活王后人、欢乐谷谷主的美名大为传播!
……柴玉关有她这么个争气的后人,真是可以含笑九泉了呢!
不过,十天之后,她大概也不会立即回去。
因为五岳大会还没开,她还没见上左冷禅的面呢。
这个五岳大会,大约完全等同于是她挑起来的……左冷禅意图以她为靶子,给五岳树立一个大大的新敌人,这前有日月教、后有欢乐谷的,想来五岳中人,也有不少心思浮动了。
这是危险、也是机遇。
算下来,五岳大会,就在下个月的十五了。
要怎么做才好呢……她的目标不只是左冷禅,还有岳不群。
如今岳不群拿不到辟邪剑谱……但一个想提升武功想到快疯了的伪君子能做出什么,这实在是叫人不敢细想。
就说现在,她都觉得岳不群不是真的离开了衡山,说不定在暗中观察小酒馆,企图获得一星半点的好处呢。
况且在原本的世界线中,定逸师太,就是被他暗害死的。
以乔茜现在的武功,想要杀死岳不群自然不成问题……可是,她这样深藏功与名的离开,恒山派却还要在这个世界中继续生活,若是师出无名,会连累别人,还不能揭发出岳不群的真面目,总觉得不美。
要怎么做才好呢?
乔茜陷入了沉思……
忽然,她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法子!
她的便宜先人,快活王柴玉关从前骗过江湖群英的那个计策,她为什么不能再来一遍呢?
柴玉关以《无敌宝鉴》为引子,骗得无数江湖人为了秘籍厮杀。她为什么不能以《辟邪剑谱》为引子,叫这些蝇营狗苟、道貌岸然的“江湖好汉”们,也在这衡山上闹一闹呢?
嗯……感觉很行为艺术呢。
更行为艺术的是,柴玉关还在最后的最后,写了“诸位被骗了”五个字来刺激人,直接把几个人刺激的当场吐血。
乔茜心道:我把“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八个字放在最前头,再把辟邪剑谱改上一改,叫他们练不成这神功,最后再把“诸位被骗了”五个字写成藏头诗,藏在剑谱之中,叫岳不群那老贼翻来覆去参悟之时参悟出来,岂不是……
嘿嘿,酷!
说干就干!
乔茜精神百倍地坐起来,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结果卡在了第一步。
她不会写藏头诗。
乔·文盲·茜:“…………”
不过这难不倒她。
乔茜大声召唤:“陆小凤!陆文豪!快来帮我写诗!”
第142章
***
现在, 摆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件袈裟。
袈裟的色彩已然陈旧黯淡,也不知已被埋藏了多少年, 无需靠近, 就能闻到陈旧织物上的那一股子霉气。再细细一看, 袈裟之上, 似乎涌动着无数小蛇一般的小字,密密麻麻,骤一抖开, 只叫人以为这袈裟上爬满了虱子。
这,便是此世界中的绝顶神功——辟邪剑谱。
这辟邪剑谱、与魔教神功葵花宝典……甚至华山派的武功, 都是从同一个源头而来的, 要追溯这源头, 却要从三百年前说起。
三百年前,一位藏于深宫的太监高手,创立了这一门武功,命名其为《葵花宝典》。只是这样一位传奇的高手, 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更没有知晓,这《葵花宝典》是如何流传到江湖上的。
人们只知道, 尘埃落定之时,《葵花宝典》被收藏在南少林寺之中,也就是福建莆田少林寺。
事件的起因,在于华山派的两个弟子前往南少林中做客,却不知为何发觉了这秘籍,又担忧少林禅师不许他们看,时间紧迫, 于是二人各自翻阅一半,匆匆记下,赶回华山。回山之后二人一对,却发觉内容上不能互相印证……他们二人各自坚持自己是对的,从此以后,华山派便分了剑宗与气宗。
剑气之争在岳不群为弟子的那一带达到了顶峰,终使得华山内讧,一下子死了二十来位顶尖高手,致使华山派从五岳第一的地位迅速滑落,岳不群魔怔地想要到处搜罗好武功,正是因为这原因。
再说偷阅秘籍只事,莆田少林寺的主持红叶禅师听说之后,深恐他们二人走火入魔,于是派手下的弟子渡元禅师前去华山,劝说这二人不要练习这武功。却不想渡元禅师自华山一行后,再未归来,只给师父寄出了一封信,说是自己凡心未了,要还俗了。
渡元禅师还俗之后的名字,叫做林远图,他创立了福威镖局,以林家辟邪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的儿子,叫做林镇南。
但林镇南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因为这袈裟上的第一句话,就是“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陆小凤摸着(不存在的)小胡子大为惊叹:“天底下居然还有需要自宫才能练的功夫?!”
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楚留香斜斜倚在沙发上,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自然垂下,手上一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膝盖,这闲适的模样,倒像是个正在听人唱小曲儿的纨绔公子哥。
他懒洋洋地道:“这世上既然有专供男人练的功、专供女人练的功,那为什么不可以有专供太监练的功呢?”
虽然楚香帅不太明白雌雄激素,但很显然,他很懂得如何去总结归纳。
陆小凤深以为然:“说得也是。”
乔茜阴险地笑着,瞧着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你在这阴险个什么劲儿啊?”
乔茜阴险地笑着,突然眼疾手快,抓起袈裟,就丢在了陆小凤身上。
结果陆小凤就被“必先自宫”四个字给兜头罩住了。
陆小凤:“…………”
陆小凤板着脸,把袈裟从脸上拽下来,双手抱胸,嘿嘿冷笑。
乔茜道:“绝世神功诶,你不想看看么?”
陆小凤呵呵冷笑:“我日子过的好得很,我的武功也够用得很,我为什么想不开?”
乔茜道:“看看嘛,看看嘛,光看看不要钱的。”
陆小凤都懒得理她,随手把袈裟捞起来,扔给了花满楼,道:“七童,看,绝世神功,不要钱的。”
花满楼微微一笑,游刃有余地道:“我看不见。”
乔小茜:“…………”
陆小凤:“…………”
花满楼,不愧是你!
而且花满楼好像还蛮喜欢这个击鼓传袈裟的游戏的,慢悠悠把袈裟叠好,扭头给了楚留香,道:“楚兄,请。”
楚留香:“…………”
楚留香挑了一下眉。
在此之前,他还真没发现,花满楼的个性还挺……活泼的嘛。
也是,不活泼的人,怎么可能同乔茜、陆小凤这两个活宝关系好。
楚留香这样想着,唇角忽然勾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状似无意地抬起头来,瞧了中原一点红一眼。
中原一点红是剑客,且爱剑成痴,一个不爱剑的人,是不可能做到日日勤耕不辍的。
不过他显然对辟邪剑谱没什么想法,他现在只关心乔茜的伤势。
见她还能上蹿下跳地想着搞事,他就放心下来,大马金刀地坐在楚留香对面的沙发上,双手抱胸,剑横在膝上,面无表情地闭目养神。
很显然,他只需要确定乔茜还有力气搞事就够了,至于搞什么事、搞事倒霉的人是谁……他一概都不在意。
说到底,杀手有原则,但太多。
但他的感官的确是极其敏锐的,楚留香的视线一扫过来,他立即就睁开了双眼,目光冷冷地扫了过去。
楚留香爽朗地道:“哟,红兄,剑谱看么?”
一点红:“…………”
一点红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不说话,意思却很直白,清清楚楚地告诉楚留香:如果你很想练这功夫,我可以帮你了断。
之所以不直接把威胁说出来,是因为他不想在乔茜面前说过于可怕的话。
楚留香:“…………”
楚留香苦笑道:“不必不必,辛苦辛苦。”
杀手发出一声冷酷的“哼”,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乔茜看看一点红、再看看楚留香,不赞同地说:“楚楚哥,不许欺负我们红大爷。”
楚留香一挑眉,正要说话,陆小凤已又跳了起来,照着乔茜的脑壳拍了一下:“这时候知道护着了,就不护着我是不是!”
乔茜捂着脑壳,乖乎乎的,不说话了。
至于阿飞……作为一个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小少年,他不被允许参加这一次秘密会谈。乔茜以这是大人该讨论的事为由,神神秘秘地赶走了阿飞,然后把陆小凤拉进来的时候,陆小凤简直如临大敌,还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呢。
结果就这、就这、就这!
陆小凤挑眉道:“所以,你打算把这剑谱改改,改到练不成功,然后再往里头藏个藏头诗?”
乔茜点点头:“嗯嗯嗯。”
陆小凤:“藏什么句?”
乔茜乖巧地道:“诸位上当了。”
陆小凤摸摸下巴:“不够气人啊,要不藏个‘若不自宫,其实也行’?”
楚留香:“…………”
花满楼:“…………”
一点红:“…………”
乔茜眼前一亮:“好啊好啊!”
陆小凤撇了撇嘴:“这么杀人诛心,到底是谁跟你有这么大仇?”
乔茜摊手道:“嵩山派的左掌门咯。”
虽然她的目标是岳不群……不过这却不必提,她懒得解释,此刻提左冷禅这坏事做绝的家伙,就可省去很多解释的功夫了。
左冷禅的所作所为,这三个月来,在场诸位也全都瞧见了——为了五岳并派,欲以刘正风的妻儿性命来逼迫他就范,又因为定逸师太是并派之阻碍,就派出了钟镇三人,前来逼死定逸。
如此不择手段的小人,自然怎么对待都不为过。
在场个人没有为这种王八蛋喊冤的习惯。
花满楼想了想,却问:“藏头诗谁都会写,只是,如何把这假秘籍流传出去?”
不错,这才是问题的重中之重。
写藏头诗简单(对此乔茜表示强烈不赞同),但这假秘籍流传出去,可是为了害人的!
害到左冷禅,当然是他多行不义必自毙……可是这东西要怎么到了左冷禅的手上呢?亦或者说,问题的关键在于,一本假秘籍,又不是长着眼睛的追踪式导弹,怎么才能保证不伤及无辜呢?
若是真正的野心家阴谋家,例如柴玉关——他自然不在意会有多少人伤亡,可在场的各位,没有一个人是柴玉关。
总不能直接把秘籍塞进左冷禅怀里吧?——这位大哥,我看你天赋异禀,乃是习武的好苗子的,看在我们两个有缘的份儿上,这本辟邪剑谱,一本五块,三本十块,便宜卖给你啦。
乔茜的脸上却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她老神在在地说:“不用急、不用急,我有一计可安天下~~”
这么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中闪出了狡黠的光芒,好像一只舔着爪子的坏猫。
***
此后十天,欢乐谷谷主所有的那间神秘酒馆,忽然大门紧闭、不许随意出入。
要说入,其实平时也无人敢入,谁也不知道这快活王后人、欢乐谷谷主为何有闲情逸致要在这衡山城中开个小酒馆,酒旗虽然在风中飘扬,但见识过欢乐谷主手段的人,自然不敢上前打扰。
前段时间,还有几个不长眼的男人,据说是仰慕欢乐谷主、不远千里前来求见的,结果还没进门,就被谷主手下的死士剑客给打出来了,其中有一人特别之惨,正好撞上了那红使者。
于是,他就直接飞了出来,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几根。
如此,更没有人敢上门去了。
无人上门,实不奇怪。
可是,没有人出来,却很奇怪,欢乐谷主其实蛮喜欢四处溜达的,而且她很爱吃卤粉,平日里三顿有一顿都是在外头那家卤粉夫妻店里头吃的,酒馆里的人平日里也是爱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可是,现在,酒馆大门紧锁,无人出入。
这变化是从……他们杀死任我行的那一天出现的。
乔谷主与那楚场主,一道儿杀死了日月神教的前教主任我行,那是惊天动地的一战,却也是令无数江湖人绝望的一战!水平稍次的人,甚至都看不清其中的门道,而更高水准一些的人,瞧了那一战,甚至有许多人想要从此弃武!
多么年轻的人!
乔茜……如此年轻,却如此聪慧,她在那一场险之又险的决战之中,一定已走到了武学的新境界之中,而这境界……
——而这境界,他们一辈子都摸不着。
她赢得很惊险,但是赢了……可为什么自此之后,她就闭门不出了呢?
——她受伤了。
伤在了任我行手中,难道……
难道她还是没能逃过吸星大法的魔爪?
是了……她那日决斗完之后,是被那楚场主直接抱进去的,难道那个时候,她的身子就已出了状况……?
仔细想一想,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任我行是谁,她又是谁?不错,乔茜的确是少年英豪、睥睨天下,可是她的年纪毕竟轻轻,怎能与任我行相比?中了那任老贼的毒计,也实属正常啊。
流言,又一次悄悄地传开了。
流言,果然会朝着人性最幽微的地方发展而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太年轻、太耀眼、又太张扬,许多人瞧见了她,想得都是“看你哪一天跌个狠的!”
于是,这些幽微的恶意,全都通过流言具现化了出来,随着夏日的清风被送到了各处,然后慢慢地变得更夸张。等到了最后,流言已经变成乔茜与任我行同归于尽,手下的欢乐使者们正在内讧,抢夺谷主之位!
