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对于沈梨灯进入京安大剧院这件事, 明骊并未在意。
也并不是需要她在意的事。
临近元旦，即将迎来下一年，舞剧院的排期也很紧张, 跳《荆棘之冠》舞剧的演员们跟明骊这种打临时工的不一样，大多都要同时排演几个舞剧，所以留给《荆棘之冠》排练的时间并不多。
幸好，她们以前巡演的默契足够，简短排练完之后，明骊准备离开，孙兮涵还有另一个舞剧要排。
明骊换了衣服去剧场跟她打了声招呼才走。
打招呼时看到了她们正在排练的舞剧《长安歌》。
这是很多年前由一位很厉害的舞者编导出来的舞剧，当年《长安歌》的盛行与风靡比如今的《荆棘之冠》更胜, 很多观众都说看完这部舞剧, 像是如临唐朝, 近距离地观看了盛唐文明，心中澎湃。
以至于这么多年来, 元旦第一天的压台舞剧仍是这部。
当初明骊也很喜欢这部舞剧，第一期望就是京安舞剧院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为这部《长安歌》。
那会来跟她接洽的老师是怎么说的来着？
——最多两年，你肯定能在《长安歌》里跳到重要角色。
明骊当时盘算着，毕业时也不过21岁，两年23, 跳个两三年, 25, 最迟26岁她就有能力编导自己的舞剧。
然而如今已然到了界限, 她也不过是在旁人编导的舞剧里跳B角。
就连这个机会，都是旁人给予的。
不过如今发生种种, 当初皆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
只能说，人生是没办法计划的。
但此刻想到, 不免有些感慨，心情也失落下来。
明骊走出舞剧院时，还看到了建筑物上的大荧屏，上边正滚动着舞剧院近期的节目。
《长安歌》的宣传海报最大，孙兮涵的古装扮相丝毫不输演员，一个眼神就传递出了那个角色的精魂。
明骊站在那儿不由得看着出神，隔了会儿，收回视线，压下心底的悸动轻呼出一口气，却觉得有道视线粘在自己身上。
顺着那种感觉转头看过去，发现不远处确实有人正盯着她看。
那种视线不带恶意，却也没好感，仿佛只是稀松平常的打量。
是沈梨灯。
戴着白色贝雷帽，穿着长款浅色呢子大衣，羊角扣只扣了一颗，长发温顺地贴在她身前，看着异常乖巧。
跟明骊前几次看见她时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装扮，但她的形象在明骊脑海中已然定格。
不知为何，定格一个人的形象理应是初次印象，但明骊脑海里的沈梨灯是在沈初结婚那晚，躲在角落里一边抽烟一边哭的那幕。
那天的沈梨灯很复杂，有种濒临破碎的怪异美感，却又在几十分钟后以格外骄纵和乖巧的姿态站在舞台上跳舞。
是的，骄纵和乖巧，两种完全不同的品质能恰到好处地融在她身上。
明骊无心对她探究，却会因为好奇多看两眼。
收回目光的那瞬，沈梨灯淡淡开口，“嗨？美女。”
很老套的搭讪语言，尤其她刻意用了那种喜剧腔调，“一个人吗？”
明骊一怔，环顾四周，发现行人不多，皆都匆忙而过，只有她站在原地。
沈梨灯往她这儿走了几步，“就是跟你说呢。”
明骊错愕地看着她，心想我们很熟吗？
可下一秒，沈梨灯便问：“要不要一起吃饭？有点饿了。”
明骊向来良好的表情管理在此刻失败，疑惑和不解都快冲出她的眼睛——我们熟吗？
不对。
“我们认识吗？”明骊尽量温和地询问。
“你好，我是沈梨灯。”沈梨灯说：“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明骊：“……”
“抱歉。”明骊说：“我不爱交朋友。”
“我也没想交朋友呀。”沈梨灯说：“一起吃个饭而已，我们最多算今天的……饭搭子。”
明骊不知道她的来意，更无从知晓她的用意，对她来说，她跟沈梨灯就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彼此都知晓对方的存在，但永远都不会相交，只要远远看着对方就行。
当然，最好不要偶遇。
但没想到沈梨灯如此坦荡地上前来打招呼，倒显得她有些拘谨。
“我也没有要找饭搭子的想法。”明骊平静地拒绝，耐心十足。
“你不饿吗？”沈梨灯说：“排练完现在应该能饿得吃下一头牛。”
明骊饿了，中午吃得不多，现在确实跟沈梨灯所说的状态差不多。
但她要是跟沈梨灯一起吃饭，怕是会不消化。
明骊摇头：“不饿。”
沈梨灯耸了耸肩，“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吃了你不成？”
“希望你能尊重我的个人意愿。”明骊说。
沈梨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尔后笑了，灿烂明媚。
明骊蹙眉，“有人跟你说过吗？你这样很没有礼貌。”
沈梨灯点头：“不止一个人说过，但有一个人说得最多。”
明骊立刻就猜到了，必然是顾清霜。
有时明骊也觉得自己太聪明了，怎么能一下子就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呢？
就应该钝感一些，这样对方就不能得逞。
明骊佯装不知，淡淡地：“哦。”
不愿再与她纠缠，明骊转身就要走，沈梨灯喊道：“谢谢。”
明骊：“……？”
不一会儿，沈梨灯已然走到她身边，跟她并肩而走，明骊不喜地皱着眉：“你这是跟踪，也能是尾随，我现在就可以报警。”
沈梨灯灿然：“随你咯。”
明骊忍住没有动作，就看她能做到哪一步，然而下一秒沈梨灯笑道：“你们俩还真像啊。”
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连骂人都不会。
明骊不懂她的意思，却也没问。
“对待我这种死缠烂打的人就得先口头震慑再武力威胁。”沈梨灯走到明骊的车旁边，“你们还是太善良了。”
明骊已然无法忍受，这跟尾随有什么区别？
正拿出手机要报警，沈梨灯道：“善良到让人很想欺负。”
明骊：“……？”
110都拨了一半，沈梨灯说完就上了隔壁的车，系上安全带，隔着车窗朝她笑了下。
明骊的手顿住，沈梨灯降下车窗，“忘记跟你说，我车停在这，跟你走是顺路。”
说完后便开走了，明骊一个人站在原地，心情非常复杂。
起先是生气，而后觉得这人有病。
明骊上了车系安全带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最后得出结论，沈梨灯是个在神奇和神经中间横跳的女人。
但明骊觉得她神经更多一些。
等回到家里，明骊不想做饭，准备点外卖。
打开软件点完了餐看见水果，封面就是黄澄澄的大梨，说是什么进口品种。
明骊心想，梨这种水果，进口的能有本土的好吃？！
果断退出这家店，也没有再点水果。
但没想到，晚上明女士回来时拎了一小袋梨。
品相不太好，明女士说是进口酥梨晚上打折，给对门洛朝雪送了点，自家留了点。
明骊不用想也知道明女士肯定给对门送了些更好的，家里留了最差的，明女士讪讪笑道：“味道都一样，最近天干，我给你煮冰糖梨水喝。”
明骊：“……妈，最近不太想喝梨水。”
“为什么？你以前不是挺爱吃梨的吗？”明女士说：“小时候还抱怨过我们为什么要给你叫这个骊，而不是那个一听就软软糯糯的梨。”
“还有这茬呢？我忘了。”
“有的，在你很小的时候。”
“……”
明骊庆幸，幸好没改，不然现在更尴尬，她会想穿回去掐死小时候的自己。
“我现在觉得那个梨不如我这个骊好。”明骊说：“所以我现在不想吃梨。”
“生津止渴的。”明女士说：“昨晚我都听见你咳嗽了。”
明骊抗争无果，坐在餐桌前吃外卖时就看着明女士在厨房哼着小曲削梨皮。
临睡前，明骊喝了小半碗明女士端来的冰糖梨水，甜滋滋，水润润，就连切成小块的梨都软糯可口。
明骊心情复杂地喝完了。
明女士笑吟吟地说：“就这还说不喜欢吃梨。”
“从现在开始，我不喜欢了。”明骊说。
明女士撇嘴，宠溺地应和：“好好好。”
明骊看她那么你高兴，从进门时眉眼间就带着笑，不由得问：“妈，你今天有什么喜事吗？”
明女士一怔：“没有啊。”
隔了会儿，明女士慢悠悠道：“我就是觉得明晞去读大学了，你又回来家里跟我一起住，很高兴。”
每天推开门就能看到明骊坐在客厅的身影，让明女士格外有满足感，就连工作都多了几份干劲儿。
明骊还以为自己离婚以后住在家里，明女士会嫌烦呢。
却没想到明骊第二天早上醒来看手机，收到了明女士发来的200块红包，让她去买自己喜欢的水果。
以后这个家里肯定不会出现梨了！
明骊：“……”
其实她还挺喜欢吃梨的。
不得不说，沈梨灯拥有调控人情绪的能力，精准地看人下菜碟，这项能力已然被她练就得炉火纯青。
这种人要是看上了谁，对方应当是无法逃脱的。
明骊有一瞬间同情，甚至共情了顾清霜，但也只有一瞬间。
而后赶紧将这种情绪抛之脑后。
……
元旦前一天，跨年的氛围感就很浓了。
尤其她们这种娱乐公司，甚至有部长为了笼络人心，专门买了漂亮的红包给大家发钱。
公司里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明骊工作也更轻松，前段时间让版权部去跟进的事情有了新动向，「雪山之巅」的版权是在她自己手中，但要去跟她文章发表的平台去协商，平台给出的价格并不在她们的理想范畴之内。
反倒是「雪山之巅」播客的内容太过简短，以至于无人关注，通过给「雪山之巅」发邮件的方式联系到了对方，协商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价格。
明骊没想到对方版权热到了这种地步，就连刚发表两章的新文，网站都开出了900万的高价。
这对她们来说还是望而却步的。
干脆就只签「雪山之巅」的那几篇播客内容。
明骊一直在跟进这项内容，是准备将其作为明年的一项重头戏去做的。
尤其她们公司目前最有水花的秦挽，其中有一篇中的女主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如果能够打造出一部现象级的影视作品，那她们这个公司就算是有望了。
因为现象级作品不仅能创收，还能带红演员，一个经纪公司能有两三个红得发紫的艺人，那就可以坐着数钱了。
明骊是很想让公司所有艺人齐头并进的，但红这件事本来就靠天赋和运气。
有的人基本功扎实，一路稳扎稳打，但就是这辈子都没红的命。
明骊也已经认清了这个事实，只能将有限的资源分给有能力也有这个运气和观众缘的人。
在跟版权部开过会后，她们便去沟通更细节的内容，临近下班前，已经给出了答复。
节后，「雪山之巅」会跟她们签署合约。
明骊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下，甚至在下班后回家的车里放的都是「雪山之巅」的播客。
一边听一边感慨，人怎么能写得这么好呢！
到家时那篇播客还没听完，明骊意犹未尽地下了车，戴上耳机继续听着上楼。
未料想刚下电梯就遇见了站在家门口的洛朝雪，明骊摘下耳机跟她打招呼。
洛朝雪朝她温和地笑笑，“下班啦？”
“嗯。”明骊照例询问：“这个点去遛狗？”
“不是。”洛朝雪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刻意将自家的狗关在了家里，但在明骊面前她还是跟狗绑定了一样，每次出门只有遛狗这件事。
明骊以为她要出门便道：“现在路上有些堵，要是不着急的话你可以晚些出门。”
“哦。”洛朝雪应了声，却停在原地微动，看着她的脸欲言又止。
明骊已经开始输自家门的密码了，按了两个数字，洛朝雪在她身后出声道：“你晚上有事吗？”
“没有，怎么了？”
洛朝雪吞咽了下口水，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今天有部电影在附近有首映会，是你还算感兴趣的题材，要一起看吗？”
明骊一顿，“什么电影？”
“《过去的过去》。”洛朝雪说：“是上次你安利给我的那个作者写的，刚好有朋友送了几张电影票给我。”
准确来说是电影主办方给洛朝雪的票，一次性给了二十张，全是这几天的。
因为今天是首映，还会有媒体到场，票比较紧张，只给了两张。
剩下的洛朝雪都分给了她的朋友们，这两张她存有私心便留给了自己。
明骊放弃开门，挑了下眉道：“只有我们两个？”
“嗯。”洛朝雪说：“其余的票都被钟离抢走了。”
明骊对这部电影是感兴趣的，听说是讲亲情的，明骊原本打算挑个明女士和明晞都有空的时间带她们一起去看。
此时收到洛朝雪的邀请，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可以，但要等我一会儿。”
“没关系。”洛朝雪说：“我在家里等你，你收拾好了给我发微信。”
“电影是几点的？”
“八点钟。”
“整点场的电影不太常见。”明骊说。
洛朝雪笑了下：“是这部电影里的一个梗，等你看了电影就知道。”
这是剧组的小巧思，因为八点是电影里变化的“节点”。
明骊问：“你看过了？”
“我看过原著。”洛朝雪说。
洛朝雪还没想好该如何坦白自己的身份，她是个领地意识极强的人，笔名对她来说是非常隐私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对方可以肆无忌惮地攻击她了，无论是现实还是网络。
所以这些年她对自己的马甲都藏得极好。
但欺骗是一段关系里的大忌，洛朝雪不希望自己跟明骊的这段关系尚未开始就埋下隐患。
这是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雷”。
洛朝雪回到家里以后就开始列计划表，思考用什么样的方式跟明骊说明会更好。
毕竟爆马这件事很需要勇气。
明骊回家后换了身衣服，重新补了个妆，又坐在客厅喝了半杯水，发呆五分钟，算是简短的切换状态仪式。
等一切弄完后又给明女士发信息让她独自吃晚饭，最好是在外边吃，这才给洛朝雪发信息出门。
两人直接在电梯口碰的面。
路上明骊还问那条萨摩耶该怎么办，洛朝雪说它已经睡着了，等醒来会自己开电视看的。
明骊一惊：“真假？”
“真的。”洛朝雪说：“它上过学。”
明骊：“……”
明骊以前只在新闻里见过狗上学，但没想过现实里真的有人送去学。
“狗学校教什么？”明骊好奇地问。
“就是一些简单的礼仪，跟养崽崽一样。”洛朝雪说：“先分班，再教授相关课程。我家那只上了一个月，学会了开关电视，还有开关门，以及握手。”
明骊哦了声。
洛朝雪问：“你没养过宠物吗？”
“我妈妈对宠物毛发过敏，我也遗传了一点，没办法养。”明骊说。
“但上次我看到你还逗了小肥，没关系吗？”
“没事。”明骊说：“现在好了很多。”
两人就着宠物的话题延伸聊起来，洛朝雪是个不会让话题掉在地上的人，哪怕是明骊讲冷笑话也会应和着笑几声。
跟她相处十分愉快，明骊起先话还不多，后边也被她带得打开了话匣子。
抵达电影院时刚七点十分，明骊还没吃晚饭，便提出想到楼下吃碗面。
洛朝雪讶异：“你还没吃饭？”
“当然。”明骊说：“我稍微吃点就好了。”
她晚饭一贯吃得少，以前在顾家都是小半碗粥就搞定了，但现在跟明女士一起住，不自觉就会吃多，晚上睡觉胃里会不太舒服。
最重要的是过几天还有《荆棘之冠》的最后一场巡演，她必须得保持身材。
洛朝雪不疾不徐地跟着她下楼，顺带给她推荐饭店。
落座后，明骊问她要吃什么。
洛朝雪点了个甜品，“我吃过饭了，简单吃点就行。”
明骊要了一碗牛肉面。
等餐间隙，明晞发来信息问明骊在哪儿，她已经放假挤在了晚高峰的地铁上，兴致勃勃地要跟明骊见面。
明骊回复：【看电影。】
明晞：【跟谁？前嫂子？】
明骊：【对门。】
明晞：【o】
明晞：【qaq】
明晞：【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明骊：【？】
明骊再次声明：【我们只是简单地看个电影。】
明晞：【哦。看的什么？】
明骊：【《过去的过去》】
明晞：【这电影今天不是才首映吗？】
明骊：【嗯。】
明晞问哪儿来的票，明骊说是洛朝雪朋友送的。
明晞便没再说话，过了会儿给她发来一家餐馆的定位：【哼！就你有朋友，我也有！】
明骊给她发红包让她吃好点，晚上回家再见面。
明晞发了几个哼哼唧唧的表情包，麻利地收了红包。
洛朝雪见她对着手机笑，问是不是明晞发来的消息。
明骊点头：“这你都能猜出来？”
“你对明晞很宠爱。”洛朝雪说：“对她的笑跟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明骊顿了下，忽地开玩笑道：“洛心理师，以后我可不敢对你笑了。”
怎么连这么细微的事都能察觉出来啊。
洛朝雪却急忙道：“就是读过几天书，很一般的，连蒙带猜而已。”
明骊摇着头表示不信。
洛朝雪笃定地说：“我以后不猜了。”
明骊怔怔地盯着她看——洛朝雪神情严肃，嘴角还有甜品残留的痕迹，很温柔的一张脸，不带任何攻击性地说话，神色认真，给人感觉像要做一件大事。
不一会儿，她诚恳道：“你可以对我笑，我喜欢你对我笑。”
明骊倏尔笑了出来，“逗你的。”
洛朝雪：“……”
她颇为尴尬地抿了下唇，明骊笑得抬不起头，等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洛朝雪表情有些许窘迫，但嘴角仍旧有白色奶油。
明骊指了指嘴角，告诉她位置。
洛朝雪不解：“怎么了？”
“擦一下。”明骊说。
洛朝雪从她手里接过纸巾，擦过之后仍有残留，明骊干脆拿了张纸，指腹摁在纸上给她擦掉。
原本是很随便的动作，明骊跟明晞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这样做，因为明晞是个大大咧咧的人。
偶尔跟祝寒星也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明骊习惯了，但做完以后忽地顿了两秒，意识到这个行为太过亲近了。
并不符合她们现在的关系。
明骊的手在桌上僵了下，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把你当明晞了。”
这是最合适的解释，说明自己并非对洛朝雪有那方面的意思，不希望洛朝雪多想。
明骊很不喜欢朋友变情人的这种关系，除非在最初接触的时候就有这方面的意思。
不然一段关系的转变会非常尴尬，她恐惧这种尴尬期。
就像她跟顾斐。
以往偶尔会联系的朋友如今成了躺列的好友。
当然，她也不喜欢对方是以喜欢的心思跟自己成为朋友，这会让人很有压力。
因为她不喜欢亏欠别人，这种方式不仅让她自己觉得别扭，对对方来说也并不公平。
明骊在两段关系中经历过两种身份，所以现在觉得说明白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对情感了。
洛朝雪闻言表情有些复杂，随后淡淡笑道：“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姐妹，这种感觉倒是稀奇。”
“你跟钟离不是吗？”明骊问。
洛朝雪摇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但从来不会做这种事。”
明骊尴尬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没想那么多。”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洛朝雪笑道：“我很喜欢。”
喜欢。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是如此轻易，先说喜欢明骊的笑，再说喜欢这种感觉。
明骊心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却还来不及细想，洛朝雪便道：“电影要开场了，我们走吧。”-
“嘿，顾组长，看什么呢？”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轻轻拍了下顾清霜的肩膀。
顾清霜不动声色地往别处挪了一步，同时收回目光，“没什么。”
最开始顾清霜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是在做梦，却没想到真的是明骊。
来看电影是办公室一个姐姐提出来的，说是她妹妹导演的电影今天首映，请大家去观影。
顾清霜原本不想来，但最近正值部门忙碌的时候，大家已经连着加了三天班，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正需要拧成一股绳的时候，顾清霜便说今天提前下班，自掏腰包请大家吃了饭，再来看电影。
她们组一共六个人，两男四女。
大家性格都还算不错，能打成一片，唯一不太好相处的是顾清霜。
