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你敢验证么?……

    关于永生药剂的研究,始于大围剿结束后的某一天。

    一位姓沈的研究员,在研究永眠者尸体时,发现了它们基因序列中的秘密。这引发了他极大的兴趣,他开始查阅资料,实地考察,甚至非法大量购入永眠者尸体用于研究。

    很快,失去生命力的尸体再也不能满足沈姓研究员,他开始铤而走险,寻找活着的、完整的永眠者,为此甚至受到联邦的通缉,最后只能逃往暗域寻求庇佑。

    这一找就是许多年,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最后真的找到了大围剿下的漏网之鱼——被认为是当时世上仅存的永眠者的卵。

    他将卵孵化成功用于研究可适用于人体的永生药剂,可永眠者的能量过于狂暴,直接作用于人体,会产生无可逆转的精神力损伤,轻则瘫痪昏迷,重则当场暴毙。

    经过长时间的重复实验,沈姓研究员找到了一个办法,他将手上唯一的这只永眠者作为“种子”,引导它与多个物种的母体交.配,孕育出千奇百怪的混血种,称为Ⅰ型实验体。

    Ⅰ型实验体与其他种类产下的后代为Ⅱ型,以此类推。后来的实验证明,Ⅲ型往下的实验体所携带的永眠者基因太少,已经不具有研究价值。

    而研究价值最高的Ⅰ型,死亡率也同样一骑绝尘,几乎全都活不过45天。

    只有一个例外。

    那是“种子”与一名人类女性结合产生的实验体,研究员将他命名为“实验体1号”。

    在异生物面前,人类的基因过于弱小,胚胎撑不到脱离母体就会自然死亡,因此研究员一度放弃人类混血胚胎。

    但实验体1号不一样,他在母体子宫内就展现出了比其他任何实验体都要强大的生命力,不仅成功降生,还在继承永眠者基因优势的同时,极大程度上保留了属于人类的特征。

    他既不是人类,也不是永眠者,却同时拥有两者身上最完美的基因,是近乎神迹般的、亿万分之一的偶然。

    沈姓研究员将他视若珍宝,不眠不休地抚养培育,就连自己的姓氏也赋予他。那种深厚的感情甚至超越了亲情,如烈酒般在研究员心中挥发升腾,最后演变成病态的狂热。

    他不再执着于永生药剂的研究,他只想爱他,保护他,将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捧到他面前,哪怕被他弃若蔽履。

    可从加入暗域的那一天起,研究员就已不是自由身了,暗域高层对他的研究非常重视,绝不允许他因为任何理由中断,如果他不再将研究进行下去,就会有别人取代他的位置。

    研究员进退两难,他不愿意为了研究永生药剂伤害实验体1号,更不愿意就此将他拱手让人。

    他再次选择了叛逃。

    但这次,他身后的敌人不是讲道理的联邦,而是以疯狂著称的暗域。

    最后他没能成功逃走,但也没死在暗域的人手上,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死于自己最钟爱、愿意为之放弃一切的实验体1号。

    当暗域找到他们时,沈姓研究员的尸体早已消失不见,地上除了一件染满血污的残破白大褂,只剩下些许看不出原型的牙齿和头发。在这团堪称惨烈的残留物上,实验体1号正酣睡着,嘴角带笑,无比餍足。

    那年他刚满三岁。

    前任首领将他带回暗域,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无人得知。

    沈姓研究员手里那本记载了一切真相的研究日志,几经流转,最后落到了博士手里。

    “沈月卿的真面目就和你眼前这些东西一样,畸形而丑陋,是只会吞噬人类满足食欲的怪物。”

    “他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也不可能爱上任何人。三年时间,就算是养条狗,它也知道不能冲饲主龇牙。可沈月卿,却能面色如常地吃掉抚养自己三年的父亲……”

    “顾骄,这样一个人,你真觉得他会跟你玩什么你情我愿的恋爱游戏?”

    “那不是他的父亲!”

    顾骄出言反驳,愤怒的情绪在胸口激荡,从博士讲述这个故事开始,这种激烈的情绪就在顾骄的心中酝酿,越来越强烈。从实验体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与研究员有着无法调解的仇恨,他们之间怎么能以父子相称?

    “这不重要。”博士说,“重要的是,他欺骗了你,你所看到的都是他精心伪装出来的面具。真实的他冷漠嗜血,杀人如麻,你根本无法想象他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就连你……失去利用价值之后,也就与尸体无异了。”

    顾骄缓缓攥紧拳头,久违的愤怒情绪愈演愈烈,不是对沈月卿,而是对博士。

    他当然不会因为博士毫无根据的三言两语就开始怀疑沈月卿,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对博士所说的一切无动于衷。

    如果博士所说属实,沈月卿一出生就是实验体,那他从小该受到过多少非人的待遇?如果博士在撒谎,那就更令人愤怒了,自己被泼脏水,顾骄可以一笑置之,但沈月卿不行。

    顾骄抿唇道:“至今为止,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我不利的事,你要我怎么相信他的别有用心?”

    如果站在面前的人不是德高望重的博士,他早该翻脸了。

    “天真。”博士哼笑一声,“你们才认识多久?你又对他了解多少?”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真实的精神力等级应该在SSS,世所罕见,是整个主星唯一一个能为他做精神力疏导的人。他留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等到他完全治好精神力暴乱的那天,就是你的死期。”

    “胡说八道。”顾骄紧皱眉头,精神力克制不住开始波动,培养仓里的营养液同时泛起波纹。

    “别激动!别激动……”博士伸出手往下压了压,生怕顾骄一个冲动将地下室震成废墟。

    “我这小地方可经不起你闹腾,放松心情,我们才应该是同一阵营,我只是想要帮你。”

    见顾骄呼吸急促,勉强将四溢的精神力收回,博士背在身后紧握着机关遥控器的手才稍稍放松了些,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

    “吞噬血肉是刻在永眠者基因里的烙印,人体精神力越强,对他们的吸引力也就越大。到了你这个程度……呵,天知道沈月卿是怎么忍住不张口咬你的,我都有些佩服他了。”

    博士没有说谎,对于永眠者来说,人类是猎物,是食物,是生存和繁衍所必要的养分。

    SSS精神力的顾骄,可以勾起它们堪称恐怖的进食欲。

    顾骄盯着博士,又找到了一条反驳他的理由:“如你所说,过去他有无数机会可以吃掉我,但我仍旧好好站在这里,所以他不是什么实验体1号,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先别急着否定我,我有办法证明自己所说的一切。”

    博士拿出一瓶淡青色液体,在顾骄眼皮底下轻轻晃动。

    “你瞧,这小玩意儿是从589号血液中提纯出来的原液,对人类没有任何影响,可永眠者混血若是沾上一星半点……立刻就会原形毕露。”

    “你只需要想办法让沈月卿喝下它,就会知道我今天在这里所说的一切,绝无半句虚言。”

    “怎么样,要试试么?还是说……你连揭开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瓶子小小的,看起来和平常实验用的药剂没有任何区别。顾骄抬眸看着它,很久之后,缓缓上前,将它握进掌心。

    第52章 第 52 章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顾骄不相信博士说的话。

    尤其那个乍一看可信度不低的故事,他更是一个字都不信。

    他虽然不聪明,可也知道信任是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桥梁,不可能因为旁人毫无根据的几句话就真的去怀疑沈月卿。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顾骄彻底改变了对晨曦研究院的想法,从前他只觉得研究院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科研圣地,在这里自己可以学到想学的技能,让治愈能力更上一层楼。

    可真到了这里,他才发现想象和现实完全不一样,研究院不是医院,研究员们也不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同样穿着白大褂,但他们的眼神更加漠然,看不见对于生命的珍重。

    也不能说这样不好,也许搞科研的就是要秉承着万物皆可作为研究对象的平等态度,但顾骄还远远达不到这种境界,他才十八岁,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大部分时候做事只凭娘胎里带出来的未经打磨的本能,他讨厌人体实验,讨厌冷冰冰的解剖台,更讨厌那些明明还活着却像标本一样被泡在刺鼻药水里的所谓实验体。

    这些情绪他从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事实不会因为自己的态度产生任何改变,但现在不一样了,事情既然牵扯到沈月卿,那么顾骄的所有喜欢与厌恶都会表现得很明显。

    顾骄接下那瓶原液,博士很满意,在他看来,这就意味着顾骄相信了自己的话——至少相信了一部分,所以才会产生试探沈月卿的想法。先有怀疑,然后才会试探,而疑心一旦产生,罪名也就成立。

    顾骄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这种人心思纯净,一腔赤诚,但也绝对无法容忍谎言和背叛,尤其来自最亲近的人。

    如果顾骄能因此悔悟,选择帮助研究院拿下沈月卿,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变得很顺利。

    纯度不够的实验体、屡屡中断的研究、各项数据的验证……只要能成功得到实验体1号,永生研究所面临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当年沈姓研究员没能完成的创举,将由他——袁博士本人亲自延续。

    博士看着顾骄的笑容之中,难得流露出一丝真心。讲述完一切,他又变回了那个和蔼可亲的师长,拍拍顾骄的肩膀说:“去吧,自己去验证真相。小顾,一时的迷途并不可怕,我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顾骄没有应声,低着头,肩膀一扭,将博士搭上去的手歪了下去,无声表示抗拒。

    博士也不恼,脸上仍旧笑呵呵的,顾骄态度如何并不重要,年轻人火气大些很正常,只要顾骄愿意去做,作为年纪大了他好几轮的长辈,博士没什么不能包容的。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吧。”博士说,“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得交代:刚才我对你说过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沈月卿。当然,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但沈月卿的手段远比你想象得要更加可怕,如果让他知道了我们今天的谈话,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你可以找机会将原液给他喝下,也可以用自己的办法探寻真相,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我都可以帮你。只有一点,别让他起疑。”

    他不厌其烦地叮嘱,言语之间俨然将顾骄划分到了自己的阵营,而从顾骄自始至终没有反驳这一点来看,事情的走向已经基本明了。博士笑意盈盈,对于接下来的计划更有了几分把握。

    而顾骄呢?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把原液给沈月卿喝下去,他从来就没有相信博士说的哪怕一个字,又何来试探可言?

    接下那瓶原液,不过是想弄明白里面的成分,好让沈月卿提前有所防范罢了。博士说得信誓旦旦,声称那东西能让沈月卿“露出真面目”,万一是特意针对他研制的毒药怎么办?

    顾骄不知道博士到底想做什么,明明至关重要的实验刚失败,不着急补救也就算了,还大费周折地编了个故事来挑拨自己和沈月卿的关系。说什么沈月卿是实验体1号,说什么沈月卿没有感情,可笑,荒谬!相处了这么久,自己有没有感受到爱,难道还需要别人来告诉他么?

    顾骄是不聪明,但他执拗,像只不怕死的小牛犊,要么撞破南墙,要么头破血流,在此之前,别人说得再多也不管用。

    他既然选择相信沈月卿,那就必然是无条件的相信,什么博士,什么研究院,统统靠边站!

    虽然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好几句,但顾骄面上仍然一声不吭,他本就不善言辞,再傻也知道不能在别人地盘上撒野,博士要伤害沈月卿,那么研究院从此就是他的敌对方,他不想说错任何一句话,给自己和身边人招来麻烦,万一被博士看出什么,直接扣押在这里,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好在博士并不知道他心里打的这些小九九,一路将他送出地下室,临走前还特意嘱咐了原液的用法,说那东西无色无味,遇水即溶,混两滴在水里喝下去,很快就能看到效果。

    从研究院出来,外面早已是月上中天。顾骄等到走远了,仔细观察四周,虽然他大概率仍然处于博士的监视之中,但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他低头打开博士给的药瓶,闻了闻里面的原液,如博士所说,确实没有任何气味,就算溶进水里也很难被发现。

    他没有药剂学基础,家里也没有能检测原液成分的仪器,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店面都关门了,就算没有关门,他也不敢贸然把这东西拿出来检测,万一有人认识呢?

    还好辽湾区基础设施完善,主要城区里都安置有24小时自助检测机,顾骄用光脑导航到最近的一处,按照操作提示提交一部分原液进行检测,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出结果。

    这两个小时闲着也是闲着,顾骄决定去贺岩家里一趟。

    贺岩虽然也是研究院里的人,但他给顾骄的感觉跟其他人并不一样,他身上多了些人情味儿,顾骄真心将他当作好朋友对待。

    平常的这个时间点贺岩已经休息了,但今晚不一样,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今晚一定有事,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没多久果真收到了顾骄要来的消息。

    结合不久前收到的信息,贺岩大概能猜到顾骄是来做什么的了,不过开门时仍然装作意外的模样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呢?快进来。”

    到了朋友面前,顾骄一直绷着的情绪放松了些,之前他其实一直很迷茫,虽然不相信博士,但博士说的那些话确实给他造成了影响,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月卿。

    要将事情如实告知对方吗?如果是假的还好,可如果是真的,沈月卿从未提起这些,说明他并不想让自己知道,如果自己贸然提起,会不会触碰到他的伤心事?

    见到贺岩,顾骄总算不用自己纠结了,他在贺岩家里坐下,手里捧着对方给自己倒的热水,垂眸迟疑地说:“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他模糊了时间地点和人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贺岩听,最后真诚的问道:“我朋友现在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的这位朋友提起这件事,所以我想来问问你。”

    贺岩听懂了他这段话中各种语焉不详的代词,如果没猜错的话,博士这次深夜叫顾骄前往研究院,目的应该是离间顾骄和沈月卿的关系。

    也难怪博士这么着急,按照最新得到的情报来看,博士最寄予厚望的人体胚胎研究在不久前也宣告失败,实验体报废,三角街也没了,他坐不住很正常。

    但贺岩没想通的是,为什么博士会选择从顾骄下手?顾骄和沈月卿感情破裂,对于他取得新的实验体有任何帮助么?博士所说的往事里面,又有多少内容是真实的?

    贺岩暗自头痛,在武装部,有关暗域领主的情报都属于最高机密,他的级别还不够了解所有,十分影响他对局势的判断。

    不过还好,他虽然不了解沈月卿,但还算了解顾骄。

    “听起来,你对你所说的这位朋友十分在意,他是你什么人?”贺岩冷静地问道,看起来真的在帮顾骄想办法。

    顾骄想了下,自己和沈月卿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但其实早就捅破那层窗户纸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了吧?

    但要说是恋人,又还名不正言不顺,于是实话实说:“我喜欢他。”

    贺岩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表白震了一下,老实说,他没想到顾骄会这么直接,原来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进展这么快的吗?