十天转瞬而过。
第十一天的夜里,下雨了。
衡山的夜雨来得如此悄无声息,雨点自檐上快速滚落,连成一片淅淅沥沥的珠帘,落在地上,浸湿了酒馆门前的青石板,显得这十日来无人出入的小酒馆格外破败,好似已没有了一丝鲜活的人气——
一个黑影忽然自黑暗中闪过。
这黑影穿的是夜行衣,面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眉眼来,若是熟悉五岳剑派的人,或许能根据这一双眉眼,辨认出此人正是那华山掌门岳不群。
岳不群为何会深夜潜入欢乐谷主的酒馆里?难道他不想要命了?
当然不是,只不过富贵险中求。乔茜出事,如今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小酒馆又不是真正的欢乐谷,本来也无甚好留恋的,岳不群并不认为欢乐使者们会死守此处。
十天不曾出入,他们或许已经撤离了!
欢乐谷主宝物无数,光是她最开始收入囊中的《辟邪剑谱》,就足够岳不群抓心挠肺地想了!
还有青魔手!
谁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宝物……他知道此行很是危险,但只要有一样宝物入手,也足够提升他的水平了!在左冷禅的重压之下,岳不群别无选择,必须在五岳大会之前尽快想出破局的主意!
他悄悄地潜入了。
与他想得一致,这里人去楼空,早已一片狼藉,重重院落里,第三重的院落最乱,想来是撤离得太过匆忙,又太需要隐蔽,因而有许多东西,都来不及带上。
很好!此刻正是捡漏的时候!
岳不群心下一喜。
而于此同时,乔茜被冻醒了过来。
甫一睁眼,她的眼前出现的并不是南岳的秀丽,而是天光大亮,银装素裹。
——天地一色,银穹般亮白。
雪已经停了,堆积得很厚,秦岭远近的山峦之上,积雪被金色的阳光照出煌煌的光辉色彩。
这里是八百里秦川的山峦之中,小而热闹的眉镇坐落于五十里外,八方客栈的点心是顶顶好吃的,张记酱肉铺的酱肉和白吉馍,是乔茜每一次上山时要带的好干粮,她在这里采过春天的四月泡和秋天的美味菌子。
三个月副本到期,她选择先回家过个年~
……算算时间,主世界的确到了快过年的时候了呢!
不如今晚大家一起包~饺~砸~
……不过在此之前,先把地暖打开。
很怕冷的乔狸花把脚悄悄地缩进被子里,又把自己团成了小小的一团,闭上眼睛,先安安心心睡个回笼觉~
第143章
***
夜雨中的衡山, 如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沉默且漆黑地矗立着。
岳不群的身形,自酒馆一闪而过, 就入了内。人去楼空、一片狼藉的酒馆, 令他心中一喜, 认为其中必然有可用之物, 于是,他悄悄地翻找了起来。
然而,盯着欢乐谷谷主的, 显然不是只有岳不群一人。
另一个身影也悄悄地跟了进来。
这身影也穿着漆黑的夜行衣,他的身形相貌仔细一看, 也令人有点熟悉——原来, 他就是华山派的二弟子劳德诺。
劳德诺乃是带艺投师, 十多年前就归于岳不群门下了,但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嵩山掌门左冷禅的徒弟。为了嵩山派一统五岳的大业,劳德诺忍辱负重, 前来华山潜伏。
他自然也觊觎那《辟邪剑谱》,对青魔手也感兴趣得很。
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只能落到他们嵩山派手中。
劳德诺悄悄地进来,屏着气息, 不远不近地跟在岳不群的身后,手已悄悄地握在了剑柄上。
岳不群翻找第一重的院落,却没有翻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岳不群又翻进第二重的院落,这里只有些花儿粉儿,看来是欢乐谷主的小花园。
第三重的院落就看起来更破败了,里头还有许多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院内有一口甜水井, 岳不群心下一动,忽然自那口井走去,细细观察。
水桶就沉在井中,却没有勾在井绳上,用辘轳也是转不上来的……岳不群的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瞧见了放在角落里的草叉,忙拿过来,探入井中去勾……只觉得水桶沉甸甸的,甚至不像是吃了一整桶的水一样的沉。
水桶被勾了上来,岳不群定睛一看,里头竟然放着个灰扑扑的木盒……不,这大小,已可算得上是个木箱子了。
忽然!剑光一闪而过!
劳德诺眼中凶光大胜,出手又快又狠,直冲岳不群的后心而去!
此时此刻,他使出的并不是华山派的剑法,而是嵩山快慢一十七路剑法中的杀招,多年未用,他的剑法依然犀利狠辣——与他们嵩山派作对的,无论你是君子剑还是老子剑,全都得去死!!
锵!
然而,他这刺向岳不群后心的一剑,却撞上了什么极为坚硬的物件,发出了金属相击的声音。
——是护心镜!
岳不群霍然转身,雪亮的剑刃在他手中抖出点点雪光!
劳德诺大惊,慌忙出剑去阻挡!
嵩山剑法自然要优于华山剑法的,他师父怕不是两巴掌就能拍死岳老儿……可是,劳德诺当年之所以被派遣出来,正是因为他学武不精,一辈子都无法成为高手,才选择用另外一种方式,报答恩师对他的教养的。
那他怎么可能敌的过岳不群!!
劳德诺慌忙道:“师父,是我!”
岳不群的剑势顿了一顿,道:“德诺?”
劳德诺道:“师父,我不知道是您老人家!”
岳不群斜眼瞧着劳德诺,脸上没什么表情,劳德诺当场跪地求饶。
岳不群哼了一声,道:“不知者不罪……德诺,起来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劳德诺心下一松——谢天谢地,岳不群这老儿不晓得他的真实身份。
劳德诺恭恭敬敬地道:“师父,这欢乐谷主十日不出,徒儿只是打算前来查……啊!”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岳不群的左手突出,在劳德诺的脸上重重掴了一掌!
劳德诺被一掌掴倒,嘴里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他的整张脸都被掴到肿起——五道尖利的抓痕留在了劳德诺的脸上,伤口慢慢变成了一种不正常的紫色——
岳不群的左手上,居然带着一只铁手套!
青魔手?!
劳德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不……不对,这不是青魔手。
这只手没有青魔手的精密机括,带上之后,五指无法自由活动,上头也没有那种极可怕的青光,只有五指的位置,被改成了勾爪的形状,尖利如刀刃,闪过一缕冷绿——上头淬了毒膏!
原来,岳不群这老儿,这段日子说是要去接师娘,其实是去秘密打造了一只简易版的青魔手!
劳德诺的伤口剧痛,整个人跌在地上,捂着脸发出痛苦悲惨的声音,又被这衡山的夜雨所完全淹没。
岳不群却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手上这只简易版的青魔手。
的确不行,效果还差得远。
神兵利器若是那么容易复制一只出来,那还叫什么神兵利器?这只简单的毒手花去了他很多精力,可最后出来的效果……一掌连劳德诺都掴不死,如果对上左冷禅,真是够呛能伤到他。
况且……这东西上不得台面,欢乐谷主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他怎么好拿这东西到五岳大会上去用?
只能像这个样子,教训教训嵩山派来的狗玩意儿了。
岳不群又瞧了一眼劳德诺,一向温和儒雅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狰狞的神色,提着长剑走近。
劳德诺瑟瑟发抖:“师父……师父,饶了我!饶了我!”
岳不群骤然出手,剑光狠辣!
有人忽然厉喝:“师哥,住手!”
这声音虽然被层层的雨幕所挡,岳不群却依然很熟悉——这是他的妻子、师妹宁中则的声音。
但是他的动作没有停下!
岳不群眼中凶光大盛,只听“哧”的一声,长剑刺穿劳德诺胸膛,劳德诺惨呼一声,已被钉死。
宁中则距离颇远,来不及阻止,此刻方才掠到。她震惊地盯着丈夫,颤声道:“你……你在干什么?!”
岳不群不慌不忙地收回长剑,道:“师妹且听我说,劳德诺这厮,乃是嵩山派来的卧底……我隐忍这么多年装作不知,今日他送上门来,我不得不杀。”
宁中则大惊:“嵩山卧底?!”
岳不群沉声道:“不错,五岳大会的风声你也听见了,左冷禅那厮,早在十几年前,就在图谋五岳并派了。”
这事情如今已算不得什么秘密,宁中则久久地沉默着,却道:“你左手上带的,又是什么?”
岳不群道:“左冷禅要是晓得我杀了他的好徒儿,怕是要想法子对付我们。”
宁中则不可置信地道:“你……你要把事情推给欢乐谷主?!”
岳不群道:“人是死在她的院子里的。”
宁中则霍然抬头,盯着岳不群,露出了一种极为陌生,好像从没见过这师哥般的表情,颤声道:“这……栽赃嫁祸,你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这话说的岳不群很不爱听,他眉头一皱,道:“我是想要光明磊落,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些年来,前有狼后有虎,魔教欺辱、嵩山虎视,如今又来了个欢乐谷主!你是没有瞧见她如何欺辱华山派,师父将华山交到我的手上……再这样下去,恐怕华山就要亡在我的手上了!况且这欢乐谷主乃邪魔外道,与衡山刘正风那叛徒勾结着埋伏杀人!对付这样的邪魔外道,讲什么江湖道义?我讲了、她却不讲,这岂非叫好人难做?师妹,你为何不体谅体谅我?”
宁中则道:“你……你总有那么多大道理可说。”
岳不群长叹一声。
他不欲再与妻子辩论,只道:“此时雨大,你先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要向任何人说起。”
宁中则久久不言。
岳不群道:“师妹,夫人,宁女侠……待到回去,为夫好好的给你赔不是。”
宁中则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岳不群是她的师兄,他们也算是一起青梅竹马长起来的……成婚多年,几乎从未红过脸,因为她只要稍微一生气,岳不群就会好言好语地哄她、逗她开心。
可是,这一次……宁中则的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师兄说了很多,说得也很有道理。宁中则不是小孩子,她知道成年人的世界中,实在有太多太多的不如意,有的时候,手段在所难免。
可是,他真的只是因为要祛除内奸才杀了劳德诺么?
那么为什么要用那只毒手去掴他?
不,应该说……师兄制造这只毒手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以后比武时要出此阴招?难道他从一开始,就决定以后杀人时,要一推四五六,推到欢乐谷主的身上?
这想法令她心头发寒。
还有,他今日前来欢乐谷主的酒馆之中,究竟为了什么?
宁中则是发觉徒弟劳德诺不在,这才追了出来,却瞧见了丈夫诛杀徒弟的一幕……丈夫当时,似乎是从水井中在捞出什么。
……他没有说,没有告诉自己。
——他到底在找什么?
宁中则自雨中回到下榻的客栈中,回了屋子,思绪万千,呆坐了许久,都没有把湿衣裳换下来。
她在等岳不群回来,给她一个解释。
但这一晚,岳不群没有回来。
他在衡山城中,原来还有个秘密的居所,这居所就连他妻子都不晓得,正是为了不时之需。他拿上那箱子,匆匆躲回居所,打开来看,却见箱子是空的,只是铺着一层绒布。
岳不群伸手将绒布扯下,果然瞧见了端倪,只见箱壁之上密密麻麻地刻着蝇头小字,已很陈旧。寻常人见了,或许会以为这刻的是佛经,但岳不群一看,却登时大喜——这分明就是剑谱的心决!
上头还依稀可见《辟邪剑谱》四个字!
可是……他们怎么会把好不容易得到的辟邪剑谱给丢在水井中呢?
岳不群心下怀疑,立刻细细去看剑谱。
然后,他就看见了剑谱最开头的八个字。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轰隆——!”
一道闪电忽然劈过,劈的这屋子亮如白昼,照亮了岳不群如僵尸一般久久凝住不动的身子。
他……他明白了,为什么这剑谱会被丢掉。
欢乐谷主手下的五使者、十门徒,皆是英俊美貌的男子,被那欢乐谷主随意采撷练功……这谣言当然离谱得很,只看那小姑娘智慧的眼神,岳不群就知道这纯属胡说八道。
但是,这五使者、十门徒的武功都高深得很,并不太想进步。要一个男人割掉自己的命根子,这是何等的代价?没有对力量近乎扭曲的执念,谁肯做这样的事?
岳不群久久不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胯下。
嵩山派的步步紧逼、五岳大会的召开在即、左冷禅的势在必得……如果五岳要并派,他岳不群才应该是唯一的掌门!
岳不群双眼迸射出了一种极扭曲、极可怕的光芒,长剑“锵”的出鞘,用力一挥,血花四溅!
***
“公猪肉要阉过的才好吃,没有阉的那是种猪,味道腥臊得很。”
乔茜走在眉镇的街道上,这样对陆小凤说到。
雪歇日升,今日阳光明媚,正适合出来购买年货。
乔茜许久没见着秦岭的风光了,骤然一回来,高兴得不得了,早晨开了地暖之后把自己缩成一团塞进被子里,结果却也睡不着啦,呼啦一声掀开被子,一跃而起!