但顾清霜觉得自己在公司比在医院好多了，毕竟沉默寡言久了，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太久，少了很多社会性是正常的。
在医院工作环境比较简单，再加上她是特聘进入医院，不需要过多社交。但在公司里完全不同，她现在已然是个半社会化的人。
以往不愿意处理的人情世故现在已经能处理大半，就像今天，她会放弃自己珍贵的独处时间来参加社交活动。
顾清霜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明骊了，偶尔会不自觉将车开到她家小区外，在车里待一会儿后就无聊地开走。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喜欢，却更难过。
没意识到的时候还能骗自己，不过是习惯，等结束后就没事了。
她的生活会再次回到那条特定的轨道。
但现在，她回不去了。
从她决定搬出「顾园」迈出第一步改变之路的时候，就回不去了。
可是当意识到自己的喜欢后，便不满足于只有那一条特定的轨道了。
她希望自己的轨道能延伸到自己喜欢的方向，而她可以行驶在自己喜欢的道路上。
偏偏又太难了。
现在的明骊看见她都觉得讨厌。
或许也并非是讨厌，是对她举棋不定却又频繁破坏她平静生活的行为而讨厌。
就像她讨厌沈梨灯一样。
顾清霜偶尔觉得自己太过于极端，要么就屏蔽周遭的一切稀里糊涂的过，从十四岁到三十岁，如此过了十六年，也照旧长大了。
但当她开始接纳外界的一切时，就开始想得十分清醒。
甚至能完全站在明骊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换作是她，也不可能再跟这样的自己在一起。
连说一句话都费劲儿。
所以在思考清楚后，顾清霜选择不联系明骊。
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还是在她跟洛朝雪一起的时候。
顾清霜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名字，还知道她跟钟离诗关系很好，这一切都是从沈初那儿打听出来的。
甚至，顾清霜发现洛朝雪还参加过沈初的婚礼。
顾清霜已经猜测明骊和洛朝雪在她们未离婚前就见过面。
电影要开场了，顾清霜跟着她们组的人进入影院，一整排连座的位置，顾清霜被安排在了最里面。
当她们落座后，明骊和洛朝雪姗姗来迟，恰好就坐在她们这排人的前边。
而明骊的位置在她们这排人的第三个位置前边。
那里坐着的是一个男同事。
不到三分钟，电影拉开序幕，洛朝雪跟明骊的聊天也戛然而止，但两人挨得很近，中间还放了一桶爆米花。
两分钟后，顾清霜从工作群里加了那位男同事的微信。
男同事顿时喜上眉梢：【顾组长好！】
顾清霜：【换个位置。】
然后发了个红包过去。
男同事不懂但照做。
换过位置后，顾清霜便坐在了同事的中间，左边三个，右边两个。
非常显眼的位置，跟她一贯的作风完全不同。
同事们先小小地惊讶了下，而后坐在旁边的那个妹妹问：“顾姐，你怎么到这来了？”
“这里视野好。”顾清霜说。
“但你似乎没有在看电影。”同事小声地说。
顾清霜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明骊的后脑勺看。
同事见状也不再自找无趣，已经被电影吸引了。
……
明骊全程没回过头，电影中途想跟身边的洛朝雪讨论，却又不好意思说话，拿出手机调低亮度给洛朝雪发信息。
洛朝雪保持着不剧透的原则跟她讨论两句。
电影结束时刚好是22：08。
两个小时零八分钟的电影内容非常充实，导演拍摄的手法也很好。
明骊看完后心中激荡，不由得感慨了句：“「雪山之巅」真的太会写了。”
洛朝雪尴尬地听着，附和道：“是啊。”
电影结束后还有媒体采访等等环节，像她们这样的普通观众可以先行离开。
在起身的一瞬，洛朝雪先对上了后边顾清霜的目光，动作微滞。
明骊还以为她掉了东西，正要开口询问便听到低低的一声轻唤：“明骊。”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眷恋的缱绻，却很耳熟。
明骊看到了顾清霜，又看到坐在她身边的一些人正用那种好奇和打量的目光看过来。
从顾清霜进入顾氏集团后，明骊就没有再插手过她的人际交往了，所以对这些人并不熟悉，但大概知道是她的同事。
因为有一个姑娘衣服上还绣着部门和名字。
明骊眉头微蹙，当做没听见喊洛朝雪离开。
从电影院压抑的环境里离开，周遭一片明亮。
商场已经关门，只能从电影院的专属电梯离开。
“不跟她说话吗？”洛朝雪问。
明骊声音很低：“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最开始她是想跟顾清霜保持那种良好关系的，自以为能很潇洒，实际却没做到。
每一次她稍好一些，顾清霜便会见缝插针地提出要求。
明骊想要脱离那个环境，只能狠下心来。
两人拎着外套往电梯口走，不远处是那一行人在聊接下来的去向，最后商量说要去KTV唱歌跨年。
顾清霜给她们拿了一张卡，“刷我的卡吧，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便匆匆离开，生怕赶不上最后一班车似的。
等她走后，年纪最小的妹妹，也是刚才坐在顾清霜身边的那个才压低了声音八卦道：“那个姐姐我曾见过的。”
“哪个？”
“就是顾姐刚才喊的，好像是她老婆。”
“前妻吧？不是说离婚了？”
“顾姐说的？”
“没说，忘了听谁八卦的了。”
“……”
一行人就顾清霜遇见的是前妻跟她的新女友，还是老婆跟小三的八卦讨论了一路。
最后也没争论出个结果，只有年纪最长的那位姐提醒她们：“进了公司一个字都不许说，小心你们的工作。”
这里的人猜也猜出来了顾清霜的身份。
毕竟——姓顾。
……
顾清霜坐的那班电梯并未赶上明骊和洛朝雪，等她到地下车库后就看见明骊上了洛朝雪的车。
车灯亮起，从她身边疾驰而过。
不过是擦肩，顾清霜却记住了车牌号。
她迅速找到自己的车，一脚油门踩下去，轰鸣声响起，顾清霜不管不顾地往前开去。
车上，洛朝雪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一直跟着她们的那辆车。
很明显，明骊也看到了。
几次欲言又止，明骊淡淡道：“别管她。”
从上次见面后，明骊把顾清霜的小号也拉黑了。
她不敢再跟顾清霜扯上一丁点的关系，更不敢将自己的心软分给顾清霜一丁点。
这样是残忍的，但对顾清霜是最好的。
顾清霜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但她必须帮着做个了断，对谁都好。
有时候明骊觉得顾清霜是小孩，总是随心所欲地争取自己想要的，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留住。
可她要的通常都是她留不住的。
譬如柳思往和春柳依，再譬如她。
顾清霜只是在溺水时找到了一根浮木，在短暂的依赖过后是会摒弃她的。
而明骊做过一段时间浮木，不愿意一辈子做浮木。
顾清霜终究是要上岸的。
明骊以前身在局中看不清，如今看清了自己的内心，自是要做出利于多方的决定。
却没想到顾清霜的车一直跟到她们楼下。
一下车，顾清霜就冲了过来， “我有话跟你说，明骊。”
洛朝雪在一旁站着没动，并且侧着身体，大有在保护明骊的架势。
“能请你先离开吗？”顾清霜看向洛朝雪。
洛朝雪缓缓摇头：“明骊是我带出来的，我有责任把她送回去。”
语气淡淡，目光对上的一瞬，火药味却十足。
明骊瞟了眼洛朝雪，又看向顾清霜，轻轻地推了一下顾清霜，“好了。”
用这种眼神盯着人看，很容易被打的。
明骊阻拦了顾清霜，又跟洛朝雪道：“你先回吧，我等会儿自己上去。”
看顾清霜的样子，大有不跟她说话今天就不走的架势。
明骊只得认命，轻叹了口气跟顾清霜走到一旁，皱着眉问：“要说什么？”
顾清霜那双幽深的眼盯着她看，良久，在明骊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顾清霜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沉声道：“以前你说，你要我爱你就可以继续跟我一起生活，现在还算数吗？”
明骊一怔，想起了当初说句话的场景。
而后缓缓摇头：“不算了。”
“为什么？”顾清霜问：“你喜欢她吗？”
指的是洛朝雪，明骊再次摇头：“跟她没有关系。”
顾清霜又问：“那为什么？我从「顾园」搬了出来，以后可以只有我们两人一起生活。我家里没有那么多琐事让你处理，我自己会去应对母亲，应对顾家，你跟我之间是单纯的……”
“顾清霜。”明骊打断了她的设想，“我们之间单纯过吗？”
顾清霜微顿：“什么意思？”
“从最开始，我们之间就是一场交易。”明骊冷静地说：“是你用钱买走了我的自由和自尊，我对你只有感谢。”
“可你曾经爱我啊。”顾清霜说：“是你说的，你爱过我。”
“爱过的人还能再爱吗？”明骊说。
“为什么不能？”顾清霜眼眶泛红，“你以前要的，我现在能给。”
明骊怔住，没想到顾清霜会说出这种话，但很大可能是顾清霜在为了恢复到以前平静的生活才这样说。
想通这点后，明骊低头苦笑了下：“顾清霜，你能分辨出自己的感情吗？”
“我又不是个傻子。”顾清霜亦苦笑，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但看上去像要哭了。
她盯着明骊，掌心全都是濡湿的汗，声音哑得像是被纱纸磨过一样，用尽了勇气才道：“我想，我喜欢你，明骊。”
当她看着明骊跟洛朝雪一起吃饭，帮她擦嘴，一起看电影时的松弛的模样，顾清霜嫉妒得发狂。
那颗压抑了很久的心疯狂跳动，恨不得把明骊直接带走。
顾清霜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第102章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从顾清霜口中蹦出来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今天明骊从洛朝雪口中都听到过两次喜欢, 尽管是不同的意思，但同样的字眼从顾清霜口中说出来，让明骊怔了几秒。
尤其, 她说得格外虔诚。
是的，虔诚。
明骊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想到这个词语，可当时她脑子里只出现了这两个字。
让人无法去质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因为肯定是真的。
气氛在一瞬间凝滞，就连空气都冷了几分，不要命似地钻进明骊的衣服里。
明骊打了个寒颤，才算缓缓清醒过来。
“但怎么办呢？”明骊扯了扯唇冷声道：“我不喜欢你了。”
顾清霜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丝可怜的请求， “一点也没有了吗？”
明骊闭了闭眼，轻呼出一口气：“你的喜欢太迟了。”
在她需要一根支柱的时候, 顾清霜任由她在海上漂浮, 孤立无援的日子明骊过了太久。
如今已然走了出来, 不需要这种多余的情感。
顾清霜的喜欢对她来说，是种负担。
事实上, 明骊在听见顾清霜这句话的时候心头一跳，甚至有暗喜。
可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冷风吹着，明骊声音也凛冽：“回去吧，我走了。”
顾清霜站在原地，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 忍不住上前几步：“一点机会也没有吗？”
明骊脚步微顿, 没有回头, 也没有说话。
无声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
不远处, 明晞咬着一支冰棒，跟一旁吃着棒棒糖的明女士低语：“你押小洛还是小顾？”
明女士乜她一眼：“又要跟我打赌？”
“不愧是我妈, 真懂我。”明晞羽绒服拉链拉到最上边，吃冰棒吃得嘴都红了, 脸颊也被冷风吹得冻出了两坨红晕，但还是在凛冽寒风里看完了这场戏。
太精彩了。
有生之年能看见顾清霜告白。
明晞以前一直以为是她姐单方面喜欢这个冰山，没想到现在离婚以后冰山融化了，这合理吗？
明晞对此表示不理解，但很乐于跟明女士打赌。
据她所知，明女士很喜欢对门的洛小姐，要不是怕她姐生气，估计已经开始撮合了。
明女士一直都在说对门的洛小姐是个非常优质的结婚对象，并且连洛小姐以后想要几个小孩，孩子名字叫什么都想好了，还说洛小姐是女同，但愿意生小孩，因为她自己很喜欢。
明女士最开始很难接受女人跟女人结婚，但因为明骊提出了这件事，再加上同性婚姻法也通过好几年了，科技进步神速，以及明晞在去顾家做过家教后，跟她科普了顾安和顾乐的由来。
明女士的好学体现在了方方面面，并且接受度良好，运用也极快。
在了解之后，明女士开始打起了要小孩的主意。
原来明女士是想让明晞生两个，两个女儿住得近一些，等明骊老了以后也好有个帮衬。
但从知道小孩是两个女人也能生的以后，侧面打听了洛小姐的喜好。
嗯，想要两个女孩，还想要双胞胎。
并且自己愿意生。
洛小姐还是华清大学毕业，跟明骊门当户对的高材生。
明女士满意得很，嘴上还跟明晞说着一切都看缘分，实则已然把小洛划成了自家人。
明晞每次听完以后只能跟她说：“在我姐面前嘴严一点，不然小心我姐跟你断绝关系！”
明女士乖巧点头：“当然了！在你姐面前我是个开明的母亲。”
但此刻，明女士都有些石化，愣了会儿后问道：“所以顾清霜一直都不喜欢你姐？那她们还结婚了三年？”
明晞低低嗯了声：“我姐漂亮啊，又会来事，顾清霜这不就喜欢上了吗？”
“那你姐这三年是怎么过的？”明女士说着又想哭，“她一直都骗我说是跟顾清霜两情相悦。”
明晞：“……”
“我姐喜欢她，这也没错。”明晞说：“她这人除了性格有点别扭之外，其他地方不都挺好吗？”
明女士冷哼：“对你姐不好就不行。”
明晞是知道这场婚姻的交易本质的，但明女士尚不清楚，明晞也没点破，“这不都离了嘛。”
“那她还想吃回头草？更不行。”明女士说。
明晞幽幽道：“你现在眼里只有对门那位洛小姐了是吧？”
其他人都已经入不了明女士的眼了。
“那怎么了？”明女士这会儿底气十足：“你姐不是已经拒绝她了吗？再说，今晚阿骊还跟小洛看了电影，有戏。”
明晞却不这么认为，但她没跟明女士说自己的想法，眼看明骊已经进了楼门，顾清霜跟个雕塑一样站在外边。
清冷的冰美人跟这萧索寒凉之景倒也相衬。
明晞觉着要有个摄影师，说不准能拍出一组大片来让顾清霜原地出道。
可惜了，她的拍照技术贼烂。
冷风瑟瑟，明晞一支冰棒吃完冷得她打哆嗦，但又怕此刻回去遇上明骊，只能在外硬挺着吹冷风。
一边吹一边跟明女士定下赌约：“一千块。我押小顾，你押小洛。”
“你觉着她还有戏？”明女士不解。
明晞笑嘻嘻地说：“我姐这人向来专情。”
感情的事大多都当局者迷。
这会儿不过是没绕出来罢了。
……
明骊回到楼道里，一进去冷风便被隔绝，温暖许多。
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顾清霜的那句我喜欢你，迟到很久的告白于她而言像是砒霜。
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扰乱了思绪。
正出着神就听见洛朝雪问：“解决了吗？”
猛然出现的人声把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再抬起头时已然恢复如常，“解决了。”
明骊跟她并肩站在电梯口：“你没上去？”
“怕你出事。”洛朝雪说：“在这等你。”
明骊闻言轻笑：“不过是说几句话，我能出什么事？”
“这可说不准。”洛朝雪说：“因为感情生变导致的暴力案件很多，我在这等你是为了确保你的人身安全。”
明骊一怔，微不可察地打量了她一番。
比自己是要稍胖一些，身材匀称高挑，但看上去不像是健身的人。
但明骊想到她可以徒手把自家的狗抱起来又觉得人不可貌相。
只不过……
“就算发生了，你也打不过她。”明骊无奈道：“她很能打。”
顾清霜可是单手抡拳能打倒一个壮汉的女人。
洛朝雪不太服输道：“我小时候练过武术，也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两人进了电梯，在密闭空间内明骊跟她亦隔开了礼貌的社交距离。
“那也还是算了。”明骊说：“我的事没必要牵连到你。”
“不算牵连。”洛朝雪说：“我愿意。”
明骊莞尔：“那要是真的遇到了，还希望你能给我报个警。”
洛朝雪点头：“没问题。”
两人闲聊了几句，洛朝雪很好奇她跟顾清霜谈了什么，但碍于礼貌，也没多问这些事，反倒话题一折聊起了电影。
“今晚的电影怎么样？我看你好像很喜欢。”
“是。这个作者以前还挺高产的，这部的原著我没看过。”
“是个十万字的短篇，很容易就能看完。”
“这个篇幅刚好适合拍电影，我找时间看看原著。”
“电影很尊于原著，改动不大，你应该很快就能看完。”
“这真是个宝藏作者。”
明骊感慨似地夸赞之后，就听洛朝雪说：“你听她最新的播客了吗？”
“听了，她影响力真大，连发三篇播客那天还上了热搜。”明骊问：“你喜欢她那三篇里哪一篇？”
洛朝雪只能想起自己那天瘫在客厅的沙发上连睡了十五个小时的场景，对那三篇都喜欢不起来。
但听明骊这么问，便道：“《罗扇客》吧。”
“我也最喜欢那篇，听了好几遍。”明骊说。
明骊中学时候没追过星，没想到都已经工作才有了这种精神追求。
“我这边还有几本她的书。”洛朝雪说：“你不忙的话我拿给你。”
全都是出版社寄来的样书，洛朝雪除了给朋友们外就没有其他用处了，全都堆放在书房柜子里，每本都有好几套，快要堆放不下了。
明骊原本准备自己买，但想到元旦之后「雪山之巅」会来她们公司签订合约，便让洛朝雪拿给她。
五分钟后，洛朝雪出现在门口，是用纸箱存放那些书的。
几乎囊括了「雪山之巅」所有的出版书。
明骊一愣：“你是她的死忠粉？”
洛朝雪啊了声，“也不算吧，我喜欢看书。”
随便用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但内心已经有计划地盘算着最迟半个月，一定要跟明骊坦白这件事。
明骊接过书后道：“正好，我过几天工作方面可能会跟她有所接触，这里边你最喜欢哪本？我帮你要个签名。”
“什么接触？”洛朝雪紧张问道。
立刻在心里盘算自己最近的工作行程，但完全没有想法。
“只是可能。”明骊没有给她留太多的期待：“所以也可能要不到，只不过是我的一点想法。”
洛朝雪这才放松了些，从中挑了一本自己最满意的告诉明骊。
明骊搬着书回到家里没多久，明女士和明晞就回来了。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明骊一回头就看见明晞被冻红的双颊，无奈道：“你怎么又吹冷风？”
“风就是冷的，我不吹还能怎么办？”明晞理直气壮。
明骊戳她额头，“快坐着暖和一会儿。”
说完后便把那些书都搬进了卧室。
明女士得意洋洋地跟明晞笑，无声道：“有戏吧？”
明晞撇撇嘴：“走——着——瞧。”-
顾清霜近乎呆滞地站在明骊家楼下，任由寒风吹掠。
过了好久，她兜里的手机响起。
顾清霜才像回魂一般拿出手机，在铃声快要结束时接起电话，是春柳依的声音，慵懒却又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语调：“你准备在明骊家楼下站一夜吗？”
顾清霜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春柳依冷哼一声，“给你发微信。”
说完后挂了电话，顾清霜发现自己双手冻红，而她的掌心里全是指甲掐出的印记，有一处已经染了血色。
可她没有任何痛意，因为心里更痛一些。
那种快要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正拼命挣扎，但水顺着她的呼吸道悉数进入她的身体，让她无法正常呼吸。
而春柳依的微信立刻发了过来，是一张截图。
某个豪门匿名八卦群里也不知是谁发在群里的，说她正狼狈地站在前妻家楼下求复合。
[顾大小姐真的好狼狈哈哈哈。]
[一个落魄的明公主也值得她这样？]
[谁知道呢？以前她对沈家那个私生女也这样。]
[哈哈有没有人继续蹲？看看顾大小姐能站多久？]
[哎别说，我当初大学军训站军姿都没这么板正。]
[……]
群内满屏都是她们的奚落和嘲讽。
春柳依：【顾大小姐，你再不回家就快成笑柄了。】
顾清霜盯着这句话看了许久，缓慢又迟钝地打出四个字：【我失恋了。】
这次是真的。
还很痛。
春柳依：【意料之中。】
春柳依：【就像你这样能追上人？】