    同时他也明显感受到,自己的挖墙脚任务实在任重道远,之前还没在一起时自己就完全插不进去,现在两人在一起了,他这任务大概率是完不成了。这样想着,心里顿时死一般地安详下来。

    “那……既然你都已经喜欢他了,他到底是什么人,对你来说重要吗?”

    顾骄不假思索地摇摇头,不重要,他喜欢沈月卿,只是沈月卿。庄园主也好,实验体也好,这些前缀都无关紧要,他喜欢的只有沈月卿这个人。

    “那不就得了……”贺岩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猛地闭上嘴。

    不对,不能这么说。

    组织一开始派给他挖墙角的任务,不就是为了离间这两个人吗?不就是为了将顾骄从沈月卿身边拉开,让他弃暗投明吗?

    那自己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帮他们解开心结,重归于好,做一个深藏功与名的知心大哥哥?

    那他不成内鬼了吗!

    回过味来,贺岩赶紧悬崖勒马,话锋一转。

    “但话又说回来了,你不在意,不代表他也不在意,万一他不说是在等你自己发现呢,万一其实他也在等你去问呢?”

    顾骄轻轻皱眉:“这件事的真假还不确定。”

    “是,是还不确定。”贺岩说,“可我们退一万步讲,如果他真像别人告诉你的那样,对你别有所图,你打算怎么办,永远装作不知道吗?”

    顾骄抿唇道:“我没想过。”

    这种假设在他这里根本就不成立。

    他现在很后悔去了研究院,如果今晚他没看到那条消息,没有见到博士,现在应该已经准备好明天的告白了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犹犹豫豫不敢开口,明明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

    “实在不行……破罐子破摔好了。”

    顾骄十指插进发缝里,苦恼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小声嘟囔。

    直接把一切都告诉沈月卿,反正他也不在乎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明天说不定还能照计划表白。顾骄现在就着急想要个名分,不想被任何乌七八糟的东西耽搁了。

    “呃……别啊。”贺岩连忙阻止,“你再考虑考虑,先旁敲侧击试探试探对方的真实想法,不要因为这事让彼此之间产生嫌隙。”

    其实顾骄也只是嘴上说说,毕竟事关沈月卿,他不可能这么莽撞。

    “贺岩,你在研究院呆了这么久,那件事……你觉得有多大可能性是真的?”

    真不真的……贺岩也不敢说呀,他一个持假证上岗的卧底,实则根本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不过据他对暗域领主过往的了解来看,博士所说有很大概率是真的,沈月卿在很多方面的确异于常人,比如过于强大的自愈能力,嗜血而疯狂的个性,还有极不稳定的精神力病症……如果是因为混血的缘故,那就能解释得通了。

    他斟酌着措辞:“说实话……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也从来不知道世上竟还有这种灭绝人性的实验存在,虽然闻所未闻,但理论上……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不过,如果换做我的话,那些经历,我绝对不会想让最亲近的人知道。”

    顾骄沉思许久,最后似乎想明白了,认真说道:“谢谢你,贺岩。我会慎重考虑的。”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估摸着检测结果快要出来了,贺岩送顾骄出门,看着少年挺拔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夜色中,他沉沉叹了口气,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说了这么久,他能看出来,顾骄是真的喜欢沈月卿。

    ……怎么偏偏就是沈月卿呢?-

    检测结果显示,原液里的物质不含任何毒性,相反,其中蕴含着相当活跃的生命力,即便离体这么久也没有丧失活性。

    在这一点上,博士没有骗人。

    但顾骄仍然不打算用,他一排排仔细查看检测结果上的陌生物质名称,把自己不熟悉的全都记下来,准备回家上网钻研。

    今晚他已经出来很久了,按照以往,沈月卿一定会发消息确认他的平安,这次却一反常态地很久没有动静。

    他们今天确实玩得很累,顾骄想,对方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心里松了口气,他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能有一晚上的缓冲时间也不错,起码不用担心自己在慌乱之下说错话了。

    然而等回到家,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客厅的灯光还亮着。

    沈月卿没睡,他半靠在沙发上,听见开门声,目光静静地向顾骄投过去,没有问他出去做了什么,嗓音和往常一样温柔,但似乎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差异。

    “回来了。”

    “嗯。”顾骄眼神闪躲,忍不住紧张起来,“月卿,你、你怎么还不睡呀?”

    奇怪,他分明什么也没做,但只要被沈月卿这样看着,心跳就会莫名其妙地加速,好像他真有什么亏心事瞒着对方似的。

    沈月卿笑了笑,等他靠近,缓缓站起身来,指尖抚上他扣得一丝不苟的领口,轻轻一挑,喉结下第一颗纽扣就这么解开了。

    “身上都是寒气,去洗个澡吧,水温还热着。”

    顾骄空咽一下,磕磕巴巴地应了,刚要往浴室走,沈月卿勾住他的衣领又把人拉了回来,轻抬下颌:“外套换下来,穿睡衣去。”

    顾骄现在木楞楞的,戳一下动一下,闻言听话地脱了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套睡衣的时候,似乎听到沈月卿轻声问了一句: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顾骄动作一顿,疑心自己听错了,脑袋钻出睡衣领口,拿询问的目光看着沈月卿。

    沈月卿笑了下,“没事,快去吧。”

    第53章 第 53 章 吻我

    顾骄抱着睡衣坐在浴缸边上,水位一点点漫上来,水汽将整个浴室蒸腾得雾蒙蒙的,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模糊不清。

    到底该怎么开口……好纠结。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直接问沈月卿是最简单的,但贺岩说得对,如果对方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直接说出来或许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顾骄还想表白呢,要是因为这种事情表白失败,他哭都没处哭去,所以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水放好了,他蹲在浴缸里,顶着一脑门白色泡泡敲定了最终方案。

    今天已经很晚了,就先把事情放一放,好好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吃饭时聊一聊自己小时候,看看月卿对于这个话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如果他顺势提起自己,那顾骄就可以旁敲侧击,一点点引入正题。

    循序渐进总要比开门见山容易接受得多,如果过程中发现沈月卿不喜欢,他也能及时打住转移话题。

    心里有了底,顾骄顿时自在多了,舒舒服服洗了个澡,通体舒畅。他擦着头发打开门,冷气扑面而来,刺激得鼻腔一阵发痒。

    一抬头,见沈月卿竟还在坐在沙发上,他愣了下问道:“月卿,怎么不去休息?”

    沈月卿没出声,背对着顾骄,位置似乎没有变过,顾骄换下来的外套就放在他手边。他微低着头,正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长发从耳畔垂散下来,弧度正好掩去眉眼,他的神色在阴影中显得晦暗不明。

    听见顾骄的声音,他轻轻往这边偏了偏头,语气如常:“在等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等他,但这句话让顾骄心里甜滋滋的,将浴巾往肩上一搭,扬起笑容走过去:“等我做什么呀……”

    然而,当他看清楚沈月卿手里拿着的东西时,笑容很快变得僵硬。

    他带回来的原液,怎么会……

    视线不自觉移到沙发上,他记得自己把东西装进口袋了,准备洗完澡处理来着,怎么现在却到了对方手里?

    他的表情变化太明显,叫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沈月卿掀起长睫,浅淡的目光扫过他有些心虚的神色,无声垂下,解释道:“刚才帮你整理衣服,掉了这东西出来。”

    言下之意,发现原液是个意外,他并没有随便动顾骄的衣服。

    他到底怎么发现的,顾骄已经顾不上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刚刚才决定要循序渐进,结果转眼沈月卿就发现了原液,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沈月卿将原液往他这边递了递,淡青色的药瓶在白皙指尖的衬托下清透如碧玉,他柔声问:“骄骄,这是什么?”

    顾骄紧张地攥起手指,犹豫着要不要胡乱找个借口,下一秒却眼尖地发现了压在桌面上的检测报告,看折痕,已经打开过了。

    既然看过检测报告,那月卿一定知道药瓶里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现在又来问他?

    顾骄感到很疑惑,小心翼翼地去看沈月卿的表情,对方仍旧笑着,唇边弧度温柔完美,一双眸子却直直看着自己,眼中的情绪让顾骄感到不安。

    他觉得对方应该误会了什么。虽然不知道沈月卿心里到底怎么想,但他的状态很不对劲,尽管笑着,顾骄却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正面情绪。

    心跳越来越快,为了不产生误会,顾骄把心一横,决定实话实说。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却先替他把话说出来了。

    “这东西,是博士给你的。”

    沈月卿收回目光,把玩手中不到巴掌大的药瓶,眼神没落在顾骄身上,存在感却无处不在。

    见顾骄没说话,他轻嗤一声,懒懒垂眸,将药瓶扔到桌上:“他让你来验我,是吗?”

    顾骄呆呆地看着沈月卿,没想到对方什么都知道,可他分明一个字也没提过,今晚在研究院发生的事情对方是怎么得知的?

    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但顾骄没忘记眼下最要紧的问题,既然沈月卿自己把事情说破,他也不用继续纠结了,顺着对方的话回答:“是,博士今晚叫我去研究院,给了我这个东西……”

    沈月卿道:“他还说了什么?”

    顾骄顿了顿,犹豫着怎样开口,却见沈月卿蓦然抬眸看过来,笑着说:“不能告诉我?”

    “不、不是……”

    顾骄着急,沈月卿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但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小心翼翼瞄着沈月卿的脸色,说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沈月卿没有说话,又把那药瓶拿起来,轻轻拧开瓶塞。顾骄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沈月卿不问,他就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委屈巴巴在沙发扶手边坐下,两手交叠搭在膝上,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却不知道错在哪的孩子,忐忑等着家长开口。

    他把原液带回来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查一查里面的成分,然后随手揣兜里了,绝对没有想要将它用在沈月卿身上。

    原本顾骄还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这东西是博士给的,里面好多成分自己连听都没听说过,沈月卿就算看到了,也大概率不知道它的用途。

    可他猜错了,沈月卿只是略微闻了一下,目光便转向他,轻声问道:“给我用的?”

    顾骄一惊,没想到沈月卿真能认出来,磕磕巴巴澄清道:“不是,我没想给你用,是、博士,博士说……”

    “你想让我喝么?”

    沈月卿打断他的解释,眼眸犹如深邃的黑曜石,氤氲着沉静幽光,就那么落在顾骄身上。好像顾骄只要点点头,他就能立刻喝下去。

    顾骄的指尖慢慢蜷起,用力摇头:“不要,我不要你喝,我相信你。”

    沈月卿的神色并未因为这句话产生任何变化,唇边柔和的笑意演变成淡薄的弧度,他转眸看向桌上的原液,似乎叹息了一声,“真的么……”

    如果真的相信,这东西又怎会出现在他面前?

    从一开始,沈月卿就没想过要向顾骄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然也不会直接告诉他自己的名字,让他一直误会下去就好了。

    那时候顾骄在他眼里还只是个好吃又好玩的小玩意儿,闲暇时逗一逗,看他炸毛害羞的样子觉得可爱,对于他自己,身份暴露与否全然无所谓。顾骄要是能接受,他们的关系就保持原样,如果不能接受,他也不介意将人绑回去慢慢调.教。

    被剥夺自由的玩具是无法反抗主人的,他可以细细雕琢,将顾骄打磨成最合自己心意的模样。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月卿的心思变了,他从前是个一意孤行的疯子,一条路走到黑,从不回头,从不后悔。今天顾骄收到博士的消息去研究院,过程中发生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从顾骄衣服里摸出那瓶原液时,他忽然有些后悔——

    如果当初伪装得再认真一些就好了。

    如果平时表现得再温柔些,再良善些,顾骄现在对他的信任是不是就会多几分?

    沈月卿当然可以直接将顾骄带回去,带回暗域锁起来,谁也不能见,谁也抢不走。他很早以前就思考过这个可能性,在顾骄每次对别人笑得很甜的时候。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付诸实践。哪怕他有一百种办法让顾骄成为自己的人,其中却没有一种办法能让顾骄还是原来的顾骄。

    他要的不是一具听话的躯壳。

    作为代价,现在他需要承受一些微不足道的痛苦。

    沈月卿定定看着顾骄,忽然抬手,仰头将一整瓶原液都喝了下去。

    “月卿……不要!”

    顾骄大惊,原液虽然无毒,但里面还有很多未知成分,喝下去说不定会对身体产生损伤。照博士的说法,这东西就是专门提取出来针对沈月卿的,他竟然就这么喝下去了!

    顾骄第一时间上前夺过药瓶,但来不及了,里面一滴原液都没剩下,统统进了沈月卿的口中。

    “不行,这东西不能喝,想办法吐出来!”

    顾骄都快急死了,小脸煞白,手忙脚乱倒了水喂到沈月卿嘴边:“你、你先喝一口……”

    沈月卿笑着仰倒在靠背上,没理会那杯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顾骄的倒影,舌尖探出,舔舐着唇角残留的液体。

    “没关系,我只是想要一个证明……”

    “我不需要你的证明!”

    顾骄眼睛红了,唇瓣紧抿,难过地看着沈月卿。刚洗完的头发一绺一绺向下垂,还在滴着水,他看起来像只雨天被关在门外的小狗。

    “我说了,我相信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证明?如果你出了事,让我、让我怎么办?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我知道啊……”

    体内的血肉正因为原液的影响产生剧烈变动,胃里像是塞进了绞肉机,将身体不断打碎重塑,变成面目全非的形状。沈月卿的唇色变得苍白,逐渐虚焦的眼神始终锁定在顾骄脸上,对方眼中的担忧一点点变得模糊。

    “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他慢慢合上眼睛,掌心按住顾骄的脖颈,将他往自己身边带,直到两人的额头紧贴在一起。

    “我不是要向你证明什么,正好相反,是你……我要你向我证明。”

    “顾骄,你喜欢我,对么?”

    顾骄一愣,下意识攥紧沈月卿的肩膀,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是。”

    可这跟他喝下原液有什么关系?顾骄现在满脑子担心着沈月卿的安危,完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就证明给我看。”

    沈月卿的话音逐渐变得低沉,随着最后一个字尾音落下,顾骄感觉下巴一凉,某种湿滑黏腻的东西缠上了自己的脖颈,强迫他抬起下巴,与眼前人对视。

    “吻我。”

    第54章 第 54 章 这就是他的答案

    眼神聚焦的瞬间,顾骄瞳孔骤缩。

    沈月卿变了,变成了他全然陌生的模样,脸侧显露出妖冶的暗红色图腾,从眉尾一直蔓延到下颌。那双总是温柔含笑注视着他的眼睛,现在被一片赤色的冷光浸染,冷酷尖锐,让他想起荒原上游荡的野兽。

    数不清的红色触手攀着他的皮肤顺势而上,那种粘腻湿滑的触感,就像身上爬满带着暗色鳞片的冷血动物,耳边是它们不含任何感情的吐信。

    沈月卿伸手抚上顾骄的侧脸,他的指甲变得很长,边缘泛起青白,每个指节都附上了一层细密鳞甲,在灯光下熠熠闪动。

    他的声音也变了,不是顾骄所熟悉的温柔磁性,声带像是被浓烟割伤过似的粗粝,在顾骄耳边震动时,发出并不好听的沙哑嗓音。

    “别发呆了,看看我。”

    “看看现在的我,你还喜欢么?”

