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翁天信定了定心神, 没有接五皇子这招,正斟酌着找什么借口拒绝,巴图那自己就开口了。

    他人高马大, 张嘴吐出的声音闷闷的, 如滚雷般落下, 却还是能听出几分年少, 用的是戎狄语,“你太小了,我不打你。”

    开着双语模式的薛瑾安把戎狄语也加载出来,反应还是没有本来就能听懂戎狄语的五皇子快。

    五皇子比了比他和薛瑾安的身高差,仰头不服地用戎狄语大声哔哔道,“我也就比他高一点, 瞧着还没他结实呢。”

    说起身高,五皇子还有些郁闷,也不知道七弟平时都吃什么,几个月啊就窜起来这么多, 都已经超过八皇子和四皇子了。

    五皇子那一身病弱的气质, 明明武力值不低, 内功也称得上入了门道,却看着就是让人觉得他又瘦又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五皇子体内蛊虫因为寄生太久,宫里御医又没有擅长此术者, 不敢贸然动手,所以蛊虫还在他体内,但萧姝已死,那些配来能让蛊虫躁动的香粉也被销毁,御医以防万一也研究出了暂时阻隔的药物, 按理说他养了这么久该活蹦乱跳了。

    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还是装弱装上瘾了,表现出来的样子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其他人也早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再问也只会觉得是蛊虫把五皇子身体拖垮了。

    五皇子也懂得见好就收,把以前挑事的毛病改了不少,低调的当上书房幽灵,存在感都快和八皇子齐平了,一时之间也没人觉得哪里不对。

    巴图那却摇了摇头,表示他说的小不是那个小,他问道:“你几岁?”

    “十三,怎么了?”五皇子报了虚岁。

    “我十四岁,我们差不多,我可以打你。”巴图那指了指薛瑾安,“他太小,不行。”

    五皇子:“……”

    听懂了戎狄话的人:“……”

    没听懂的人一头雾水的看着那些人空白的表情,正思索着问话,就听到五皇子切回了母语,不可置信道:“你这样的,十四岁??”

    五皇子瞳孔地震,看着他这比典韦还古之恶来的身形样貌,觉得自己的观念受到了冲击。

    “是巨人症。”薛瑾安用健康软件将眼前人扫描,确定了他的各方面数据后,给出了肯定地回答。

    “这是什么?”五皇子还是第一次听这病,有些好奇的追问。

    巴图那也看了过去。

    薛瑾安直接将数据库有关这一病症的官方词条内容讲了一遍,也不管里面参杂的现代医学用语众人听不听的明白,最后补充了一句:“巨人症患者寿命中位数为二十到三十岁。”

    巴图那整个人为之一振,喃喃自语道,“我,只有七年命了吗?”

    “可能性最高并不代表一定。”薛瑾安很严谨的直接将每个年龄段的存活数据大致报了出来。

    ——说起来,他的数据库里之所以有巨人症的详细资料,还是龙傲天看小说吐槽女频文里男主男配的身高越来越高了,从178到185再到190以上比比皆是,随着豪门资产通货膨胀的还有男主的身高。

    “我是不是也该更新换代一下了?不然怎么配得上龙傲天模板?”因为筑基太早保持十八岁状态的龙傲天非常无聊的让手机把平台所有龙傲天小说的男主身高数据都收集起来,做了个统计表格,然后打算在最高的那个数上再加十厘米,以确保他最强龙傲天的身份。

    不过最终龙傲天只体验了两米空气一天,便以太高了不习惯,导致走路做事有一种人类早期驯服四肢的感觉,被关心是不是巨人症,懒得解释太多就又变了回去。

    不过这是龙傲天自己给出的理由,而手机的计算结果是:“你恐高。”

    “……才不是,我以前可是御剑飞行的剑修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两米海拔就恐高!不可能!”龙傲天矢口否认,并用手机浏览器搜了一堆有关巨人症的数据堵住了手机的嘴。

    薛瑾安的回忆一闪而过,没有人注意到他唇角上扬的那一个像素点。

    巴图那为他的话心神俱荡,看那表情活像被人捅了三刀一样。

    翁天信心里一咯噔,七皇子的话他只听懂了一半,但他说得太煞有介事,甚至下意识将那些从未听过名词都归类于他不是大夫所以听不懂。

    然而现在他信不信不重要,七皇子说得甭管是真是假都必须是假的。

    “七殿下之才,翁某实在佩服。殿下小小年纪便深谙‘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的道理,当真是兵不血刃的好计谋。”

    翁天信一番话,直接就将薛瑾安的发言打成了不怀好意的计策。

    巴图那果然露出愤怒的表情,“你好卑鄙!”