顾清霜：【……】
顾清霜：【那你追过人吗？】
春柳依的备注频繁换成“对方正在输入中”，几分钟后，春柳依发来条语音，语气极不耐烦：“你特么先回家，这会儿有人在那拍你呢。”
有那种好事的公子哥姐专门花钱雇人去那里蹲守，就为看顾大小姐的笑话。
以往她们当然是不敢的，但现在顾氏集团的掌权者是顾征博。
众所周知，顾征博向来跟顾雪蔷不对付。
所以顾清霜理所当然就能成为笑话被人观赏玩笑。
顾清霜环顾四周，没看到人。
但还是往自己车旁走，边走边给春柳依发消息：【我看到她跟别人一起看电影。】
春柳依：【然后？】
顾清霜面无表情地戳着屏幕：【嫉妒。】
落在屏幕上只有两个字，实际顾清霜嫉妒到发疯，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尾随而来，跟明骊坦白自己的感情。
春柳依说：【恭喜你终于承认自己的感情了。】
顾清霜：【人生真的难得糊涂。】
在被明骊拒绝后，顾清霜一颗心就像是泡在了苦水里，跟春柳依所表达的也不过万分之一，这种疼痛是很难用语言来说明的。
她已经又想缩进自己的壳里了。
倒不如就一直认不清、不认清。
仍旧也会痛，却不会痛的如此有名目。
顾清霜问：【喜欢是旷日持久的吗？还是过段时间会消失呢？】
春柳依：【当你喜欢上了新的人，喜欢就会消失了。】
春柳依正想发像顾清霜这么长情的人，很可能将这份喜欢持续到死亡。
但还没打完字，就见顾清霜发问：【所以当明骊喜欢上洛朝雪的时候，对我就彻底没有喜欢了吗？】
春柳依：【……】
哦忘记了。
顾大小姐在感情方面向来一根筋。
第103章
春柳依说的方法并不适用于顾清霜。
不论从前或是现在。
从对明骊坦白自己的感情之后, 顾清霜就知道自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她的喜欢向来是旷日持久。
从对柳思往和春柳依的感情上就可见一斑。
所以想缩回自己的壳子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过是她暂时逃避的念头。
一念起，一念灭。
此刻她更担心的是明骊会喜欢上洛朝雪。
毕竟她们一起吃早饭、看电影，这对顾清霜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顾清霜在车内叹了口气, 心道感情可真是件复杂的事。
当初避来避去不就是怕发生现在这种状况么？
却没想到，避之不及。
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
啪嗒——
烟被缓缓点燃，顾清霜坐在车内咬着细烟，借以平复自己的情绪。
……
明骊临睡前打开「雪山之巅」的播客，发现对方又有更新。
跟以前的更新频率相比，『雪山之巅』最近的工作热情简直高涨得可怕。
明骊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听完这篇之后又去听了她以前最恐怖的几篇。
在恐怖的氛围中入睡，以此来遏制顾清霜那句“我喜欢你”的影响力。
却没想到, 明骊做了很久没做过的那个梦。
高耸入云的树木, 潮湿闷热的天气, 怎么也走不出去的丛林……
在每一次筋疲力竭之际，都会想着要带背上的人离开这里,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然而，在梦里一次又一次的精神压迫和体能极致的消耗，导致明骊醒来时整个人都陷入了一场巨大的空无。
再次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不过这次明骊没有梦到沈梨灯的脸，也并没有第三者，跟从前的无数次梦境一样, 只有她跟背上的另一个小女孩。
隔了好久, 明骊才深呼出一口气, 揉了揉自己的脸, 却被自己的掌心给冰到瞬间清醒。
家里的暖气很好，明骊睡觉都是盖薄被的, 却没想到做了个梦，手变得冰凉且僵硬。
这种状态影响到了她的日常生活, 明骊一起床就去盥洗室拧开水龙头，将手泡在温热的水里洗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体温。
而她的手机上还停留在睡前定时三十分钟的恐怖播客上。
明骊决定，以后还是不听这种东西睡觉了。
但又想起昨晚那一幕，说不上来是播客恐怖还是那一幕恐怖。
看来，是顾清霜的告白给她压力太大了。
明骊无奈坐在餐桌前，明女士已经将买来的早餐放在桌上，由于超市是轮班制，明女士又是校领导，哪怕今天是元旦也没有休假，所以明女士匆忙吃过早饭，又问了明骊今晚回来要买什么菜后便离开家。
明晞倒是难得睡懒觉，上午十点才踏出房门。
而明骊正在处理工作，等她吃过早饭后才提出逛街的行程。
明晞哦了声：“买什么？”
“给你买几件衣服。”明骊说：“你这件衣服已经是前年的了。”
明晞摇头：“不用啊，还能穿。”
“都有点小了。”明骊说：“还洗得变了色，我没记错的话以前是白色的？”
“是白色，你记性挺好啊。”明晞笑眯眯地：“我感觉没小啊，还能穿。”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明骊问。
明晞一怔：“可能？我今年感觉鞋小了。”
明骊便道：“正好商场打折，去给你买双鞋。”
以前明晞是家里花钱最大手大脚的那位，五岁的时候就能随手花十几万买自己喜欢的小手镯，这会儿反倒是家里最拮据的。
高中三年经常以穿校服时间居多拒绝买新衣服，上大学后也没买几件冬衣，都是衣柜里那两三件换着穿。
明骊不忍看她如此拮据，好好一个大学生就该娇艳明媚，没什么心事地过完自己的大学生活。
买点好的化妆品、再买些漂亮衣服，好好完成课业的同时也可以谈个恋爱。
这都是明骊对明晞的期待。
逛街路上明骊也跟明晞提出这些，明晞却坚决不要她付钱，拿出自己的小金库哐哐一顿刷，一边刷一边心疼。
但等逛到首饰区，看见明骊手上、脖子上都空空如也，明晞毫不犹豫带着明骊走进去，在柜台挑了条漂亮的项链。
两万四千多块。
明骊试戴之后准备摘下，孰料明晞毫不犹豫喊销售买单，并且让明骊直接戴着。
明骊不想要，明晞却摁着她的手道：“新年礼物。”
“虽然比不上那位前阿嫂送你的贵，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明晞付完款挽着她的胳膊出来，满意地看着她漂亮的脖颈，“像你这么漂亮的脖子就该戴项链嘛。”
在明晞的坚持下，明骊收了这条项链，并且发了条朋友圈。
她很少发朋友圈，除却上次离婚的那条便是这条。
再加上这次发了半张脸，有好多人评论漂亮的。
明骊想不到配什么文案，就空了下来。
中午姐妹两人就近吃了顿西餐，不到四点钟，明骊就得去剧院排演了，晚上还有一场正式演出。
难得的休息日，明晞自然不舍得就这么结束，干脆就跟小尾巴一样粘着她去剧院，见到孙兮涵后嘴巴甜得很，把孙兮涵哄得眉开眼笑。
临上台前，孙兮涵都迟迟进不了状态，跟明骊说道：“你妹的性格跟你完全不一样。”
“嗯，她比我讨喜。”明骊说：“但你现在不能再笑了知道吗？很像个傻子。”
孙兮涵：“……”
一句话让孙兮涵脸上的笑容消失。
不过明骊的目的达到了。
元旦这天的演出是《荆棘之冠》在京安舞剧院首年给予的排面，幸好这场舞剧在网上好评如潮，网友评分也极高，这一天的剧院内座无虚席，台下人头攒动。
但经过了那么多次巡演，明骊早已消除了紧张这种情绪，按部就班地进行演出。
在她登上舞台时，目光落在台下，不经意间看到了坐在前排的三人——
顾清霜、春柳依、柳思往。
明骊怔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并未让她们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
演出结束，孙兮涵提出要请明骊姐妹吃饭。
明晞一口应下，还说能跟孙兮涵这样漂亮的姐姐一起吃饭很荣幸，三言两语就把孙兮涵拿捏得死死的。
明骊却是有些累了，便提出要就近吃。
最后选定了附近的一家粤菜餐厅，主要是清淡。
三人进店之后不一会儿，顾清霜和春柳依等人也进来了。
服务员看见春柳依后明显一怔，而后欣喜道：“春柳依？！你是春柳依?!”
蓦地拔高的声音吸引了很多顾客的注意，明晞早就抬起头看过去，瞧见了顾清霜，眼神复杂地转过来看向明骊，“这会是巧合吗？”
“和我们无关。”明骊说。
不一会儿，她们三人被安排在了斜侧方的位置。
大概是顾及到春柳依的当红艺人身份，地方很偏僻，不故意看是看不出来的。
服务员去让她们点单的时候仍旧难掩兴奋，但为了自己的工作，压抑了许多问春柳依要签名。
春柳依毫不吝啬地给了，在粉丝面前她温和很多。
明晞压低了声音：“你说我去要她签名能行吗？”
孙兮涵在一旁道：“你是她粉丝？”
“有那么一段时间是的。”明晞说：“我巨喜欢她演的那部《西鹤塔》。”
“我们不一样。”孙兮涵说：“我更喜欢《厌红》。”
两人就着春柳依曾经演过的剧目角色讨论起来，丝毫不避着明骊。
当然，明骊也不介意。
只是她还不知道明晞竟然喜欢过春柳依。
她一直以为明晞只追外国爱豆。
没想到涉猎如此广泛。
她们聊得热络，菜也很快端了上来，却没人去要签名。
都是很有边界感的人，这么说也不过是口嗨几句。
孙兮涵尽量当做没看见她们，也不问明骊为什么顾清霜会出现在这里，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从上次跟祝寒星一起去那个剧组时，孙兮涵就觉得顾清霜看明骊的眼神不简单。
今天又是来剧院看她们的舞剧，又是在同家饭店吃饭。
就算是傻子也猜得出来。
就这样安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明骊并不饿，简单吃了点以后便开始玩手机。
最后孙兮涵结账，三人起身离开。
从头至尾，明骊都没往那个方向递一个眼神。
等她们离开后，春柳依才淡淡开口：“没戏。”
柳思往亦看着她们离开的身影，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温声道：“放弃也是一种选择。”
“我是想让你们帮我出出主意。”顾清霜抿了下唇：“这种打击对我是不是不太好？”
“在你的承受范围之内。”春柳依说：“不然你让我们出什么主意？”
顾清霜：“……”
今天她临时得知元旦的京安舞剧院会有《荆棘之冠》的演出，买了三张高价黄牛票，又“请”来了她的朋友们一同观看。
尽管春柳依对她还是不及以前热情，但已经很好了。
顾清霜在感情这件事上几乎是没有经验的小白，跟沈梨灯的那段感情让她一度不愿再触及任何亲密关系。
但现在她想建立一段亲密关系，最好的方法就是请教别人。
以她自己的想法和行事作风，可能会让她事与愿违。之前的几次已经验证了她的想法。
春柳依她们原本是不愿的，但一听到跟她的感情相关，立马推掉了今晚的饭局来了。
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
顾清霜知道，但也无可奈何。
昨晚回去又是整夜未眠，光是想到明骊往后可能会跟洛朝雪度过无数个跟今天相似的日日夜夜，她就怒火中烧，根本睡不着。
事到如今有种病急乱投医的感觉，但总比她一个人跟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得好。
却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先被她的朋友们打击了一番。
“完全没戏？”顾清霜不死心地又问了句。
“你又不是追我，我说的能是绝对正确？”春柳依反问。
顾清霜：“……”
“依依。”柳思往温声提醒春柳依，让她稍微收敛一点。
春柳依冷哼一声：“这是我教她的第一件事。问当事人，而不是问我们这些不太了解的旁观者。”
“我问过了。”顾清霜说：“她跟你说的一样。”
春柳依笑：“那你还在执着什么？”
顾清霜：“……”
还是柳思往缓缓开口道：“很多事总要试了才知道，也才能死心。”
“她是个死心眼的人，你给她灌输的这些想法……”春柳依顿了顿：“可能让她走上一条不归路。”
“难道现在就不是吗？”柳思往反问。
两人意见不合，却也不会说服对方。
说服是她们十年前会做的事，通常是春柳依会做的事。
但现在，她们沉默着对峙，片刻后，柳思往温声道：“问问你的心，想怎么做。”
春柳依一时间没说话，看顾清霜陷入思考。
隔了会儿忍不住道：“把你在学习上的执行力运用在感情上，孩子都能生三个了。顾学霸。”
这个称谓带着几分阴阳怪气，顾清霜却并不生气，“比如呢？”
“先定结果，再找过程。”柳思往适时出声：“如果你将这件事当做完成一道数学题，那么，你首先要写解，从题面求结果。但如果你先定下结果，再倒推过程呢？”
春柳依跟她有不同意见，但看见柳思往认真的神色，皱着眉欲言又止，终究是安静的聆听。
“倒推？”顾清霜说：“可是从结果倒着求过程，很大概率是错误的。”
就算过程能再倒推出结果，也不过是凑巧。
“得了吧。”春柳依说：“你还不如跟她说当做一道阅读理解来做比较好呢。”
柳思往抿唇不语。
“人的感情变化很复杂，每个人也不一样，就像我跟柳思往，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所以给你提供的方法也完全不同。但你要应对的人不是我们，所以我们给你的方法也并不管用。”
春柳依终于认真起来，有条有理地道：“人跟人能在一起，靠得是共性和吸引。”
“简单来说，要么你跟对方一模一样让对方感兴趣，要么你身上有特殊的地方让对方好奇。这只是一段关系的开始。”
……
春柳依最后说得自己口干舌燥，就见顾清霜表情木讷，正深深地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唤醒对方。
顾清霜悠悠转了下眼珠子，“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吸引明骊的注意？”
春柳依：“……”
柳思往：“……”
大概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一时间，春柳依都有点发懵，刚才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柳思往怕她理解不了更深入的东西，乱做事惹得明骊讨厌，温声叮嘱：“用明骊不会讨厌的方式，不然会适得其反。”
顾清霜无奈苦笑：“她现在看见我就很讨厌怎么办？”
春柳依拍了拍她的肩膀：“顾大小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课题。你该直面风雨了。”
思考过后，柳思往说：“不管怎么样，真诚总是没错的。”
……
元旦假期明骊也没闲着，除了进行《荆棘之冠》的演出外，还去秦挽的剧组探了班，以公司名义给剧组买了奶茶。
秦挽接下了顾清霜递来的那个化妆品的代言后，身价一路水涨船高，邀约不断。
已经是「星晚」成长最快，势头最猛的艺人了，就差一部傍身代表作了。
新的一年又有新气象。
明骊还约顾总在顾氏集团附近吃了饭，将「星晚」最近的营收报表给了她。
顾雪蔷甚至都有些意外，挑了挑眉道：“做得不错。”
明骊跟她聊到公司的运营，将功劳都说成是林恂和手下人的，顾雪蔷却道：“过分自谦也不是个好习惯。”
“是我的心里话。”明骊慢慢打开了话匣子，见她状态还好，并不像是在短短半月接连失去了母亲和丈夫的样子，也就收起了安慰的心思，跟她聊得都是最近的经济局势。
顾雪蔷倒是看出了她的迁就，温声道：“聊些别的也可以。”
明骊一时错愕，“聊什么？”
“最近在忙什么？”顾雪蔷问。
由顾雪蔷延伸出来的话题可就多变了，小到她最近爱吃哪道菜，大到她最近想去哪个地方玩，总归都是些吃喝玩乐的东西，不知是不是明骊的错觉，顾雪蔷身上的那股强势消失到近乎忽略不计了。
以往顾雪蔷展现出来的形象都很强势，又争又抢的，是个十足的野心家。
这会儿明骊跟她聊天，总感觉她很疲惫，很向往一些温情的东西，譬如亲情。
当然，明骊不会直接表露出自己的观察，等回答完顾雪蔷的问题后才问：“顾清霜是搬出去住了吗？”
从离婚后，她对顾清霜的称呼已经从霜霜变成了本名。
“嗯。”顾雪蔷说：“你跟她还有联系吗？”
想到前两天的见面，明骊诚实道：“见过几次，没怎么说话。”
“她给你带来了困扰吧？”顾雪蔷问。
明骊先摇头，而后一顿，轻叹道：“是有一点。”
顾雪蔷闻言低笑，不一会儿低头笑得肩膀都在颤，似是想到了顾清霜在明骊面前吃瘪的模样，更觉得好笑。
等笑够了才道：“真是辛苦你了。”
以前明骊从来不敢想象跟顾雪蔷这样平和聊天的场景，因为顾雪蔷向来是不苟言笑的。
明骊怔了好一会儿才道：“您现在温和很多，是想开了吗？”
“看开了。”顾雪蔷说：“世间种种镜花水月。”
短期内经历了两场生死，顾雪蔷的心也被狠狠磋磨了一番，尤其是顾柳甫的死，那个男人临死前都在为自己铺路，说他没爱过自己吗？
想必也不是。
这个问题在顾雪蔷的脑海内萦绕了许久，久到她想不明白。
顾雪蔷心力交瘁、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又打起精神来生活。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只是顾雪蔷最近总回忆起过去，幼时跟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初见到顾柳甫时的惊艳，后跟顾柳甫恋爱时的甜蜜和温馨，她的前半生就是一部偶像剧。
到顾柳甫死时，她仍抱有怨恨、执念。
等他一死，这些情感没了寄托，开始像潮水般褪去露出本来的面目。
顾雪蔷才惊觉，这些年她的情感有多扭曲。
而顾清霜在她的影响下已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就连顾雪蔷有天在照镜子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她的面相已然变了。
“我本来不想插手你们之间事的，但既然聊到了也就多嘴说一句。”顾雪蔷缓缓道：“我们家的事对霜霜的影响很大，再加上她还有个难缠的前女友沈梨灯。
她们的事我不好评价，单纯论霜霜这个人的话，品行不坏，是个对感情很忠贞的人。”
明骊平静地喝了半杯水，温热的水有丝丝甜味，应当是加了蜂蜜。
“我知道。”明骊说。
“多的话我也就不说了，在她面前我也不是个好母亲，但我还是希望她在感情上别像我一样，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晓得回头才好。”
提及顾清霜，明骊安静许多。
她不知该如何跟顾雪蔷表达自己复杂的心境，很多话以她们的关系并没有到能肆无忌惮说出口的地步。
最后只能低声保证：“我尽量让她早些放弃。”
“完全不考虑她了吗？”顾雪蔷问。
明骊缓缓摇头又怔住：“应该是不了。”
话没说死，但她自己内心是拒绝的。
这路再走一遍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跟顾清霜或许从最初的相识就是错的。
……
总体来说跟顾雪蔷的见面还是很愉悦的一件事，作为长辈和前辈，顾雪蔷能给她很多有用的建议。
跟顾雪蔷见面之后，明骊回公司就进行了两项改革。
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顾雪蔷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而假期结束的第一天，明骊以崭新的面貌回归工位。
林恂在假期就看到了明骊的朋友圈，但当面看到她戴着项链还是觉得这项链漂亮得很，却不是任何知名的奢牌，处于欣赏和好奇，林恂在休息时间问了她这条项链是从哪里买的，也想去逛逛。
明骊把那家店的位置发给她。
下午，林恂敲她办公室的门说「雪山之巅」已经抵达她们公司，目前正在三楼会议室开会。
明骊拉开抽屉拿出两本书，都是洛朝雪那天给的。
“等她们快开完的时候跟我说声，我去楼下碰个面。”明骊吩咐。
实际上她出不出现都可以，但明骊觉得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出现一下比较好。
半小时后，林恂再次敲门。
明骊带着书去往三楼，会议室内已经签完了合同，负责签约的都是年轻小姑娘，又对「雪山之巅」的作品十分喜爱，见到她本人后热络得不像话，一时间让人分不清甲乙方。
此时会议室内正和乐融融，小姑娘们正争相加「雪山之巅」的微信。
洛朝雪坐在那儿，略有些局促，但装得很淡定。
忽然，门被推开，明骊在林恂的引导下走进来，办公室内的小姑娘们看见后立刻仰起头喊了声：“明总。”