    顾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跳出来了。阴冷的触感从下巴一直延申到锁骨,还有继续往下的趋势,很快触碰到了危险地带,但他现在头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竖瞳、鳞片、触手……

    实验体1号,难道是真的?

    好像一个巨大的烟花在脑海中炸开,将顾骄的理智炸得七零八落,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惊,震惊于沈月卿在自己面前展现出的完全陌生的一面。

    最初的震惊过后,涌上心头的不是被欺骗的愤怒,想起博士所说有关实验体1号的过往,他的心脏开始抽痛。

    如果沈月卿就是实验体1号,那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他能像普通人一样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吗?会有家人和朋友在身边陪伴他吗?他会像地下室里的实验体一样,被冰冷的解剖刀划开身体吗?

    一想到这些,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顾骄眼底浮现泪意,怔怔看着眼前这张妖异不似常人的脸庞,觉得它像是一盏打碎了无数次也重塑过无数次的琉璃,轻轻一碰都怕碎了。

    悬在半空将落不落的指尖,被沈月卿解读出了不同的含义。体内翻江倒海的痛苦没能令他有片刻失态,顾骄的迟疑却让他转眼变了脸色。

    数十根触手一起缠上少年的身躯,沈月卿按在他后颈的手掌缓缓收紧,蛇一般冰冷的瞳孔死死锁定他的双眼,不肯放过那双眼眸里闪过的哪怕一丝厌恶。

    “为什么不说话,怕我?”

    “你不是想知道吗……我的真面目。”

    “我这模样是不是很可怕?你想逃走么?”

    焦躁的野兽在撞击胸腔,沈月卿的神情有多冰冷,缠在顾骄身上的触手就有多疯狂,它们贪婪地贴紧皮肤,汲取所有体温,恨不能直接将身体埋进这片令它们痴迷的血肉之中,从此再也不会分离。

    一次强过一次的心跳震动鼓膜,触目所及的一切都逐渐染上血色,沈月卿的情绪开始被无尽的毁灭欲裹挟。

    往常的这种时候,他会用鲜血和惨叫麻痹情绪,但这次不是,他来回抚弄着掌下温热的皮肤,喉结剧烈滚动,产生了强烈的欲.望。

    性.欲,还有食欲……

    他想吃掉眼前这个人,不论以任何方式。

    可残存的理智将他从悬崖边上拉回,他一定要等到顾骄做出选择,但这个选择不可以出于恐惧,一定要是完全自愿,他想听顾骄说出那句话,为此他可以强压下身体里正在沸腾的欲.望。

    顾骄却总是沉默,那双干净的眸子望着他,里面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情绪。

    ……他在害怕么?

    想到这种可能性,沈月卿勉强放开自己紧扣住顾骄的手掌,哑着嗓子说:“没关系,我不会伤害你。如果害怕,你可以离开,并且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惩罚……我保证。”

    一头因为饥饿饱受折磨的猛兽,对关在铁笼里的猎物说:出来吧,我保证不会吃掉你。

    这句话让顾骄从纷乱的情绪中回神,他动了动身体,发现四肢都被狠狠缠住,根本无法动弹,沈月卿的身体,沈月卿的触手,将他困在沙发与靠背间的这片小角落里,别说逃走,就连移动一根手指都很困难。

    沈月卿也发现了这一点,眉峰微敛,像是生生剥下皮肤一般,将密密麻麻的触手从顾骄身体上撤去,目不转睛地看着顾骄:“要走吗?”

    触手离开了,但被它们缠绕时的酥麻肿胀感还残留在皮肉上,顾骄用力喘息,鼻间全是沈月卿身上独特馥郁的香味,那味道仿佛另一种枷锁,从鼻腔穿透脊髓,深深透入他骨血的每一处。

    脸颊一热,沈月卿的手掌重又抚了上来,他用恋人间耳鬓厮磨般亲昵的语气说道:“骄骄,这是你唯一的机会,现在离开,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任何事。”

    “我现在的模样很可怕对不对?你很害怕,很恶心,很想马上逃走,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我,对不对?”

    “为什么不说话?吓到话都说不出了?还是你不想跟我说话?没关系,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就好……”

    “告诉我,你想离开我么?”

    顾骄摇头,见沈月卿脸上的图腾越来越明显,像是上好瓷器上绽开的裂纹,灼热狂暴的能量在其下流淌,光是看看便觉得触目惊心。

    他想伸出手碰一碰那些痕迹,手腕反而被狠狠压住,沈月卿的情绪快要失控,握住他的手腕,一会儿收紧,一会儿放松,唇瓣贴在动脉处,几乎下一秒就会咬上去。

    “说话……说话啊,证明给我看,骄骄,证明给我看……”

    顾骄张开唇瓣想要说话,喉咙忽然一噎,湿冷的触手沿着唇角滑进口中,缠绕住他软红的舌尖,顶住他的上颚,让他的脸颊不自主地鼓起来。

    “唔……”

    说不出话……

    沈月卿捏住他的脸颊,锋利的指尖划过唇瓣,落下一道血痕。

    看着无助支支吾吾的顾骄,他轻轻歪头,忽然笑了:“呵……一个字都不愿意对我说么?”

    顾骄睁大眼睛,着急地传达自己的情绪,手脚被用力压着,嘴里也堵得密不透风,他不是不想说,是说不了啊!

    在一声声得不到回应的诘问中,沈月卿的神色逐渐逐渐暗沉下来,落在顾骄脸上的目光越来越冰冷,像是褪去了莹润光华的羊脂玉,最后只剩下一片惨淡的白。

    “……我明白了。”

    他嘴角勾起漠然的笑,眼中尽是偏执。

    他还想说什么,可下一秒神情微变,被人用力掀翻,位置上下颠倒。不等他做出反应,眼前猛然一黑,唇上传来滚烫的痛感。

    顾骄实在忍不住了,他抛下所有顾虑,奋力挣脱沈月卿的霸道的束缚,捧住他的脸,勇敢地吻了上去。

    这就是他的答案。

    第55章 第 55 章 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个吻的滋味一点也不好,既不温柔也不甜蜜,充满了让彼此都喘不过气的厚重情绪。

    这是顾骄第一次主动亲吻别人,笨拙的动作磕磕绊绊,慌乱中不知谁的唇瓣撞出了口子,浓郁的血腥味沿着两人紧贴的唇面渗透开来。

    顾骄不会接吻,他凭着一时上头的冲劲反压了沈月卿,将对方总是禁锢住自己的手按在头顶,堵住对方的唇,让他没法再说出让彼此难受的话,然后……然后顾骄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就只是贴着,因为距离太近,他能看到沈月卿缓慢收缩的瞳孔,那些像纹身一样遍布在脸上的图腾,正流转着暴戾又华美的光泽。

    顾骄此刻大脑放空,在正式反抗之前,他想了很多。

    他担心自己的反抗会伤害到原本就已经处于不稳定状态的沈月卿,他在心疼沈月卿喝下的那瓶原液会不会对身体产生损害,他更恼于沈月卿一遍遍发问,却不让自己回答的荒唐行为。

    他能感觉出来,尽管问题问了许多遍,但沈月卿并不想真正听到自己的答案。

    只是因为那答案或许会令他无法接受。

    令顾骄奋起反抗的也正是这一点,沈月卿不相信顾骄会坚定地选择自己,那顾骄就用行动向他证明,会的。

    脑袋里想好了一大堆安慰的话,什么“你放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啦、什么“真挚的感情是不会在乎表象的”啦,什么“就算你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你身边”啦……

    可真当他付出了行动,切切实实吻上去的时候,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

    喧闹的世界瞬间安静下来,顾骄只能听见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声,对于外界的所有感知,似乎只剩下那片柔软的唇。血液流动拉扯着尖锐的痛感,持续提醒着顾骄,这不是梦。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怎、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顾骄很没出息地怂了,按住沈月卿的手掌略略一缩,微不足道的退后刺激到了沈月卿,他眼神一变,紧接着顾骄就感受自己的唇瓣被狠狠碾压啃咬,没有半分反抗机会,对方的舌尖强势侵入口腔,攫取所有氧气。

    唇舌纠缠,滚烫的血腥在齿间交换,吻得太深太用力,顾骄没来由有种自己会被对方吞吃入腹的恐慌,可只要他稍微动一下,就会迎来更残酷的镇压,丝毫没有翻身的机会。

    急促的喘息持续了很久,顾骄双目失神,舌尖被反复舔吻吮吸,酸软发麻,已经快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暧昧的银丝从唇边滑落,唇上有块小小的伤口,那是他自己撞出来的,后来因为一次次的含吮蹂躏变得嫩红肿胀,神经末梢传来微弱却不可忽视的痛感。

    够了……喘、喘不过气……

    像是茫茫海上一叶即将倾覆的小舟,顾骄无助地攀上沈月卿修长的脖颈,每次想要开口说话,都会被更凶狠的深吻打断,将未出口的话语捣成破碎的呜咽。

    不久前退走的触手又悄然缠了上来,顺着手臂和小腿往更深处延展,与人类完全不同的触感让顾骄下意识感到不适,因为见过太多类似的异生物和实验体,他对触手这东西潜意识里感到抗拒。

    它们在他身体上肆虐狂欢,留下一道道冰冷湿滑的痕迹,很快又被新攀上来的触手覆盖,它们与他肢体交缠,亲密无间,那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喜悦透过紧贴的皮肤传递到顾骄脑海,让他的心情也跟着激扬起来。

    它们……真的很开心。

    刚洗过的头发蹭在沙发上,晕开大片深色水痕,纠缠这么久,体温早已将顾骄发丝上残留的水珠烘干,浴巾要掉不掉地挂在肩上,精致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洇出些许潮热汗意。

    顾骄不再试图反抗,他仿佛彻底认命了,慢慢闭上眼睛,任凭沈月卿攻城掠地,一点一点开始回应。

    细密的触手结成一张网,将两人围困在内,沉重的呼吸从缝隙中漏出来,正当他们要有更深一步的接触时,沈月卿动作忽然一顿,随即猛地抽身离开,所有的触手都开始颤动挛缩,无法抑制地收回。

    “咳……”

    沈月卿眼中的赤红逐渐晕染,衬得他面色越发苍白,只有形状姣好的唇瓣还留有些许血色。

    顾骄陡然清醒,一不小心从沙发上跌了下去,顾不上摔疼的屁股,他紧张问道:“怎么了,月卿……你是不是很难受?我该怎么帮你……要做疏导吗?”

    他心乱如麻,想帮沈月卿摆脱痛苦,又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压下更加剧烈的隐痛,沈月卿一把将顾骄揽入怀中,双臂收紧,哑声说:“不要。”

    “那我……”

    “别动。”

    “诶……抱抱就好了吗?”

    “……嗯。”

    “噢、好。”

    顾骄无措地安静了一会儿,将肩膀放低,更方便沈月卿靠上去。

    “这样会、会舒服一点吗?”

    “嗯。”

    顾骄环住沈月卿的背脊,掌心下意识地拍拍,还是觉得不放心。

    “月卿,你要不要喝水?”

    “这样就好。”

    “噢……那、那你如果觉得难受,一定要告诉我。”

    “嗯。”

    两人紧紧相靠,在沙发旁静静缩着,顾骄伸手扯过毯子,小心盖到沈月卿身上,没发现他有别的症状,这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安静下来以后,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顾骄很累很累。闭上眼睛,他不知不觉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中午,顾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大床上,换了件干净的睡衣,身上被子盖得一丝不苟,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因为睡了太久,胃里一阵空荡荡的绞痛。

    一切安静如常,昨晚发生的事情好像是一场荒唐怪诞的梦境。可唇上肿胀酥麻的伤口仍隐隐作痛,时刻提醒他那不是梦,全都是真的。

    月卿呢?月卿去了哪里,他现在怎么样了?

    顾骄记得昨夜沈月卿喝下原液后的异状,他的神情满是不安和痛苦,直到最后也没有完全恢复。

    顾骄没有余力去思考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他只担心他的安危。一觉醒来没看到人影,立刻慌了,掀开被子就往外跑。

    “月卿,月——”

    刚打开门,迎面就撞上了门口的人,正是端着牛奶走进来的沈月卿。

    沈月卿伸手护了下顾骄,牛奶端得很稳,一滴都没洒出来,柔声道:“怎么了,走得这么急?”

    顾骄揉揉鼻子,目光从头到脚把沈月卿全身检查了一遍:“月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么?”

    沈月卿手掌下落,牵起他的手往客厅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午餐,色香味俱全,一看卖相就知道肯定好吃。

    要是放在平时,顾骄的心思早就飞过去了,但今天不一样,他满脑子都在担心沈月卿,眼神一刻也没从对方身上挪开过,跟在他身后巴巴地问:“到底怎么样了?如果还有哪里不舒服,千万不要自己硬撑,我、我送你去医院吧?”

    昨天晚上的沈月卿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平日里那么温柔从容的人完全变了个模样,足以见得沈月卿有多么难受痛苦,怎么才过了一晚上时间就跟没事人似的呢?

    一想到沈月卿也许到现在仍旧在强忍痛苦,甚至还早起做了这么多吃的,顾骄忍不住一阵心疼,脸上写满了自责。

    和他相比,沈月卿这个当事人反而平静多了,他似乎一早起来梳洗过,衣服整洁,发丝不乱,眼角眉梢重新带上顾骄所熟悉的微笑,劲瘦的腰背雅正挺拔,如同一支风骨出尘的青竹,完全看不出昨晚偏执失控的模样。

    原本狼藉的沙发也被清理干净,他把顾骄引到沙发前坐下,不知有意无意,刚好是昨夜他们接吻的位置。

    顾骄想起来了,神色有些腼腆,手心无意间落到沙发上,立刻像是被烫到一般缩了回去。

    沈月卿试了试牛奶的温度,正适合入口,于是将杯子送到顾骄手里,摸摸他的脸说道:“先把牛奶喝了。”

    顾骄惦记着他的身体,没心思喝牛奶,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月卿轻轻按住他的唇瓣,指尖擦过唇上的破口,牵起一阵令人战栗的痛痒。

    “乖,喝完再说别的。”

    等顾骄听话地将牛奶喝完,他接过杯子放到一边,在顾骄身前半蹲下来,视线稍低一些,抬眸看着他道:“好了,现在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一杯牛奶下肚,顾骄胃部的难受顿时缓解了许多,他伸手握住沈月卿的手,发现他指尖冰凉僵硬,身体明显还虚弱着。

    昨天晚上顾骄稀里糊涂地睡过去了,但横亘在两人之间最重要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沈月卿给过顾骄离开的机会,但他没有走,现在沈月卿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平静地注视着顾骄,没有原液的影响,那双眸子仍旧透出同昨晚相似的冷然。

    顾骄沉默半晌,开口问道:“还疼吗?”