……然后扯到了伤口。
她捂着心头又倒下了,在心里幻想了一番自己是西施,此刻这正是西子捧心……过了一会儿,她满血复活,跳起来扑进衣柜,在里面刨出自己冬天的厚大氅来裹上,这才出门去了。
……然后就在酒馆里又见着了十个头发凌乱、衣衫也凌乱的白菜。
——白菜们是有小酒馆的正式编制的,与酒馆绑定在一起,他们在衡山住的那个院子,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是酒馆本体。
所以……他们又在睡得七荤八素的时候直接被传送过来了。
而如同严厉教官一样的一点红正立在他们面前,一双锐眼冷冷地扫过十二旒苍白劲瘦的半身。
因为夏夜闷热而选择半裸身躯的十二旒:“…………”
他默默地低下了头……为什么每次最尴尬的那个人都是他?他也没有办法啊……
六钧弓的下巴微微抬高了一点,略显倨傲。
——幸好这次没在吃肉夹馍!
四张机又默默地抬手,把凌乱的头发整理整理。
——还好他穿着里衣,不会被大师兄用杀人般的目光盯了。
但是……好冷……
半裸身躯的十二旒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立刻被大师兄用严厉且毫无怜悯的眼神扫了。
十二旒:“…………”
十二旒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乔茜惊觉:“嗷?!”
对哦,现在已经很冷了,虽然酒馆里开了地暖,很快就会暖和起来,可是现下酒馆太小,白菜们还需得住在镇子里啊,就叫他们这么走回去……霜打过的白菜会更甜是不假,但是不可以直接用雪来埋啊!
于是乔茜又跳起来,直奔一点红的衣柜,又在里头开始扒拉冬衣……
一点红:“…………”
乔茜给他做的那些衣裳,快被他这些没用的师弟们给瓜分完了。
一点红双手抱胸,靠在墙上看着她扒拉……最后发现不够。
——是啊,他们这里,季节变化乱得要死,前一秒刚入夏,下一秒就立刻冬天了,前一秒还是秋天,下一秒又重新入夏了,根本没来得及准备冬衣。
不过乔茜还是舍不得白菜们挨冻——毕竟这事儿的责任在她。
于是,她又连着扒拉了陆小凤、花满楼和阿飞的衣柜,凑了十几件出来,一人给裹上一件,又给大家煮了热热的姜茶喝了,叫白菜们先去后头的温泉小院茶室里休息休息,等休息好了,再回镇上去。
幸好林平之一家三口不在,否则还要多凑三件出来。
林平之一家,乔茜提前将他们托付给了刘正风与曲洋。
——刘正风与曲洋躲了,但是他们感激乔茜的帮助,对即将到来的五岳大会感到担忧,于是又秘密地与乔茜联络上了,说是若有用时、赴汤蹈火。
乔茜就说,赴汤蹈火不必了,请代为关照林平之一家三口。
她还没有想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林家人,她连定逸师太都没有说……反正说了她也不一定会相信。
离开前的最后一日,乔茜与定逸师太密谈一番,定了接下来的计划,然后才离开的……就是忘记通知白菜们了。
总之,忙活张罗了一番,时间都快中午了,乔茜很馋镇子上的肉夹馍和汆丸子汤,便提出大家一起去购买年货。
陆小凤:“…………”
陆小凤还没倒过来时差(?)呢,蔫巴巴地说:“……你怎么这么有精神啊?不是,这夏天突然过年的感觉,你真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乔茜用过来人的眼神瞧着陆小凤,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负着手转身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摇头:“啧啧,年轻人,没见过世面啊~~~”
陆小凤:“…………”
陆小凤只想翻白眼……他发现自从自己认识了乔茜之后,翻白眼的频率就直线上升——可别把他翻成三白眼了!
英俊风流的陆大少忙照了照镜子,确认自己眼睛还潇洒有神,才冲乔茜喊道:“走啊,去买现跌死的小牛啊。”
乔茜此刻已经换好冬天的衣裳了,她从房间里钻出来,披着红斗篷、斗篷上头一圈雪白的兔毛,头顶又扎了两个尖尖的发髻……好像某种小兽竖起的耳朵。
她爽朗地说:“雪天路滑,有小牛跌死,也很正常嘛!”
陆小凤:“哈哈哈哈哈。”
乔小茜:“哈哈哈哈哈。”
二人爆发出了一阵愉快而邪恶的大笑……花满楼见怪不怪,从旁边哼着小曲儿飘过。
不过,今晚既然要吃饺子,那就干脆多包几个馅吧!牛肉当然和酸菜最搭配,可以做牛肉酸菜饺子,正好有腌好的酸菜;猪肉呢……不如来个香菇鲜肉?干香菇泡发比鲜香菇更具鲜美的滋味呢,她还有一些香菇存货。
对啦,纯素馅也想要……她要韭菜鸡蛋木耳土豆泥馅!!超级加倍~~!
确定了要买的东西,乔茜高高兴兴地出门,结果正好在镇子口发现了有人在便宜卖猪肉——不进肉铺,怕不是种猪吧?还有可能是瘟猪。
结果,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陆大少爷居然不知道这种常识。
这才有了乔茜这一番阉猪的高论。
第144章
***
刚从被乌莲、鸡头米、藕带包围的衡山城回来, 其实乔茜也没有什么过年的实感。只不过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强行提起兴致,拉着朋友们一起出门逛街去。
直到进了眉镇, 年味儿才扑面而来。
镇中一片热闹, 熙熙攘攘地全是人, 各家的铺子都贴上了年画儿, 秦琼和尉迟恭那威猛的模样真是可以一路从街头看到街尾去。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今早上,街面上的雪却已被扫得堆成了一个个的雪包, 露出了……还挺滑的青石板路。
……怪不得大家走起路来都小心翼翼的。
而且冬天嘛,人们都穿得厚厚实实的, 这样子走路时, 就有点像是鼓鼓囊囊的企鹅在走路, 身子一左一右的晃。
还有人双手一踹,脖子一缩,整个人像个虾米一样拱起来,脑袋也不东张西望, 只管顶着风前进——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买年货,只想快快回家。
不过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快过年了,人人脸上都带着个笑颜色,不愿意做出晦气的表情。
乔茜还没吃饭呢,进了镇子,她也不含糊,直奔目的地——张记酱肉铺!
远远的,她就瞧见了铺子门口支起来的那口大锅, 就坐在灶上,底下的柴火烧得旺旺的,那姓张的老板手里一口菜刀,“笃笃笃笃笃” 的在案板上跺肉,锅子一开,带着肉香的白蒸汽都能飘老远了。
乔茜的双眼亮晶晶的,随手就拉过了自己身边的人:“走走走,咱们吃肉去。”
结果一扭头,和一个陌生人面面相觑。
阿飞正站在她侧后三步的位置瞧着她。
乔茜:“…………”
阿飞:“…………”
被她拉住的陌生人:“…………”
乔茜唰地一下放开了那人的手。
陌生人含糊地说:“哈哈,刚吃过了刚吃过了。”
乔茜也含糊地说:“哈哈,那下次啊下次。”
陌生人继续含糊:“嗯,嗯,下次一定,走了啊。”
乔茜也继续含糊:“嗯,嗯,路上小心啊,回见!”
对方把手往身前一揣,含糊地冲她笑着点点头,脖子一缩,又匆匆走了。
阿飞回头瞧了那人一眼,淡淡问:“他是谁?”
乔茜耸耸肩,很自然地说:“不认识。”
阿飞:“…………”
阿飞:“?”
乔茜双手叉腰:“都怪你,害我这么尴尬……快点把手伸出来!”
阿飞:“…………”
阿飞想到她刚才一下子拉住别人的胳膊。
少年的薄唇抿了一抿,什么话也没说,把左臂抬起来。
今天他的衣着相当讲究,漆黑衣袍、腰勒革带,袖口收得很紧,带着皮质护臂,紧紧裹在手腕之上。一只修长、洁白而骨力凸出的手安静垂下,指甲修剪得短而圆润,似乎很有少年人的纤细感。
然而这少年的虎口与指腹上,有着一层厚厚的剑茧,如果擦过人的皮肤,或许会让人感觉到一点粗粝的触感。
这衣裳当然不是他自己搭配的……要阿飞自己搭配衣裳,他只会把那两套最朴素、最简单的皂衣换着穿,换洗的时候,就自己端着盆蹲在院子里搓衣裳……完全想不起来用洗衣机。
一只超原生态的小雪狼,生活习惯不会因为几个月的驯养而改变。
——亦或者是,他认为自己只是这里的过客,迟早都要离开,所以不愿意让这里过多的改变他?
或许是吧,只不过真的很浪费洗衣机——乔茜自来了古代才发现,很多衣料啊,是真的那么脆弱,完全不适合用洗衣机!而且大部分鲜亮的衣料都掉色超严重的,完全没办法实现“攒一盆衣服一起扔进去洗”的场景。
只有阿飞和一点红的衣裳最适合扔洗衣机,反正都黑漆漆的,还是粗布衣裳,随便造。
……扯远了。
总而言之,今天的衣裳是乔茜搭配的,漆黑衣袍上头别有玄机,乃是用金线绲边,又以金线绣了简单的祥云纹样,腰间系上宽的革制腰带,勒出一把劲腰来,袖口也收紧些,绑上护臂,就很利落啦,尽显武人风范。
帅!
漂亮的小少年就是要打扮起来嘛~~
结果阿飞说:“这护臂无用。”
毕竟只是很薄的一层皮革,一般的护臂都是用铁做的,如此,才可防止对手突然点腕,皮革是防不住这招的。
乔茜:“…………”
乔茜:(个_个)
乔茜阴暗地盯着阿飞,不说话。
阿飞:“…………”
阿飞的鼻尖浮出了一滴冷汗。
所以他最后还是乖乖就范……不过他不会带冠,所以还是随便扎了个高高的马尾,就这么出门了。
乔茜感觉非常满意,路上的路人们显然也很满意,他就只是在小镇上晃了这么半圈,已不知道有多少人远远地瞧他、走进了又装作没在看的样子,脖子一缩眼神飘忽。
所以……刚才那个被她随手抓住当成阿飞的幸运路人,该不会是在偷看阿飞吧。
乔茜:思索.jpg
算了,不要紧!
阿飞轻轻地抿了一下嘴唇,依言把他的手臂伸到了她面前,却并不打算看她,侧着头,耳朵根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冻的,稍微有点红。
乔茜每次瞧见他这种又冷淡又别扭,但是十分乖巧听话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觉得他真的很像那种未来会很高大威猛、但现在还是毛茸茸的雪白小狼,忍不住很想撸撸他的脑袋,让他发出又抗拒又舒服的呼噜声。
正巧,这时,旁边有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人路过,那一抹亮晶晶的鲜红被乔茜的余光捕捉到,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眼疾手快地取了一只,塞进阿飞抬起来的那只手里,兴奋地道:“阿飞有没有吃过冰糖葫芦呀?”
阿飞:“…………”
阿飞瞪着手里的冰糖葫芦:“…………没有。”
乔茜道:“也是哦……”
对哦,阿飞小时候是生活在荒野里的。
荒野里当然有山楂,但想要把山楂加工到可以入口的程度,那就需要很多很多糖……阿飞大约并没有什么机会去吃糖。
况且,即使他可以忍受那种极致的酸,但山楂其实也不适合当做充饥的野果……
乔茜忍不住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冬天怎么可以没有冰糖葫芦呢!
乔茜记得她小时候放学,从学校门口出来,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公交车的站点,那条路上就有很多她小时候可馋可馋的好吃的了……夏天有六毛钱一根的钟楼小奶糕和凉皮,冬天就是奶茶、关东煮和冰糖葫芦。
那时候奶茶还是冲粉的那种呢,奶茶店的架子上花花绿绿摆了一排。关东煮的小店里热气腾腾的,她每次都要考虑很久吃什么,店主也不催促,就笑眯眯地等着,用一只一次性纸杯装好,问她汤多要点还是少要点。
那当然是要多来点啦~
冬日的天黑得这样早,乔茜和她的小伙伴们走在路上,没踏出一步,就好像把今天的日光踩下去一点,路灯一盏一盏的亮起,她的嘴巴里呼出了白色的雾气,双手捧着暖呼呼的关东煮,一点儿也不冷。
吃完了关东煮,最后就去吃一个冰糖葫芦!她喜欢吃扁的冰糖葫芦,尤为爱吃外头裹得那一圈糯米纸。她的小伙伴这时候手里已经没有闲钱了,只能很眼馋地瞧着乔茜手里的冰糖葫芦。
这时候,乔茜就会很慷慨大方地把手伸出去,说:“你先咬一口!”
美食要分享才美味,快乐要分享才加倍。
她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这道理。
所以,她立刻就扭头道:“喂!你们吃不吃冰糖葫芦呀~~”
陆小凤伸手取了一支,张开血盆大口,嗷呜一口。
“喀拉”一声脆响,裹在山楂上的那一层薄而脆的糖壳在他口中碎裂,糖壳的清甜与山楂果的酸香在一瞬间挤满了他的口腔,令人止不住地分泌口水。
啊!冰糖葫芦最好吃的一口,莫过于此了吧。
陆小凤也很久没吃到这一口了,大手一挥:“买!”