    “孙子云:兵者,诡道也。既然技不如人,何必在此吠吠,若是每一个打赌者都是这样,那还不如早早便认怂认下自己就是输不起就是。”五皇子不管是正面怼人还是阴阳怪气,在这块向来是不输的。

    他轻笑着说,“怕了就怕了,不比就是。”

    巴图那到底还是十四岁,年轻气盛了,被五皇子一番嘲讽气红了脸,都不管翁天信的脸色多难看,张口就应下:“比!”

    不过他也不傻,还是有那些心眼的,直接就定下规则:“不许再用什么心战,真勇士就该真刀真枪的干。”

    “你敢不敢?”他如法炮制的挑衅七皇子。

    薛瑾安无可无不可,他瞥了一眼旁边的五皇子,看到他唇角笑容加深了五个像素点,显然就是故意气巴图那让他跳坑。

    薛瑾安推翻了五皇子低调安分了的判断,他看热闹之心不死,只是嫌弃上书房的热闹太小提不起兴趣罢了,现在不就主动跳出来促进薛瑾安和巴图那生死对决了。

    是的,生死——经过五皇子不懈努力的言语挑拨,木讷的巴图那都成了移动喷发的城堡,单方面决定要在对战中全力以赴,让薛瑾安输得心服口服的。

    薛瑾安平静的收回落在五皇子身上的视线,决定打完巴图那后,找机会把五皇子也打一顿。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他94%欠收拾了。薛瑾安是个好代码生物,他不介意多帮一把。

    然而不待薛瑾安点头,翁天信的声音强势插入进来,并委婉拒绝了此次提议。

    “陛下,拳脚无眼,巴图那性情鲁莽,若是不小心……那可就不好了。七殿下不若再长几年,再来挑战巴图那决一雌雄。”

    翁天信暂时还不想把七皇子牵扯进来。

    当然不是他真觉得七皇子那样的小身板能真的把巴图那打败。

    他七八岁的时候身高就接近成年人了,正是因为他的天生异象,才能脱颖而出被父亲相中举荐给汗王收为义子,这才摆脱奴隶的命运成为了戎狄的王子。

    即便现在的巴图那从年龄上论还只是少年,但他是腾格里赐予戎狄的真正勇士,有着前所未有的强悍力量。

    ——腾格里便是长生天,是戎狄信仰的唯一真神。

    巴图那九尺的身高,就算是成年人站在他面前也会打怵,更何况七皇子这么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可能他的整个身体宽度都不如巴图那的腿粗。

    一力破万物,七皇子再会用剑又如何?他根本就没有反手之力!

    翁天信对巴图那信心十足,不过他也不蠢,那五皇子非要推七皇子出来必然是有所依仗的。

    翁天信思来想去,都觉得该是跟皇帝有关。

    七皇子是皇帝最宠爱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不管是不是真的有所被偏宠的资本,他们的性格都往往任性而傲慢,犯了错也不会受罚,于是更加无法无天。

    这样一想,那些大臣会对着七皇子流露出敬畏的神情也便解释的通了。

    而且据他所知,七皇子的生母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前段时间刚被追封为皇后,他现在是唯一的嫡系皇子。

    中原的皇子夺嫡向来激烈,兄弟阋墙、父子反目者史书上比比皆是,古往今来就没几个太子能活到继位,想来在没有太子的如今,离太子之位最近的嫡出皇子也该是一样的被忌惮着。

    五皇子是故意推七皇子出来,一旦七皇子受伤或是不幸被打死,锅也是戎狄来背,而戎狄对大启的试探也将彻底失败。

    翁天信成功逻辑闭环说服了自己,于是他说话时直接点出了七皇子会受伤这件事。

    他得意的想,皇帝那么疼爱七皇子,定然是不会让他身陷危险之中的。

    然而他不知道,皇帝和七皇子的父子情是单方面且劣质有毒塑料材质的。

    皇帝看着五皇子把七皇子推出去,还挑衅敌人让他积蓄怒气在比斗中下狠手,非但不生气,还很是期待。

    皇帝心想:宝宁也是天降英才,正缺一个练手的对手,正好叫朕瞧瞧他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至于薛瑾安若是被暴怒的巴图那不小心打重伤了,皇帝也只是会失望,这个天降英才是虚假的,那就不值一提。