明骊朝她们温和地笑笑：“看来这次合作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那当然啦！”
“「雪山之巅」是个大美女！还很好说话！”
“……”
一时间，办公室内夸夸不断。
坐在那儿的洛朝雪却在听见“明总”两个字后怔了瞬，听见对方熟悉的声音后更是如遭雷击。
明总——明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洛朝雪的嘴角抽了下，早知就早些跟明骊坦白了。
坐在那里进退两难的洛朝雪听着众人对她的夸奖，便听明骊笑道：“我也是「雪山之巅」老师的书粉，这不，带着她的书来要亲笔签名了。”
明骊在公司向来是以温和的形象为主，跟员工们的关系也很好。
但并不会有员工逾矩，因为大家都知道明骊发火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曾经有人试图挑战明总的底线，后来……那人飞速被开除，还差点染上官司。
明骊将书递过去，「雪山之巅」却迟迟不回头。
明骊再次试着喊了声：“「雪山之巅」老师，您好，我是「星晚」的董事长，明骊。”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缓缓转过脸，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以及略有些尴尬加讨好的笑容：“嗨。”
明骊：“……？”
明骊错愕片刻，“是你？”
洛朝雪没戴口罩，今天是出席工作场合，所以专门化了妆，搭配了衣服。
跟平时在家里的风格天壤之别。
确实符合众人口中的美女形象。
但……
“你是「雪山之巅」？”明骊尽量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和语气，但手中的书此刻有些烫手，有种被愚弄了的感觉。
“是。”洛朝雪硬着头皮承认。
她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掉马，尤其还有这么多人看着的情况，让她解释都有些不好开口。
“那……我这签名还签吗？”明骊问。
那天她都问洛朝雪想要什么样的To签，洛朝雪给她发来了四个字：得偿所愿。
明骊自然不会将她跟「雪山之巅」联系起来，毕竟没有人需要自己的To签吧？
尤其明骊曾经那么多次跟她安利「雪山之巅」的作品，还夸过很多次这个作者有灵气，写的东西很好云云，现在……明骊眉头微皱，没等洛朝雪回答便道：“想必是不用了。”
她拿回书，却仍保持着明面上的体面，“「雪山之巅」老师，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
说完连手都没握就走了。
明骊的到来像一阵风，离开也像。
隔了好一会儿，会议室内有个姑娘才反应过来：“明总是生气了？”
“啊，好可怕。”另外一个同事搓了搓胳膊：“美女生气也还是可怕呜呜呜。”
“雪山老师，你跟我们明总认识吗？”有个人直至核心地询问。
洛朝雪恍地回神，急忙道了声是，而后借口自己有事从桌上拿起帽子便离开了会议室，一边往外走一边给明骊发消息，并且询问明骊的办公室在哪里，她可以当面解释这件事。
洛朝雪不想让明骊的情绪持续很久，一旦持续，明骊对她的印象分就会大打折扣。
明骊却道：【这是私事，等我下班后再聊吧。】
办公室内，明骊回复完便放下了手机，林恂却拿着明骊在气头上扔给自己的两本书温声问道：“您跟「雪山之巅」是旧识？”
“是。”明骊说：“不过之前不知道。”
“这两本书？”林恂问。
“放桌上吧。”明骊说。
从林恂出去之后，明骊盯着书发了会儿呆后就没再想洛朝雪的事了。
却没想到，等下班她准备去坐地铁的时候，刚走出办公楼就见到了站在寒风中的洛朝雪，看样子她等了很久。
见面后明骊怔了下，洛朝雪率先打招呼：“明骊。”
“嗯。”明骊问：“你一直在这儿？”
洛朝雪点头：“我在等你下班。”
明骊对她尚有芥蒂，没有多说什么。
洛朝雪急忙道：“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的，我没有想一直瞒着你。对我来说，笔名是很隐私的事情，目前我现实中的朋友也只有钟离知道这件事，剩下的人我都没有爆过笔名，再加上你一直说你很喜欢我的文，我就更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我已经在计划将这件事郑重地跟你解释了，没想到……”
“明骊。”洛朝雪话没说完，另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穿着黑色大衣的顾清霜正疾步朝这边走来。
明骊闻言侧脸望过去，先被她那张脸吸引，而后缓慢收回目光。
今天的顾清霜化妆了，是那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漂亮。
平时很难看见如此精致的顾清霜，从头发丝精致到脚的那种。
明骊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但看完就在心里暗自唾弃自己……就不能有点自制力吗？
但明骊很快又安慰自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只是看看又不犯法。
顾清霜走过来后就像是一个磁铁，已然改变了明骊跟洛朝雪之间的磁场。
洛朝雪都不由得在顾清霜那张脸上多停留了两秒，刻意打扮过的顾清霜跟平日里见到的那副颓唐模样完全不同，有种张扬又清冷的美感。
洛朝雪一下联想到了自己曾写过的一个角色，怔了几秒后又想到她此刻正在跟明骊解释笔名这件事。
“今天意外见面是我没想到的。”洛朝雪平复好自己被扰乱的思绪，继续道：“但我不是有意骗你。”
“你骗她？”顾清霜声音蓦地拔高，眸子冷厉如刀：“凭什么？”
明骊闻言乜了一眼顾清霜：“你骗我的又少了吗？”
顾清霜立即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明骊：“……”
洛朝雪站在一旁，有种想横插一脚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但几秒后，她站到了顾清霜身前，隔绝了两人对峙的视线，温声对明骊道：“你可以去我家看，我已经列好了计划表。”
顾清霜皱着眉：“在外面不能看吗？”
为什么要去她家？？
第104章
洛朝雪不知道顾清霜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又有什么意图。
但现在，她必须跟明骊解释清楚笔名的事。
任何感情，欺骗都是最高阶的伤害。
且不可逆。
就像是吃鱼喉咙里卡一根刺, 以后每次吃鱼都想记得那次卡刺的经历。
洛朝雪不希望她们这段感情还没开始就出现裂痕。
“明骊，现在回家吗？”洛朝雪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明骊，温声询问。
“不回。”顾清霜冷声替明骊拒绝：“你们又不是同一个家。”
“和你无关。”洛朝雪道。
“有关。”顾清霜说。
“我们在讨论我们之间的事。”
顾清霜淡淡地：“是你的欺骗吗？”
洛朝雪平静道：“并非故意。”
“杀人以后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以减刑吗？”顾清霜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半步，跟洛朝雪并肩而立，甚至轻轻撞了一下洛朝雪。
洛朝雪：“……”
“难道你不知道什么是善意的谎言吗？”洛朝雪反问。
“我只知道欺骗就是欺骗。”
“你……”
明骊只觉得耳边有两只麻雀在吵，乜了顾清霜一眼：“闭嘴。”
洛朝雪见状，唇角勾笑, 但也只是一瞬, 很快认真跟明骊解释：“这件事是一个巨大的乌龙, 等我想要解释的时候已经迟了，但我在尽力弥补。”
明骊看向洛朝雪, 这种情况再看不出什么她就是个傻子了。
但明骊现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对于洛朝雪的“欺骗”，也不过是刚知道的时候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
冷静下来也就觉得合情合理。
洛朝雪也并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
否则也不会孤身来「星晚」签约。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明骊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
就算朋友之间，这种欺骗也不该存在。
“改天再说吧。”明骊跟洛朝雪说：“我今天有些累了。”
说完便从侧边越过两人往地铁站走去。
正是下班高峰期，不断有人流从她们身侧经过，三个长相出众的女人聚在一起很容易吸引路人的目光。
尤其她们之间剑拔弩张, 让人合理怀疑是一出扯头花的戏码。
明骊不想被“看戏”。
她对这种演出完全没有兴趣。
刚走了两步, 顾清霜便上前跟在她身边, “我送你回去。”
“你来做什么？”明骊顿住脚步, 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个点你该在公司或是医院，为什么来这里？”
顾清霜也没隐瞒：“接你下班, 请你吃饭。”
明骊：“……？”
嘴唇蠕动，有病两个字即将脱口而出。
想到顾雪蔷跟她说的话, 明骊抿了抿唇又把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明骊皱眉道：“我不需要。”
“你坐地铁回吗？”洛朝雪疾步走到明骊身边：“刚好我今天坐地铁来的，一起走吧。”
说着话便跟明骊走得很近。
明骊往前又走了两步，这两人就跟杠上了一样，在她身边一左一右，几乎寸步不离。
明骊的耐心告罄，站在原地往左右两侧相继扫过，轻呼出一口气道：“你们坐地铁吧，我打车。”
而后折返回扶梯处。
顾清霜顿了两秒又跟上，反倒是洛朝雪在原地思考片刻，拿出手机给明骊发了条信息：【我在地铁这等你，处理完了她的事再一起回吧。】
并没有上前去烦明骊，退回了合适的位置。
洛朝雪并不想为明骊增添负担，刚才那些对话完全是被顾清霜给激的，此时已经察觉到了明骊的不喜和不耐烦，自然不愿意再凑上前。
而重新回到地面的明骊，余光看到在她身后两步远的顾清霜，再次停下。
顾清霜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过去。
半分钟后，顾清霜低声说：“我只是来看看你。”
仔细听，语气还有几分委屈。
“我以为我跟你说得很清楚。”明骊说。
近几日的京安气温骤降，凛冽的风像冰刀一样刮过行人的脸。
明骊说话的热气吐在空气中，在她眼前晕开一层薄雾，很快就消散不见。
此时萦绕在她心头的情绪并不是气愤，而是无奈。
她觉得自己跟顾清霜说得那些话已经很重了，每一次都觉得以顾清霜的性格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但每一次顾清霜都刷新自己的认知。
明骊想到了元旦那天吃饭时见过的人，问道：“是柳思往她们教你这么做的吗？”
“不是。”顾清霜说：“是我自己的想法。”
明骊忽地回头：“你在想什么呢？”
明骊觉得，这个问题不解决，顾清霜就会像个甩不掉的尾巴一样，隔三差五来找她一趟。
不管用多难听的话去讲，不管她当时的表情多难堪，最后还是会来的。
三番两次，明骊累了。
明骊想找到根源，拔除根源。
跟她彻底结束。
良久，顾清霜说：“……复婚。”
明骊一怔：“然后呢？”
顾清霜的眼妆化得十分精致，眼影晕染得恰到好处，以至于那双冷漠的眼睛看起来残留几分温情。
“我想跟你一起生活。”顾清霜垂下眼，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半步，余光也在看明骊的反应。
但明骊冷得几乎没什么反应，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这样的明骊很陌生。
一时间，顾清霜有些不敢说话。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终于，明骊平静开口：“你在怀念吗？”
“什么？”顾清霜没反应过来。
“过去的生活。”明骊说：“我们结婚的那三年对你来说是不是很美好？就像跟柳思往她们在一起的日子一样。”
明骊觉得顾清霜对以前的生活有滤镜，时间越久滤镜越厚。
所以她有必要提醒一下顾清霜，那三年她是怎么度过的。
孰料顾清霜缓缓摇头：“我很喜欢那样的生活，但不会怀念。”
初初离婚的时候是很怀念，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随着时间流逝，顾清霜对她们生活的模式也有些不喜，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她们本可以再亲昵一些，如果不是当时她非要压抑着自己的欲望的话……
说不准，她跟明骊之间走不到这一步。
顾清霜也不知道别人的婚姻是什么样，但她有问过沈初，跟喜欢的人结婚是什么感觉？
沈初当时回答她：“我现在每天都能笑醒好吧？”
顾清霜就知道，她们那段婚姻其实不对。
所以她没了太多怀念的情绪。
尤其在这几天，她不停在思考春柳依和柳思往的话。
——吸引明骊的注意。
——真诚。
——共性和吸引。
前两点对她来说都不算难，偏偏最后这点。
顾清霜觉得明骊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人，顾清霜遇事除非有非常明确的目标，或者说不得不做的时候才会非常有执行力的去做，大多时候是逃避的。
就像感情的事，完全在她的盲区。
她不想去担责任，稀里糊涂地过日子，过完这辈子也就算了。
看得再清楚也不过是多看些丑恶，有什么好呢？
但明骊执行力很强，也很擅长担责，性格包容温柔，有很旺盛的生命力，坚韧、向阳。
不像她，跟只躲在黑暗里的虫子一样。
顾清霜最近总在想，为什么会喜欢明骊呢？
为什么是明骊呢？
或许对很多人来说，喜欢是理所当然，不喜欢才需要理由。
但顾清霜不是。
顾清霜向来认为，不喜欢人是理所当然，因为人心丑恶，人性丑陋。
喜欢才需要理由。
而她想了很久，定格在她脑海里的明骊是坐在医院长廊里沐浴着傍晚绚烂红霞的人，光是坐在那儿就让人心安。
顾清霜喜欢，甚至是迷恋她身上这种旺盛的生命力，能给她带来养分。
话既有了引子，顾清霜便顺着坦白道：“最初我们之间是被合约所牵绊的，我也没想过会跟你产生感情，所以会跟你保持距离，因为我知道五年后你是会离开的。”
明骊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那现在呢？为什么又要有感情？”
顾清霜苦笑：“感情不由我控制。”
“你的感情为什么不由你控制？”明骊说：“为什么又要在我已经决定放弃的时候回头呢？”
“难道，回头无岸吗？”顾清霜问。
明骊缓缓点头：“是的。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顾清霜：“我们之间从来没真正认识过彼此，为什么就一定要结束？”
“但我们见到的都是彼此最丑陋的那面。”明骊怔怔地看着她，轻吐出的薄雾在眼前短暂晕开，倒将对面的人衬得更漂亮，垂下眼冷声道：“足够让我们不愿意回去。”
“丑陋么？”顾清霜闻言低低的笑，“我却觉得你好得很。”
明骊：“……”
“给我次机会吧，明骊。”顾清霜说。
……
明骊最终没有坐地铁回去。
当然，也没有坐顾清霜的车。
她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先去了祝寒星家里。
祝寒星刚洗完澡，正准备跟明月一起看电影，窗帘已经拉上，投影已经打开。
门铃声忽然响起，祝寒星起身去开门，然后就看见跟见鬼了一样的明骊。
祝寒星诧异：“你怎么来了？”
明骊冷着脸说：“你扇我一下。”
祝寒星：“？”
祝寒星：“疯了？”
明骊兀自拍了下额头：“我是有点不正常。”
在顾清霜说给我次机会，让我们见一下彼此好的那面时，她心抑制不住地狂跳，并且在脑海里思考了一下这个计划的可能性。
最后头也不回地骂了句“滚”，几乎是落荒而逃。
坐在车上的时候，明骊嘴皮子都在哆嗦。
她算是知道心口不一的感受了。
幸好，她理智尚存。
但在这种情况下，怕是也存不了多久，干脆来找祝寒星。
祝寒星没看电影，但听了一段比电影还精彩的故事，听到一半咬着芒果干说：“所以你的追求者跟你前妻在地铁站差点干起来？”
明骊：“……换个词。”
“哦。”祝寒星又说：“你前妻不喜欢沈梨灯啦？”
明骊：“……不知道。”
祝寒星问道：“那你什么想法？要复合吗？”
明骊脱口而出：“当然不。”
“那为什么不跟对门培养一下呢？”祝寒星说：“你现在啊，就是没谈过段正常的恋爱。”
明骊：“……”
祝寒星给她递了罐啤酒，大咧咧地说：“跟顾清霜那种人在一起，你的感情观都是畸形的，而且那三年你天天给自己洗脑，肯定对她有点感情。要是想从那段感情里抽离出来，就换个人喜欢呗。我看你对门就不错。”
明骊下意识想拒绝，就听祝寒星说：“谈多了才知道谁最适合自己。你这么一根树上吊死不行。”
明骊：“那你为什么非要在春柳依这根树上吊着？”
祝寒星一噎：“……意外。”
第105章
明骊跟祝寒星谁都说服不了谁, 而且明骊心头仍留有余悸。
干脆不再聊这些事，一起喝酒到深夜。
说是喝酒，明骊也不过喝了两罐啤酒。
晚些时候给明女士发了条消息说是在祝寒星家留宿, 明女士给她发了两条消息，明骊当时在洗漱并没有看见，等她再看的时候明女士已经撤回了。
剩下的只有那条：【早点休息。】
明骊回了个嗯，问她撤回了什么，明女士却没回复。
翌日清早，明骊在陌生的床上醒来时发现明女士给她发：【没什么，对门的小洛昨晚在楼道里站了很久。】
明骊眉头微蹙，回了个：【哦。】
昨天在出租车上的时候, 明骊就给洛朝雪发过消息, 让她不必等, 自己不会去的。
洛朝雪却说：【等你一会儿，不会太久。】
明骊发了个[随你]的表情包, 便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想必昨晚明女士也是想给小洛说话的，但怕让明骊不高兴，将发的消息又撤回了。
明骊打开跟洛朝雪的对话框，仍旧停留在昨天的表情包上，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如果说以前明骊并未往暧昧的方向去想, 昨天洛朝雪的反应就将事情摆在了明面上。
明骊现在不明确的回应就像是在吊着她, 明确的回应……她还没想好。
感情真是一件复杂的事。
明骊轻叹了口气, 合上手机去盥洗间。
孰料一出门就撞上头发乱糟糟如鸡窝的祝寒星, 明骊一怔：“你的造型真特别。”
祝寒星乜了她一眼：“别提，做了个噩梦。”
明骊：“什么梦？”
祝寒星：“……相信我, 你不会想知道的。”
明骊：“？”
更好奇了。
最终在明骊的好奇眼神驱动下，祝寒星嘴里塞着牙刷含糊不清地总结了自己的梦境：“梦见顾清霜和春柳依在一起, 柳思往当了小三，还把顾清霜给打了。”
明骊：“……”
“So Funny。”明骊总结评价。
祝寒星吐出口牙膏沫，用冷水冲了把脸清醒些许，声音喑哑：“都怪你，昨儿拉着我聊她们的事。”
明骊切了声：“你不想知道是吧？”
“这梦做得太逼真了。”祝寒星把一整张擦脸巾覆在脸上，闷闷的声音传来：“我今儿还要跟春柳依见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你们怎么又要见面？”明骊问。
“你不知道？”祝寒星问完又自顾自答道：“倒也是。你是老板，旗下艺人的动向也没必要了解那么清楚。”
“啊？”
“今天是《万物终向》的剧本会。”祝寒星说：“秦挽也会去。”
“……哦。”
明骊自然是知道这部剧的，就是之前在热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剧。
由Geek执导，春柳依一番、秦挽二番，祝寒星特邀的一部16集精品短剧。
除此之外，这个剧组所有信息都藏得极好，由于是原创剧本，大众只知道这是一部奇幻悬疑剧，其余的一概不知。
明骊对此了解也很少，但秦挽为这部剧推掉了很多综艺，励志在这个剧组打磨演技，争取早日成为一线小花。
对她的决定，公司表示认可。
从祝寒星这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明骊在去公司的路上还给秦挽发了微信，只是一个单纯的加油表情包。