    沈月卿怔愣一瞬,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

    “没有别的问题要问么?”比如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或者接近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顾骄摇摇头:“月卿,我不在乎。”

    他澄澈的双眸中清晰倒映出沈月卿的身影,抿唇认真补充道:“不管博士所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你是人也好,是异生物也好,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那些事情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不过如果有一天你想告诉我了,我会好好听的。”

    这可真是……令人出乎意料的答案。

    沈月卿喉结滚动,缓缓垂眸,掩盖住眼中骤然升起的欲.望,温温柔柔地盖住顾骄的手,轻声说:“骄骄……谢谢你。”

    顾骄把他曾说过的话也说了一遍:“月卿,永远不用对我道谢。”

    沈月卿笑了,勾着顾骄的指尖摩挲片刻,开口说道:“其实,博士没有骗你。”

    顾骄一怔,没想到沈月卿愿意谈论这件事,心下立刻严肃起来,不自觉往前坐了坐,是一个认真倾听的姿势。

    原本以为沈月卿的身世背后会有个十分曲折离奇的故事,没想到沈月卿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我身上确实流着永眠者的血,也确实做过一段时间实验体。但对于那个所谓的研究员……我没有印象。”

    顾骄想想也觉得对,按照博士所说,沈月卿那时才三岁,走路都不稳的年纪,哪能记得那些复杂的事情,当然也不可能杀人吃人。在整个故事中,他对这一段是最不相信的。

    顾骄更关心之后发生的事情,“你被暗域的人带回去了,后来呢?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后来……”沈月卿轻轻眯眼,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些追忆的意味。

    “被当成异生物,关在笼子里研究了几年。他们从我身上拿走了不少东西,最后全浪费了,什么也没研究出来……”

    说到这里,他无不讥讽地笑了下,将剩余的情节草草带过。

    “没过多久,前任暗域领主被逼退位,暗域大乱,我也就出来了。”

    “噢……原来是这样。”顾骄脑补出了一个“前任领主被宿敌打败,暗域战火连天人人自危,忍辱负重多年的实验体小可怜趁乱出逃”的故事,顿时对沈月卿又多了几分心疼。

    虽然沈月卿将整件事情说得轻描淡写,可在晨曦研究院的这些日子,顾骄见过的实验体不少,当然知道研究员们是怎样对待它们的,注射药物、抽血剜肉、开膛破肚……

    他简直不敢想象,沈月卿这么柔软的一个人,要怎么面对实验室里那些五花八门的冰冷器具,里面的日子得多难熬……

    顾骄越想心里越难受,鼻腔酸涩,眼圈都红了,他伸手抱住沈月卿,“幸好……幸好你坚持过来了。月卿,要是、要是我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沈月卿微微一笑,轻抚着顾骄的发丝柔声哄他。

    作为实验体的日子是不好过,不过后来,他让所有人都付出了代价,那些人的下场可不比从前的他好到哪去。所谓的前任首领退位,暗域大乱,也全都由他一手造成。

    他没对顾骄说半个字的谎话,不过将事实拆开了说出来,至于最后拼凑出了怎样一个真相,那都是顾骄自己的理解。

    他哄了好一会儿,顾骄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不想把气氛弄得太低沉,他揉揉眼睛从沈月卿怀里退出来,仔仔细细检查沈月卿脸上曾出现图腾的地方。

    “你现在还难受吗?”

    沈月卿缓缓摇头:“永眠者的自愈能力很强,只要还留有一口气,再严重的伤势也能恢复如初。”

    这也是他当了这么多年实验体还能好好站在这里的原因,如果没有这个能力,现在他的骨灰大概都已经被拿去给那帮人做研究了。

    顾骄不赞同地看着他,抿唇说道:“就算能恢复,也还是会疼的呀。”

    他最怕疼了,小时候要是遇到打针,能哭着喊着让护士撵出二里地,年纪上来之后承受能力有所提升,但也仅限于被猫轻轻挠一下的水准,要再严重点他就受不了了。

    推己及人,顾骄也见不得沈月卿受疼。

    这种说法沈月卿倒还是第一次听见,在暗域,只要不伤及性命,断胳膊断腿只能算是小伤,掉根手指少块肉更是常事,能活下来就算走运,没人在乎身上疼不疼,怕疼的人往往死得最早。

    顾骄的这句话放在暗域的人身上显得十分矫情,但暗域领主本人却一点都不反感,听完很是受用,单手揽住腰肢把人往腿上一揽,下巴就搁在顾骄肩膀上了。

    “疼。”

    顾骄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听完立马就紧张起来了,一时间手都不敢放到他身上,“啊……哪里疼?这里……这里?”

    沈月卿随意“嗯”了一声,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些,低声说:“就这样陪我坐一会儿,很快就好。”

    顾骄满心狐疑,他又不是灵丹妙药,抱着啃一口就能把人治好,皱着眉头劝:“不舒服就不要逞强……谁知道博士在原液里加了什么东西,说不定会伤害你的身体……”

    他越说越忧心,“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沈月卿捏捏他的后颈,“嘘。”

    顾骄觉得他在耍赖,但顾骄没有证据,来软的不奏效,硬的自己又来不了,最后只能忧心忡忡地当起了人肉抱枕。

    抛开其他不谈,这样静静抱着,其实顾骄心里也欢喜,谁不想和心上人靠近一点呢?

    只是这个位置,这个姿势,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来昨晚发生的某些事情,他一向反射弧长到能跑马拉松,这时候终于回过味来,记起昨天晚上某个兵荒马乱的时刻,自己大概似乎好像是……表白了。

    沈月卿的忽然变身给他造成了太大冲击,导致原本应该是非常郑重的事情就那么草率地一问一答略过去了,顾骄现在就是懊恼,相当懊恼。

    可话都已经说出来了,总不能收回去,难道要他现在起来对沈月卿说:“昨天晚上的表白不算,我们下次重来”?那实在太荒谬了。

    顾骄只能寄望于沈月卿没记起来,只要两人的关系还没正式确定,他就还有机会策划一场浪漫的表白仪式,他做的几大页攻略就还没有白费。

    可惜他的算盘好像落空了,因为沈月卿忽然缓缓问出了一个问题。

    “骄骄,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哦不……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顾骄尾巴往下一耷,看来沈月卿不仅没有忘,反而记得很清楚。

    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当然是那种可以亲亲抱抱……牵牵小手的关系呀!但是顾骄不想这么快说出来,如果说了,他的计划就全完了。

    他恹恹巴巴地靠在沈月卿肩膀上,脸颊肉被压得鼓起来一块,怂怂地思考硬着头皮说“好朋友”的可能性。

    结果当然是不行!

    别看顾骄脸上假装淡定,其实他心里紧张得要死,心脏砰砰直跳,不停舔嘴唇,不小心弄到唇上的伤口,想到这伤是怎么来的,就更紧张了。

    问出那个问题之后,沈月卿就没有再说话,耐心地等待顾骄回答。他知道顾骄性格腼腆,有些话让他自己说出口需要很大勇气,但他必须要说。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顾骄咽下已经蹦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张口了。

    “我们……是——”

    “嗡嗡。”

    光脑的消息提示打断了他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话。

    顾骄吓了一跳,随即松了口气,总算能顺理成章地先把这个话题逃避过去了。他含含糊糊说道:“我、我先看看消息。”然后连忙打开光脑,这一看不得了,顾骄的脸色瞬间变了,消息是博士发来的。

    博士:【东西用了吗?】

    他所说的东西指的当然是原液,顾骄一看到博士就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如果不是博士横插一脚,按照原计划他现在都应该在漫天的烟火和花瓣中表白成功了,哪还能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的?

    都怪博士!

    顾骄气鼓鼓地瞪着光脑,半天没动作,沈月卿起身看了眼,目光落到顾骄身上:“他想做什么?”

    顾骄:“我也不知道。”

    他大大方方地将消息摆到沈月卿眼皮底下,一点也不避讳,在他心里,自己肯定和沈月卿是站在一边的,博士在对立面,是心怀不轨的坏蛋。

    对于坏蛋,他一向敬而远之,脑袋里已经在琢磨该怎么辞职跑路,顺便举报研究院搞非法研究的事情了。

    沈月卿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用眼神点了点那条消息,示意顾骄顺着博士的话回复,“实话告诉他。”

    “啊?好吧……”

    顾骄不乐意跟博士说话,不过还是听话地回复了消息。

    顾骄:【用了。】

    博士收到消息,顿时喜上心头,立刻开始盘算起来。

    原液既然用了,那顾骄一定也就看到了沈月卿的真面目,能证明自己之前说的没有一句假话,被沈月卿骗了这么久,他不可能不愤怒,那么接下来自己要他做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

    原液是博士亲自提取出来的,经过多次实验,他太知道那东西的厉害了,血脉纯度越高的人,受到的影响越大。正常的Ⅱ型实验体在原液作用下会陷入十二小时意识不清的状态,称为混沌期。

    而放在沈月卿这个世所罕见的Ⅰ型实验体身上,原液的效果会成倍放大,就算他再厉害,混沌期至少也能达到36小时。在这36个小时内,沈月卿完全是任人宰割的状态。

    目的即将达成,哪怕稳重如博士也不由得兴奋了起来,他推了推眼镜,继续给顾骄发消息。

    博士:【他现在人在哪里?】

    顾骄看到消息,和沈月卿嘀嘀咕咕半晌,最后回复道:【我家。】

    博士的消息迫不及待弹过来:【小顾,你听我说,虽然沈月卿现在处于混沌期,但随时都有可能清醒过来,并且充满攻击倾向,和他待在一起很危险。你既然将原液给他用了,想必也能明白我确实是在帮你,如果你还信任我的话,我可以帮你处理掉他。】

    “帮我……处理掉你?”顾骄喃喃念出声,疑惑地看向沈月卿,“月卿,他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博士发过来的一大段话,沈月卿笑了下,对顾骄挑眉。“我也不明白,也许他想实验体想疯了?”

    暗域长达十几年的研究并非对他全无影响,事实上,他的身体构造和抗性早就跟普通的混血不一样了,这也是他敢当着顾骄的面直接喝下原液的原因。就算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他也能控制住身体,他不会允许自己在顾骄面前露出最糟糕的一面。

    博士胸有成竹,自以为胜券在握,能轻松毁掉顾骄和沈月卿的关系,可事实上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从博士的回复中,顾骄品出了阴谋的味道,他想了想,回复道:【我应该怎么做?】

    博士等的就是这句话,直接发过来一段语音:“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守好沈月卿,我会派人过来将他带走。”

    带走沈月卿?那可不行。

    顾骄眉头一皱,立马找理由拒绝:【太危险了,我不放心。】

    博士:【不必担心,我有十足把握,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他说得太笃定,底气非常足,顾骄感到不对劲:【你确定吗?他很厉害。】

    博士:【我早就准备好了对付他的杀手锏,他逃不掉。】

    顾骄神色一凝:【是什么?】

    博士戒心很强,明显对他有所保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叫顾骄把沈月卿看好,自己马上就派人过去。

    顾骄当然不可能真的等他来,心里惦记着博士说的杀手锏,如果那东西真的存在,那么绝对不能任由它留在博士手中。

    他转头对沈月卿说:“我要再去一次研究院。”

    这是很冒险的做法,如果出意外,他可能就回不来了。沈月卿沉默片刻,问他:“非去不可吗?”

    顾骄:“非去不可。”

    沈月卿一反常态地没有阻止他,理了理他凌乱的额发,眼中情绪幽暗难辨,柔声说:“先吃饭吧。”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顾骄眉眼扬起,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月卿,谢谢你。”

    沈月卿无意识地轻抚着被他亲过的地方,垂下鸦羽般的眼睫,“该道谢的人是我。”他们都知道,顾骄是为了谁在冒险。

    顾骄红着脸笑,“那、那我们互相抵消,谁也别说谢谢……”

    他向博士提出要求,一定要亲眼看一看对方所说的杀手锏,确认它的存在之前,他拒绝为博士开门。

    人在顾骄手里,博士态度强硬不起来,别无他法只能同意,让顾骄尽快过去,他会亲自向顾骄展示。

    吃完饭走出门口,沈月卿为顾骄整理好衣领,嘱咐道:“不要逞强,有事随时联系我,保护好自己。”

    顾骄定定看着他,感觉心中充满了力量,默默为自己打气,攥拳承诺道:“放心吧月卿,我一定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沈月卿动作一顿,四目对视,他能看到顾骄眼中格外认真的神色,正常的整理动作忽然就变了味,他拽住顾骄的领口往自己这边一拉,顺势在对方唇边烙下一吻。

    顾骄惊了,红着耳尖捂住嘴。

    为、为什么忽然亲他?

    沈月卿盯着他,哑声说:“笨蛋。”

    虽然沈月卿这么说,但顾骄莫名其妙还挺高兴的,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到底哪里值得高兴了?

    唉……大概他真的是个笨蛋吧?

    第56章 第 56 章 请君入瓮

    今天的晨曦研究院与往常有些不同。

    没有仪器运作时发出的不间断的电流声,各个实验室里也看不见研究员们埋头钻研的身影,有的地方门开着,里面是做到一半就搁置下来的实验,透明药剂还在器皿里咕噜噜冒泡。

    顾骄觉得奇怪,研究院是个忙碌的地方,大家每天争分夺秒废寝忘食,恨不能直接住在里面,连放假都很少有人离开,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全都不见了?