乔茜海豹鼓掌:“好耶!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今天全场陆公子买单!大气,真大气呀!”
一个揣着双手路过的路人差点一跤摔倒。
陆小凤:“…………”
陆小凤狐疑:“明明说得没错,为什么我就觉得浑身这么刺挠呢……”
乔茜无辜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会呢?”
乔茜若无其事地扭头,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的一点红,立刻就把他拉了过来:“红大爷吃过冰糖葫芦么?”
杀手任由她拉着胳膊走了两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道:“吃过。”
乔茜惊诧:“诶?!”
他居然吃过冰糖葫芦么!看起来完全不像啊。
显然,并不是只有乔茜一个人这么想,楚留香也颇为惊讶地瞧了一点红一眼。
乔茜探究性地盯着他。
一点红:“…………”
一点红只好解释:“……小时候是孤儿,吃不上饭可能会去偷、去抢。”
那自然是抢到什么吃什么了。
乔茜:“…………”
乔茜:眼泪汪汪蛋花眼.jpg
一点红:“…………”
一点红对她这眼神最没有辙,每次她露出这种充满柔软同情的表情时,他都觉得自己连尾椎骨都爬起了一种奇异的战栗感,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宽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杀手忽然一扭头,盯住了楚留香。
楚留香“嗯?”了一声,唇角含笑,满目春风。
一点红眯了眯眼,下巴朝乔茜这里稍微抬了一下。
楚留香的唇角越翘越高。
他游刃有余地走近了乔茜,伸手准备揉一把她的头……不过今天乔茜的发髻梳得相当认真严谨的样子,楚留香想了想,还是没去破坏乔茜的美好发型——那样他肯定要遭埋怨的。
他的手在半空中十分自然地划过半圈,自乔茜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低低笑道:“乔乔。”
乔茜扭头:“唔!”
她一扭过头来,楚留香就塞了一个糖雪球在她嘴里,道:“这个更沙甜些。”
糖雪球是另外一种山楂的衍生品,山楂果子外头裹了一层白糖和了的霜,口感和冰糖葫芦脆脆的糖壳完全不同,沙沙甜甜的。
乔茜的注意力果然立刻就被吸引了,咬掉半个,另外半个拿在手里,眯着眼睛细细品尝……果然和在现代的时候吃得味道差不多。
传统的点心,大约就是有这样沟通古今的感觉吧。
她吃了一个糖雪球,又瞧见卖糖葫芦的老人还有十二根糖葫芦,忍不住想到:白菜们估计也没怎么吃过这样的甜食吧。
——薛笑人那种高压变态,才不会对他们好呢。
可是她和薛笑人不一样啊,白菜们其实人都很好,而且还给她撑了这么多次场面,自从有了白菜们,她的日子都过得扬眉吐气的呢。
这么想着,她干脆从陆小凤怀里掏出一块银锞子来,给那老人说了十白菜宅邸的地址,叫他把剩下的糖葫芦、糖雪球全送过去。
老人笑得很开心,嘴上道:“好、好,咱们这就去,姑娘请放心吧。”
乔茜把银子塞给他,道:“路上走慢些,也不必太急啦。”
老人连连点头,道:“是、是,谢谢姑娘关心。”
说着,就准备走了。
乔茜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从上头拔了一支下来,然后把那只冰糖葫芦递给一点红,笑道:“红大爷来尝一尝。”
十白菜都有呢,怎么能少得了红大爷呢~~她才不是这样厚此薄彼的人呢!
一点红:“…………”
一点红很不想接过来……
乔茜抬着头,眼巴巴地瞧着他,眼睛又有变成蛋花形状的趋势……
一点红:“…………”
杀手又看了一眼楚留香,不着痕迹地暗示他过来转移话题。
楚留香负着双手,假装抬头看风景,唇角却翘得老高了。
一点红:“…………”
杀手没有办法,最终还是把那支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接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当着她的面咬了一口。
第145章
***
生津的山楂果味在他的舌面上散开, 杀手面无表情地嚼动了几下,喉结倏地滚了一滚,将口里的东西胡乱地咽下。
他扫了一眼乔茜, 见她方才挑了半天, 最后自己手上却没留, 便伸手又把这一串糖壳晶莹的红果送回给了她。
……终于送回去了。
一点红:=。=
乔茜看看手里的冰糖葫芦, 再看看面无表情的黑衣杀手。
乔茜:(⊙▽⊙)
乔茜开开心心地说:“红大爷,你真好。”
一点红:“…………”
想当初,杀手一听见这话, 就会立刻觉得浑身刺挠……像是听见了什么幽幽的恶魔之语一样,连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乔茜显然是个观察力惊人的姑娘, 发现他会这样之后, 便天天绕在他身边, 嘴巴里时不时蹦出一些甜蜜的赞美之语。
结果他似乎到现在都无法脱敏……
杀手别开了头,语气不大明朗:“走吧。”
乔茜咬了一颗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走吧走吧,吃肉去。”
饭还没吃上呢,就先吃一肚子助消化的山楂可还行。
乔茜的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 人也非常讲公德,吃剩下的山楂核并不随便乱吐,而是包在纸巾里收好——谢天谢地, 有系统商城,不然难道要用手帕么?
不过,这里似乎没有买扁山楂糖葫芦的。
扁山楂比圆山楂味道要更柔和一些,酸味不会太生涩,核也去得干干净净,这是因为,扁山楂是上锅蒸过再压扁的, 吃起来自然更加柔和,再撒上一层白芝麻……哇!
不如买些山楂,自己做冰糖葫芦吧!
对了,温室里的第一波草莓也长好了,正到了要收获的季节,下午回去,正好挎上小篮子,去采摘新鲜的草莓。草莓冰糖葫芦简直就是冰糖葫芦界最棒的发明!
还可以直接把草莓冻冰箱里,草莓稍微切半,放一点白糖腌一下,在冰箱里冻上一个小时,这时候,渗出来的草莓汁会在表面形成一层很薄的冰壳,里头的果肉却还没有完全冻上,口感绝佳!
乔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到了张记酱肉铺里,赶紧买几个肉夹馍来吃。
这姓张的老板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肩膀上搭着一条汗巾子,随时擦擦脸上的汗,旁边那口大锅整日都烧着柴,里头的卤汁深酱色,肉皮被煮的颤巍巍、晶莹莹的,肥肉简直都可以一抿就化。这不仅是乔茜最爱吃的东西,这镇子上很多人都爱吃他们家,有小孩子被娘亲牵着手走过,都得回头眼巴巴地望着很久呢。
乔茜又从陆小凤怀里摸出银子来,大方地请大家每人吃了一个,再去隔壁喝汆丸子汤,热乎乎地喝了一肚子,这下舒服了。去肉铺买肉、去盯着小牛现跌、有卖鸡蛋的,也买上一些。还有羊肉——冬天怎么可以不吃水盆羊肉呢?
吃水盆羊肉也要配上白吉馍吃,炕得两面外壳脆脆的,麦香浓郁,饼铺里就有卖的,这东西冬天可以存很久,所以住得远的,都会一次性买很多带回家去,当干粮主食吃。
乔茜也买了一些。
最后还不忘去八方客栈看看孙掌柜。
结果孙掌柜今天不在,他拿着账本上天入地地讨债去了——八方客栈不只是客栈,还是镇上的三十年老店,酒肉都是极好的,镇民们吃了喝了没有带钱,赊个账也是极正常的事。
每年的年关、中秋之前,都是要账的日子,孙掌柜一撩棉衣的下摆,带着账本,杀气腾腾地就要账去了。
乔茜还以为自上次薛笑人杀人事件之后,八方客栈就不打算再开了呢……却没想到,这掌柜的与大师傅,性格坚韧得很,关了几天的门之后又开了。
劳动人民是闲不住的。
正好,乔茜就买了些糜子油糕回去。
过年嘛,当然要吃一点软软糯糯的食物啦……只不过此地的人们可不兴吃手打年糕。这八方客栈之中买一种用黄糜子做的油糕,一层一层地包了枣泥进去,厚厚重重的一长条。要吃的时候,就切成一片片,放进油锅里炸了,蘸白糖吃。
采购结束,完美!
但是又看到了卖春联和桃符的……
乔茜忍不住又从陆小凤怀里去摸银子。
陆小凤:“…………”
陆小凤板着脸不说话。
乔茜挑挑拣拣,买好了东西,绕着陆小凤转了一圈,似乎在思考把这桃符塞到哪里好一些。
陆小凤:“…………”
陆小凤板着脸不说话。
乔茜若有所思道:“好像装不下了。”
花满楼提议道:“下次还是买头驴吧。”
陆小凤:“…………”
陆小凤的额头暴起了一个十字路口,嗷得一声跳了起来,日的一声把手里拎的肉扔给了花满楼,花满楼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陆小凤又“啪”的一声,拍在乔茜脑袋上,把她两个尖尖的耳朵发髻都给拍歪了:“有完没完?有完没完?不准把全部的东西都往我身上堆啊!”
乔茜“嗷”的叫了一声,捂住脑袋揉一揉,头顶的耳朵发髻耷拉下来,歪歪斜斜毛茸茸的,像是两只飞机耳。
她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道:“对不起嘛。”
陆小凤:“…………”
陆小凤发现她这个人是这样的。
上蹿下跳、抓抓挠挠,真的把他当驴一样使唤……但是非常之乖巧,一点儿也不犟嘴,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呐!
陆小凤哼哼唧唧:“以后买了驴,我可不帮你喂。”
乔茜亲亲热热地上去,作势拿出手帕帮他擦擦额头的汗(其实根本没出汗),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的甜:“我才不要养驴呢,我都有陆大少了,要什么驴呀!”
陆小凤:“…………”
花满楼:“……噗!”
陆小凤倏地回头,严厉地盯住了花满楼!
花满楼非常无辜:“别盯着我看了,陆小凤,我又瞧不见,看也没用。”
陆小凤:“…………”
乔小茜:“…………”
乔茜狐疑道:“那你怎么知道陆小凤正盯着你呢?”
花满楼笑道:“他做什么我不晓得?”
好像也是哦……
乔茜接受了这个说法。
陆小凤继续用死鱼眼盯了花满楼一会儿……
乔茜其实也不是真的想把陆小凤当驴用,只是想同他玩一会儿罢了——她突然理解了陆小凤的那些反派朋友们,为什么都这么喜欢坑他……
因为真的很有趣啊哈哈哈哈。
她雀跃的心情来的莫名其妙,于是就很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
头顶刚才被陆小凤打成飞机耳的发髻也跳动了一下,楚留香实在没忍住,伸手去捏了一下。
乔茜扭头:“?”
楚留香若无其事地指了指一点红。
一点红:“…………”
杀手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瞪了楚留香一眼。
乔茜老成地摇摇头,老成地道:“楚哥,你好幼稚啊。”
小学生么?捏了女生的头发之后还不承认的那种……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啊。
楚留香笑道:“乔乔女侠明察秋毫,佩服、佩服。”
乔茜又老成地摇摇头,负着双手走了,脚步却很不稳重,发髻一晃一晃的,这又让楚留香有点手痒……
采购了足够多的年货,收获满满地回家去。
或许是因为这条小路走的人很少,此刻,路面上的雪仍然蓬蓬松松的,像是一床厚厚重重的雪被子,乔茜一脚踩上去,便发出了“咯吱”一声。
她调动着体内那一股细细的暖流,提气御风,便令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掠起,只有脚尖借力,在雪地上掠行,脚尖就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令人觉得不知是什么小动物留下的。
乔茜落了下来,又发出“咯吱”一声。
她回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脚印,心想:踏雪无痕的境界,真是难以达到。
轻功不是魔法,与人的内力、灵巧、体重、跳跃能力都有关,而最重要的是,借力的这一步,是靠脚与地面的互动。
雪地蓬松,稍微一借力,都会留下印记,江湖上虽然有许多人都吹嘘自己的轻功是“踏雪无痕”,但是真能做到的,怕是没几个。
楚留香也轻飘飘掠来。
他的身躯比乔茜大上许多,动作却轻盈迅捷如风一般……这风大约还是花信风,郁金香的香气带着热力扑面而来。
优雅,实在是优雅。
乔茜:O-O
楚留香:“嗯?”
他落在乔茜身边,侧目看她。
想……想坐飞鸡……
但是飞鸡现在正在被当成驴使唤,他身上大概再塞不下一个人了。
乔茜:“…………”
乔茜脚步一歪:“哎哟~~~”
楚留香眼疾手快地拎住了她:“嗯?”
乔茜夹着嗓子:“哎哟,我走不动道儿!”