秦挽回复得很快：【谢谢明姐！】
……
明骊去公司是坐的地铁，不知为何，从地铁口坐着扶梯上来的时候，明骊都有些心理阴影，总觉得身后站着个人。
事实上，她身后确实站着人，只不过是大清早去上班的打工人，正戴着耳机在玩手机。
明骊飞速穿过那条路抵达公司。
刚在位置上坐下，林恂就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明骊头都没抬地说。
下一秒，林恂抱着一束灿烂的向日葵进来，“明总，这是有人闪送给您的花。”
明骊微怔，这大早上的谁送花啊？
“有署名吗？”明骊问：“是不是「雪山之巅」送来的？”
她怀疑是洛朝雪为了道歉送来的。
但林恂脸色微变，“跟花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明信片和这个。”
林恂将首饰盒放在桌上，虽然去掉了外包装，但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款价值不菲。
毕竟光首饰盒上的那串英文就意味着豪奢。
明骊眉头微蹙：“明信片我看看。”
林恂递给她，两秒后，明骊铁色铁青，忍无可忍：“神经病啊我%##@&*”
林恂：“……”
情绪一向稳定的明总在早上因为一束花和一张明信片破了大防，而作为助理的林恂低着头肩膀微颤，想笑又不敢笑。
在收到花以后，林恂就猜出了是谁的手笔。
毕竟昨天下班之后，她看到了难得打扮的顾小姐，就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看我啊看我。
林助理没有忙着离开，在角落里看了会儿后才不疾不徐走掉。
而这大手笔的杰作，很明显是顾小姐能做出来的事情。
明骊让林恂把那束花拿去还给顾清霜，最好送回到她们医院。
林恂微怔，哦了声准备执行，正走到门口，就听明骊犹豫道：“等等。”
这么大一束花送到顾清霜医院，会不会被顾清霜认为是在跟她调情？
别人或许会认为这是拒绝。
但顾清霜……不一定，真不一定。
明骊犯了难，退回去不是，留下也不是。
最终，明骊让林恂把花拿去插在她们桌上。
不浪费，也没接受。
等林恂离开以后，明骊把那张明信片直接扔进了垃圾桶，只有精致的首饰盒在她办公室上被冷阳照耀，无声表示着自己的昂贵和豪奢。
明信片静静待在垃圾桶里，黑笔写就的一手漂亮小楷字被阳光折射——
[你没戴上次我送你的项链，想必是不喜欢。
我重新换了一款，望你喜欢。
这次，我很认真。
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提议。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顾清霜。
欣欣向阳的向日葵，祝你一天都有好心情。]
明骊没有打开那个首饰盒，在经过半个小时的郁闷后给祝寒星拍照发了过去。
祝寒星惊讶：【好……东西啊！】
省略号是“贵”，为了不凸显自己的贫穷，祝寒星还是没说。
明骊：【她想让我换掉我戴的项链，是不是有病？】
祝寒星：【是。控制欲真强。】
明骊：【倒也不是控制欲。】
祝寒星：【占有欲。】
明骊：【……】
两秒后，明骊五指飞速在手机屏幕上乱飞：【我们都离婚了她凭什么对我有占有欲啊？是不是疯了？！是不是有病？！我不理解！真的很难理解尊重！】
祝寒星：【我也不理解。】
明骊：【是的。】
祝寒星：【但我有点心动。】
明骊：【？】
祝寒星：【那个盒子里装的东西210万。她们家到底多有钱？！！】
祝寒星：【就冲她这个舍得花钱的劲儿，我觉得……】
明骊：【不。你不觉得。】
祝寒星：【我有时候真佩服你们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劲儿啊。】
祝寒星：【这要是我，养鱼都得把她钓着。】
明骊：【……】
祝寒星虽然跟明骊站同一战线，但她的意志太容易被金钱打动了。
在得知顾清霜的所有卡已经被顾家停了以后，愣了几秒后给明骊出馊主意：【要不你去问她要银行卡，最好是工资卡，看她给不给。】
明骊：【……】
祝寒星：【她愿意把钱都给你，就说明对你是真爱。】
明骊：【你觉得钱对她来说重要吗？】
祝寒星：【钱这东西还能不重要？】
明骊：【对她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
对顾大小姐来说，钱大概是这世界上最不重要的东西。
因为于她而言太唾手可得了。
她从来都没像祝寒星那样为钱发过愁，自然也不知道钱有多重要。
所以能一掷千金为明骊买条项链，因为在她的购物观念里，两百多万跟普通人的两百多块也差不多。
跟祝寒星解释完后，祝寒星一怔：【你怎么这么了解她？】
明骊：【……我也富过。】
祝寒星：【告辞！】
不过跟祝寒星吐槽过后，明骊心头的郁闷消散几分，却在思考该用什么方法彻底断了顾清霜的念头。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明骊用了一上午都没想出来。
反倒浪费了一上午的时间。
……
明骊好不容易将这个问题抛开投入工作，晚上还加班了一个小时才熄灭办公室的灯离开。
未料想她走出楼门时又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照旧化了妆，换掉了身上常见的黑灰色浓郁色调的衣服，穿了身白色的呢子大衣，白色长靴，戴着莹白圆润的珍珠耳钉，跟平时完全不同的打扮。
明骊会注意到她还是因为在人群中太亮眼，第一反应是来她们公司应聘的艺人，还觉得这是个好苗子，没想到目光移至她脸上时，愣了一瞬又一瞬。
明骊万没想到，在昨天明确表达了拒绝后，顾清霜又又又来了。
她脸颊泛红，看样子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
明骊当做没看见她，直接往另一条路走准备打车。
结果两秒后，她走到明骊身边，淡声询问：“我的花你收到了吗？”
“扔进垃圾桶了。”明骊站在路边等车。
顾清霜一默，“是不喜欢向日葵么？”
明骊：“…… 是不喜欢你送的花。”
顾清霜再次顿默，“我很喜欢。”
明骊：“……关我什么事？”
顾清霜抿了下唇，在明骊以为她会识趣离开时，未料想她转移了话题问道：“你有认真考虑我昨天的话吗？”
“考虑过了。”明骊说：“不愿意。”
顾清霜垂眸：“是有什么顾虑吗？可以说出来我会尽量解决。”
一辆车停在她们面前，明骊拉开车门，顾清霜却同样握住把手。
明骊淡淡抬眸，“干什么？”
一瞬间，明骊身上的气压极低，顾清霜那张丰盈淡红的唇微微蠕动，“我可以跟你一起坐车吗？”
明骊：“不可以。”
明骊皱着眉一字一顿道：“你现在像个难缠的疯子。顾清霜。”
说完后便上车关了门，顾清霜站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中。
汽车驶离的尾气喷了她一身，让她这一身如同高贵公主的装扮秒坠尘埃。
而明骊刚才的表情让她的心头一痛。
良久，顾清霜的眼眸微动，那双淡漠的眼神转了转，声音清冷低沉：“用狠话逼我放弃么？”
可惜。
她已经预料到了。
城市的某一角，顾清霜租住的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上贴着五颜六色的便签。
最上边写着一行字——追逐计划。
而每一张便签上都写满了行动，又画出了延伸线，写明了对方可能有的应对计划。
顾清霜想，她的每个决定都是认真的。
而当下，比她以前做过的所有决定都更认真。
第106章
华兴医院外科近期最大的新闻就是——素来不食人间烟火的顾医生被人发现在上班时间看小说, 不止一次。
由于顾清霜以前独来独往，不近人情，除了跟带的规培生和病人交流之外, 哪怕是和同期同科室的医生话都很少。
久而久之，得了个“冷美人”的外号。
当然，她本人并不知晓。
除此之外，顾医生严谨冷漠肃然，不仅对待手术认真，就连没有手术和门诊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敲开她办公室的门，她都在看最新的医疗文章或是在撰写学术论文。
就在元旦假期之后, 有个规培生敲她办公室的门询问病人相关事宜, 一脸紧张地进去, 一脸恐惧地出来。
之后一下午都非常恍惚。
同期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儿，趁着晚饭休息时间把她喊到角落里。
五分钟后, 就听她见鬼了似地说：“顾医生在看《偏执总裁狠狠爱》。”
这个书名她念出来的时候，脚趾都在动工扣芭比城堡。
而顾医生看的时候格外认真，跟看国际最新发表的医学论文一样。
以至于这个规培生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她疯了。
质疑了一圈都没敢质疑素日里一本正经的顾清霜医生。
主要是上班摸鱼这事儿大家都做，但顾医生以前从来不做，永远是最无私奉献的蜡烛, 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用, 上午门诊下午手术晚上还能查房, 结束之后还能再写两千字论文。
永动机一样的人, 没有感情。
而顾医生第一次被发现上班摸鱼不是刷短视频，也不是看电视剧, 而是看言情小说。
不，据相关人士透露, 顾医生看的不止是言情小说，其中还囊括了很多大热的百合小说。
这事儿一时间成为科室热门的茶余饭后谈资。
不过也没人去跟领导说，毕竟顾医生该做的事一件不落，甚至效率比以前更高。
预计两个小时能完成的手术，顾医生从进入手术室后便专心致志，从开刀到缝合，眼睛都不眨一下，手又稳又快，约莫一个半小时就能完成，并且没有意外。
不少刚进医院的规培生都以她为榜样。
有些医学院大四来实习的医学生都在看完外科顾医生的手术后叹为观止，不仅仅是她的手术做得好，而是她太年轻了。
以她这样的年纪，放在别的地方大概只是个主治医生。
但顾清霜已经是可以独立手术的副主任医生了。
如果不出意外，一年内会升任主任医师。
科室里的人最近看顾清霜的眼神都有些暧昧，恨不得上前给她推荐几本自己压箱底的心头好小说，但又怕顾医生觉得冒昧，不过这件事倒拉近了顾清霜跟大家的距离。
有些刚来科室的规培生吃饭的时候会喊顾清霜一起。
顾清霜仍旧礼貌疏离地拒绝，除了无法拒绝的时候。
她并不知道大家背地里传着什么样的故事，也并不感兴趣，只是单纯做自己的事情。
对她来说，爱情是盲区，那她就开始进行大面积的扫盲。
通过对柳思往和春柳依的询问之后，她发现这件事去询问别人是行不通的，还是得靠自己。
而很多人的情感启蒙都是由言情小说和电视剧带来的。
比起看剧，顾清霜更喜欢看文字，于是打开了看小说的新世界大门。
看这东西也不能盲目，顾清霜收集了近十年的榜单前二十名小说，看了几本后发现都是男女之间的相处，看得有些别扭，最后便找到了Gl小说。
近十年的网络Gl小说榜单前二十名，她列了一张完整的Excel，每一本看完都逼着自己写读后感打印出来。
顾清霜在她的客厅里买了一张宜家的大白桌，上边放着的除了她从书店买来的大热小说，还有她打印出来的读后感。
只不过顾清霜很忙，三到四天的时间在医院，另外的时间在顾氏集团，每周只有一天或半天的休息时间。
遇上手术排期不当或公司业务繁忙的时候，顾清霜还得加班，所以只能挤时间来看小说。
通过看小说来不断修正自己客厅玻璃墙上的“追逐计划”。
小说看了五本，计划被修正过无数次。
即便明骊说她是个难缠的疯子，她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只不过在那天深夜，她小说看到一半，忽然想起明骊这句评价，当时的客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窗户压开了一条缝，凛冽的风吹得玻璃上那些便签纸轻轻作响。
顾清霜倏地笑了。
她觉得明骊评价得十分精准。
搬离了「顾园」以后，没了那些烦人的交际关系，也无须再在固定的时间段里坐在餐桌前，她整个人的思绪都是飞起来的，以往沉寂压抑的东西在一天天往出冒头。
她想争取些什么。
如果不争取，那她什么都没了。
某个瞬间，她忽然理解了顾雪蔷。
因为她发现，她骨子里除了有跟顾柳甫相似的心软，还有跟顾雪蔷如出一辙的偏执。
只不过以前都被她悄悄地压在了心底，在顾雪蔷面前，她讨厌表露出跟顾雪蔷相似的一切。
她恐惧自己变成情绪的傀儡，变得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所以她平静地、平静地，在某一天，凝望深渊。
顾清霜无心去剖析自我，对于自我仍旧是糊涂一天算一天，但在向明骊争取一个平等来过的机会这件事上，不愿退步。
不知不觉，顾清霜写出来的小说读后感都有上百页了。
甚至冒出了一个可以写篇论文的念头。
很快，这想法被她压了下去——数据无法支撑一篇完整的论文。
……
明骊有十天没见到顾清霜，但每天早上，顾清霜送的花都会准时到她办公室里。
明骊吩咐林恂拒收，但来送花的人态度温和中带着强硬，声称她们只是个送花的，不想要可以扔了，但她们无法提拒收这项服务，容易赔钱。
于是，每天都是不重样的花。
从粉玫瑰、香水百合、满天星到白玫瑰，应有尽有。
但每周一都是黄灿灿的向日葵，迎着太阳无畏生长，不似是花园里长出来的，更像是野生的。
起先明骊本着不浪费的原则统统让林恂发给同事，不到三天，几乎每个同事的桌上都多了个漂亮的小花瓶，专门用来插新鲜的花。
明骊路过她们的工位，还真看到了几个心仪的花瓶，偷偷在网上搜了下，价格都在20-30这个区间内。
明骊很心动。
在一众便宜的花瓶里，也挑了个最喜欢的。
等到第二周向日葵送过来的时候，明骊也挑了两支剪后插在瓶里。
不得不说，办公桌上放了色彩明艳的花后也让人更有办公的欲望。
林恂好奇的眼神都快溢了出来，明骊一边剪花一边解释道：“不用也是浪费，反正送给我的东西，我怎么处理都可以。”
值得庆幸的是，之后每天收到的明信片上并没有像第一天那样那么多字。
除了鼓励和祝福外就是「早安」「上上签」「一切顺利」，更像是在鼓励她自己。
明骊扔过两天后也就懒得扔垃圾桶了，随手放进了抽屉里。
除了花以外，顾清霜倒没再给明骊带来其他影响。
慢慢地，明骊就把她说的那些话给抛之脑后了，毕竟每天要忙的事情太多。
公司跟「雪山之巅」签订合约后，开启了频繁开会的日子。
一次次开会组建了合适的班底来拍摄「雪山之巅」的《野蔷薇》，确定了导演之后其余就不用明骊操心了。
但导演跟公司签约的两位编剧磨合之后觉得她们不适合《野蔷薇》这部剧的改编。
《野蔷薇》的故事很短，但核心很强，在播客里并不是「雪山之巅」最受欢迎的故事，却很适合改编剧。
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这需要很强的功底。
两位编剧所擅长的领域是古装权谋和现代悬疑，无法将《野蔷薇》的魂给描出来。
明骊让导演去找合适的编剧，待遇什么的都可以谈，但导演提出个大胆的想法——请「雪山之巅」来做编剧。
众所周知，「雪山之巅」从不参与自己作品的改编。
最多最多当个参谋。
导演是个耿直的，“听说她跟明总有些私交？既是她的作品，她肯定是最懂这个作品的人，我们可以再找编剧，但主要编剧还得是她。”
明骊：“……”
导演滔滔不绝，长篇大论讲了半小时，最终说服了明骊。
但明骊并未一口应下，淡声道：“我试试。”
……
从上次公司的事结束后，明骊跟洛朝雪只见过一次面。
洛朝雪跟她认真详细解释过马甲的事，当时明骊的气已经完全消了，萦绕在她心头的是另一件事。
坦白讲，她害怕洛朝雪说出来。
所以存了几分避着她的心思。
事实上，洛朝雪话赶话一时冲动都快要说出来了，明骊及时打断，刻意又生硬地换了话题，并旁敲侧击地提醒她想好了再说。
上一个因为告白闹得没联系的案例也不过几个月。
明骊着实有些害怕。
在她的打岔下，洛朝雪也收回了自己的话。
之后两人便没有联系过。
这次明骊先主动给她发了条信息，约她在外边咖啡馆见面，适合谈事。
洛朝雪却隔了两分钟回道：【去「满城雪」吧，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明骊搜索这家店，车程二十分钟，回复：【好。半小时后见？】
洛朝雪：【好。】
定好时间后，明骊就将桌上的文件收拾好，拎着外套和围巾离开办公室。
孰料刚出办公楼的门就看见了十天没见的人——顾清霜围着一条白色围巾，长发随意夹起来，有几缕碎发飞散在空中，散发着自由的光彩。
今天她化的妆很淡，但比那几天更明艳动人，因为全都是小巧思。
明骊最近跟艺人在一起待久了，就连见到的都是艺人化妆师，几乎一眼就能辨别出来顾清霜化了哪里。
毕竟同床共枕三年，明骊连顾清霜哪里长过痘有个浅浅的痘印都知道。
而她白开水一般的淡妆把她衬得更有成熟女人的魅力，戴着美瞳的眼睛比平时更专注，看见明骊的那一瞬立刻迎了上来，声音温吞，仿若以前的事都没发生过，她只是个单纯来接女朋友下班的女人。
明骊甚至产生了一种她们非常恩爱、关系好得不得了的错觉。
不过也只有一瞬。
“有什么想吃的吗？”顾清霜非常自来熟地说：“今晚一起吃个饭吧。吃你喜欢的。”
明骊照旧冷着脸拒绝：“不好意思，我有约了。”
说完没有管顾清霜的脸色，也没敢再给她一个眼神，兀自找到自己的车上去系好安全带便开走。
离开停车场的时候还看见顾清霜正站在原地，跟个漂亮的摆件一样。
明骊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这种日子……真是过够了。
……
明骊提前到了「满城雪」，等了几分钟洛朝雪才姗姗来迟。
洛朝雪的妆容很淡，衣着也很淡，整个人都带着淡淡的书卷气，她刚坐下，热水的袅袅雾气便往她那儿飘散，把她整个人都衬得仙气飘飘。
洛朝雪温柔又从容地拎起水壶给明骊倒了杯水，“点单了吗？”
“还没有。”明骊说：“我刚来。”
洛朝雪将点单的权利交给了明骊，只提供了点菜的建议。
明骊很快点好，捧着杯子一时无言，有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无措感。
不一会儿，洛朝雪眼神往另一侧怔了几秒，而后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似地问起明骊这段时间的近况。
明骊耸了耸肩：“一切如常。”
洛朝雪哦了声，“我也差不多。不过没见面的这些天我捋清楚了一件事。”
“什么？”明骊下意识脱口问道。
问完以后又察觉到了一丝危险，她刻意避开洛朝雪的目光，却在侧脸的一瞬看到坐在不远处的顾清霜，独自一人坐着，并没有看她们这边，看上去在聚精会神地看书。
明骊：“……”
难缠的疯子。
明骊此刻觉得自己对她的评价过于精准了。
怎么会有人在离婚以后尾随前妻的啊！
好离谱。
但下一秒，洛朝雪温声道：“我想，我喜欢你，明骊。”
明骊的思绪被拉回来：“什么？！”
“我喜欢你啊。”洛朝雪从容地说：“你问过我，我喜欢观察人性，又更偏向于日久生情是如何判断是爱情而不是习惯呢？现在我判断完成了，我对你是爱情。”
“种子是在沈初姐的婚礼那天埋下的。我第一次，心疼一个人的眼泪。”洛朝雪说。
沈初婚礼那天，明骊蹲在天台哭的时候，洛朝雪看见她就想到了自己小说里的人物，光是一场哭泣就足以让她有冲动下笔构思一个故事。
当时洛朝雪便留意了明骊。
后来得知她结了婚，便将自己那点旖旎的心思压了下去。
却没想到上天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巧合跟明骊成了邻居。
明骊还离了婚。
但洛朝雪无法判定自己对明骊是喜欢，还是单纯的荷尔蒙的冲动。
所以她用了一段时间来判定自己的情感。
现在，她很明确自己的感情。
她喜欢明骊。
光是看她在厨房做饭就觉得幸福，足以让她描绘出一个完美的未来。
明骊微怔，不敢跟洛朝雪对视，侧眸扫过顾清霜那桌，“如你所见，我的上一段关系还没处理好。”
既是借口，也是明骊的真心话。
真假参半。
明骊抿了下唇，缓缓摇头道：“很难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我可以……等。”洛朝雪不疾不徐，一字一顿认真道：“等到你处理好的那天。”
“这对你并不公平。”明骊说。
洛朝雪莞尔：“感情的事哪里能讲公平？
我先喜欢你，天平就向你那边倾斜了。”
第107章
洛朝雪坦荡又从容地表达完自己的感情, 一道道精致的菜品也端上了桌。
明骊却有些不知所措，今天来找洛朝雪更多是为工作上的事而来，换句话说是她有求于洛朝雪, 这会儿洛朝雪跟她告白，那她答应还是不答应？
为了工作出卖自己的情感，明骊现在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但……气氛有些凝滞。
不一会儿，餐厅内响起悠扬舒缓的钢琴曲声。