    正疑惑着,远远看见对面走来一群人,每个人都荷枪实弹,身上穿着统一的制服,身形高大,肌肉结实,一看就是专业的佣兵团。在前面引路的人顾骄认识,正是博士身边的那位助手,姓周。

    顾骄和博士昨晚的对峙并没有传出风声,在周助看来,顾骄仍是从前那个深受博士赏识,前途无限的年轻人,一见到他便笑容满面地主动上前招呼。

    “小顾,来了啊。”

    冤有头债有主,顾骄对博士有意见,但不会因此对研究院里的其他人横眉冷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对博士的计划了如指掌,比如贺岩,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顾骄照常回应了周助,看了眼对方身后静默无声,人墙似的堵在那里的佣兵们,迟疑地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周助连忙摆摆手,态度很自然,“没有,他们不是我请来的。咱们研究院的展会不是要开始了么?这几天收到邀请函的客人们陆陆续续都到了,他们身份贵重,千里迢迢过来,自然是要做好万全准备的。”

    爬得越高越惜命,能收到研究院邀请函的人都是各领域举足轻重的大佬,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雇个佣兵团保护自己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周助说:“后面还有十几个佣兵团,都是工会里叫得上名字的佼佼者,有他们在,展会一定能顺利举办的。”

    顾骄想起来了,自己当初从星辉区来到辽湾区,为的就是参加晨曦研究院举办的这场展会,收到邀请函时他满心憧憬,可现在……现在他打算向联邦举报研究院非法研究,如果举报成功的话,展会应该是开不成了。

    想到这里,看着周助高兴的表情,顾骄觉得有点抱歉,自己要让他的期待落空了。

    “噢,那、那你忙吧,我还有事……”

    周助:“对了,你是来找博士的吧?他在中研室,你直接过去就行。”

    和这拨人分开,顾骄照周助说的来到中研室,但博士并不在里面。之前用于培育人体胚胎的仪器都已经搬走了,中研室一下空了许多,只有总控台还在继续运作,仪表盘上有规律地闪烁着红光。

    顾骄叫了几声,没人回应,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转移到暗门的位置。

    难道博士在地下室?

    正当他走过去想要查看一番的时候,只听“砰砰砰”几道沉重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三道防爆门同时关闭!

    顾骄脸色一变,快速冲到门口按开关,然而大门完全没有反应,闭得严严实实,将他彻底锁在里面。

    这下顾骄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博士说在中研室等他,他来了却找不见人,还被锁在了这里。排除掉微乎其微的门锁系统故障的可能,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博士故意的。

    难道博士知道自己的目的了?这个猜测从顾骄的脑海中掠过,可博士是怎么知道的?从对方的视角来看,他现在应该正因为受到沈月卿的欺骗而怒上心头,彻底反水到研究院阵营才对。事情照现状进行下去对博士百利而无一害,他为何忽然变脸?

    顾骄实在想不明白,博士的反戈一击让他顿时变得被动,他立马打开光脑,试图给沈月卿报信,然而屏幕弹出一个大大的“error”,所有的功能全部失灵了。

    “别白费力气了,顾骄。”

    总控台的屏幕忽然自行启动,很快出现了博士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他的长相非常具有迷惑性,即便到了撕破脸的时候,他看上去仍旧和蔼可亲,一点也看不出在背后耍阴招的模样。

    他笑呵呵地说:“中研室里安装了最大功率的屏蔽器,现在你的光脑与废铁无异,是没办法向沈月卿通风报信的。”

    顾骄垂下手,目光不善地盯着屏幕里的博士,在心里亲切地称呼他为“狡猾的老坏蛋”。

    既然都已经被看穿了,顾骄也就不演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反正他不擅长也不喜欢虚与委蛇。

    “你到底想做什么?”

    自从认识博士以来,这还是顾骄第一次如此不客气地对他说话,博士笑得很是意外:“火药味这么重?看来消息说得不错,你和沈月卿关系的确亲密。唉……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嗯……据说永眠者体内能散发出一种异香,具有魅惑催.情的效果,人一旦闻得多了,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受到影响,鬼迷心窍,对它们予取予求。你说。沈月卿会不会也对你用了这招?”

    顾骄瞪他:“你不准这么说他!”

    月卿身上是很香,每次都他闻到脑袋都晕乎乎的,但那不过是月卿身上自带的香味,和永眠者有什么关系?老坏蛋乱讲话,有脏水就往月卿身上泼,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冥顽不灵。”

    博士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满脸都写着诚恳:“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我分明是在救你。抛开别的不谈,你确实是联邦百年难遇的天才,如果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前途不可限量。可你为什么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要和沈月卿这等麻烦人物搅在一起呢?”

    “听我一句劝,现在回头还不晚,以你的资质,只要还没犯下原则性错误,随时都有补救的机会。如果能帮我们抓住沈月卿,你将是整个联邦最大的功臣,到时候名利双收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连古武星也跟着沾光,你难道不想衣锦还乡?”

    博士的这段话不可谓不具有诱惑性,可惜顾骄根本就没听,只当耳边有烦人的蚊子在嗡嗡叫,一双眼睛四处转动,寻找能够逃出去的突破口。

    不识好歹。

    博士眼色沉了沉,收起虚伪的面具,冷眼看顾骄从仪器上硬掰下来一根撬棍,拿在手里掂了掂就往窗边走。

    看出他想强闯,但博士一点都不慌,中研室的每块玻璃都是特殊材质,看起来普普通通,实则能轻松顶住大型异生物的全力一击,如果顾骄将它当作寻常玻璃处理,那就大错特……

    “轰——”

    “等等!”

    顾骄抡圆了膀子,一撬棍下去,玻璃应声裂开几道缝隙。

    一同裂开的还有博士冷静自持的表情。

    **的……开什么星际玩笑!

    一棍子没能把玻璃全干碎,顾骄挺纳闷,看了眼手里严重变形的撬棍,心想临时找来的工具实在不靠谱。

    不过玻璃上有了裂痕,接下来就好办多了,他随手将棍子一扔,滚在地上发出丁零当啷的乱响,然后活动了一下手指,上去就是一拳!

    玻璃渣飞溅,他的拳头成功打穿了出去。

    效果还可以,顾骄打算再来一拳,博士却不敢继续放任他闹下去,冷汗涔涔地启动了原本以为不会派上用场的备用应急方案。

    含有强效麻醉剂的喷雾从各个角落蔓延开来,顾骄只吸了一口就感觉头晕目眩,四肢脱力,扶墙才能勉强站稳。

    不好……使不上力气了……

    等到药效完全发作,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颠倒的视野中,暗门缓缓打开,博士戴着防毒面具从里面走了出来,在他面前站定。

    “哼!”

    这一声冷哼包含着十足强烈的情绪,博士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他掐住顾骄的脖子狠狠往上一提,镜片后的双眼射出阴狠的冷光:“顾骄,你可真是不乖啊……原本想给你个机会,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

    帽子被博士粗暴的动作弄掉,顾骄难受地皱起眉头,努力睁开眼睛保持清醒。

    “别怕,我暂时不会杀你。”博士说着,摘下顾骄的光脑,放在他眼前晃了晃,“毕竟你和沈月卿如此情深意重,我怎能不好好成全你们呢?呵呵呵……”

    顾骄支撑不住,缓缓合上眼,博士目光阴沉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给外面等候的人下达指令。

    “把他带走。”

    话音刚落,原本昏睡过去的顾骄忽然睁开了眼,博士后背一凉,脑海中浮现出顾骄一拳干碎特制玻璃的画面,猛然起身退到十米开外。

    顾骄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眼底爬上血丝,强撑着掀开眼皮瞪了博士一眼:“你、你……卑鄙!”

    说完又昏睡过去。

    博士警惕地上前确认,这次应该不会再醒过来了。

    沉重的镣铐锁住顾骄的四肢,镣铐有抑制精神力的作用,还连接着强电流,一旦顾骄开始反抗,高强度电击足以让他瞬间失去知觉。

    他被送入了专门关押大型实验体的囚笼,博士目送着囚笼抬远,注意到从不远处走来的人,推了推眼镜,重新挂上和善的笑容。

    “多谢,这次要是没有你的提前通知,说不定我真会被那小子骗过去。不过,你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贺岩的脸色很不好,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光脑,沉声说道:“与你无关。既然目的达成了,就抓紧时间行动吧,沈月卿可不会站在原地等着你去抓。”

    “以前自然是不会。”博士勾唇,“但现在……还真不一定。”

    毕竟他手上的筹码可是相当充足。

    贺岩无言片刻,忽然问道:“事成之后,你打算拿顾骄怎么办?”

    博士耸耸肩:“我给过他机会了,可惜他不要。正好我一直很好奇SSS级精神力者的脑域构造,不介意为他特意开展一次研究活动。你为什么这么问?怎么,联邦对他有安排?”

    “我说了,与你无关。”

    贺岩眉头一压,他对这个屡屡触碰联邦法律红线的博士完全没有好感,如果不是有更重要的任务在上面压着,他绝对不会和这种人达成合作,而更愿意亲手将对方送进监狱。

    可惜,作为联邦武装部的一员,他的私人感情微不足道。为了顺利拿下沈月卿,再不愿意的事情他也必须去做。

    “行吧。”博士自讨没趣,他也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某些非法活动已经被联邦查到了,但那又怎样?

    八位数的赎金而已,他交得起。

    第57章 第 57 章 保护他

    数十架作战飞行器从研究院疾掠而出,目的地正是顾骄的住处。

    那座精致的双层别墅周围配有最高级别的防护屏障,将整个住处围成铁桶一般,不论监视器还是监听设备,都无法探查到里面任何的风吹草动。

    他们唯一可以得知的消息是,自从今天中午顾骄离开之后,别墅大门再也没有出来过一个人。也就是说,沈月卿极有可能还在里面。

    为保万无一失,博士留下必要的一部分人手留守研究院,然后带着剩下所有人——他花重金雇来的十几个佣兵团,还有联邦临时调派来增援的精英战士们一同前往抓捕沈月卿。

    那些杀伤力巨大的先进武器和飞行器都出自联邦,虽然研究院财大气粗,不愁买不到这些东西,但术业有专攻,市面上买来的装备怎么能跟武装部拿出来的相提并论?

    沈月卿是联邦最大的敌人,任何有可能除掉他的机会,联邦都会不遗余力地抓住,这次不仅借给博士大批量的高级武器,同时还集结了最拔尖的战士,很快就能从总部赶过来支援。

    这一切都给了博士很大信心,不过,他最大的底气仍旧来自于顾骄。只要有顾骄在手,他相信沈月卿不敢轻举妄动。

    再不要命的人也会有软肋,而一旦软肋被人掌控,他就离死不远了。

    距离别墅越来越近,博士逐渐谨慎起来,他知道别墅外一直有人暗中守护,不久前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本以为会面临一场恶战,可奇怪的是,他们谨小慎微地靠近,一路上却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顺利得不可思议。

    暗域的人都已经撤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佣兵们设法进入别墅,地毯式搜索之后传出消息,里面空无一人。

    博士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很肯定顾骄没有通风报信的机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脱身离开,说明沈月卿并非毫无准备。

    但他很快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有顾骄在手,不愁找不到沈月卿。

    连带着将附近的区域都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停驻在不远处的飞行舰队陆续启动返航。

    坐在副驾驶舱内,博士展开全息地图,逐个排查沈月卿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舰队推进到新元广场,飞行器雷达上忽然扫出了几个红点。

    “博士,有大批未知飞行物正在靠近,速度为3000km/h。”

    这个体量和速度,对面只可能是舰队。

    沈月卿果然来了。

    两方舰队谁都没有放慢速度,广场视野开阔,很快就能看到正在飞速放大的黑影,密密麻麻全是作战飞行器,压迫感十足。

    博士不急反笑,打开光脑看了眼,充能进度89%。

    “迎上去。”-

    “前方传来消息,博士在新元广场遭遇暗域舰队,双方正在对峙,暂时没有爆发战斗。”

    “总部派出的特遣队已于两小时前出发,预计还有二十七分钟到达。”

    贺岩是留守研究院的人之一,作为卧底,他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虽然没能按计划离间顾骄和沈月卿,但因为他及时提供消息,博士成功抓住了顾骄,在即将面临的与暗域的战斗中占尽了先机。

    殊途同归,只要最后能除掉沈月卿,他就是一等功。

    金光闪闪的功勋在眼前招手,贺岩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耳边是联络员一声声的同步播报,他知道今天有场恶战注定无法避免。

    但他还有更在意的事。

    “事成之后,上面有说会如何处置顾骄吗?”

    联络员声音一停,似乎和左右交流了几句,随后说道:“会暂时作为战犯羁押,收入教改所进行改造,如果表现良好,改造十年后有机会成为编外军为联邦效力,军功达标后可重获自由。”

    以顾骄和沈月卿的亲密程度,原本应该被打成亲暗域派处以极刑,考虑到顾骄过于惊人的天赋,就这么杀掉实在令人惋惜,所以联邦高层们决定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改造之后顾骄能弃暗投明,为联邦所用,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个性价比很高的选择。

    贺岩出身武装部,知道教改所是个多么严苛的地方,哪怕最穷凶极恶的罪犯,进去里面之后都要脱掉一层皮,何况是顾骄这么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他撑不住的。

    一想到顾骄未来或许会面临的境遇,贺岩心中百感交集。

    因为立场原因,他不得不选择站在博士阵营,将有关顾骄的情报告知博士,相当于彻底辜负了顾骄对他的信任。

    可卧底也是人,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并不希望顾骄因此受到伤害。

    沈月卿一定要死,只有他死了,时刻悬在联邦头顶的利剑才能放下,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无数英魂才得以安息,但顾骄是无辜的,他的手上没有沾过一滴血,不该因为沈月卿受到牵连。

    联邦对他的处置看似留有余地,但贺岩知道,一旦进了教改所,顾骄只有死路一条。他的感情太浓烈太赤诚,如同一株茁壮成长的笔直的翠竹,自然长出繁茂的枝桠和绿叶,外力不可能使其扭曲,只能折断。

    所以,即便最后成为联邦阶下囚,顾骄也不会如某些人所愿地归顺,最糟糕的结果是鱼死网破。

    贺岩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乱过,短短几分钟时间,他思考了很多,一会儿想起初见时顾骄干净澄澈的笑脸,一会儿想起他为了保护自己毅然放弃天价酬金,当场消灭590号实验体,还有他昨晚不知所措来找自己时那种全然的依赖和信任……

    贺岩抬头看着天花板,沉沉地叹了一声,许久之后,他做出了一个违背职业素养的决定。

    这件事情之后,不管结果怎样,他和顾骄都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可再怎么说,顾骄也算救过他,如果自己因此被联邦处死,就当把这条命还回去,他们两清了。

    想到这里,贺岩将通讯器一摘,起身向外走去。

    在距离研究院十几公里以外的地方,有一座上辽港。作为辽湾区三大港口的其中之一,这里整日交通繁忙,运载量巨大的客船和邮轮在此停停走走,往来人群中还有不少来自其他星球的面孔。

    谁也不知道,如此繁忙的上辽港之下,其实藏着一座不为人知的密室,货物一样从研究院运送出来的人质,如今就被关在里面。

    顾骄是在一片蓝光中醒来的。

    麻醉剂的效果还在,身体软绵绵的,但能感受到四肢传来的紧致压迫感。转眼一看,他被锁在了休眠舱里,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外面深蓝色的水波,像个天然的牢笼,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的脸上戴着口枷,四肢也被牢牢禁锢住,尝试着释放精神力,大脑顿时针扎似的疼。被困在这样一个地方,他唯一能做到的自主行动只有呼吸和眨眼。

    顾骄艰难地喘着气,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看不见外面的天色,无法判断时间。博士在哪里,他昏迷了多久,月卿现在怎么样了?