楚留香:“…………”
楚留香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乔茜被他看得心里发虚……
乔茜捂住了脸:“咳咳,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叭……”
楚留香噗嗤一声笑了。
随即,他的笑容又立刻消失了。一种坚硬而冷酷的气质令他显得喜怒无常,而他高大精壮的肉体,更是制造了一种勃发的粗暴张力,令人心生畏惧、手脚发热。
楚留香淡淡地说:“很可惜,我已经听见了。”
乔茜:O-O
他忽然又扬唇一笑,春风得意,单腿半跪在她面前,笑道:“行了,快上来,崴了脚的小姑娘就得被背着回去。”
乔茜:o(*////▽////*)q
乔·崴了脚·茜,以一种不符合她此刻设定的敏捷动作,扑到了楚留香的背上,大喊一声:“坐飞机咯!”
楚留香忍不住低低地笑——他知道这是陆小凤的昵称,主要是想起怨种陆小凤现在变成了一只任劳任怨的大叫驴,他就真的很想笑。
但是,想笑也不妨碍他充沛的内力流转,只见他足尖一点,整个人便已掠出了七丈远,冬日的冷风一下子打在乔茜的脸上身上,把她的两个耳朵发髻打得不住地抖,一种迅捷的刺激,已将她完全笼罩,乔茜忽然快乐地晃起了脚,大笑起来,楚留香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一天不是大年三十,但乔茜还是包了饺子,在厨房里忙成了陀螺,又拉了阿飞、一点红与花满楼一块儿来帮她。
楚留香要进来帮忙,乔茜把他赶走了:“米布丁都能煮糊的家伙不要进厨房!”
楚留香:“…………”
楚留香摸摸鼻子。
陆小凤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乔茜于是板着脸出来,又把那个“陆小凤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挂出来。
陆小凤:“…………”
陆小凤差点气晕,板着脸钻进后头的温泉小院儿里泡温泉去了。
晚间,雪花像糖粉,又纷纷扬扬地温柔洒落了。
小院儿里的灯全开了,亮堂堂的,像是一颗落于山麓之中的明珠,闪动着清透而暖和的光芒。
屋子里热烘烘的,桌子上摆满了好吃的,饺子今天可有四个口味——因为又在计划外买了羊肉,于是阿飞也细细地剁碎了,与黄萝卜一起和了,就是极好的羊肉饺子了。
酱牛肉切了、酸菜猪肉丸子炖的汤热腾腾的,泡椒萝卜小菜拿来解腻,外加一大盆酸汤——本地人有吃酸汤饺子的习惯呢,饺子泡进酸汤里,一边吃一遍喝,美得很。
还有草莓冰糖葫芦——她真的去摘了草莓、蒸了山楂,做了更好吃的冰糖葫芦。
陆小凤刚泡完温泉,吊儿郎当地过来了,一瞧见笑盈盈的乔茜,只觉得心里的酸气又冒出来了。
——哼,整天把他当驴一样使唤,还不叫他进厨房。
“陆小凤与狗不得入内”,瞧瞧!瞧瞧!这是人说得话么!
乔茜:“陆大少~~~”
陆小凤酸溜溜地说:“哟,我还是大少呢。”
乔茜笑眯眯地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主座上坐好,亲自给他倒了冰凉甜美的草莓酒,又把最漂亮的一支草莓冰糖葫芦放在了他面前。给他盛了酸汤又给他夹了饺子,殷勤地把他面前的碗给堆满。
她甜甜蜜蜜地说:“今天最辛苦的是你啦,我怎么舍得叫你再忙活着做饭呢?陆大少舒舒服服地享受就好啦。”
陆小凤:O-O
陆小凤嘟嘟囔囔:“这还差不多……算你有良心啦!”
第146章
***
当晚, 雪下得很大。
乔茜吃了热乎乎的酸汤饺子,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幸福的感觉所包裹了,她窝在沙发上吃草莓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是在院子里冻过的, 糖壳之下, 冰凉的果肉又柔软、又馥郁。
乔茜:“啊~~~~”
乔茜幸福地瘫软成一张饼, 一只脚伸出沙发边沿,一晃一晃的,好像一条短短的兔子尾巴。
抬头去望窗外, 积雪与月光交相辉映,将大地照得比平时更亮, 远处的山脊却黑压压的, 好似厚重的巨人、沉默地屹立。
乔茜窝在这里, 却觉得安心得很。
南岳的山峰是否更秀丽呢?大约是吧,但她还是更熟悉、更喜欢延绵八百里的秦岭,太白主峰远远地立在那里,春日里峭壁上会有那样大的一片粉红云霞, 桃花灿烂。
这是一种“回家”的喜悦与依赖感。
乔茜吃了喝了、洗了涮了,懒洋洋地钻进了被窝,把头也埋进去, 身上那股桃子果汁一样甜美的沐浴液味道令她相当迷醉。
现在,乔茜早没有睡前玩手机的习惯了,她躺在床上,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明天要做的事情,慢慢、慢慢地睡着了。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还有十天才过年。再算一算五岳大会的日子——还有半个月。
也就是说,乔茜可以先窝在自家的山窝窝里美美过个年, 然后再去五岳大会上大闹一通,最后还能赶得及回来过个元宵节——真是充实的正月啊!
第二天,乔茜就动员起朋友们一起来大扫除,灯笼都要拆下来换洗、床单被褥什么的也要换上新的,最重要的是要把玻璃全部擦一遍。
又过了几天,乔茜开始做酥肉、排骨、酥鸡、粉蒸肉和炸丸子,过年哪能没有这些呢?过年就应该吃粉蒸肉夹荷叶馍!
小时候,乔茜家里是年年都要吃这些的,不过乔茜那时候不太喜欢……毕竟这些蒸碗会连续大半个月出现在餐桌上,直到她连看都不想看一眼为止……
不过,人长大了之后,口味似乎会慢慢地发生变化,乔茜小时候不爱这些,长大了却越来越怀念家乡的味道。
做好了几个大蒸碗,再吃一顿热乎乎的水盆羊肉,羊肉里要记得放胡萝卜,又绵又软、吸收了羊肉的味道,好吃得不得了,吃羊肉也最好配白吉馍吃呢。
当然啦,还有剩下的冰柿!
古话有云:下着初雪的日子,要吃炸鸡、喝啤酒。
今人有云:咱们老秦人就是要吃水盆羊肉,再来俩火晶柿子……好吧,他们吃的其实是富平尖柿。
如此闹闹嚷嚷的就到了正经的大年三十,乔茜早晨起来,贴了春联、挂了桃符,把折来的梅花放进花瓶,就端放在酒馆的吧台上。
她今天特地换了套新衣裳,鲜妍如玫瑰花骨朵儿一样的破裙,上身配了同色的马甲,内衫搭的是做成花瓣领的淡色衬衫——这衬衫是乔茜比划着给镇子里的那老裁缝说的,结果那老裁缝真的很有一手,研究了几天,便裁出来了。
衬衫的扣子做的还是幼稚园花朵样,是用红色的毛线织成的,乔茜特地在镇子里找了个靠做针线过活的寡妇,也给人家比划比划,就真的做出来了。一排鲜妍的小花儿就这样在她的心口处盛开着,她一转身子,裙子也转出一朵花儿来。
乔茜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过年这一天穿得好看,她可以很有兴趣、花一整天的时间去琢磨改进。
所以她也同样严格要求着自己的朋友们!
新年新气象,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呀。
陆小凤与花满楼就不必说了——花满楼可是世家公子,还是家中的老幺,这一代最小的孩子,他的父母自然十分关心,时常与花满楼通信……并且痛心疾首地骂了几次花满楼失踪三个月不回信的行为!
花满楼:“…………”
花满楼:微笑.jpg
乔小茜:无辜.jpg
扯远了。
总而言之,花满楼是个在家里千娇百宠的少爷,儿子出门在外,父母自然不放心,好在眉镇上有江南花家的产业大通当铺,那么当铺里的活计与掌柜的,自然要好生伺候少东家,过年要换新衣这种事,少爷考虑不到,他们当然要考虑到咯。
其实乔茜还挺好奇的,按照“江南巨富、家中老幺、千娇百宠”这个人物设定来说,花满楼居然没长成个纨绔……
不仅是没长成个纨绔……他那种洒脱、温柔、热爱生命与生活的心性,恐怕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比不上。
而陆小凤呢……算是沾了花七公子的福吧,大通当铺每次准备东西都是双份儿,切,软饭男!
楚留香呢,他倒是也讲究……而且主要是乔茜心里有很阴暗上不得台面的想法,于是那天去眉镇的时候就扒着他的手臂把他拉进了裁缝铺子里去量体裁衣了。
量尺寸的时候她就盯着自己的两只脚,双手绞住腰带,脚尖一掂一掂的,若无其事的样子。
老裁缝手里拿着烟斗,笑呵呵地看小徒弟量尺寸,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客人们聊天,说到他们家因为脾气太好,被附近的猫儿们记住了,一个冬天,院子里来了七八只过冬的猫,还有猫娘亲特地选择来他这里生小崽子的。
总而言之,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乔茜的异状。
过了几天,小徒弟来酒馆送新衣裳,乔茜高高兴兴地接了。这十五六岁的少年瘦得像麻杆一样,有点不要意思地挠着头笑,朝乔茜作了个揖,放下衣裳就要走。
乔茜很高兴:“看,楚哥!这衣裳是不是很衬你!”
楚留香撩起眼皮。
结果小徒弟突然转过身来,一拍自己的脑袋,道:“乔姑娘,我师父叫我跟您说,这位楚爷的衣裳,胸前放量要……”
然后他忽然十分顺溜地爆出了几个数据……分别是楚留香的腰围几尺、胸前衣襟放量几尺等等。
乔茜:“…………”
乔茜:“………………”
乔茜因为尴尬而直接死机了。
小徒弟:“?”
小徒弟挠挠头:“乔姑娘?”
难道他又说错话了?
再看那位高大英俊的楚爷,他本来半倚在坐具上正在翻什么书看,听见他这话后,书也不看了,忽然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瞧了乔姑娘一眼。
下一秒,他就被那楚爷给送出门去了,只听楚爷含笑道:“以后还是叫你师父亲自上门吧,免得你来被别人打破了头,不送不送,快回去吧。”
小徒弟:茫然.jpg
小徒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挠挠头,打算回去请教请教师父。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又被师父追着用烟斗敲头揍了——师父说,这样要是可以把他脑子里的水给揍出来就好了。
而楚留香意味深长地瞧着乔茜。
乔茜:“…………”
乔茜忽然跳起来就跑,直接挠门冲进了一点红的房间,在一点红的守护下,大半天都没从他的房间里出来,心虚到完全拒绝与楚留香交流接触!
楚留香倒是试图来找他,结果堵在门口的一点红郎心似铁、面冷心也硬,根本不放他进去,他就只能远远地瞧一眼躲在单人沙发里的扭捏乔狸花。
楚留香:摊手.jpg
楚留香无奈摇头,转身走了。
今天是年三十,楚留香刚好就穿了那天小徒弟送来的那件黑红衣衫,早晨贴桃符的时候就顺手过来帮帮她。
乔茜一见了这衣裳,瞬间想起了羞耻的记忆。
乔茜:“…………”
楚留香:“嗯?乔乔,怎么了?”
乔茜:(个_个)
乔茜阴险地盯着楚留香,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此子不怀好意、故意为之的证据。
然而,成熟又稳重的楚香帅,怎么会被乔茜看穿呢?
乔茜看了半天,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楚哥今天也很英俊!
她只好发出了一声真心实意的赞叹……
最后,必须要检查的是阿飞和一点红!
……他们两个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一副非常不对付的模样,但个性上却有很多微妙的相似点,比如说平日里待人接物都很冷淡、再比如说他们都不在意外物,衣着只需干净就好,根本没什么新衣旧衣的概念。
红大爷自己去裁新衣的唯一理由是旧衣裳被削破了、或者衣服沾血了——说起来,他自称一派的那“杀人不流血”的功夫,好像就是因为他又洁癖才练成的吧。
乔茜:陷入沉思.jpg
乔茜冲到阿飞门口去挠门。
少年人“吱呀”一声打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乔茜的眼睛唰的一下亮起来。
少年今日穿了一袭红衣,和乔茜这一件的颜色很搭配,右肩膀上负了皮质护肩,袖口处又带了护臂,用宽腰带勒出一把劲腰来,行动如风、脊背如松,若是骑上高头大马,那才是“鲜衣怒马正少年”呢!
阿飞本就英俊,一袭红衣,更衬得他唇红齿白,雪肤乌发……天哪,雪肤乌发的男孩子!
乔茜:“哇~~”
乔茜:捧脸.jpg
乔茜幸福地说:“阿飞好听话,真乖真乖。”
阿飞:“…………”
阿飞抿了抿唇、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他才不是因为信了她的威胁才乖乖换衣裳的呢。
……她说她要把他没穿过的衣裳都送给林平之。
这些衣裳都是她买下的,阿飞本来也不认为这些属于他自己,她想怎么处置,本来就该怎么处置,但是……
但是他心里不乐意。
少年没有说话,又瞧见外头苦寒,刚想侧身叫她进屋子里来,乔茜就已经走了,一边走一边嘱咐他:“快去前头吃饭去吧!”