洛朝雪夹了一块雪白的鱼肉放到她餐盘里，温声道：“先吃饭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明骊：“……”
很难吃得下去啊。
明骊连筷子都没拿，眼神带着几分探究，但洛朝雪始终落落大方地任由她打量。
同时也看出了她的不自然, 勾了勾唇略带歉疚道：“抱歉, 我应该在吃完饭以后再说的, 现在害你没了食欲。”
“倒也不是。”明骊尽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道：“提前说出来更好, 不然就算吃完我也不消化。”
“就算不成，我们也还有能在一起吃顿饭的情意。”洛朝雪说：“就当我请我的合作方老板吃了顿饭？”
明骊缓缓摇头：“就算请，也该是我请你。”
原本明骊想说公事，现在由洛朝雪把两人的气氛带到了私事里。
公事倒说不出口了。
不过洛朝雪很贴心地说：“之前那件事我欺骗了你，所以我请你吃多少顿饭都理所应当。你今天找我是有其他的事吗？”
“有。”明骊诚实道：“但现在……应该没办法说了。”
要是说出来, 洛朝雪百分之八十不会拒绝, 明骊会背负着一个人的感情前行。
这对明骊来说是莫大的压力。
“没事。”洛朝雪含笑道：“我们先吃饭, 等吃完饭以后再说。这家餐厅的鱼很好吃, 我之前为了学艺连着一周来这里吃鱼，结果人家大厨看着我做出来的鱼摇了摇头, 让我以后还是不要祸害食材了。”
语气轻松，眉眼带笑, 若无其事地将刚才那件事揭过。
仿佛只是做了件最寻常不过的事，现在已经在跟朋友聊自己过往的窘迫经历。
明骊的思绪没跟着她走远，满桌珍馐也没有食用的欲望。
更遑论隔壁桌还坐着她的前妻，明骊偶尔抬眸会在不经意间跟她对视，那眼神似乎在诉说着一件事——背叛。
明骊瞪回去以后又觉得没必要。
太多东西交杂在一起，影响了明骊的判断和思考。
但明骊知道她现在必须要给出个答案的。
赤 诚 的 爱
往后「星晚」跟「雪山之巅」的合作关系会越来越密切，她跟洛朝雪之间并不是那种说不见面就不会再见面的关系，所以她必须冷静下来去思考未来该何去何从。
钢琴曲声像小河水缓缓流淌，帮助明骊慢慢平复自己的心境。
良久，明骊垂眸温声给出自己的答案：“现在我还没有理清我的感情，如果你愿意的话，给我一周时间，我会在理清楚以后给你一个答复。”
洛朝雪毫不意外，呷着笑问：“一周够吗？”
明骊错愕：“啊？”
一周也只是明骊的预期，够不够明骊也不知道。
但明骊知道等待是难熬的。
她会尽可能地考虑别人的处境，再加上洛朝雪是个很好的人，对她尤其很好。
明骊以前觉得自己非常敏锐，有着堪称可怕的第六感，但现在发现……不过如此。
顾斐的告白让她猝不及防，如今的洛朝雪亦是。
要说顾斐还让她有所察觉，洛朝雪这才是悄无声息地……绝杀。
如果不是上次在地铁站，洛朝雪表现出了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态度，明骊怕是还不清楚她的心思。
尽管身边人都在说，但明骊确确实实没往这方面想过。
可现在洛朝雪大大方方将自己的好感说了出来，明骊也会仔细考虑这件事。
不是敷衍地、风轻云淡地轻易拒绝。
“我思考这件事用了64天，所以你可以久一些，没关系。”洛朝雪说：“适不适合是要慢慢相处才知道的。”
明骊不解：“你不会觉得难熬吗？”
“会。”洛朝雪诚实点头：“但我不想你被我的情绪压迫，从而匆忙做出决定。”
明骊微怔，不得不说，这一刻她有些心动。
从各个维度来说，洛朝雪确实是个很合适的恋爱对象。
温柔包容，又有爱心，一个人生活也会把家整理得一尘不染，既不缺钱，也不缺爱，情绪稳定又强大，跟她坐在一起光是说说话也觉得治愈。
哪怕是这种场景，她仍能为对方着想。
“快点吃饭。”洛朝雪在明骊探究的眼神里笑着温声开口，“别有压力，这样我会很愧疚的。美食当前，先吃饱才是正道。”
明骊低头尝了口鱼肉，确实鲜嫩，但她能做出类似口味的鱼。
“还不错。”明骊想通了些东西，人也变得轻松，“等下次有空，我们可以再切磋一下厨艺，我做的清蒸鳜鱼、红烧鱼、酸菜鱼都还不错。”
洛朝雪闻言一喜，随后又无奈道：“我们一起哪是切磋厨艺？分明是我在献丑。”
“愿意做迟早都会做好的。”明骊说：“你看起来就像是厨艺很好的样子。”
“真的？”洛朝雪眼神一亮：“最近我琢磨了两道菜，改天做给你尝尝。”
“好。”明骊点头。
这家店的菜品和口味都很合明骊的胃口，再加上她中午也没怎么吃饭，下午又轮轴转忙着开会，吃了几口后胃口大开，便也没管坐在不远处的顾清霜。
尽量……尽量将顾清霜的存在压到最低。
等吃饱喝足，明骊才跟洛朝雪说：“我觉得你说得很对，适不适合是要慢慢相处的，但我们之间相处并不多，所以最近一段时间……”
话没说完，悠扬舒缓的钢琴曲陡然急转，变成了高亢激昂的曲子。
犹如密集的鼓点在击打，噼里啪啦地，跟这餐厅的调性一点都不相符，但又很好听。
听得出来弹奏者的功底很好。
明骊的话被打断，下意识地往弹奏者的位置看去，穿着白色纱裙的演奏者已然不见，此时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十分眼熟。
明骊凝着眉看向她，而顾清霜似乎将自己融进了琴声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钢琴键盘。
洛朝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时间愣住——那张冷厉的脸面无表情地对着钢琴键盘，随着她的弹奏，每一根头发丝都似在飞舞。
跟刚才恬静温柔的弹奏者气场完全不同，却有种捕捉人心的魅力，稍有不慎，注意力就会被她捕捉走。
但所有旁观者的评价于她而言，似乎都不重要。
哪怕弹奏着高亢激昂的曲子，这人身上却没有那种冲劲儿，反而有种淡淡的厌世感，阴冷孤僻又尖锐。
洛朝雪好奇地多看了她几眼，还是明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把她游离的思绪拉回来。
明骊承认，那样的顾清霜是有魅力的。
但她这些行为都无比幼稚。
明骊无语地收回视线，叹了口气道：“我们换家店吧。”
她还有事情没跟洛朝雪谈，洛朝雪却莞尔，风牛马不相及地问：“很苦恼吧？”
明骊一怔，点了点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每次当她以为自己可以过段平静生活的时候，顾清霜就会毫无防备地闯进她的生活里。
“实在不行，你可以用我当借口。”洛朝雪给她提建议。
明骊怔了下，婉拒：“这不合适。”
“她在不停吸引你的注意。”洛朝雪望着在演奏台上的身影：“你需要找个十足的借口让她死心。”
明骊：“……”
“我还欠着她钱。”明骊说：“一笔不小的数目。”
就算「星晚」运营得好，最起码也得到明年年底才能还清顾清霜那两千五百万以及利息。
尽管顾清霜从来没说过这件事，明骊自己记得。
“我可以帮你。”洛朝雪说。
说完后便顿了下：“你可以给我打借条。”
明骊闻言笑了：“你知道多少钱吗？”
洛朝雪颇为尴尬，知道在这个节点提出这种要求不太好，似乎表现得有些急切了，但她只是单纯想为明骊解决麻烦而已。
“我不知道。”洛朝雪不太好意思地看着她：“但你知道我的笔名，应该知道……我也有一点点存款。”
她用手指比了一下，“可能跟你的公司比起来九牛一毛，但千万左右我也能拿出来。”
一家公司要是有上千万的流动资金，就算是很不错的公司了。
明骊的公司账面上现在最多就三百万。
但洛朝雪是完完全全的个体户，明骊对她的财力确实有了个基础认知，“很厉害。但我现在还是不用了。”
“那以后你用的时候可以提前跟我打招呼，我跟我的银行经理说一声。”洛朝雪说：“或许多的帮不上，但这些小事我还是可以帮忙的。”
“谢谢你。”明骊说：“不过我不太喜欢感情里掺杂太多复杂的事。”
“公是公，私是私。”洛朝雪笑着说：“你现在可以说你的公事了，我会认真考量的。”
明骊微怔：“你怎么知道……？”
“很难猜吗？”洛朝雪淡然地喝了口水，“你会主动给我发消息绝对不是来听我告白的，肯定是因为合作的事吧？现在我们谈完了私事，可以来聊你的公事了。我会尽量不带任何个人情绪跟你聊的，所以你完全不需要有压力。”
明骊：“……”
洛朝雪似是能看透她的内心一样，轻描淡写道：“换言之，我今天在公事上所做的一切决定都跟你接不接受我的告白无关。
我是个成年人，会自己思考、调节，决定。”
把明骊所有的担心都给戳破，那高亢激昂的钢琴曲已经进行到尾声，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们之间的对话，反倒给两人之间的谈话拢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明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垂着眼笑了声，端起一旁的水杯抿了口，低声道：“洛小姐，在你面前我所有的心思都藏不住。”
“我只是从逻辑上来说出你的困境而已。”洛朝雪耸了耸肩：“而且我不喜欢强人所难。明骊，我跟你一样，喜欢纯粹的感情。”
纯粹到不掺杂质，爱就是爱，不是因为可怜或愧疚等其他情愫。
明骊望着她：“倒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洛朝雪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太理想主义了吧？”
“还好。”明骊说：“我以前也很理想主义。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一直理想主义。”
慷慨激昂的钢琴曲戛然而止，餐厅内重归于寂静，顾清霜也从演奏台上离开，下台时佯装不经意望了明骊这桌一眼，仍旧聊得如火如荼，不受影响。
顾清霜收回自己的目光回到桌前用餐，桌上的菜已然凉了，她也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就那么安静地坐着，等待她们谈话的结束。
……
明骊将导演的提议讲给洛朝雪听，洛朝雪闻言犹豫片刻，很公事公办地说：“我以前也进过剧组，但没有担任过主要编剧，而且小说和剧本的差别也有些差别，我怕我做不好这件事。”
明骊却道：“我们会配备专业的编剧，我理解的导演意思大概是你提供思路和脉络，剧本仍旧由编剧来完成。”
“时间呢？”洛朝雪问。
“这个剧的拍摄时间大概在2月底，春节后吧，预计要二十天到一个月左右。”
因为是短篇故事，就算延长填充故事血肉也不可能拍很久，不然很容易水，随之而来的就是烂口碑。
明骊想要的是知名度和曝光，是可持续发展。
所以这部剧的对标是精品短剧，10-16集的那种。
目前市场上这一块是空缺的，拍好了可以引领新的市场。
做这个决定对明骊来说亦是赌博，所以明骊之后会关注这部剧的合作，并且用自己当前所有的资源为其铺路。
但这些她都没跟洛朝雪说，只从作品出发去说服洛朝雪。
等表达完以后就等洛朝雪的答案，平静从容。
十分钟后，洛朝雪问：“酬劳呢？”
“这个尊重你的意见。”明骊说：“可以给你特邀编剧的价格，不过我对于编剧行业的价格不太了解，会由专门的人跟你对接。”
寥寥几句，洛朝雪已经看出明骊对这部作品的上心，是很多她卖掉的长篇小说都没有的。
譬如前段时间即将开机的《夜行者》，还未拍摄导演就跑路了，又在更换新的班底，一个巨大又潦草的草台班子。
洛朝雪都不想看，很多书粉还让她去管管，洛朝雪看见留言都头痛，她这个原著作者在资本面前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拿什么管？
几百万已经将她那本书的影视版权买断了，她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此时被明骊认真的态度感染，洛朝雪认真思考了这件事的可行性，顺带产生了一些大胆的想法：“你这部剧还缺投资吗？”
明骊一愣：“啊？”
“我不需要编剧费用。”洛朝雪说这话的时候掌心还在冒汗，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我出资投这部剧，做名誉编剧，但要签分成合同。”
洛朝雪并不知道自己手上的钱对一个剧组来说够不够，毕竟她很多小说拍剧的时候动辄上亿，她的这点着实是杯水车薪。
“你确定？”明骊愈发诧异，但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案可行性更高。
有什么能比原著作者当主编剧且投资来得更好呢？没有谁能比她更在意自己的作品了。
并且，以「雪山之巅」的名气来说，这部剧还没上就会被关注到。
对明骊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但……
“这件事还得到公司里详谈，不过我认为可操作性很大，除非你要51%以上的分成。”明骊说。
洛朝雪摇头：“我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30%左右是我能接受的。”
明骊点头，朝她伸出手：“祝我们合作愉快。”
洛朝雪露出爽朗的笑：“合作愉快。”
……
明骊没想到洛朝雪能将合作推到如此境地，简直是超额完成了她的目标。
连带着对她的告白也更轻松了一些。
明骊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洛朝雪一个机会。
从餐厅出来以后，明骊问洛朝雪怎么回家，洛朝雪说自己是坐地铁来的，所以现在只能蹭明骊的车。
如果明骊不愿意，那她可以打车。
明骊当然不会拒绝她蹭车，坐到车里后，两人也并没有尴尬。
谁都没有提起让人尴尬的话题，一路闲聊回家。
在车上聊得热络，尤其是聊起作品时，明骊也更热情，甚至问洛朝雪准备什么时候更新播客，还有她新书的版权卖给了哪家影视公司。
因着跟洛朝雪的熟稔，明骊还知道了一些八卦。
就譬如之前剧本都已经递到祝寒星手里的《夜行者》，导演跑路，班底更换，开机遥遥无期。
所以祝寒星才进组了Geek的《万物终向》。
只能说，娱乐圈里这些事真是随时随地都在变化。
临进门前，明骊跟洛朝雪道别，洛朝雪这才重新提起私事，“以后，我可以经常联系你吗？”
明骊一怔：“当然。我们合作的机会很多。”
洛朝雪摇摇头：“不是。我指的是……私底下的。”
她看过来的眼神格外认真，像是一汪清泉，明骊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在说什么，耳朵莫名支棱了一下，微微泛红，不太自然地说：“可以。”
但身体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我回家了，晚安。”
洛朝雪冲着她笑，跟招财猫似的挥了挥手：“晚安。”
……
明骊一进家就看见明晞抱臂站在不远处，促狭地看着她笑，把明骊吓了一跳，一边换鞋一边道：“你怎么站在这儿？”
“等你回家啊。”明晞说：“我倒要看看你跟对门还能聊多久。”
“无聊。”明骊睨她一眼。
明晞叹口气，跟个口香糖一样黏上去：“姐，我跟你说个有聊的。”
“什么？”明骊问。
明晞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姐，前嫂子找你。”
屏幕上赫然是顾清霜跟明晞的聊天记录。
顾清霜在十分钟前问明骊回家没有，希望能见明骊一面。
明晞：【布吉岛布吉岛别问我。】
顾清霜：【就当帮我个忙。】
明晞：【不敢说。】
顾清霜：【那我上楼了？】
明晞：【如果你不怕我姐拿扫把打你的话。】
顾清霜：【……】
明晞：【都已经离婚了，你这么关心她干嘛？】
顾清霜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道：【等你姐回家，你跟她说我在你家楼下等她。】
明晞：【如果她不愿意见你呢？】
顾清霜隔了好一会儿才回：【那我就在楼下一直等。】
明晞：【……】
明骊迅速翻完所有的聊天记录，把手机还给明晞，径直走回房间准备洗澡。
明晞倚在她门口试探道：“你不下去吗？”
明骊：“我劝你把她拉黑。”
明晞：“……”
明晞现在就是个夹心人，不过她坚定地站在明骊这边，察觉到明骊有些不悦的语气后，压低声音问：“她惹你生气了啊？”
明骊顿时恼道：“你不知道她有多过分？！多难缠？！太……”
怨怼的情绪在听到开门声时戛然而止，明晞却若无其事地跟进门的明女士打了声招呼：“妈，回来啦？”
明女士嗯了声，表情不自然道：“我看到那个谁在楼下，你姐呢？”
“喏。”明晞努了努嘴，“在家。”
“哦。”明女士有些担心地问：“要出去？”
“不啊。”明晞说：“刚回来。”
明骊正好拎着睡衣出房间，面色不善地跟明女士打了个招呼，立刻进了浴室。
浴室的门一关，明女士便凑过去问明晞：“你姐跟她是怎么回事？又纠缠在一起了吗？”
“不知道啊。”明晞倒是没瞒着，凑近了道：“我姐今天跟洛姐一起回来的，估计是她有了危机意识，想见我姐，但我姐不想见她。”
母女两人八卦了一阵，但苦于没有一个知道内部消息的，只好作罢。
倒是半小时后，明女士往窗外瞟了眼，看见顾清霜仍旧跟个雕塑一样站在楼下，眉头微皱：“今儿天气冷，她身体又一向不好，动辄就生病的，别到时候冻感冒了。”
“要不你下去给她送件衣服，劝她走？”明晞出主意道。
明女士跟顾清霜没怎么相处过，印象里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医生，她这几年生病太多，看见医生犯怵，也不愿意去，便指使明晞。
正说着话，明骊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脸色好了很多。
“姐。”明晞用一本书挡着脸，不怕死地说：“妈让你去把楼下那尊门神请走，再不济给她披件衣服。”
明骊一怔，明女士立刻摆手：“我没说。”
明骊皱眉：“她还在？”
明晞点头：“嗯，看样子铁了心。”
明女士不希望明骊跟她再扯上关系，但也真狠不下心看人这么吹冷风，要是生场大病什么的，想想就难受，便道：“阿骊，要不你下去看一下，跟她说清楚了别让她就这么站在那儿，天气冷……今天天气预报还报着有雪。”
明骊抿了下唇，目光从明女士和明晞身上扫过，语气冷冷：“她这是在道德绑架。”
明晞连连点头：“有道理。”
明骊心口堵着气，没去窗边看一眼，逼自己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一边往房间走一边道：“都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总是用这种方法逼着她妥协算怎么回事啊？！
明骊坐在房间里把顾清霜骂了八百遍，想要处理公司的事一打字也变成了顾清霜，气得她合上电脑躺在床上酝酿睡意，结果脑海里不停衍生出跟顾清霜吵架的场景。
可她偏偏是个不善于吵架的人，在她脑海里推演的场景都是把顾清霜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明骊却怎么也睡不着。
凌晨十二点，明骊起床去客厅的窗边看了眼，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道萧索的身影，纯白的雪粒子飘飘扬扬地落了她一身。
是一副很美的场景，但看得明骊心里窝火。
于是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刷了会新闻后又看向窗外，新闻上说今天京安市会迎来这个冬天最大的一场雪。
气温也会骤降到零下十六度。
零下十六度意味着人可能会骤然失温，也可能会猝死。
尤其顾清霜穿得那么少。
明骊忽然想到顾清霜在书房里自残的那天晚上，她亦是像这样心惊胆战了一整晚。
为什么都已经离婚了，却还是逃不开这个桎梏？
明骊感觉到深深的疲惫，却不愿妥协。
不一会儿，明晞从房间里出来往外一瞟，低声道：“姐，你不下去吗？”
“不去。”明骊摇摇头：“妥协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当她尝到了道德绑架的甜头就会永无止境。”
那明骊就不可能摆脱她了。
祝寒星说得对，明骊跟顾清霜之间的情感就是畸形的。
明骊迫切地想从这段畸形的关系里走出来，然而，明晞望着窗外沉声道：“她穿得很少，冻死了怎么办？”
“那也是她自己选的。”明骊有些无语，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急躁，干脆又回了房间。
五分钟后，明骊拎了件最厚的羽绒服出门，结果就看见正在穿鞋的明晞站在门口，错愕道：“你做什么去？”