    各种问题接踵而至,他的心脏被忧虑填满,恨不能挣脱身上这堆零零碎碎的玩意儿,立马飞到沈月卿身边去。

    月卿的身体状况还没恢复,对上博士肯定会吃亏的!

    正着急着,忽然听到外面隐隐约约有人说话,其中一个声音有些耳熟。

    “我需要进去确认他的情况。”

    “请出示博士的许可证明。”

    “在这儿呢,你看……”

    “呃——”

    随即是接连两声倒地的沉闷响动。

    顾骄眼前一亮,有人来救他了!

    是月卿吗?

    他期待地看向外面,看清楚破门而入的人不是沈月卿而是贺岩之后,眼里的光微微暗了下去。

    噫……有点失望。

    放倒了门口的两名守卫,贺岩拿出钥匙把门打开,动作很快,明面上他是研究院的人,进入密室并不难,可要是时间长了不出去,很有可能引起外面的怀疑,他得速战速决。

    贺岩迅速打开休眠舱,解开锁在顾骄手脚上的镣铐,最后将口枷取下来,顾骄难受地咳了几声,氧气争先恐后涌入鼻腔,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贺岩……你、咳咳……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救我的吗?”

    贺岩避开他的目光,拿出针剂开始给他注射,顾骄乖乖撩着衣袖,看着针筒里的药水一点点注射进身体。

    “这是麻醉剂的缓释药剂,你的身体很快就能恢复。”

    注射完药剂,顾骄握了握拳,能感觉到四肢正在逐渐恢复力气,道谢之后急忙问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博士人呢?”

    贺岩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拉起他就往外走:“先别管这么多了,跟我走。”

    药效还没有完全发挥作用,顾骄踉踉跄跄地跟着,在后面问他:“我们去哪?是去找月卿吗?”

    贺岩沉默了一下:“不是。”

    顾骄立马就不愿意了,脚步慢下来:“那你要带我去哪?”

    贺岩:“离开这里。”

    “这里?”

    “离开辽湾区,离开主星,送你回家。”

    “回家”两个字让顾骄下意识心悸了一下,他缓了缓神,从贺岩的态度中嗅出了非比寻常的味道。

    “为什么忽然要送我回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别问这么多,再晚就来不及了。”贺岩的脚步一刻不停,语气急促,“来之前我已经买好了船票,之后你一路向南,在角洲渡下船,那里设有空间迁越点,你进去定位到银川系,很快就能回到古武星。回去之后记得藏好,不要轻易离开你的星球,只有在那里,别人才不敢轻易对你动手。”

    顾骄越听越慌,他为什么要藏好?“别人”指的又是谁?出口近在眼前,他忽然用力甩开贺岩的手,跌跌撞撞退回黑暗中去。

    “我不要。”

    贺岩眉头紧皱,满心焦灼:“别任性,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想知道月卿怎么样了,博士心怀叵测,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我得去保护他!”

    “沈月卿根本不需要你保护。”贺岩压抑着情绪,低声说道,“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柔弱,不管你信不信……整个主星都没人是他的对手,真正自身难保的人是你!”

    “所以博士真的对他动手了,对吗?”

    顾骄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们现在在哪儿?”

    见他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又或者听进去了,只是他更在乎沈月卿的死活,贺岩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两步按住顾骄的肩膀,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顾骄,你听我说,沈月卿面对的敌人不只是研究院,这一切背后的复杂势力根本不是你一个人能抗衡的。我知道你很强,但你只是个学生,在主星孤立无援,一旦陷入困境谁都帮不了你。听我的话,别管沈月卿,别趟这淌浑水,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行吗?”

    顾骄怔怔看着贺岩,一直以来贺岩在他心中的形象都不太正经,爱开玩笑,相处起来很轻松很自在,这是第一次,贺岩用这么严肃的神情和自己说话,他能察觉到事情的严重程度。

    如果放在平时,他可能真的会被这样的态度吓到,任凭贺岩安排,可这次事关沈月卿,他不愿意后退哪怕一步。

    “贺岩,谢谢你能来救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走。你说得对,我很弱,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改变不了……但起码,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希望能陪着他一起面对,而不是做个稀里糊涂的胆小鬼。”

    贺岩急得直咬牙,苦大仇深地瞪着顾骄,“危急时刻就先别浪漫主义了,事情远比你想象中要麻烦得多,你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脑袋瓜,想得明白吗?”

    顾骄眉头一皱,他也不喜欢麻烦呀,要是能直来直去的那就最好了,可遇到了就是没办法,谁让他喜欢沈月卿,讨厌的事情也变得可以忍耐了。

    顾骄抿唇道:“我想不明白,但是我现在必须要去找月卿了,你不要拦着我。”

    贺岩当然不可能听话,不管是为顾骄考虑还是为大局考虑,他都不能放任顾骄过去,长臂一伸把他堵在过道里:“如果我说,我一定要拦你呢?”

    顾骄显得非常为难:“那抱歉……我、我只能打你了。”

    虽然这样十分对不起刚刚才把他救出来的贺岩,但事有轻重缓急,他先顾好月卿那头,等事情解决之后一定好好赔礼道歉,实在不行他就给贺岩揍一顿,揍到消气为止。

    这样想着,他暗中握了握拳。嗯,力气已经恢复七八分了,能行!

    贺岩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他在联赛上可是见过顾骄出手的,完全知道对方的实力有多强大,但作为一名联邦战士,他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哪怕知道打不过,也不得不挡在顾骄面前。

    “行啊,今天你不把我打到站不起来,就别想从这里走过去。”

    顾骄:“那、我要上了?”

    贺岩:“来。”

    他肌肉绷紧,全神贯注,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紧盯着顾骄的一举一动,全方位防备他随时可能作出的攻击,紧张地想:希望自己能多撑一段时间,至少撑到外面的战斗结束……

    “轰——”

    一记过肩摔,石破天惊,地动山摇。贺岩眼前发黑,半个身体深深陷进地面,大脑像被瀑布冲刷过一样空白,四肢不住抽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顾骄手忙脚乱地将他从人坑里拖出来,确认他只是摔懵了,身上除了十几处骨折之外没有大碍之后,扶着他靠墙坐好。

    “你、你不要乱动,我马上叫人过来……对不起对不起……”

    没过多久,贺岩挣扎着找回一丝清明,身上骨头好像全断了,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察觉到顾骄想走,他满头大汗地拽住他:“等等……”

    明白自己拦不住人,他只好无奈地告知顾骄:“不要离沈月卿太近,研究院里有……有……光刃一号”

    听到陌生的名字,顾骄一顿,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很重要。

    “那是什么?”

    “一种定向单体打击武器,能发射超光速粒子……充能完毕后威力巨大,一旦有人被它选中为打击目标,几乎没有生还可能……”

    沈月卿有着变态的自愈能力,光刃一号虽然无法将他彻底抹除,但只要能成功命中,起码能让他元气大伤,三天之内无法恢复行动。

    如此强大的武器,短板也十分明显,除了惊人的造价,每次使用前还需要进行长时间的充能,否则就会出现各种问题。

    看时间,博士应该就快充能完毕了,一旦光刃发出,沈月卿身边的人都会有危险。贺岩不得不提醒顾骄,让他好歹能够有所防备。

    光刃一号本体臃肿,基站就建设在研究院内部,要想摧毁它,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大范围空袭,将整个研究院连带基站一起夷为平地。

    这也是博士狡诈的地方,他知道顾骄的光脑里装了定位器,于是将人秘密送到上辽港囚禁,而把光脑留在研究院内,让沈月卿误以为顾骄被关在研究院,投鼠忌器不敢直接无差别轰炸。

    听完贺岩的话,顾骄心里一紧,“我去把那东西毁掉。”

    “来不及了!”贺岩喘着气说,“充能即将完成,你就算去了研究院也无济于事,剩下的所有人都守在那里,等你一个个打过去,光刃早就发射了……”

    顾骄:“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贺岩:“精神墙……我知道你一定会去,如果光刃真的出现了,记得用精神墙保护自己……别受伤……”

    顾骄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可以用精神墙保护沈月卿。

    第58章 第 58 章 塔塔开!

    新元广场。

    乌压压一片的战机宛如阴云,遮天蔽日。联邦人对于危险富有敏锐的嗅觉,早在两方对峙之前,平时熙来攘往的广场上就已空无一人。局势紧绷,没人会在这种时候靠近找死,这是平民们从数不清的战争中总结出来的保命法则。

    密密麻麻的战机之间,猩红纤长的触手如藤蔓般蜿蜒缠绕,有如实质的躁动精神力在半透明的表皮下流淌,奔涌出近似呼吸起伏的韵律。

    触手无处不在,乱枝似的包围了广场,来自基因深处的恐怖压迫感坠在每个人心头,他们肢体僵硬,放轻呼吸,那是弱小生物面对天敌时难以抑制的生理反应。

    这些或为了佣金、或为了任务前来围剿沈月卿的战士,此刻全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同一个事实——他们所要面对的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完全属于人类的范畴。

    蛰伏环绕在他们周围的触手已经完全超脱了精神体的限制,那种能量的流动方式和凝实程度根本不属于精神力外化显形,仿佛直接从沈月卿身上延伸出来的肢体,是他肉.体的一部分。

    触手在触目可及的距离内涌动,博士的心跳擂鼓般强烈,但不仅仅因为恐惧,还有兴奋。

    他抖着手摘下眼镜,凹陷的眼窝里,两只浑浊的眼球射出亢奋光彩,他从胸腔里挤出几声狞笑,那声音像是有人骤然关上了一扇破败老旧的锈门。

    “他喝了,没想到他真的喝了……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原本他还在担心沈月卿实力太强,短时间内无法拿下,可当他看到广场上狂乱躁动的触手时,心里悬着的石头顿时放下一半。

    顾骄没有说谎,他真的让沈月卿喝下了原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沈月卿没有陷入混沌期,但原液对他的影响是实打实存在的。那东西由大量的Ⅱ型实验体脊髓液提纯而来,对永眠者血脉具有强烈的刺激作用,如同滚油中滴入一滴冷水,即刻就会点燃他们身体里所有狂躁暴戾的本能,对于本就困于精神力暴乱的混血来说,这无疑是一场灾难。

    博士缓缓走出驾驶舱,五六名A级佣兵形成保护圈,将他层层守护在内,警惕着可能从任何方向突来的袭击。

    相比之下,沈月卿要无所谓的多,潜行者停靠在地,他斜倚着舱门,充满硝烟味的热风扬起长发,露出那双暗光沉沉的眼眸。

    符辛和符晓守在远处没有靠近,当实力到达首领那个层面时,人数的多少已经无法成为衡量胜利的砝码。

    “领主大人,您还真是……令我意外啊。”博士先开口了,他上下打量着沈月卿,那目光像是在看砧板上的鱼肉。

    “像您这样的人物,竟会亲自涉险来救顾骄,看来他的分量确实不轻。不如这样,我们都放下武器,我亲自带你回研究院和他见面,怎么样?”

    沈月卿没有说话,像是没看见博士这个人的存在,他目光远望,静静看向研究院的方向,神色是近乎冷漠的平和。

    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忽视,博士面子上过不太去,作为科研界首屈一指的存在,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冷遇了。

    博士虽然成名已久,且比沈月卿年长了好几轮,但真要论起身份,他其实远远比不过沈月卿,在此之前对方或许都不认识他这号人物。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与联邦武装部达成了合作,身后站着整个联邦最出色的战士,拥有最先进的武器,手上不仅有顾骄作为人质,还掌握着杀伤力巨大的光刃一号,长达数月的谋划,筹码层层累积,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输。

    从前高高在上,人人闻之色变的暗域暴君,即将成为自己研究生涯中最耀眼的一块奖章,只要一想到他未来在解剖台上零落支离的模样,博士就通体舒畅,那感觉不亚于憋疯了的烟鬼狠狠抽上一口大烟。

    他不露声色地再次看了一眼光脑,充能进度97%。

    血液涌动的速度随着心跳加快,体温与情绪一同激昂上扬,博士压抑着快要变形的表情,嘴角抽动,后面传来消息,有大型暗域战机冲破防御装置,闯入研究院领空。

    击落战机需要时间,一旦对方选择带着所有弹药坠落在研究院,即将充能结束的光刃一号毫无意外将被立刻摧毁。

    但博士丝毫不慌,甚至还有闲心继续和沈月卿交涉,等待对方不可能出现的回应。

    “它们什么时候过去的?我竟然不知道。研究院的防御装置可不是花架子,能这么快强闯进去,看来传言不假,你们暗域的人疯起来确实不要命。”

    “哦……抱歉,我忘了你不算人。”

    博士歉意一笑,眼底深处藏着挑衅。

    “但那又如何,顾骄就在里面,你要他成为埋在研究院废墟下的亡魂么?我倒是不介意,该转走的东西早就不在里面了,如果领主大人舍得割爱的话……悉听尊便。”

    他故意将顾骄装有定位器的光脑留在研究院,为的就是误导沈月卿,让他不敢直接出手将研究院夷为平地。当然,沈月卿不一定会相信,博士在赌,赌他不敢无视那二分之一的可能性,如果顾骄真的在研究院里呢?

    提到顾骄,沈月卿眼神微动,总算是将目光落到博士身上了。

    被他正眼一看,博士身上汗毛倒竖,不由自主挺了挺脊背。

    沈月卿说出了目前为止的第一句话,他的嗓音很奇特,宛如数千米的冰层下倾轧着火光耀人的岩浆,又似极致残酷的暴风雨来临前,死一般的万籁俱寂。

    “你认为,我不会动手。”

    博士扯着嘴角,即便被那双非人的眼眸看得心底发毛,却不想在阵前丢了气势,强撑起傲然姿态,一字一句道:“如果今天你没有带着这些人出现,而是设法回到暗域,那么我就算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威胁到你。可是你来了,不仅来了,身上甚至还带着尚未消散的药性,冒这么大风险只为了从我手里救一个人。”

    “你所有的行为都在向我表明一件事:你在意顾骄,你舍不得他死。这样的你,又怎么可能明知他可能被关在研究院,还不管不顾发动攻击呢?沈月卿,你做不到的。”

    说完目光向下一扫,充能进度99%。

    沈月卿神色寡淡,对他的分析不置可否,倒像是忽然对他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产生了兴趣,稍稍一歪头,“你在看什么?”