然后又冲到一点红房门口去挠门。
杀手“吱呀”一声打开门——他刚刚练完剑,回来细细地洗了澡,这才刚裹上外衣,头发丝还濡湿着。
不过,他倒是也没什么被打扰的不高兴,问也没问,侧过身子,给她让出进门的路,沉声道:“外头冷,先进来。”
乔茜从他身边钻过去,就闻到了那股濡湿、炙热而清新的皂角香气。
乔·名侦探·茜唰地转头,严厉地盯住他:“红大爷!你都没有换新衣裳!”
一点红:“…………”
一点红张了张口:“没事。”
乔茜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道:“没事什么没事?新年新气象呀,红大爷。”
杀手露出了一闪而过的复杂表情,似乎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新年的习俗,也是第一次有人带着他,好好地去庆祝新的一年。
……从前,他的人生也的确没有什么好庆祝、好期待的。
但……似乎,现在他的人生的确有死亡以外的事情可以期待了。
乔茜歪头看他:“红大爷?”
一点红伸手拉开了自己的衣柜,道:“你挑吧。”
她挑什么就穿什么。
但是,他忘记了,自己的衣柜已经差不多被没用的师弟们给薅光了……
乔茜盯着衣柜里稀稀拉拉且基本长得一模一样的衣服:“…………”
上次去镇上,怎么就没记得给红大爷裁新衣呢?
红大爷……好可怜……是我把你忘了,呜呜……
乔茜的双眼肉眼可见的蛋花化……
一点红:“…………”
一点红:“?”
……为什么突然又发病了?
第147章
***
自认为最近忽视了对方、满怀愧疚之心的乔狸花, 决定今天多投喂投喂红大爷,以示安慰。
乔茜窸窸窣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塞给他。
一点红:“…………”
乔茜窸窸窣窣, 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牛轧糖塞给他。
一点红:“…………”
乔茜窸窸窣窣, 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小冻梨塞给他。
一点红:“…………”
……她的兜里居然能塞下这么多零食么?
乔茜略一思考, 钻出房间, 去厨房里刨冰箱,成功翻出秋天做的最后一只冰柿,一路保护着钻进一点红的房间, 以防止被某位不知姓氏的陆先生突然跳出来抢走。
乔茜欢天喜地:“流心冰柿!红大爷吃,快来吃。”
杀手垂眸瞧着她,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 冰霜已完全消融, 令他身上那种难以接近冷漠气质也被冲淡了,他的双眼中流露出了柔和的情绪来,低低地道:“你吃。”
她很喜欢这个的,经常和陆小凤抢着吃。
那时候一点红还在心里腹诽过陆小凤那厮——明明冰箱里还有很多, 为什么非要同她抢?
——以前从没交过朋友的一点红并不理解“好东西要抢着吃才香甜”的道理。
乔茜“啊!”了一声,眼睛倏地亮起:“真的么?”
杀手的唇角不自觉地往上勾了勾,道:“快吃吧。”
乔茜却有些扭捏起来, 道:“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呀……”
一点红:“…………”
乔小茜:“…………”
杀手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瞧着她——不知道是不是乔茜的错觉,她总觉得对方眼角里带着笑意。
乔茜:O-O
乔茜底下头,小小地嗷呜一口,在鲜柿顶端咬了一个小口,里头柔软橘红的果肉流心一般地往出涌, 她赶忙凑上去,嘶溜吸了一口。
杀手就一直在不远处瞧着她,神色很是柔和。
吃完柿饼,乔茜借用一点红的洗漱间洗了个手,和他一起出去了。
白天,大家就这么坐在酒馆的沙发上谈天说地,面前的茶几上摆了许多花生果仁之类的小点心,又在旁边煮了一壶浓浓的普洱茶,玩累了就吃点喝点,肚子里填得满满的,似乎连饭都不大想吃。
到了中午,草草吃一些,就要开始准备下午的年夜饭了,不过,这虽然叫年夜饭,本地人却习惯在很早的时候吃,乔茜自小就记得,大年三十这天的饭在下午四五点就开了……更有甚者,有些人家里三点钟就吃年!夜!饭!
……好像是有什么吃得越早,新年越有福气的说法吧。
还要抢着放第一声鞭炮呢。
不过,住在秦岭的山麓之间,就没有这种大清早会被鞭炮声吵醒的烦恼啦。
此时,“爆竹”的含义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并非是烧干爆裂的竹子了,人们已经开始用麻纸缠裹火药,“爆竹”二字,也已经被“炮仗”二字取代。那日上街的时候,乔茜见着有人在卖,也买了一些,备着今天使用。
不过,她还不想下午三点就吃饭。
她吃喝玩乐到困了,哈欠一个一个地打,陆小凤见了,就大手一挥,叫她回屋去睡觉去,晚饭的事情,还不放心他陆小凤陆大少么!
乔茜:“…………”
乔茜:(个_个)
还……还真让人挺不放心的。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还是花满楼也劝她去睡一会儿,晚饭他会把关……乔茜这才放下心来,一步三晃地回了屋子,小心翼翼地睡下,不想把发髻给弄乱了。
她裹上自己的小被子,安安心心地闭上眼,三秒不到,就这样睡着了。
她做梦梦到了很多人……不,应该说是很多很多年前的春节。
那时候,她过年最高兴的事情,还是可以一大清早起来就看电视。
看电视、换新衣,下午三四点就出发一起去外公外婆家里,桌上堆满了酥糖和瓜子,还有砂糖橘——那个时候,大樱桃和草莓,还不是年节里必备的水果呢。
她可以一个人吃完一袋子砂糖橘!吃完之后,舌头伸出来都是黄色的。
那个时候,外公还没有去世,外婆还没有老到记忆不清楚、一遍遍重复她小时候的事。
乔茜喜欢跟着外公一起出门去,因为她想买什么小零食,外公都依着她。她最喜欢的是五毛钱可以买四个的黄龙绿豆糕,一盒只有一口,用舌头一抿,就化成了甜香的记忆。
而外婆呢,她总是说着不要浪费……然后把小孩子们喝剩下的可乐全都喝掉。
后来乔茜才知道,外婆就是喜欢喝碳酸饮料……不过老人家嘛,从苦日子走过来的,自己有什么需求爱好,总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然后最值得期待的就是发压岁钱的时候啦!!!
在睡梦里,她也忍不住嘿嘿嘿的笑出了声,身子开心地扭动了一下。
这时候,一只陆小凤正若无其事地路过。
他听见了声响,扭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乔茜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团成一团,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陆小凤:“?”
这死丫头是梦见什么了,这么开心?
这时候,陆小凤就有点遗憾自己不会画画,否则的话,这场面岂非可以画下来——蠢狸花(小鸟)傻笑记,这不有趣得很。
说起来,乔乔是很神通广大的,还有那“电影”,她说过那东西如同皮影戏一般,只不过是通过一些手段,令人的活动能被一些秘术所记录下来,随时可复看……倘若那秘术可以在此刻把她给记录下来,该有多好啊?
陆小凤这样想着,负着双手走了。
下午,乔茜醒来。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好像怎么醒都醒不过来的样子,直到有人敲她的门,她才很艰难地睁开眼睛,感觉头都有点痛。
乔茜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头发毛毛躁躁的,看起来像是两只炸了毛的动物耳朵,又有点歪了。
她口齿不清地道:“谁啊?”
阿飞在门口:“我。”
乔茜在床榻上翻了半个身子,还懒着不起来,道:“你是谁啊?”
阿飞:“…………”
门外的人不吭声了。
乔茜道:“外头冷,你先进来吧。”
外头的人仍然不吭声。
乔茜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下,忽然“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原本就是虚掩着的门立即被推开,红衣少年一跃而入。
乔茜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呢,连被子都没掀,端端庄庄的。
阿飞道:“你怎么了?”
乔茜理直气壮地说:“我起不来,你拉我一把。”
然后就把自己的手伸到阿飞面前了。
冰雪少年瞧了她一眼,似乎又想起了那天她拉住个陌生人的场面……他面无表情,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单手一用力,就把她拉着坐起来了。
阿飞松手。
乔茜“砰”的一声跌回去了。
阿飞:“…………”
乔茜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哈。”
少年的薄唇抿起来。
乔茜又伸出手:“这次一定起,保证保证。”
阿飞只好又伸手捞了她一次,乔茜是真的一点儿力都不肯用,跟没长骨头似得,也得亏阿飞手臂紧实、力量充沛,这才能一下子把她给拉起来。
二人出了房间,穿过院子,酒馆里的灯光早就亮起来了,桌上的饭食也摆好了。前几日做的蒸碗摆了一圈儿,什么酥鸡酥肉排骨粉蒸肉,皆是软软糯糯,另外有复炸的肉丸子和小鱼酥酥脆脆,八宝饭与黄糜子油糕是不能少的,冷盘热炒各来四个,再有蒸鱼一条、美酒若干。
阿飞也获得了喝酒的资格——乔茜虽然总把他当小孩子看,但他毕竟已成年了。
众人入座,举杯欢庆。
乔茜与陆小凤又开始抢夺食物,这一次抢的是鱼脸上最嫩的那一块肉,两双筷子在空中嗖嗖嗖地打全武行,打得不可开交。
乔茜抬头:“诶,花满楼,你干什么?”
陆小凤冷笑:“呵呵,你以为这一招对我有用么?”
然后花满楼就照着陆小凤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陆小凤因为过于震惊而动作停滞了一瞬。
乔茜顺利抢到了嫩嫩的鱼脸肉。
陆小凤:“花、花满楼,你……你……你居然在外头有人了……咱们几十年的交情,好哇!真是好哇!”
乔茜抗议:“我才不是外人!”
花满楼冷静地把筷子伸到鱼下面去,取了另一块鱼脸肉:“你吃不吃?”
陆小凤:“……吃。”
花满楼把肉放在了他碗里。
一点红:“…………”
一点红颇为嫌弃地扫了陆小凤一眼,随手给自己倒了一盏酒。
他不喜欢喝醉的感觉,失去了对自己肉体的精准控制,这会令他感到不安全。
但人总有破例的时候。
他端起了酒杯,手依然如握剑时一般稳如磐石,令那酒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都几乎没有晃动。
另一只杯子忽然伸了过来,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杯。
酒液晃动,楚留香的微笑中带着微醺的闲适。
杀手抬眸,瞧了他一眼。
楚留香懒洋洋地斜倚在椅子上,冲他勾唇一笑,道:“红兄,请。”
杀手没有说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吃饱喝足,大家又一起去了院中一块儿放炮仗,五十里的距离太远,他们听不见镇上的热闹与欢庆。
寂静的山岭中,唯有这里响起了噼里啪啦地声音,这代表着辞旧迎新,代表着祛除百鬼,让所有人在新的一年里,都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乔茜偷偷看了一眼阿飞。
火光明灭之间,少年的脸被照亮,那双漆黑的瞳孔却是黯淡的,他出神地瞧着噼里啪啦的炮仗,不知是想起了久远的曾经、还是想到了不久之后的未来,他又要踏上一个人的旅程了。
没有人能帮他,没有人应该分担他的命运。
他会死么?不知道。
但他曾经发过誓,若他不能扬名天下,那就只有死!
他是坚韧的想要活着的人……但他却并不认为自己的生命属于自己,他属于……他属于母亲的遗愿。
像他这样的人,的确不应该拥有那种情感……无论是什么感情。
他已决心隐瞒自己的身世,即使乔茜是……是他的姐姐或者……小、小……算了这个词他每次想到都觉得毛骨悚然。
总而言之,他们绝不该相认。
少年的瞳孔黯淡着,火光在他的瞳仁中亮起,却无法驱散他身上那种如坚冰般的冷漠气质。
乔茜忽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压岁钱!”
她说。
“给我压岁钱!”
灯火把她的脸照的暖洋洋、红扑扑的,乔茜的一双锐眼,严厉地自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去,嘴里发出阴沉沉的恶魔之语:“你们都给我准备了压岁钱和礼物,对吧?”
阿飞:“…………”
阿飞冷漠如坚冰一样的气质立刻被打破了,鼻尖渗出了一滴冷汗。
他……他没有准备!!!
阿飞:冷汗.jpg
第148章
***
乔茜的眼神锋利如刀!
她板着一张俏脸、负着双手, 眼神严肃地自大家面上一个个扫过,似乎在问:“有没有东西给我啊,有没有东西给我啊?没有的话, 我可要闹了!”
楚留香当然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不过话又说回来, 楚留香这种浪子班头、风流盗帅, 身上若是不随身带着一二金凤银钗的, 反倒是很不正常。
……虽然他拿来哄姑娘的首饰最近基本上全进了乔茜的口袋。
不过……反正他又不缺钱。
楚留香摊手道:“没有,真没有,你这小坏蛋, 最近已经快把我给掏空了。”
乔茜:“…………”
乔茜:狐疑.jpg
乔茜:“真的么?”