“去给她送件衣服。”明晞叹了口气：“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她冻死吧。”
明骊一怔，正要把自己这件拿回去，结果明晞眼疾手快地冲上来拿了自己手里这件，笑嘻嘻地说：“你的这件可是能穿去北极的，还是拿你的吧。”
说完便打开门跟只小狗一样欢腾着出了门。
第108章
十分钟后, 明晞搓着手回了家。
天气预报很准，纷纷扬扬的大雪很快给所有绚烂的景色覆上一层白色，整个世界变得白茫茫的。
明骊在房间里听见明晞开门的声音后, 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明晞给明骊发了条信息：【睡了吗？】
明骊看见了，装没看见，也没回。
她躺在床上听见明晞蹑手蹑脚地往她房间走，还开门压了个缝，但房间里黑压压的，明骊呼吸均匀。
明晞便懂事地关上门回了自己的房间，跟做贼一样。
一整晚明骊都睡得不安稳，要么是梦见闷热潮湿到走不出的密林, 要么是梦到在天寒地冻的陌生地方被人追杀, 跑了一条又一条街, 最后跑到了悬崖边，纵身一跃……
眼睛蓦地睁开, 她一半身体悬在床边。
明骊赶紧往里滚了一圈，脑袋埋在枕头里醒觉。
不到七点，她还是有些头昏脑胀。
窗外天光大亮，没有太阳，光是厚厚的白雪折射出来的光影就足够刺眼。
明骊起床后简单洗漱便去厨房做早餐, 硬是没有去客厅的窗边看一眼。
明女士昨天带回来的吐司, 明骊洗好生菜煎了一颗蛋, 又切了西红柿, 放了一片芝士。
吐司的工序并不复杂，明骊也做的得心应手。
等坐在桌前吃时, 明晞就推开了房门，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伸个懒腰动了动鼻子就往明骊这儿凑，顺带长大嘴等明骊投喂。
明骊推她一下：“去刷牙。”
“睡前刷了。”明晞娇嗔着，却还是先去了浴室洗漱。
冷水往脸上一泼，整个人都清醒了，而明骊已经去厨房给她做新的吐司。
很快，姐妹俩都坐在桌前吃起了早饭，明晞探头往外看了眼感慨道：“这雪是真大，我还能安全回学校吗？”
“我等会儿送你。”明骊说。
明晞笑眯眯地：“谢谢姐。”
明晞也很识趣地没有提昨天顾清霜的事，因为明女士还没起床，姐妹两人说话声音很小，不过都是在聊明晞学校的事。
临近期末考，明晞的日程非常紧张，因为是大学的第一次考试，明晞对此并不熟悉，所以才想着放假也回学校复习。
明骊安慰她只要差不多就行了，没必要这么逼着自己。
明晞却不乐意，嘴上应付着手上还在看复习资料，等快吃完的时候忽然说：“妈好像要辞职了。”
“嗯？”明骊倒是没听说，便多问了几句。
明晞便说她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明女士准备在今年创业，明晞已经盘算着自己手里有多少钱能拿出来给明女士投资了。
明骊让她别太苛待自己，多给自己买些东西。
明晞哦了几声，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姐妹俩一起出的门，刚一推开楼门便被冷空气袭击，凛冽的风就跟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生疼。
雪还下着，车库门口的积雪快要没过小腿，原定开车送明晞去学校的明骊只能让明晞去坐地铁，而她也准备坐地铁去公司。
明骊出门以后没看见顾清霜松了口气，孰料还没挪开视线就听明晞低声说：“别看了，人已经在医院了。”
明骊：“？”
据明晞说，凌晨六点的时候救护车来了躺她们小区，把昏迷的顾清霜带走了。
这事儿明晞还是在业主群里看见的，有爱吃瓜的业主还问是哪家的亲戚。
但业主群里没人吱声。
明晞把手机递给明骊看，明骊看完心情复杂，冷着脸说：“活该。”
“真不去医院看看呐？”明晞啧了声道：“你说人怎么能傻到这种程度呢？”
姐妹两人同乘一班地铁，许是因为今天下雪，坐地铁的人格外多，但明晞运气好，一上去就看到了靠边的位置，抢占以后便要让给明骊，明骊摇头没坐。
明晞一边划拉着手机一边问明骊：“请问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明骊：“……”
“要不我替你去看看？”明晞促狭地笑。
“不必。”明骊说：“你应对好你的期末考试就行了。”
明晞无奈，把昨晚下去见到顾清霜的情形都以文本信息的形式发给了明骊。
她将羽绒服递给顾清霜的时候特别说明是她悄悄拿了明骊的衣服，并不是明骊要给她的，而明骊并不想见她，就算她在楼下等到地老天荒也没有可能，明骊并不是会因此而心软的人。
但顾清霜很倔，脸冻得通红，双手伸出来接羽绒服的时候也很红，说自己一定要等到明骊，有话跟她说。
明晞说自己可以帮她传达，顾清霜却说只跟明骊谈。
就像在跟谁拗着劲儿一样。
明晞还说，明骊昨晚没见着顾清霜那模样，清清冷冷，眼神晦暗，在飘着雪的夜色里，明晞还当是哪家没投胎的游魂怨鬼，不过是长相极为美艳的那种。
明骊看完明晞长篇大论、洋洋洒洒的描述，就回了两个字：【疯子。】
明晞：【……】
明晞：【总结到位。】
反正在明晞活过的这十几年里，尚未见到像顾清霜这样的人。
明晞：【她这种状态很像是我初中暗恋被拒绝，要死要活的那个同桌。】
明骊：【……】
明骊：【总结到位。】
起先明骊并不想跟明晞聊最近和顾清霜之间纠缠的那些事，总的来说，是顾清霜单方面在纠缠她。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明晞还是个小孩。
但转念一想，明晞都已经读大学了，说不准再过一年都谈恋爱了，说一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遑论在她们之间，明晞素来是那个对情感把握更精准的人。
再加上明晞有意无意的引导，明骊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跟明晞说了。
明晞听完以后脑仁嗡嗡地疼，突然就明白昨天明骊的态度为何会如此强硬了。
因为对顾清霜来说，只要明骊下楼，无论她是在拒绝还是在接受，都是一种“信号”。
这种“信号”会给明骊带来无穷尽的困扰。
但明晞没有说这些，她只感慨道：【我真的很难把她跟我们系的传说人物联系起来。】
已经稀碎的滤镜再次碎了一地。
明骊：【她的情商和智商是正负两极的。】
明晞好奇：【你是怎么跟这种人一起过了三年的？】
明骊：【……大概是她人还不错？】
明晞：【滴！好人卡。】
感情里的好人卡是最没用的东西，但明晞知道明骊没跟她说实话。
不过明晞也懒得问，她学校快要到了，站起来伸个懒腰凑近了跟明骊低声说：“别太有心理负担，她会这样跟她的原生家庭脱不开干系，与你无关。你只不过倒霉，被她喜欢上了而已。要是你喜欢她呢也可以拯救一下，如果不喜欢呢那就放任她去，她总有累的那天，但你一定不要心软嗷。”
明骊睨她：“最先心软的人不是你吗？”
昨晚到底是谁偷偷摸摸去给顾清霜送羽绒服的啊。
明晞叹气，不与她争辩，只道：“我做什么你不用管，反正我希望你万事随心而行。”
说完这句高深莫测的话以后，明晞就下了地铁，还在那儿跟明骊比心，矫情得很。
明骊却很受用，从昨晚一直坠着的心落了地，等地铁呼啸着往前行驶，明晞的身影消失不见，明骊的手机才响起来。
来自于洛朝雪，是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包：【早安.jpg】
明骊想翻找一下，发现自己没有可爱的表情包，发了个早，带着波浪号。
表示自己的友好。
洛朝雪说：【我刚醒，外边下雪了。】
明骊：【嗯，积雪很厚。】
洛朝雪：【你已经出门啦？】
明骊：【嗯嗯。】
洛朝雪：【我还说可以约你一起吃早餐呢，这种天气要是能去「小南早点铺」喝碗热乎乎的胡辣汤，肯定很舒服。】
明骊：【我吃过早饭了，你可以带小肥去。】
洛朝雪：【不不不。这只胖狗看见雪就走不动道儿，带着它出门肯定要扑棱一身雪，我还得回来给它洗澡吹毛，又是一项大工程。】
明骊：【哈哈哈，那不正好运动了吗？】
洛朝雪：【……说得也对。】
两分钟后，明骊下地铁，洛朝雪给她发了张照片：【听了你的，我已经准备出门啦。】
照片里的洛朝雪全副武装，甚至给狗都穿上了厚厚的衣服，【这只小肥遇见你真是它的荣幸。】
明骊：【我只是个提议。】
洛朝雪：【够用了。我一向禁不住别人的提议。】
明骊：【看得出来。】
洛朝雪发了个表情包：【怎么看出来的？】
明骊：【我喊你来当编剧，你都买一送一来当投资人，太禁不起劝了。】
洛朝雪：【还是因为你说得有道理呀。】
路上手冷，明骊把双手紧紧揣在兜里，等到了办公室才回复洛朝雪的消息，而洛朝雪已经给她发了好几张照片了，有小区里爱玩的小孩儿跑出来堆雪人的，还有萨摩耶看见雪就冲进去撒欢结果埋进雪里两条腿倒腾着出不来的。
明骊看完以后一一评价，只不过用词略有些匮乏。
洛朝雪已经给她发早点铺的胡辣汤了，【幸好我醒得早，不然就要错过这么美味的胡辣汤了。】
明骊看着她的消息不由得莞尔一笑，洛朝雪不愧是天生讲故事的人，光是看她发的信息都能感受到她蓬勃的朝气和希望，从那些简单的文字里勾勒出幸福的美好。
明骊发：【吃吧！】
发完以后很快就投入到了工作中，并没有再去想顾清霜的事。
但上午开完会后，林恂拿了一包感冒冲剂给她，明骊疑惑，林恂温声提醒：“你刚才开会的时候嗓子有些不舒服，鼻音也有点重，今天突然降温，你还是喝一包预防一下。”
明骊自己都没注意，一边感谢林恂的贴心，一边等林恂冲好以后递给她。
感冒冲剂的味很重，呛得明骊直皱鼻子，但还是一口不剩地喝完。
林恂感慨似地说：“这场大雪又不知道得有多少人生病，今儿一早我就听见办公室里有人咳嗽个不停了。”
明骊让她多买些感冒冲剂给同事分发一下，脑子里却想起了昨晚在楼下站了一夜的顾清霜。
……
明晞说得没错，真跟个傻子一样。
明骊叹了口气，又晃晃脑袋让林恂召集人开会，她要尽快落实洛朝雪昨天说的那个方案。
开了一天的会，终于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明骊决定不跟洛朝雪有太多工作上的牵扯，所以将事情全部交由下边的人对接，她只跟洛朝雪说了声方案可行外就没别的了。
倒是洛朝雪今天一日三餐都跟她聊天，除了她的工作时间外，洛朝雪几乎是无孔不入。
而洛朝雪似乎能精准把握住她的用餐时间，一天下来，明骊都有些好奇：“你是在我身上装监控了吗？”
洛朝雪：【你的行程很好了解啊。就是正常工作党的休息时间。】
明骊：【……】
洛朝雪始终都进退有度地跟明骊保持着交流，明骊确实感受到了她跟之前的区别。
从告白之后，洛朝雪以了解之名更频繁地给她发着消息，有时候明骊都感觉消息有些无聊了，但还是尴尬地回应着。
明骊并不喜欢这种有事没事都会发消息的状态。
甚至隐隐有些怀念以前跟顾清霜那种，只有有事才会发消息，没有就八百年都不联系。
随后，明骊曲指在自己脑门上弹了一下，并在心底腹诽着骂了句：神经病啊明骊，你是受虐狂吗？
明骊当然不是。
这一天明骊过得十分充实，她觉得自己不仅仅在公司上了一天班，还在洛朝雪那儿当了一天客服。
并且临近下班时，她还接到了顾雪蔷的电话。
顾清霜住院，顾雪蔷的电话打来时明骊的心都颤了下。
没人比她更知道顾雪蔷的拳拳爱女之心。
但意外地，明骊接通电话以后顾雪蔷并没有提及这件事，反倒是问起了明骊最近的感情状况。
明骊一怔，没有回答。
顾雪蔷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电话被猛地挂断。
明骊觉得意外，虽然不太喜欢顾雪蔷主动提起的这个话题，却还是回拨了过去，变成了忙音。
明骊给顾雪蔷发了条微信，随之而来的回复是：【我是顾清霜，不要打了。】
明骊：【……】
通过这条信息，明骊知道顾清霜没事儿，也就放心很多。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复杂的心情。
顾雪蔷对顾清霜的爱似乎有些……过头了。
从以前就是。
明骊甚至觉得，顾清霜能成为今天的模样，跟顾雪蔷息息相关。
但这些事都不是她需要想的。
她当下只想——搞钱！多搞一些！
……
此时，医院。
顾清霜情急之下拔掉了输液针管，手背还在回血，一条条血管脉络清晰可见，她拿着顾雪蔷的手机双目圆睁着跟顾雪蔷对峙。
高档VIP病房的走廊内空无一人，除却小心翼翼离开的护士。
顾雪蔷凝着眉吼道：“顾清霜你疯了？”
“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顾清霜问。
顾雪蔷觉得诧异：“你已经成了这样，我给明骊打电话又怎么了？我只是问问，有没有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顾清霜抿着唇不说话，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从被救护车送到普通医院，再由顾雪蔷得知后转到这家高档私立医院，顾清霜昏睡了很久，刚醒来就听见顾雪蔷在喊明骊的名字。
顾清霜的身体像一张轻薄的纸片，似乎只要被风吹就能吹跑。
顾雪蔷在质问完她以后觉得自己占据了道德高点，冷声道：“手机还我。”
“不。”顾清霜摇着头道：“没有这么简单。”
“不然呢？”顾雪蔷说：“难道我还要做什么吗？”
顾清霜默不作声，但眸中皆是警惕，这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母亲，反倒是像看罪犯。
顾雪蔷又说了一遍：“手机还我。”
顾清霜却摇头道：“你为什么要插手我的事？”
“我是你妈。”顾雪蔷恨铁不成钢道：“我不想看着你再因为这种事被送进医院！我还能做什么？！”
顾清霜没有说话，但眼神仍旧没有放松。
似是被她的眼神伤到，顾雪蔷几乎是咬着牙道：“难道我还像你一样，跑上门去给人家当狗结果还没人要？！这种丢脸的事还要闹出几次来才能结束？！”
“可我已经三十岁了！”顾清霜被她的情绪和话语激怒，一瞬间眼眶通红，扯着嗓子吼道：“难道我要一辈子在你的庇护之下生活吗？我的感情、我的事业全部都要由你来支配才行吗？！”
顾雪蔷一时间怔住。
最近她们母女关系变好了很多，顾清霜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扯着嗓子跟她吼的状态了。
上一次……大概还是在沈梨灯在临近结婚前出国，顾雪蔷让她尽快找个对象结婚的时候。
话一旦开口，顾清霜的情绪也跟着流露出来，两行清泪随着她的控诉而落，却没有半分凌厉感，发丝有些凌乱，身上的病号服也松松垮垮，真的像极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你是我妈不代表可以掌控我的全部。”顾清霜看着她，眼神复杂，“我本来可以处理好的，但只要你插手，我永远就是那个站在你身后的小孩，一切都由你说了算。梦蝶的事、思往的事、沈梨灯的事，再到现在，你桩桩件件看似都在为我着想，但你扪心自问，真的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因为我爸背叛了你，脱离了你的掌控，所以你才强势到掌控我全部的人生吗？
我不是顾清霜，也不是你的女儿！我就是个傀儡！傀儡！！”
说到最后两个字，顾清霜的嗓子都是哑的，甚至有些发不出声来。
这些年堆积在她心底的那些情绪悉数爆发，她以为可以随着她搬离「顾园」而彻底被掩埋遗忘，但事实上她从来没忘记过。
从她被绑架以后，顾雪蔷就怕她受伤事事都要过问，这还只是单纯的爱，当时的顾清霜年幼，又缺乏安全感，但顾雪蔷并不愿接受一个被绑架后因为承受不住打击而有心理疾病的女儿，所以从来不允许顾清霜说自己生了病。
顾清霜那时只要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就会被顾雪蔷用那种看垃圾的一样的眼神看着。
久而久之，顾清霜便不敢露出这种神情。
幸好，她慢慢走出来了。
她遇到了春柳依，遇到了柳思往。但不幸的是，顾柳甫的事情发生了，从那以后，顾清霜愈发不该有自己的思想，她的痛苦和挣扎在顾雪蔷面前一文不值。
能被理解的，被原谅的只有顾雪蔷的痛苦。
而她在漆黑的房间里承受的那一切都不值一提。
从来没人问过，她害不害怕这样疯狂的母亲，夹在这样畸形的关系里痛不痛苦。
所有人看见她都笑着说，真羡慕你。
实际上都在嘲笑她，父亲病了，母亲疯了。
“顾清霜，你在恨我吗？”顾雪蔷震惊地问。
顾清霜闭上眼，豆大的泪珠潸然而落，声音委屈又痛苦，“我好恨你啊。”
但又很爱你。
因为这些年你的痛苦，我全都感同身受过。
顾雪蔷愣住，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在震惊错愕过后，又道：“是不是从我让你跟柳思往断了联系以后……”
“忘了。”顾清霜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不敢再面对你了。”
顾清霜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人揉搓来去，这些话宣之于口的瞬间，她整颗心都空落落的，但是很疼。
“我是你的女儿，但我也是个人。”顾清霜盯着她看：“一个独立的人。”
“那我要看着你飞蛾扑火，在别人家楼下站一夜然后昏迷被送进医院吗？”顾雪蔷说：“你就那么喜欢当被抛弃的狗吗？先是沈梨灯再是明骊……”
“就算当狗我也乐意。”顾清霜绝望地说：“总比当傀儡好。”
第109章
最熟悉的人才知道往哪里扎是最痛的。
说的话也是最难听的。
母女两人皆红着眼眶看向对方, 呼吸声都有些粗重，一时间却没人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顾雪蔷哑着声音说：“我上辈子真是杀了人才生下你, 来讨债的。”
顾清霜悚然一笑：“那你别管我了。”
就当做不知道，相安无事不好吗？
但这句话顾清霜都没力气说出来，刚才那些话耗完了她所有的力气。
所有的生机、不忿，都在那些抱怨的话里一点点流逝。
她整个人有种颓丧困顿的无力感。
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不停地撞击着将她关起来的那些铜墙铁壁。
“手机还我。”顾雪蔷说：“如你所愿，你的事我不会再插手，往后……”
一向强势的她说话有些哽咽，不过表情仍旧凌厉, “我们也少联系吧。”
顾清霜一怔, 听出了顾雪蔷语气里的黯然, 一时又有些无措，声音喏喏：“我不是那个……”
她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并不是要跟顾雪蔷完全割断联系，那些话是她压抑了很久才说出来的，她跟顾雪蔷之间……似乎也不该走到这一步。
但不走到这一步又能怎么样呢？
顾清霜疲惫到要命，昨晚在凛冽寒风里，冰凉的雪粒子一点点覆在她身上, 她想着, 再下大点就好了, 最好能下一场特别特别大的雪, 把她整个人都埋进去，那她一步都不带动的。
可惜了。
她没等到这场特别特别大的雪。
顾清霜的手缓缓松开, 手机边缘有血迹，她的掌心也有一道长长的红痕。
用力太重, 竟是把自己的手也伤到了。
“你不就是想让我别管你么？”顾雪蔷冷着声说：“没办法，我是个当妈的，从小我就带着你，看见你就想管你，我忍不住，贱得不行，所以往后你最好少出现在我面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说完后顿了下：“尤其不要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再发生这种事，不然我怕忍不住扇你两耳光。就算舍不得扇你，也总能治得了别人。”
“就像当初对思往做的那样吗？”顾清霜问。
顾雪蔷嗯了声，“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我是个疯女人。”
顾清霜久久无言，顾雪蔷瞥了眼她的手，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但顾清霜忽然出声询问：“你要说的只有这些吗？”
顾雪蔷脚步顿住：“不然呢？还有什么？”
顾清霜握紧拳头，那些话是她最后的自尊，她脑海中无数次出现过把那些话控诉出来的场面，甚至有段时间频繁做一个梦，梦里她声泪俱下地跟顾雪蔷说，你们当初那些事，最痛苦的是我啊。
她承受了顾柳甫的背叛，柳思往的离开，顾雪蔷的怒火。
她一步一步不敢有情绪，也不敢交朋友，就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活着。
糊涂一点好，起码还能活着。