    不断跳动的数字映在眼膜上,博士嘴角笑容逐渐拉大,最后定格在一个亢奋的弧度。“在看送给你的礼物。”

    充能进度99.7%……99.8%……99.9%。

    “告诉你个好消息,其实顾骄不在研究院,从来都不在。”

    博士笑着说出真相,濒临暴乱的沈月卿不可能抵挡住光刃的定向打击,他无比期待自己能够打破沈月卿的从容,迫不及待想要欣赏他慌乱懊悔的模样。

    然而,他的期待没能实现。

    沈月卿笑了,他天生一张绝色出尘的好相貌,笑起来本该动人心魄,颠倒众生,可出现在他脸上的笑容太夸张,违和到诡异的程度,让人想起旧时歌谣中传唱的艳鬼,一边笑靥如花,一边掏心掏肺。

    他带着那份令人心惊的笑容,柔声说:“嗯,我知道。”

    下一秒,巨大的爆鸣声穿透空间,在每一个人耳边炸响,随之而来的还有地震般的地动山摇,石破天惊。

    博士被骤然袭来的波动一惊,在身边人的拥扶下勉强站稳,下意识回头望去,正好看见一朵巨型蘑菇云冉冉升起,正是研究院所在的方位。

    迟滞的能量波扩散开来,热浪拍打在博士脸皮上,火烧般的疼。他脸上还残留着僵硬的微笑,大脑却已完全被热浪掀起的耳鸣塞满,一针一针扎进鼓膜,所有的自信轰然倒塌。

    他的研究院……他的光刃一号……

    “怎么可能!”情绪空白两秒,博士不可置信地向前走了两步,“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越是强大的武器越需要蓄能,沈月卿从来没有犹豫过,他从一开始就打算直接将研究院炸成平地。

    但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很在乎顾骄吗?他不是甘愿喝下顾骄给的原液吗?他不是为了救顾骄愿意以身犯险吗?

    他为什么要动手?为什么敢动手?

    博士情绪失控,但沈月卿可没有为人解惑的好习惯,他靠在舱门前,唇角笑意未变,细细品味着对手的崩溃。

    因他而生的负面情绪如此强烈,如烈酒般让人沉醉。

    在他身后,无数战机发出急不可待的低鸣,铺天盖地向敌人压过去,不需要冲锋号角,酝酿已久的战斗猝然爆发。

    作为暗域主心骨,沈月卿是众人攻击的焦点,头顶是无数战机和热武器的交锋,地面的攻击却几乎都落到沈月卿一个人身上,猩红触手涌动翻滚,如死神的镰刀一般疯狂收割生命,一时满地残垣,血肉横飞。

    空气中浮动着浓烈的腥味,沈月卿眸中的赤色暗光逐渐明晰,笑看眼前的尸山血海,伸手轻轻擦过侧脸,将溅上去尚且温热的血滴拭成一抹鲜红。

    战士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前仆后继,各种精神体接连显现,广场上荡开无数的精神力波纹,但在触手散发出的强大精神力压制下全都显得无比羸弱,存在感近乎于零。

    战火震醒了博士的理智,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他强自镇定下来,在佣兵们的保护下跌跌撞撞退回安全区域,脸色沉得吓人。

    光刃一号毁了,他虽然失去了一张重要的底牌,但目前局势还不算太糟糕。有联邦这些不怕死的在场,足以拖到援军到达,这里毕竟是辽湾区,属于联邦政府的地盘,暗域的军队很难大规模进入。

    更何况顾骄还在他手里,这才是他最大的筹码。

    两个综合实力最强的佣兵团被他留在上辽港看守顾骄,他立刻联系他们,准备将人带出来,可对面却迟迟没有回应。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于此同时,另一股精神力强势介入战场,与狂乱触手相撞的瞬间,就像江流注入深潭,游鱼重归大海,自然而然地交汇融合,没有产生半点排斥反应。

    沈月卿似有所觉地转眸看向某个方向,原本无懈可击的攻势因为这一秒的分神出现漏洞。训练有素的战士们没有放过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其中一人趁势突破触手的封锁,鬼魅般出现在沈月卿身侧,他调转枪口,指尖翻动,早已耗尽弹药的枪械瞬间变成一把无柄短刺,寒光一闪,角度刁钻地刺向沈月卿心脏!

    “嗤——”

    利刃入体。

    成年人手掌长的尖刺尽数没入沈月卿胸口,不偏不倚,正好是心脏位置。

    顾骄身上沾满血迹,他气喘吁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新元广场,一抬眼,正好看见这一幕,顿时瞳孔骤缩。

    “月卿!”

    第59章 第 59 章 深度疏导

    顾骄是一路从上辽港打过来的。刚开始他以为拦着自己的人只有贺岩,放倒了贺岩从密道出来,二十几个人高马大、全副武装的黑脸壮汉立马逮住了他。

    贺岩没有事先提醒,大概寄望于这些人能将顾骄拦住,可惜他的算盘落空了,顾骄性格虽软,拳头却很硬,以一当十完全不落下风。

    闹出的动静太大,招来了上辽港的安保人员,听了那些人的话不由分说要捉拿顾骄,他只好一边道歉一边将他们也放倒了。

    很快研究院又派了人过来增援,一波接着一波,顾骄打得很累,道歉也很累,这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使劲浑身解数,好不容易赶到新元广场,结果正好亲眼目睹沈月卿被杀手刺中,眼睛顿时红了。

    “月卿!”

    他大喊一声,强大的精神力骤然爆发,掀起一片磅礴的能量浪潮,空中飞速穿梭的战机受到波及,机身剧烈震荡,炮火声齐齐出现好几秒的真空。

    顾骄飞身赶到沈月卿身边,精神力宛如一把无形的巨锤,落到那杀手身上,让他顷刻间双目暴突,喉间腥甜,吐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

    一根粗壮的触手像离弦之箭一般出现在他飞出的路径上,看似柔软的尖端轻松穿透他的腹部,耀武扬威地将他串在上头。触手的身体轻微膨胀了一下,杀手的皮肉迅速干瘪下去,很快咽了气。

    这一切顾骄都没有注意到,他眼里全是沈月卿胸口的伤,颤抖着双手把人抱住,沈月卿虚弱极了,身体不住地往他身上靠,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那么长的一把刺,整根没入了沈月卿的心口,几乎要贯穿他的胸膛,从后背穿出来。顾骄慌乱抱住他,手上全是黏腻的血迹,大片大片触目惊心,刺痛了他的眼睛。

    “月卿!月卿你怎么样……”

    沈月卿靠着他的臂弯,苍白的指尖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你、咳咳……你没事,没事就好……我真怕博士会伤害你……”

    泪光模糊了视线,顾骄狠狠一擦,红着眼说:“他将我关在别处,是、是贺岩帮了我……先别管这些了,月卿,我、我帮你处理伤口。”

    如果说之前顾骄对博士还只是厌恶,那么现在,看着浑身是血的沈月卿,他已经彻底将博士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强烈的恐惧侵蚀着顾骄的理智,伤在心脏这么重要的位置,他不敢想象,如果月卿真的出了事该怎么办?如果他……

    他的慌乱透过战栗的肌肤传递给了沈月卿,沈月卿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眼底闪过病态的满足。他牵起顾骄的手,亲手将它放在自己贯穿自己胸口的尖刺上。

    “拔出来。”

    顾骄手抖得厉害,无措地看着沈月卿,沈月卿笑容苍白,安慰他说:“我希望由你来……放心吧,我不会死。”

    顾骄相信沈月卿的话,可那么多血烫得他手掌生疼,他抑制住手臂的颤抖,咬牙用力——

    “当啷。”

    陷入血肉中的尖刺坠落在地,血液不要命地向外涌,顾骄慌了神,伸手按住血洞,“月卿!”

    沈月卿脸色更白了,他低咳两声,伸手环住顾骄的脖颈,神情平静,细看却能发现他极不正常呼吸频率,还有逐渐升高的体温:“抱住我,带我走。”

    期间不断有人顶着压力试图杀死沈月卿,都被冲上来的符辛和符晓挡了回去。

    顾骄担忧地说:“可你的伤……”

    “别怕。”沈月卿依恋地蹭了蹭他的侧脸,贴着他的耳畔说:“我说过了,不会死的。我们回家吧。”

    出血速度确实减缓不少,周围到处是战火,也不是个疗伤的好地方。顾骄很快做出决定,稳稳将沈月卿抱起,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神色却变得坚定起来:“好,我带你回家。”

    博士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把人放走,亲眼见到顾骄出现,他几乎咬碎后槽牙,怒骂佣兵团都是收钱不办事的废物,站在他身后保护他的佣兵们脸色顿时变了。

    联邦这边的指挥官也坐不住了,转头质问博士:“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顾骄在你手里万无一失的吗?”

    我**怎么知道?

    博士差点破口大骂,好在理智尚存,还记得面前是联邦军官,自己惹不起,强按下情绪说道:“出了点小意外,但不碍事,如今沈月卿身受重伤,只要我们能拖到援军到场,他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话虽如此,可沈月卿虽然受了伤,顾骄却还完好无损,哪里是说拦就能拦住的?更别说他此时牵挂着沈月卿的伤势,心急如焚,出手就更加不会收敛。

    派出去拦路的人很快败退,在差距过大的精神力碾压下如同炸烟花一般四散零落。没有人能阻挡顾骄离去的步伐。

    脱离战火,顾骄大步流星撞开家门,一看里面四处狼藉,桌椅板凳胡乱翻倒,沙发破了几个洞,棉花满屋都是,好像刚被星盗彻头彻尾洗劫过一通。

    他顾不上生气,回来时血流了一路,沈月卿的体温却还在升高,烫得他手臂通红,皮肤紧绷。

    顾骄小心翼翼将人放到床上,沈月卿合着双眼,唇色因为失血变得格外浅淡,衣襟都被鲜血浸透了,被高温蒸发出阵阵水汽。刚躺上床没多久,纤细的触手已经爬满床铺,摇头晃脑地搭上了顾骄的指尖。

    顾骄第一时间检查了他的心跳,出了这么多血,沈月卿的心跳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跳动得更剧烈了,简直已经快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顾骄很快做出判断,这是精神力暴乱的前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冲出房间,翻箱倒柜捧着药箱跑回来,轻轻呼唤沈月卿:“月卿,坚持一下,我现在就帮你处理伤口。”

    还好他当初为了多挣点学分,在联邦学院一口气报了十六门课程,其中就包括应急疗伤,遇到眼下的情况不至于只能干着急。

    沈月卿没有回应,但眼皮动了动,显然听见了顾骄说的话。

    怕牵扯到伤口,顾骄拿来剪刀,缓缓将沈月卿的上衣剪开,动作轻到不能再轻,就怕弄疼了沈月卿。

    然而他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整个过程沈月卿没做出任何反应,哪怕揭下□□涸血迹粘连的衣物和皮肤,他也一声不吭。

    顾骄一边心疼一边感叹,月卿对疼痛的承受能力好强。

    可下一秒他就傻眼了,他万分小心地揭开了粘连在伤处的布料,轻轻擦干净周围的血迹一看,那片皮肤光洁白皙,哪有半点受过伤的痕迹?

    顾骄呆愣愣地看着满地染血的衣物碎片,他记得很清楚,沈月卿的的确确是受伤了,伤口在心脏处,那么长一根刺,还是自己亲手拔出来的。

    可是……伤口呢?

    尽管事情非常不可思议,但排除掉自己记忆混乱的可能性,只剩下一种解释:自愈。

    穿透心脏的伤口,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内……自愈了。

    这简直是医学奇迹,不,生物奇迹!

    顾骄傻了,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永眠者是最适合用于研究永生的实验体、为什么沈月卿受到致命伤却说自己不会死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他猛然长舒一口气,低头看着沈月卿,一眨眼,泪珠就掉到对方脸上了。

    刚才实在太紧张,他都忘了哭,生怕耽误了沈月卿的治疗。现在可好,沈月卿没有生命危险了,情绪上头,他抓住机会把之前憋回去的眼泪都哭出来。

    刚抹了两滴泪他就反应过来,不行,精神力暴乱还没解决呢,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顾骄红着眼去拉沈月卿的手,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被烫了出来,沈月卿身上的温度太高了,碰到哪里,哪里就烫红一大片。

    顾骄烫得眼泪汪汪,可就是不放手,还把沈月卿的手牵到自己脸颊边蹭了蹭,这下脸也红了。

    触手们异常兴奋,沿着顾骄的腰肢向上攀爬,从他的袖管领口中探出头来,或紧箍着他的手腕,或在他的唇边婉转勾缠,紧贴着肌肤留下一道道湿冷触感。

    顾骄忍不住冒出鸡皮疙瘩,他不停在心里默念:这是月卿、是月卿的一部分,不要排斥,习惯就好……

    他忍着遍布全身的奇怪触感,保持着与沈月卿十指相扣的姿势,闭上眼睛放出精神体透明水母,缓缓沉入对方的精神图景。

    同一时间,新元广场仍旧战火纷飞,坠毁的战机残骸遍布各处,焦黑的血迹与肢体填满弹坑,打到现在,双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失,不过研究院这边显然损失更大。

    从阻拦顾骄带走沈月卿失败开始,博士的情绪就处在失控边缘,连镜片都不知怎么裂开了一条缝。眼看战局节节败退,他眼中爬满血丝,咬牙问指挥官:“武装部的援军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再不来,他们就快坚持不住了!

    指挥官也很着急,但他毕竟经验丰富,哪怕心情焦虑,也不会将负面情绪表现在脸上,以免动摇军心。他下令让副官联系总部,话刚说完,就收到了武装部联络员的通讯。

    “战舰被毁,中途迫降,必须紧急更换运载装置,援军进程延误!”

    “怎么回事?”

    “有人事先破坏了战舰内部的能源储存器。”

    “备用舰呢?”

    “也被毁了!”

    指挥官忍不住狠狠暗骂一声。

    能源储存器不算战舰的核心装置,可一旦被毁,战舰就会失去最重要的制动功能,因此每次战舰启用前都会进行全方位的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今天出了这么大意外,战舰和备用舰一起掉链子,偏偏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要说其中没有暗域的精心策划,打死他都不信。

    指挥官心里生出强烈的直觉,这次行动,他们不该来。

    可木已成舟,双方打了这么久,死伤无数,总没有到现在才反悔撤退的道理,他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博士紧盯着他:“怎么样?援军到底能不能来?”