楚留香伸出空空如也的双手来:“真没有。”
乔茜一跃而起、扑了上来:“我不信!”
她这一扑,简直有如一只蹿上墙去的恶虎狸花一样, 一下子就扒到了楚留香的身上, 双手急速开始扒拉, 一通乱抓。楚留香哈哈大笑,一面后退一面躲,两只手严防死守,转瞬之间, 居然与她过了五六七八招。
倏地,他的手在乔茜发髻后一晃,笑道:“好姑娘, 你东西掉了。”
乔茜:“?”
乔茜扭头去看。
只见楚留香的手中,正托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珠花,花蕊处的珍珠珠圆玉润,闪出一抹极温、极可爱的润光,他的手又轻轻一晃,那朵珠花已到了她的尖尖发髻里。灯火之下,她的头稍微歪了一歪, 小珠花与她胸前盛开的那些红毛线小花纽扣,便形成了一种极为巧妙的互文。
乔茜:O-O
乔茜伸手摸了摸那珠花。
乔茜:o(*////▽////*)q
她的耳朵又有点红了……总而言之,楚留香似乎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弄得她脸红。
乔茜跳了下来,装模作样地掸了一掸衣袖,道:“这还差不多。”
楚留香笑道:“什么差不多?我只不过是把你快掉下来的珠花给扶回去了而已,可没有什么压岁钱、礼物之类的给你,你已快要把我给掏空啦。”
这么说起来,好像也是……
凤钗、珍珠项链、还有这个珠花……想来想去,她居然已经自楚留香手里拿了三件很不错的珠宝了。
……不是,他平时身上带这么多珠宝的么?
眉镇上是有金银铺子,可是眉镇的金银铺子,哪里来得这么多好料子?南海珍珠可不是这里该有的,所以,他必然不是在眉镇打的,而在衡山嘛……衡山城虽然比眉镇富庶,但是其实也相差无几。
所以,这些首饰真的是他来的时候就带在身上,就等着合适的时候哄姑娘用呢……
乔茜:“…………”
乔茜:(个_个)
楚留香:微笑.jpg
乔茜转身,盯着陆小凤和花满楼。
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也准备了……虽然这过年的时间来的太过突兀,他们只是在镇子里的金银铺里打了些异形的金银锞子,有小猫爪的、有小梅花的……陆小凤还做了小鸟的,虽然具体也看不出是什么鸟啦。
鼓鼓囊囊地两个荷包,乔茜收下。
然后是红大爷。
一点红面无表情,就坐在沙发上。
乔茜:盯.jpg
应该没有吧……
红大爷这个人,心思还挺少的……他又不是浪子、也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况且,乔茜自己也忘记给他准备新年里穿的新衣裳,做人怎么能如此双标呢?这是不对的行为。
乔茜笑了笑,正准备说话,一点红却忽然抬起了手,他的手握成了拳头,在乔茜面前摊开。
手心里,是一只雪花银钗。
银钗垂下一条细细的链子,上头挂着个小小的银片,银片做成了雪花状,雪花的上下,都挂着红色的玛瑙小珠子,底下垂下一簇银线做成的流苏。
乔茜愣住了。
这……这是……
一点红垂眸瞧着她,忽然笑了笑,道:“我忘记准备了。”
乔茜一怔。
一点红淡淡道:“我没想到会回来,这个年过得太仓促了。”
乔茜道:“可是……”
他又笑了笑,道:“这是之前做的。”
乔茜不解:“嗯?”
一点红却不解释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这件事严格意义上来说,解释起来有点可笑……或者说是羞耻。
事情还要回到他当时铁了心要走的时候。
那时候,他已经不打算再做杀手了,因为他终于明白了生命的可贵,也终于明白了……一个人死去的背后,会有别的人为他而伤悲。
如果乔茜死了,他大概会发疯的。
于是,这杀手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将心比心,他认为自己脏污不堪,他认为自己绝不再应该做这样的事,哪怕违抗师父的下场是——死亡。
那段时间,他每一天的心绪都起伏不定,每一次看到乔茜,都忍不住心中一痛,想到她在自己走后会露出的不安神色,想到她……想到她得知自己的死讯后会是什么表情,他就只觉得心如刀割。
她不会知道的,他会不告而别,她不会知道他的死讯的。
但是,他存下来的那些金银……
一点红忽然起了个念头,于是他就独自去了一趟镇子里,给镇子上的金银铺子扔了很多钱,叫他们照着每一个节日去设计首饰……老实说,这镇子上金银铺的水平他很看不上,但当时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所以说,其实他现在藏了一堆各种节气、各种节日设计的金银首饰……幸好乔茜每次只翻他的衣柜,否则,这不是直接就暴露了么?那样的话他可能会想直接一走了之……再也不要面对她了。
但是他也舍不得把这些东西给丢了……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没想到,居然在今天派上用场了……
但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乔茜的,就这么把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乔茜垂着头,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面颊上荡出两个极甜蜜的酒窝来,唇角也忍不住勾起来,她抬头瞧了一眼一点红,对方的目光不闪不躲,但是意思却很明显。
这是给她的,至于什么时候做的、为什么而做,不必问。
一点红是个成熟的男人,他所做出的决定,不会随意改变。
乔茜没有问。
她抿了抿唇,珍之爱之地将他手心里的银钗拿起来,又珍之爱之地插在了自己的头上,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笑着问道:“怎么样,好看么?”
一点红碧绿的瞳孔中似乎出现了一点笑意,他安安静静地瞧着她,微微点了点头,道:“嗯。”
乔茜:“…………”
真是铁直男,连“好看”两个字,都不愿意直说。
不过,算啦,今天她已经很开心啦。
最后,就是阿飞。
阿飞此刻:“…………”
为什么连一点红那家伙都准备了啊?!
乔茜的目光抬起来,严厉地盯住了阿飞!
阿飞:“……”
阿飞:“…………”
乔茜:盯.jpg
阿飞的鼻尖上沁出了一滴冷汗。
乔茜皱了一下眉,双手抱起了胸。
阿飞忽然低下了头,他张了张口,最后老老实实地说:“对不起,我没有准备。”
乔茜忽然“噗嗤”一声笑了,阿飞只觉得手腕上一沉,忽然就被扣上了什么东西,再一瞧,乃是个黄澄澄的金平安锁。
乔茜大笑道:“傻小子,你给我什么压岁钱呀?是我该给你才是。”
第149章
***
过完了年, 拿完了压岁钱,接下来就该干一干正事了——五岳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
把目光再转回衡山。
却说乔茜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后, 小酒馆内果然迎来了一大帮蝇营狗苟。岳不群来得最早, 所以他获得的奖励最丰厚——自宫套餐, 且认为自己身上已负绝世武功。
而后来的嵩山劳德诺却没有那么好运, 被岳不群一剑给刺死了。之后,似是又来了些日月神教的人,也不知道是东方不败的手下、还是任我行的手下, 不过,那却也同乔茜没有关系了。
还有另外来的嵩山派的人, 他们拐弯抹角地去试探定逸师太, 定逸师太冷冷淡淡的, 口风滴水不漏——其实她也没法漏,因为她也不知道乔茜到底是怎么走的、去了哪里。
无奈,嵩山派的人只好撤去。
现在,他们也不敢再对定逸师太做些什么了, 因为定静与定闲两位师太已经到了。
是日,金光照耀,回雁峰上, 五色彩旗飘飘,正中立的,却是那五岳盟主那宝光闪烁的旗帜。
五岳大会,这一次在衡山举行,衡山自然是莫大先生的地盘。
然而五岳盟主仍是左冷禅,所以,他仍然居于上首, 门下的嵩山弟子们立在他的身后,面容皆肃,只是嵩山十三太保足足少了六个,这倒是显得很滑稽。
可是,即便十三太保只剩七个,嵩山派的气质仍足。
只因其他门派都已式微。
泰山派,天门道人傲然立着,殊不知左冷禅已秘密地策反了他的师叔一辈,连带着泰山一派的弟子们,其实也与这蠢兮兮的天门道人离了心——他是个极其耿直的人,耿直到不晓得“掌门”只是个身份,想要运用好这身份的关键,在于获得周边人的拱卫。
他不懂得这一点,他就永远是个莽夫。
衡山派,呵,衡山派,莫大是个面团,莫说什么衡山十三式诡谲变化、无穷无尽了,一个面团般的人物,只会消极的抵抗,却从不正面出力,这样的人物领导的门派,能有什么出息?
华山派……
岳不群倒是个心思很难缠的,不过他们华山派似乎也离心离德了,不知道为什么,华山玉女宁中则与他生分了,而华山派的弟子们……不过都是一群草包罢了。
华山派自二十年前那剑气之争后,就已没落到起不来了。
恒山派……
今日要数最麻烦的,还真是恒山三定这三个老尼姑。
他们本来想着要逼死定逸,然后倒打一耙,告诉定闲定静她是被欢乐谷主杀死的,以此来达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效果,却没想到,钟镇死了,定逸活着,与欢乐谷主相谈甚欢……
当然,这也是一个突破口。
定逸这老尼身上,是有污点的,欢乐谷主杀害嵩山人士板上钉钉、救走衡山叛徒刘正风也是板上钉钉,如此污点,如何洗清?今日之事,并非不能成。
左冷禅在心里默默把各门各派的情况都盘了一遍,落于正座之上,四派掌门坐于下首。一上来,华山掌门岳不群便哈哈一笑,一拱手道:“左盟主,别来无恙啊。”
左冷禅道:“托岳掌门的福。”
岳不群便落了座。
他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尖利。
掌门们各自寒暄了,那最傻了吧唧的泰山掌门天门道人,便朝左冷禅一拱手,道:“不知左盟主召集五岳大会,所为何事?若为打上魔教黑木崖,我天门第一个站出来应了!”
左冷禅微微一笑,道:“不错,正是为了魔教。”
天门道人一拍桌子:“好!”
左冷禅却慢条斯理地道:“如今江湖局势,对我五岳不利,魔教在前、虎视眈眈,欢乐谷在后、不知所踪,五岳各派虽说互为犄角、互相依仗,然则毕竟一分为五、散沙一盘,如何能对付得了魔教与欢乐谷那等紧密组织?我欲将五派并为一派,天门道人意下如何?”
天门道人一怔。
天门道人大惊:“什么?!”
他要是连这个都同意,恐怕脑子里就进水了。
可是,天门道人的脑子进不进水,有什么区别么?
他当下便拒绝了,然而拒绝却已迟了,他的师叔玉玑子、玉磬子已然叛变,与左冷禅一唱一和之间,竟是连他的掌门身份都怀疑上了,定逸师太欲开口说和,却被人反讥——莫要干涉别派的门内事。
泰山派当笑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定逸师太忍气坐下,却不想,居然有人敢当场杀死天门道人,那人来去如风,眨眼便走得瞧不见了,泰山掌门当场换人,门下弟子齐声答应并派。
莫大先生见左冷禅如此嚣张跋扈,冷眼瞧着,却没有作声。
而剩下的两个门派……左冷禅本以为是两个难捏的铜豌豆,却没想到……
岳不群平静地道:“华山派同意并派。”
宁中则霍然回身,震惊地盯着岳不群,华山门下诸弟子也都惊疑不定,显然之前从未得到消息。
左冷禅也忍不住挑起了眉毛。
他是个多疑的人,心中疑窦突生,只心道:岳老儿在搞什么鬼?
然而,此时此刻,他再多疑,却也没有用了,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五岳并派是他提出来的,此时是顺势,他如何能摆手不干?
况且,他左冷禅也不是什么胆小之人,岳不群答应并派,正好!且看他之后有何花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左冷禅又扭头,问:“定闲师太,恒山派是个什么章程呢?”
定闲师太双手合十,口中颂了一声“阿弥陀佛”的佛号,淡淡道:“恒山派,答应并派。”
左冷禅:“…………”
左冷禅本来都准备好要泼脏水了……结果居然一拳击打在了棉花上?
并派来的如此突然?他还没发力,他们就倒下了?
左冷禅心下虽生出了怀疑,但面上却哈哈一笑,道:“好、好,咱们五岳中人,皆是灵秀过人,晓得如今天下的大势,合则生、分则死啊,好,好,五岳如此,那魔教又算得了什么?”
定闲师太道:“阿弥陀佛。”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只有一件了——五岳派的掌门该如何选,总不能说左盟主是五岳联盟的盟主,就自动当选五岳派的掌门吧?如此做事,许多人都不会服从的。
那不如挑选最有效、也最快捷的方法!
——比武。
每派各自推举一人,上台比武来,五派之中胜出的那个人,便是当之无愧的五岳派掌门了。
这法子简单粗暴、尽显武人风范,五岳各派的人自然也没有异议。
场地,自然早就准备好了,衡山之上,本就有比武台,可供弟子比武、师长点评。
左冷禅率先掠起,只见他足尖一点地,整个人提气御风,举重若轻,就已落在了比武台上,只听他哈哈一笑,略一拱手,道:“左某不才,愿为擂主,诸位师兄弟姐妹,各派推举何人,可有章法了?”