不然她要是死了，顾雪蔷会疯得更厉害。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就是顾清霜活着的意义。
所以她一边想着把那些话都带进棺材里，反正都已经发生了，再要求什么都没意义，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想，当她把这些话都跟顾雪蔷说出来的时候会是什么场景？
顾雪蔷会心疼地红了眼眶，跟她说你辛苦了，跟她说对不起。
这样的美梦，在她十八岁吃着安眠药入睡的时候做过很多次。
但现在时过境迁，她真的说出来了，得到的答案却是如此。
分明是她先说出来的，但当顾雪蔷说以后别联系的时候，顾清霜又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可她分明不是那个意思。
良久，顾雪蔷冷冷地说：“霜霜，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自私。”
她离开的背影决绝又残忍，就连给顾清霜留的那句话都很残忍。
等她离开以后，顾清霜卸掉了所有力气，沿着墙壁滑落在地。
自私吗？
或许吧。
顾清霜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能如顾雪蔷的意，除非湮灭自我意识完全做她的傀儡。
但顾清霜还是个人啊。
……
顾清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里的，她似乎是缺了觉，在病房里昏天黑地睡了整整一天一晚。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冷阳穿透窗帘折进病房，熟悉的消毒水气味让她稍有了些安全感。
手背扎着针，吊瓶里的营养液已经快要输完了，掌心里的伤痕被包扎过。
又等了会儿，顾清霜自己将手背上的针拔了。
不似那天那般莽撞，但拔针的时候还是看见自己手背上的淤青，都是昨天拔得太快导致的。
顾清霜也察觉不到疼，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思绪慢慢归拢。
正好来帮她拔针的护士来了，发现她已经拔了针便又用测温枪给她测了体温，37.8摄氏度，还是有点低烧。
护士说今天仍旧得在医院观察，还问她要不要拉开窗帘。
顾清霜动作迟缓地点了点头，昨天跟顾雪蔷的那番对峙已然耗掉了她所有气力，她连说话都懒得开口，
阳光照在她身上，顾清霜去拿手机，发现早就没电了，犹豫后拿着手机指了指充电口，护士一愣。
“充电器吗？”护士有点害怕，但还是先给她找了根充电线以后才问：“你是不是失声了？”
说着还指了指她的嗓子。
顾清霜摇头，但一说话就跟被刀片拉了一样，“没有。”
护士松了口气，叮嘱了她一些饮食上的忌口，又给她倒了杯温水，并好声好气地说有什么事就摁铃，她会马上过来。
顾清霜只是木讷地点头，并没有在意护士的眼光。
等了好一会儿，她的手机才开机，并没有预想之中的关心信息，大多是工作相关的。
顾清霜挑挑拣拣地回复了几条，这才看见春柳依昨天发来的微信：【顾大小姐，你又出名了。】
顾清霜回了个简单的问号。
春柳依：【你被那场雪给埋啦？这么久才回？】
顾清霜：【埋了倒好了。】
春柳依给她发来一张照片，是她那天晚上站在明骊家楼下拍的，还说之前碰巧在明骊家楼下拍到过她的人像是得了什么乐子，专门找人在那儿蹲点，就为了蹲顾大小姐。
没想到还真让人家给蹲着了。
只不过没蹲那么久，所以还真不知道顾清霜被冻得晕倒送进医院的事。
顾清霜没什么反应，淡淡地回了个哦，【她们知道这些做什么？】
春柳依：【闲得无聊嘲讽你呗。】
顾清霜：【真闲。】
春柳依：【反正就是花几个钱的事儿，看你的笑话谁不想啊。】
春柳依：【毕竟你可是大名鼎鼎的顾大小姐。】
顾清霜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回复得也很潦草。
她现在这个模样，谁来嘲笑她讽刺她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自己都想嘲讽自己两句。
顾清霜那天既跟明骊别着劲儿，又想跟明骊赶紧谈谈跟洛朝雪之间的事，在餐厅里的时候明骊跟洛朝雪相谈甚欢，她怕明骊真的跟洛朝雪好了，那她就完全没机会了。
而她那天用尽心机地引起明骊的注意，明骊却看都没看她。
顾清霜便想着用这一出，既是苦肉计也让明骊看到她的诚意。
但没想到，明骊真的不为所动，除了明晞给她下来送了个羽绒服外。
明骊是真的对她死心了吧？
顾清霜扯了扯唇，病房里温度高，她身上的温度更高，接连的发烧让她嘴唇都起了皮，一扯嘴角都疼，但顾清霜光是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也就顾不得嘴角的疼。
毕竟心里更疼。
春柳依：【你人在哪儿呢？】
顾清霜：【医院。】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发出去，但又迅速撤回。
她并不想让春柳依知道自己在医院，太丢人了。
可她并没有其他能倾诉的对象，在自己的好友列表里翻来翻去，顾清霜发现自己就是个0社交的人，活了三十年，是真的没朋友。
明明幼儿园，她特别多朋友来着。
现在也就剩下她还苦苦维系着的春柳依和柳思往了。
但中间也隔着些跨不过去的东西。
顾清霜想，她活得还真是失败啊。
顾清霜重新发送：【你在哪儿呢？】
春柳依不太确定地问：【你是上班还是生病？】
顾清霜：【……】
一串省略号就让春柳依确认了她现在的状况。
春柳依问她在哪个医院，人怎么样，顾清霜很想说没关系，让她不用来。
但想了想，还是把自己所在的位置发了出去。
……她太孤独了。
什么都想抓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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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柳依是和柳思往一起来的，输完液以后顾清霜的烧也没退下去，反而开始反复起来，直接烧到了38度5。
春柳依来了以后就皱眉头，等护士出去以后才大喇喇坐在一旁道：“你在拍电影吗？顾大小姐。”
顾清霜没说话，只看着她笑。
春柳依被她笑得瘆得慌，“要不你还是犯个贱？”
总得说点什么吧。
哪怕像以前挤兑两句也行啊。
但没想到顾清霜笑着笑着，眼睛里亮晶晶的盈满了眼泪。
春柳依看着惊了两秒，共情能力极强的她一下子就红了眼眶，蹲在顾清霜的病床边恶狠狠地说：“草！你到底受了多大委屈啊！”
“没事。”顾清霜淡淡地笑：“我只是高兴。”
春柳依：“高兴个锤。”
顾清霜笑的是，起码还能有两个人来看她呢。
要是当时她没主动，没厚着脸皮跟春柳依道歉，现在连这两个看她的人都没有。
所以厚着脸皮还是有用的。
春柳依看她这样儿心里贼不得劲，跟她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明媚张狂的顾清霜完全不同。
总有种行至暮年、垂垂老矣的风霜感。
“不行你就换个人喜欢吧。”春柳依别过脸，冷声说：“你这样儿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何必呢？”
“我没有在折磨自己。”顾清霜发着烧，脑子昏昏沉沉的，声音却特别沉着：“我现在觉得很有干劲儿。”
要是她在明骊家楼下站一个月能让明骊回心转意的话，那她可以。
一直没出声的柳思往却皱着眉道：“做这件事难道让你有了成就感？”
顾清霜轻哼了声：“没有，我只是觉得起码我还能做些什么。”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方法会让人……觉得窒息？”柳思往顿了一下，却还是说了出来，不能再让她这样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了，用这种方法去跟明骊和好，只会把人越推越远。
“思往。”春柳依温声喊了下她的名字：“先别说了。”
顾清霜的表情明显变了，直勾勾地盯着柳思往一字一顿地重复：“让人窒息？”
“你只是没找到方法，等你好了以后换个方法就好了。”春柳依看她这样儿倒有些心软了，哄着她道：“或者咱们换个人喜欢算了，又不是非得是她……”
“非得是她。”顾清霜执拗地说：“我只要她。”
春柳依都从未见过如此坚定的顾清霜，有些错愕：“你想好了？”
“嗯。”顾清霜闭了闭眼睛，一滴眼泪沿着眼角落入枕头里，“我无法想象她跟别人一起生活会是什么场景，我很……恐惧。”
许是发着烧，说出来的话都不加掩饰，连自己如此内敛都情绪都能表达了。
但顾清霜并没有完全表达出来。
事实上，她无法想象明骊跟洛朝雪、或是任何一个人散步、吃饭、看电影、睡觉……她光是想想就觉得要疯了。
以前，从未对谁有过这么强的占有欲。
而这段时间里，她几乎每天都会想到这个场景，尤其是那天明骊跟洛朝雪吃饭看电影的场景刺激到了她，只要想起来就觉得怒火中烧，然后是深深的恐惧。
从小到大，顾清霜从未如此执拗的想要拥有什么，所以这一次，就这一次……老天爷应该会可怜她的吧？
柳思往叹了口气沉声道：“但你用错了方法。”
“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办？！”顾清霜红着眼睛看向她：“我以前伤了明骊的心，她现在根本不愿意见到我，说我是个难缠的疯子，那我就一辈子都缠着她好了，只要我缠着她，哪怕她恨我，那她还是我的……”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顾清霜的声音低了下去。
她也知道，这是不好的。
可有什么办法？
感情不是数学题，也不是阅读理解，是难解的谜题。
她做了那么多的攻略，把所有的应对方式都写了下来 ，一夜一夜的不睡觉钻研那些东西，但等她看见明骊和洛朝雪在一起的时候。
一切都土崩瓦解了。
所有的方案都没有用。
她的这颗真心，明骊已经不要了。
第110章
接连两晚, 明骊都睡得不安稳，总是在做光怪陆离的梦。
从接到顾雪蔷的那通电话以后，她便有些忐忑, 担心是顾清霜出了事。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去问。
一旦问了被顾清霜知道，一切都会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可不问，她心又难安。
光是从电话里听顾清霜的声音也知道她跟顾雪蔷之间又起了争执，那冷漠的声线，带着几分委屈与执拗的语气，这三年里她听过很多次。
她们母女间的每一次吵架，总是不欢而散。
可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稍加猜测就猜得出来。
但明骊无法解决。
这是她也无能为力的事。
找不到破局的办法，就只能被情绪困扰, 吃早饭时明女士还问明骊是不是没睡好, 看上去就没精神。
明骊敷衍着应了几句, 明女士便跟她提起了辞职的事。
辞职创业是明女士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的，方案修改了一版又一版, 初始资金也筹备得差不多，再加上可以申请创业贷款，经过多方打听和考察后，她对自己目前要创业的方向还是很看好的。
如果不看好，她绝对不会在这个年纪孤注一掷去创业。
明骊并没有跟她深入地聊, 只说一切尊重她的想法, 等她辞职以后可以帮忙参谋。
明女士也没推辞, 温声道：“等春节过后我就准备去看场地了。”
明骊应了声好。
出门前, 明骊还收到了洛朝雪的消息：【早安qwq】
明骊匆忙回了个表情包，结果一出门就看见了在楼道里站着的洛朝雪。
“早上好啊。”洛朝雪听见门响, 转头跟明骊笑着说话：“今天我们一个车，行吗？”
明骊这才想起今天洛朝雪要去她们公司签合同的事儿：“行啊。”
跟洛朝雪的合同是法务部拟定的, 每一条都尽量尊重洛朝雪的意思。
明骊参与并不多，且没准备深度参与，拍摄和剧本方面有导演把控，其余细节有其他部门对接，需要明骊参与进去的地方很少。
而且她在公司想跟洛朝雪避嫌。
洛朝雪倒是没这方面想法，从明骊说了要接触着看看以后便早中午晚安地聊天，有能同行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今天她专门在楼道里等的。
一起开车上班也是种不错的体验，在车上洛朝雪淡淡地提了几个话题，明骊顺着她的话聊了几句，很快便聊不下去。
明骊有些心不在焉。
洛朝雪问她在想什么，明骊却摇摇头：“没什么。”
见她不想说，洛朝雪也就没多问，打开车载音响换了首舒缓的音乐。
一路无话，等到了公司，洛朝雪笑着跟明骊道别，让她开心点儿，“等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
明骊想了下自己的行程，“估计不行，我中午有个饭局。”
洛朝雪有些失望，“好吧，那晚上呢？”
“再说。”明骊说：“应该是可以。”
等洛朝雪先上楼以后隔了会儿明骊才坐电梯，她并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是跟洛朝雪坐同一辆车来的。
一是怕人揶揄，二是避免办公室恋情的尴尬。
尽管她们还没走到恋情那步。
明骊到办公室以后两分钟，林恂就敲门进来给她送花。
今天是开得正浓烈的白色风铃。
明骊以为昨天顾清霜进了医院就不会再有花送来了，没想到昨天花还是如约送达。
这才知道顾清霜在那家花店直接预定了一个月的。
林恂给她剪了几枝插在花瓶里，便把剩下的拿了出去。
明骊对着花发了几分钟的呆，这才缓缓收敛思绪进入工作状态，但上午的效率并不高，总是出神。
不得不说，顾清霜那天晚上的事和顾雪蔷的电话还是对她有些影响。
明骊中午刚到饭局，甫一落座就收到了洛朝雪的消息：【会喝酒吗？】
明骊：【估计要喝，但不多。】
这个饭局是圈内一个经纪公司的总经理攒的，喊了几家影视公司的老板和知名导演，以及最近风头正盛的演员，单纯联络一下关系。
明骊来这是想看能不能把自己公司的艺人再往上推推，毕竟有几位圈内的导演大拿，知名度极高。
结果明骊来了以后轮番敬酒，有个导演竟然问她是哪家公司的艺人，是哪个影视学院毕业的。
明骊如实回答，但摇着头说自己并非艺人。
导演脸上流露出了可惜的神色。
明骊跟着顾雪蔷参加了那么多晚宴，见到的那些老板哪个不比在场的人厉害，所以在这种饭局上游刃有余，长袖善舞，笑着跟导演推荐了自己公司旗下的几个艺人，并且装作荣幸地说：“要是您真觉得哪个角色适合我，也可以随时叫我，我也客串过几个角色的，只是怕我演技不好，入不了您的眼。”
导演加了她的微信。
饭局中途，洛朝雪也发过消息，明骊迅速回复。
洛朝雪劝她少喝点，明骊：【嗯嗯。】
但该喝的酒一杯没少。
说是饭局，饭没吃多少，倒是混了个酒饱。
但这一趟也不算全无收获，明骊既拉到了人跟自己一同合作「雪山之巅」的另一部作品，简而言之就是拉到了一笔不菲的投资，又给自己的艺人拿到了两位知名导演的角色，尽管是配角，也算得了露脸的机会。
毕竟能演配角，就有机会演主角。
一切都看如何把握。
然而还不等离开饭店，明骊就跑到卫生间大吐特吐，将刚才的酒都吐了个干净。
林恂载她回公司的路上还劝她回家休息，明骊却摁着太阳穴让她开回公司。
在办公室的隔间浅浅睡了半个小时，明骊才算恢复了些精神，等再出来时发现自己桌上放着醒酒药和温水。
明骊感慨于林恂的细心，但当她感谢林恂的时候，林恂却道：“醒酒药不是我买的。”
明骊一怔：“那是？”
“我以为是您叫的外送。”林恂说。
明骊错愕：“我没叫啊。”
正好洛朝雪的消息发了过来：【下午我们有剧本会，你还有精神来参加吗？】
明骊心念微动：【你给我买了药？】
洛朝雪：【嗯。我猜你可能会喝酒，但没想到你喝这么多。】
明骊：【……你怎么知道？】
洛朝雪：【中午我在你们公司食堂吃的饭。】
洛朝雪：【很凑巧，你上楼的时候我又看到了。】
明骊：【哦。】
明骊：【谢谢。】
下午的剧本会明骊只在快要结束的时候露了个脸，了解了一下初步的剧本结构，有「雪山之巅」这个原作者在，她尽可以放宽心。
挨到傍晚，落日熔金。
一天的冷阳将前日的积雪消融得差不多，整个城市排水管道水流声不断。
明骊终于还是给顾雪蔷回拨了电话。
先接起来的是顾雪蔷的新助理，说顾雪蔷正在开跨国会议，等结束后会给她回拨。
而明骊也收到了洛朝雪的微信：【晚饭否？】
中午喝的酒多，胃里灼得慌，并没有胃口，但洛朝雪问了她两次。
明骊问她去哪里吃，洛朝雪发了个定位过来，是一家很热门的粥店。
明骊回了个好。
洛朝雪申请给她开车，明骊酒没醒，自然只能让她来开，可赶上下班高峰期，去地下车库很容易遇见同事。
这又与明骊的期望背道而驰。
洛朝雪：【我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到办法能够在不被人看到的情况拿走你的车钥匙，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明骊：【……】
当然没有。
明骊：【算了。】
明骊：【反正大家都知道我们认识。】
洛朝雪：【我去车库等你？】
明骊：【好。】
这才拎着车钥匙和包下楼，仍旧和林恂乘同一班电梯。
电梯里安静，明骊忍不住问林恂：“这两天顾总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林恂顿了下：“确实有的。”
明骊：“方便说吗？”
林恂：“是跟顾小姐有关的，您想听吗？”
明骊：“可以说。”
林恂便说顾总昨晚喝得烂醉给她打了个电话，询问明骊和顾清霜如今的关系，还问了明骊如今的感情状况，但林恂嘴严，一概说不知道，但将顾清霜了最近送花的事和来找过明骊几次死缠烂打的行为一一告知。
顾雪蔷最后无奈地说：“管不了啊管不了，跟我一样，撞了南墙也死不回头的性子。”
顾雪蔷说：“迟早要被感情磋磨死。”
当然，顾雪蔷的感慨林恂并没有跟明骊说。
明骊闻言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心底愁绪更浓，却没跟林恂说什么。
……
洛朝雪的车开得很稳，明骊坐在副驾浅眠。
一路开到粥店，洛朝雪见明骊仍旧睡着，便没有打扰，停好车熄了火连安全带都没松，就那么坐着。
明骊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洛朝雪眼都不眨地盯着自己看，猛然对视那一刹把她吓了一跳，连忙坐直了身子，却不小心磕在了车门上。
洛朝雪看着她不由得好笑，但一边笑一边伸手向给她揉脑袋，明骊自己揉着低声问：“到多久了？”
“没多久。”洛朝雪看着她：“疼吗？”
明骊缓缓摇头，但眉头皱得很紧，嘴硬道：“不疼。”
“是我吓到你了。”洛朝雪松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后又侧过身给她松开，半个身体都撑在她身体上方，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和发丝的味道，还挺好闻的。
明骊垂下手：“跟你无关，是我睡得太死了。”
明骊看了眼时间，距离她们离开公司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而从公司到这家店也不过半小时车程。
她最起码多睡了二十分钟，一向对时间有概念的她略有些歉疚：“今晚这顿饭我请你吧，就当是我浪费你时间的道歉。”
“没有浪费我时间啊。”洛朝雪手臂蛮长的，一伸就摁在她刚才撞到的地方，很轻柔地揉了起来，皱着眉道：“好像肿了个小块。”
“有吗？”明骊疑惑。
洛朝雪轻轻摁了下，明骊倒吸了一口凉气，是有些疼。
“得去医院。”洛朝雪说。
明骊：“不至于。”
等去了医院估计都好了。
“万一脑震荡呢？”洛朝雪又给她揉了一会儿，这才松开手：“还是去看一下比较好。”
明骊转移话题：“我饿了。”
“先吃饭。”洛朝雪说：“吃完饭再去医院。”
明骊拧着眉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反倒继续转移话题道：“我这一觉可真是睡太久了，不然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吃完饭了，真是抱歉啊洛朝雪。”
“没有啊。”洛朝雪笑笑：“跟你一起，我很喜欢。”
说着走到了明骊身边，温声道：“我小名叫朝朝，你可以喊。”
明骊一顿，“朝朝？”
洛朝雪眉眼都笑弯了，“嗯，阿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