    指挥官绷着脸:“一切正常,他们很快就到,冷静点,现在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博士稍微放了点心,如今场上的优势虽然不在他们这边,但怎么说也能勉强算个四六开,等到后面的人到了,很快就能挽回颓势。这么点时间也不够那两人逃回暗域,只要还在辽湾区范围内……不,只要还在联邦范围内,他们不可能逃得掉。

    他刚给自己打完一针强心剂,就听不远处有人对他“喂”了一声。抬眼一看,是暗域那边的小头目,一头挑染红发相当扎眼。

    符晓摘下作战头盔,玩球似的在手里抛接两下,然后往腋下一夹,笑嘻嘻对博士吹了个流氓哨。

    “老爷爷,在等谁?”

    “没人告诉你么?你们的援军不会到了。”

    “但你一定要等也行,可以等他们来帮你撒骨灰——如果你化成灰他们也认识的话。”

    博士的脸色顿时黑成一片,指挥官沉声道:“别听他胡说!”

    “就当我是在胡说吧。”符晓耸耸肩,一脸无所谓,仍旧笑容可鞠,“来都来了,那我就再多胡说一句……”

    “简宜年的人也不会来了,你现在准备一下遗言吧,还来得及。”

    “简宜年”三个字一出口,博士脸色大变,这下是真的慌了。就连指挥官也扭头看他,原来研究院还瞒着他们和暗域前任首领有关联?

    “不可能!”博士脸上肌肉轻微抽搐,大吼一声,“你们怎么可能知道!”

    符晓乐不可支,手指着博士,回头喊道:“哥你看他,哈哈哈哈哈……多有意思!我要是不说,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可聪明了呢!哈哈哈哈哈……”

    符辛一枪解决了个敌人,头也不回:“丢人。”

    符晓可不会认为他哥说的人是他,他笑得直不起腰,手撑着膝盖,喘着气向博士揭秘:“是这样的,老人家。我们首领最近很苦恼,想找个机会让他那个小男朋友正式认识一下自己,但苦于找不到好的时机。就在这个时候……当当当当!博士闪亮登场!”

    他做了个blingbling的撒花手势,肆无忌惮地在博士的承受底线上反复横跳。

    “你说说你吧,年纪呢不小了,平时捣鼓的东西正好是我们首领最讨厌的,背地里和简宜年勾勾搭搭,最近又跟联邦好上了,这谁看了不夸一句好样的?”

    “好巧不巧,首领还没收拾你呢,你自己倒是舞到他脸上了,你说你干啥不好,偏得去挑拨人家小两口的感情,不干你干谁?”

    “不过,你虽然狂妄自大愚蠢无知,但好歹算是解决了首领的心病,你看,随随便便在身上捅个窟窿,瞧人小男朋友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还得是咱们首领啊,演得真像那么回事,来,咱给他鼓掌!”

    没人理他,他自己鼓得起劲。

    破碎的镜片让博士的眼神更加扭曲,明白自己被耍了,喉咙涌上一阵腥甜,他强行咽了下去。对方摆明了是要看笑话,自己怎能让他如愿。

    符晓三言两语,将博士原本自认为水到渠成的计划踩得一文不值。

    晨曦研究院享誉主星,在外界的知名度是很高,但在暗域面前其实也就那样。就算更出名的组织,暗域也不是没有连窝端过,联邦充其量口头警告,最多小打小闹,他们是不敢真的为这种事情与暗域开战的。

    沈月卿要毁灭晨曦研究院,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在绝对的实力倾轧面前,一切所谓的道德、名望、社会价值,全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可那时的顾骄视博士为职业标杆,人生楷模,一心想要进入研究院学习,如果直接出手,不仅会让他失去无比珍视的机会,等他日后了解真相,也许还会恼怨沈月卿毁掉了自己的梦想。

    所以沈月卿没有插手,放任顾骄在研究院学习工作,对博士挑唆离间的行为视若无睹,甚至亲手将顾骄送到博士手上,让他彻底看清对方伪善面具之下的丑陋嘴脸。

    顾骄天真的美梦终于碎了,先举起武器的人是博士,而沈月卿自己,不过是为了拯救深陷危险之中的恋人,不小心身受重伤的受害者罢了,他哪里做错了呢?

    这场局中局里,唯一的变数是顾骄。亲眼见过沈月卿的真身之后,如果他选择离开,那么现在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事情将走向另一个方向,一个连沈月卿自己也看不清结局的方向。

    还好,最后顾骄选择留下,于是所有人都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而让博士最有信心的、用顾骄作为人质威胁沈月卿的想法,事实上也完全无法实现。

    早在百校联赛决赛前的那个晚上,沈月卿就在顾骄身上种下了“种子”,“种子”无法被任何仪器检测出来,顾骄也无法察觉它的存在,但只要有它在,沈月卿就能随时感知顾骄所处的位置,甚至能在关键时刻保护顾骄,将伤害同步转移到沈月卿自己身上。

    骑士披荆斩棘从恶龙手中救出公主的桥段固然精彩,但一位合格的骑士,可不会让公主真正受到伤害。

    故事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骑士的奋不顾身打动了公主,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那么现在,年迈的恶龙先生,它该领盒饭了。

    符晓讲故事讲得深情并茂,最后针对博士点评道:“老人家,虽然你为老不尊丧尽天良,但看在你成全了他们的情况下,我今天做主,给你留个全尸。说吧,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棺材,翻盖的还是滑盖的?”

    等他说完,战局也已接近尾声,研究院众人死的死伤的伤,一群残兵败将被逼入死角,再无反抗之力。

    “呵……”

    博士忽然笑了,他抬起眼,双目赤红,笑得无比扭曲,状若癫狂。

    “沈月卿……沈月卿!好一个暗域领主,是我小看你了!哈哈哈哈哈……”

    符晓挠头,这是……疯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博士吸引,没想到下一秒变故突起,博士身边一个不知名的佣兵忽然肚腹鼓胀,皮肤突起,像个过载的气球一般猛地炸裂开来,爆发出大片火光。

    “小心!”

    符辛飞扑过去将符晓护在身下,耳边炸响声连绵不绝,滚烫的热浪燎过背部皮肤,衣服差点燃起来。

    等到动静渐歇,他们同时抬头,那群人已经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些看不出原样的焦黑炭状物,风一吹,焦炭裂开,几缕残灰随风远逝。

    “呃……”

    符晓看着他哥不善的表情,讪讪道:“那个……他好像气炸了。”

    “蠢货。”

    符辛没忍住狠踹了他一脚:“他那是跑了!”-

    这是顾骄第四次为沈月卿做精神力疏导。

    这一次的进入,要比前几次都来得轻松,他的精神力没有遭遇任何阻碍,一路顺畅得就好像进了自己家门,一切都是那样自然。

    精神图景内的海水颜色更深了,连靠近海岸边的地方也成了淡红色,耳边没有风,但远处有海浪拔起,气势汹汹地打向岸边。

    小水母刚入水就被打了个跟头,满头都是海水怪异的腥味。

    它用并不存在的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脸,一个猛子扎进水中,逆着洋流奋力向前。

    海水好沉好沉,前面黑压压的,它什么也看不到,密密麻麻的触须全部张开,通过周围环境的精神力强度判断方向,不知摸索多久,终于找到了记忆里的那颗藤蔓。

    它更大了,根系深深扎入海水深处,看不到尽头,暗红色表皮上布满丑陋的荆棘,扩散瘟疫一般向外播撒红色粘液。

    小水母鼓足力气让自己长大,大到所有触须拧起来能和藤蔓的根茎一样粗,然后猛地缠了上去。

    红色粘液不再渗透进海水,它们进了水母肚子。

    吃得越多,水母就长得越大,那些粘液被他消化成纯净的精神力,再通过伞盖的翕动排回海里,它就像个过滤器,吃进去的是垃圾,拉出来的全是好东西。

    吃着吃着,水母开始觉得很热,身体温度越来越高,它好像快要融化了。

    抓紧时间又吃了几口,直到躁动的藤蔓安静下来,海水逐渐褪色,变得不再那么鲜红,水母赶忙浮出水面透气。

    然后它才发现,升温的并不是海水,而是它自己。

    顾骄额头汗湿,急促喘息着,感觉自己好像身处烤箱之中,四面八方都被灼热的温度包裹。

    他将精神力从沈月卿身体中抽出来,艰难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一切,骤然一惊,心脏狂跳,顿时精神了。

    第60章 第 60 章 洗澡澡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不着寸缕的胸膛,平滑白皙,线条优美,似一匹上好的月光绸缎,两点红梅随着呼吸的韵律起伏,饱满粉嫩,多看一眼都仿佛是亵渎。

    顾骄的目光不小心扫到,顿时面红耳赤,又惊又羞地避开视线,就在他慌不择路想要逃跑时,舌尖让人给叼住了,含在齿间不轻不重地啮咬舔吻,他就像被捏住后颈的猫,失去所有反抗能力,只能任人蹂.躏。

    津液交换,舌间勾缠着暧昧银丝,顾骄下意识想要推拒,可刚伸出手,指尖就传来滚烫细腻的触感,吓得他连忙缩回来,双手不知所措地悬在头顶,再也不敢乱摸乱碰。

    之前为了给沈月卿疗伤,顾骄将他身上的衣服剪了下来,现在他上身赤.裸,大片肌肤露在外面,身体轮廓如同汉白玉雕像般无瑕,散发出力量与韧性兼具的美感。

    熟悉的异香充盈整个房间,味道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浓烈,香气从顾骄的鼻腔渗透进身体,仿佛直达骨髓,在他身体深处擦出火星,炽热的火焰转眼将他吞没。

    好热……

    越是纠缠,身体里的火焰就烧得越旺,顾骄的发丝逐渐濡.湿,像被热日晒焉的花瓣,恹恹地贴在皮肤上。他忍不住去扯自己的衣领,将紧紧裹束的领口扯松,好让浑身的热意能发散出去。

    他眼睛努力聚焦,在亲密的间隙观察沈月卿的状态。沈月卿似乎并没有恢复意识,正在做的一切全都出自本能,失去管束的触手们越加放肆,在顾骄衣服底下游走。

    虽然不知道异样的燃烧感从何而来,但沈月卿的体温已经降了下去,心跳速度也落回正常水平,这说明顾骄的疏导起了作用,精神力暴乱对沈月卿的影响正在减弱,他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顾骄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身心同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从昨天折腾到现在,他一直在高强度使用精神力,对于精神力的熟练程度有很大提升,但同时也透支完了他的体力。

    现在沈月卿已经没事了,他终于不用再继续强撑,即便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他也没有精力去细究了。沈月卿捏着他的下巴接吻,那就继续吻吧,他真的不行了……

    没过多久,沈月卿动作一顿,缓缓睁眼。

    顾骄睡着了,顶着满头凌乱的白色小卷发,睫毛沾湿成一绺绺,唇角闪着暧昧的水迹,双颊红得厉害。

    沈月卿微微挑眉,捏了捏他滚烫的脸颊,他竟然抗着催情效果睡着了?

    算盘落空,沈月卿叹了口气,懒洋洋起身。没办法,小男朋友不配合,这种事情他一个人做也没意思,暂且忍忍吧。

    触手们意犹未尽地退了回去,与沈月卿身体融合,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沈月卿将顾骄抱到浴室,放好热水后褪去他的衣物,光溜溜赤条条躺进浴缸,慢条斯理地为他清理身体。

    灯光下,他的下半身隐没在泡沫中若隐若现,水流在胸口荡起波纹,他就像一只沉睡的美人鱼,水面升腾的热气温柔抚摸他的侧脸,凝结成晶莹水珠,沿着鬓角下颌滑落,没入精致的锁骨。

    这是只有沈月卿能欣赏的美妙景色,他眸色渐深,喉结滚动,毫不掩饰眼底浓重的欲.望,俯身在美人鱼饱满的唇瓣上咬了一口,满意地看着鲜血从破损处渗出,然后伸舌舔尽。

    这个澡洗了很久很久,浴室不断传出水声,最后沈月卿用浴巾将顾骄裹得严严实实抱出来,眼中尽是餍足。

    给顾骄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将混乱的房间整理回原样,最后简单做了一份三明治,让顾骄睡醒不至于饿肚子。做完这一切,沈月卿打开门,符辛和符晓就在门口,一个站得严肃笔直,一个蹲在地上垂头丧气。

    见他开门,符晓抖了抖,“首领,我……有事禀报。”

    “辽湾区派出去支援博士的队伍全军覆没,等总部援军赶到的时候,暗域那群人早就走光了,连具尸体都没留下,一个活口都没有,这次行动我们到底收获了什么?”

    “这根本就是沈月卿的阴谋!袁博士那个蠢货,自作聪明,我们就不该跟他合作!”

    “当初是谁同意跟他合作的?我早就说过,那个人不可信!”

    联邦武装部会议上,众人吵得不可开交,这次行动从开始到失败,只经过了不到两天时间,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却被狠狠打脸,这滋味实在不好受。高层们骂完博士骂同事,各个都义愤填膺,好像当初一致同意与博士合作的人之中没有自己的一票。

    “好了!”

    争吵愈演愈烈,会议长及时敲槌平息,嘈杂的会议室短暂安静下来。“召开会议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让你们互相推卸责任!”

    说完这句,会议长揉了揉额头,见气氛稳定下来,清清嗓子开始说正事:“根据作战临时指挥官牺牲前传回来的消息,袁博士与暗域前任领主简宜年有私下来往,具体情况尚不可知,推测与研究院多年来的异生物交易有关。”

    “沈月卿发现了他们的联系,所以才会血洗三角街,他的人沿着三角街这条线一路追查,已经探明了简宜年的行踪,如今正在追杀他们。”

    “不能任由他在我们之前找到简宜年!”有人无不忧虑地提出。

    会议长点头表示肯定,因为简宜年及其残部的存在,暗域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沈月卿的统治手段过于残暴,人人自危,暗中有不少势力蠢蠢欲动,意图扳倒沈月卿,重新拥护简宜年上位。

    如果放任沈月卿除掉简宜年,暗域的局势就会重新归于稳定,这对于联邦来说绝对不算好事。

    有人提出直接对暗域开战,趁他们人心不齐时果断出手,立马遭到了其他人的反对。

    “开战?试问在场有谁是沈月卿的对手?六年前的教训这么快就忘干净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默。他们当然没有忘,六年前沈月卿刚取代简宜年成为新任首领,暗域内部战火未熄,联邦趁此机会对暗域宣战,派出精锐舰队围剿沈月卿,可结果……

    那场战争让他们切实见识到了SSS级精神力的恐怖之处,联邦损失惨重,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失去了与暗域硬碰硬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