玉玑子道:“左盟主,请!”
说罢,他已一个飞身跃上台来,与左冷禅一拱手,“锵”的就抽出了宝剑来。
这玉玑子,正是方才篡夺了泰山掌门之位的人,与左冷禅串通一气,不过这五岳派掌门的位置实在太过诱人,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飞身上台,直刺过来,已与左冷禅打将起来!
泰山派的武功,乃是以烈出名的。
天门道人就是个烈性子,这玉玑子虽然有点心机,但显然不多,不然不至于这么急躁,他一剑戮出,剑身在日光下闪过一片雪色的光,剑势却如火一般烈!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①
这如火一般的剑势,简直如同在一瞬间出了七剑,且在一瞬间笼罩住了左冷禅浑身上下所有的命门!
这一招,就叫做“七星落长空”,就是以快打快,趁着敌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先走攻势。要知道,在比武斗殴之中,瞬间的优劣都很重要,为什么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呢?这自然是因为快就是优势!第一下占住了主动位,之后才能步步都走攻势!
所以,他在第一个照面的时候,就直接使出了泰山派最爆裂如火、最迅捷如风的剑招!
然而,左冷禅是否就毫无办法呢?
当然不是!
左冷禅的嘴角,已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冷笑。
他的整个人已凌空倒翻出了三丈远!
左冷禅以改进嵩山剑法而出名,却没想到,他的轻功居然也是数一数二的……而且,这泰山派的“七星落长空”极少出手,江湖上鲜少有人知晓——此招的破敌之策,正是凌空后跃!
左冷禅居然学过泰山派的剑法!
玉玑子惊愕地抬头,却见左冷禅那嵩山一十七路快慢剑法已朝他袭来,他反手去挡,又抬手回击,对方的剑势却忽快忽慢,将他带的气喘吁吁,只见左冷禅微微一笑,道:“承让了。”
他一掌拍出,玉玑子就轻飘飘的落到台下去了。
玉玑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抬手一拱,道:“左盟主好功夫,在下甘拜下风。”
左冷禅的目光又放在了恒山派身上。
恒山三定,就正坐在自己的位次上,面色淡淡,不动如山。
左冷禅道:“恒山派的师太们,哪位同左冷禅切磋。”
定闲师太瞧了左冷禅一眼,忽摇了摇头,道:“不是贫尼。”
定静师太也摇了摇头,道:“不是贫尼。”
左冷禅的目光就放在了定逸师太的面上。
定逸师太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们三个人,已是老啦,五六十岁的老家伙,掌管五岳,能掌管几年呢?早该是退位让贤的年纪了!”
“五六十岁”、“退位让贤”——这分明就是在点他呢。
左冷禅哼哼一笑,不为所动,道:“那么,是仪字辈的那位师侄?”
忽然有人笑了。
这笑声从恒山派的一众弟子中传出,有如鸟鸣嘤嘤,在这郁郁葱葱的衡山回雁峰上,显得格外清脆张扬——恒山派的尼姑们,向来叽叽喳喳,只是如这等恣意张扬的,却从来都没有一个!
众人回身,去瞧那一瞧那欢笑的尼姑。
人群之中,已有一个僧衣僧帽的小女尼走了出来,她目如星辰、面若桃李,那僧帽颇大……哪里是一个小小女尼,僧帽里面,分明就藏着一头青丝!
只听她笑道:“是我同你决斗,左师叔。”
左冷禅皱眉,道:“你是何人?”
但却已经有人失声叫道:“欢乐谷主!她是欢乐谷主!”
欢乐谷主?!
乔茜?!
左冷禅愕然,盯着这年轻姑娘看,只见她双掌合十,口中煞有介事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像是在说顺口溜一样,说完,她自己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第150章
***
欢乐谷主居然成了恒山派的弟子?!这怎么可能呢?
但, 这件事的的确确就是这样发生了。
不错,乔茜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她之所以在那个时候离开, 一是为了要请君入瓮……啊不, 是请君自宫, 另一个目的, 就是为了让左冷禅安心开他的五岳大会。
不是想五岳并派么?并呗。
只是……谁说五岳派掌门就非得是你呢?我恒山派的小尼姑也想当一当五岳派的掌门,威风威风呢!
她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朝左冷禅行了一礼, 十分乖巧、十足小辈地道:“左师叔好,师侄是仪字辈的仪乔……”
什么仪乔仪茜的。
左冷禅简直都快要气笑了, 他理也不理会乔茜, 霍然抬头, 一双锐眼阴恻恻地盯住了定闲师太,冷冷道:“定闲师太这是什么意思?收欢乐谷主为徒,倒是好大的面子啊。”
定闲师太微微一笑,道:“正所谓‘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仪乔近日深感杀孽深重,故而已入了我恒山派的门, 只是如今还未曾剃度罢了。”
杀孽深重?!这杀孽全是嵩山派的杀孽!
嵩山十三太保,在她手底下死了六个!
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可把这些消去了么?!
左冷禅冷冷笑道:“杀孽?难道师太不知,她杀得是谁?!”
乔茜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面颊上便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来,看起来又无辜、又可爱的。
可是,她说出来的话, 却令左冷禅很没有面子。
乔茜只道:“左盟主,难道你怕了?”
她的长刀忽然出鞘。
刀光如冷月——薄而利,她说完了话,还由嫌不够,伸出二指,在刀锋上轻轻一弹,刀身微动,发出一点嗡鸣之声来。
左冷禅霍然回身,森森然盯着她看!
而在比武台下,有无数人都在盯着他们看!左冷禅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的境界之中——他不能拒绝乔茜的比武请求。
欢乐谷杀嵩山太保是不假——正是因为不假,你左冷禅难道能咽的下这口气?她都当着你的面拔刀了,难道你还能忍受?!
左冷禅在嵩山派的权威,自然是建立在他的武功之上,左冷禅的武功五岳第一,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乔茜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女孩子。
这小女孩子——已的的确确地成为了嵩山派最大的敌人,方才她一出来,嵩山弟子们立刻对她怒目而视,现在她一挑衅,嵩山弟子们已快要按耐不住!
而恒山派……
恒山派的那老掌门定闲师太八风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只道:“左盟主,仪乔深知与嵩山的冤仇不易解开,今日前来,正是为了一战解冤仇。”
一战解冤仇!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难道左冷禅还能推脱不战?
……不,左冷禅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过不战,因为他绝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小女孩子,四十年习武、三十年嵩山掌门,他出名之时,这小女孩子还根本就没有生下来!
她怎么敢如此挑衅!恒山派怎么敢如此挑衅!
左冷禅在江湖上纵横数年,他要是能受得了这个鸟气,他就不是左冷禅了!
只见左冷禅霍然转身,正对乔茜,忽然森森一笑,道:“那就来领教谷主高招了。”
“高”字还没说完,左冷禅的剑已刺出!
剑身嗡鸣如龙吟!剑光辉煌如日升!嵩山剑法雄浑威猛,出剑之势,竟然不像是一柄剑,反倒如长枪大戟一般,直冲乔茜而去!
乔茜当然领略过嵩山派的剑法,就在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上,与嵩山第三太保费彬!
嵩山快慢一十七路剑法,走的是“节奏”之道,前头说过,比武同吵架一样,需要有自己的节奏可走,倘若被别人带着走,那就距离失败不远了。
而左冷禅与费彬却又不同。
费彬出剑,虽能看出嵩山剑法的气势来,却距离真正的“长枪大戟”要差得远,他出剑走得还是灵巧的路子,为了配合大嵩阳手来使用,节奏大法还是差了些,非但没有把乔茜带进去,反倒自己送了性命。
而左冷禅呢?
气势如虹!
传说中的嵩山剑法,在他这里简直发挥到了极致,甫一出手,气势便如万马奔腾,山呼海啸一般笼罩了乔茜。
而且,他出剑的时机实在很好。
他那句“领教谷主高招”,才说了一半,剑风已扑面而来,为的,就是占领一个先机!
攻势与守势自然又是不同。
攻势占优、守势占劣,这是玩过五子棋的人都明白的道理,左冷禅的剑法声势浩大,这样浩大的剑势,自然得在攻势之下,才能发挥最大的优势。
刹那间,他就已出了三剑!
这三剑的剑势,仿佛三柄寒光森森、以稠木为杆的红缨枪!左冷禅的剑绝对是特质的剑,其厚重沉重,绝非寻常长剑可比,这样的重剑需要过人的臂力才能运转自如……而左冷禅这三剑,居然还可以有快有慢!
这才是嵩山快慢一十七路剑法!
费彬使出来的算什么?左冷禅使出的,才是真正的嵩山剑法——当剑势如长枪大戟……不,应该说,当长枪大戟可以如剑一般忽快忽慢、灵巧自若时,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乔茜凌空疾退!
刀势虽猛,但刀势又怎可硬碰长枪?乔茜的柳叶刀乃是系统赠送的神兵,用了这么久没保养过,刀口上也没有一个豁口……但她的长刀若正面碰上了左冷禅,恐怕就得从刀身震到刀柄最后震到她的虎口……
正所谓枪打一条线,以剑做枪势,自然是要以手臂的力量直刺出去,力道太大,收回斜切的速度就会变慢,而枪的弱点,也正在于侧方——
所以说,在巷战中,枪才是无敌的呢?
此刻又不是巷战!
只见左冷禅那有如枪戟一般的三剑雄浑壮阔,转瞬就将乔茜全部包裹,乔茜飞退,在这飞退之中,她突然侧身扑进来——这简直匪夷所思!
就连现在(自诩)武功最高的岳不群,都没太明白她脚下那复杂的步法到底是如何变化的,只见她倏地侧身一转,身子已到了左冷禅的测腹,刀光一现——
“锵!”
重剑对上长刀!
——在这险之又险的一刻,左冷禅硬生生拧回了半个身子,重剑侧身回挡,挡住了这要人命的一击!
然而,他的攻势却在此刻生生被截断了!
乔茜……啊不,仪乔冲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下一秒,刀光闪出一片炫目的刀花,直冲左冷禅劈去!
虚实招?她也会!
刀光在一瞬间,仿佛划出了三道流光,这三道流光……居然也是又快有慢的。
左冷禅的瞳孔在一瞬间缩紧!
这、这分明是——分明是他方才使出的那一招!
嵩山快慢一十七路剑法!
她居然只看一遍,就已学会了?!
左冷禅是这剑法的改进者,知道这剑法的难点何在,他有自信剑法未曾被泄露,也有自信,就算是定静那天分奇高的老尼姑来了,也绝对无法在一时半刻之间学会这剑法!
可是她居然已会了?!
不,不只是会了,她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将剑法融于刀法之中,这是似剑非剑的剑势、也是似刀非刀的刀势——
在这一瞬间,左冷禅的心绪突然动了一下。
其实,高手对战,有时就在一瞬。
乔茜的天分是否那么高呢?能在对招之时,就学会这嵩山派的剑法?乔茜自认为没有。
但她是金手指党啊!有「功法学习」模块,费彬被她劈成两半后,这「快慢一十七路剑法」自然而然就进了她的库里,回家过年时,她顺带着就一块儿给学了。
当然,今日左冷禅精彩的表现,让她对这功法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五岳剑派的剑法,果然各有所长、各有所妙,她来的这一趟,的确不算白来,真的领略到了天下武功之美。
然而,只凭借这一招快慢剑(刀)法,却是杀不死左冷禅的。
这只能令他的心绪微微一动——
可是这一刻,也已够了!
乔茜的刀势忽变!
这忽快忽慢的三刀,好似在这一刻凝成了一线……不,或者说,这一线极轻、极薄的刀势就藏在这气势如虹的嵩山剑法之中,等待着——等待着致命的一击!
左冷禅的瞳孔在收缩!
死亡已欺近他的心口!
但左冷禅不愧是五岳之中的剑法第一人,他的反应与速度极快,忽然厉喝一声,左手横档,金属相击的声音令人牙酸——原来,左冷禅带了护臂。
这是乔茜所没想到的……哪有在比武场上上甲胄的?五岳掌门是这么选的么?
可是,左冷禅就是这样做了,她能有什么法子?原本应该切开他心口的一刀,只斩中了他的护臂,而左冷禅的眼中凶光大盛——
他右手长剑已横扫而来!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无限地拉长了,在这险之又险、恶之又恶的一刻,乔茜本该利用自己的轻功身法飞退再寻找机会的,但她没有加……
蓦地,她感觉自己似乎理解了左冷禅的动势。
他在横挥一剑。
横挥剑的人,无论上下盘如何稳重,头总是要和持械手的挥动方向保持一致……这是惯性。
乔茜的手腕朝他咽喉的位置一甩——
一道流光凝成一线——
这是无法撼动的一线,这是如同流星般的一线——
左冷禅的剑忽然停下!就停在乔茜的耳边——
他的整张脸都被惊愕给塞满了,双目暴凸,嘴巴张开,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他的咽喉上插着一把小刀,三寸七分长的小刀。
——小李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