    然而翁天信却主动拒绝了,并且给又提出了另一个建议,“既然皇子中无人可战,不若便从皇室中人选一对手。”

    “我听闻安亲王殿下的世子文武双全,不知可否一战?”翁天信直接将安王扯了进来。

    好好坐在那喝茶突然被贴脸开大的安王:“……”

    “我儿病了。”安王这话说的很是理直气壮。

    安王世子也不是病了,他是上次宫宴被三皇子打太狠了,身上好的差不多了,却还是觉得哪哪都不舒服,不愿意出门。

    翁天信几次三番点名都无人应答也有些恼了,不由激将道,“不想偌大一个大启,竟然无一勇猛儿郎可战,罢了罢了。”

    他摆手一副就此算了的样子。

    “哎,”五皇子幽幽叹了口气,委委屈屈道,“我打头阵您不愿意,我七弟来你也不愿意,真是让人头疼。”

    五皇子就差明说“你可真是难伺候”了。

    “你们废话真多。”三皇子终于听得不耐烦了,他冷着脸站了起来,手中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条鞭子,它缓缓地垂坠而下,微微炸起的鳞片泛着森森冷光。

    薛瑾安知道这个,原文中出现过的三皇子的武器之一,十三节猛蛇鞭,通体精钢打造,鞭身还做了如蛇一般的“鳞片”,一旦缠绕在身上,必然血肉四溅。

    这并不是三皇子的常用武器,他性格莽撞,本身更喜欢拳拳到肉,只偶尔才会用这鞭子。

    而这鞭子,本来该是某个皇子在三皇子出宫建府时送的礼物,至于到底是谁送的,原文中并没有提,反正这鞭子不该在这时候出现才对。

    薛瑾安看着那端着托盘的小太监低着头悄无声息地快速退走,转头他就和大皇子对上了视线。

    对方面上标准笑容不变,只有眼神似乎因烛火的明灭幽深了几分。

    果然是大皇子。薛瑾安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德妃时常骑马,鞭不离手,大皇子会懂这方面的东西不意外,除此之外他会提前做这个东西,也有给三皇子赔罪的意思。

    “啪”!三皇子甩臂,长鞭猝不及防破空而出,如蛇一般精准卷向巴图那的脖子。

    后者也有两把刷子,立刻抬手挡住,后退两步,鞭子卷住他的手臂,三皇子用力一扯,铁鞭搅紧,铁鳞如刀片一样扭转,登时巴图那手臂上用兽皮制作的护腕竟然都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巴图那半点不怯,手臂搅住铁鞭,气沉丹田下肢扎住往后急退两步,用力一扯。

    他本想给三皇子缴械,三皇子却是借力直接飞身而出,顺势把鞭子给收了回来,落地因为脚的问题有些不稳,但他很快就矫正过来,再次抖动鞭子朝着他脖子袭去。

    三皇子和巴图那转眼间交手数个回合。

    “七弟,看来我们没事做了。”五皇子耸了耸肩,就要回去自己的位置继续看戏。

    “你很失望?”薛瑾安抬手如同抓猫一样扣住了他的脖子,瞄准了戎狄使臣的方向。

    翁天信突然眼皮一跳,总觉得要出事。

    “等等,你要做什么?”五皇子生出不好的预感。

    “实现你的愿望。”薛瑾安说着,直接把五皇子投掷了出去。

    “……”薛瑾安你个死阎王!

    五皇子咽下喉咙里的辱骂,凶狠地从袖子里掏出了匕首。

    翁天信狼狈的就地滚开这阴毒的一刀。

    后来,各国出使大启的条约里都有那么一条:禁止向使臣投掷武器皇子。

    第112章

    薛瑾安突如其来把五皇子当投掷武器投出去的时候, 着实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这时候还以为七皇子是寻时机报复五皇子。

    而当五皇子掏出匕首的那一刻,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要知道皇城重地, 进入宫门都是要搜身的, 进入乾元宫则需要二次搜身, 以确保任何人都没有携带开了封的利器或是其他什么不允许被带上殿的违禁品带进来, 即便为了朝臣、使臣的体面,这些搜身不会严厉到像是科举会试那样,必要的时候需要全身衣服都脱掉的程度,却也是绝对不是能让人把匕首揣在袖子里带进来的程度。

    没看到三皇子的鞭子都是太监捧过来的,而不是从身上拿下来的。

    不过拿匕首的是他们的五皇子,对付的也是处于敌对势力的戎狄人, 匕首的事情暂时没有办法追究,皇帝纵然有再多想法也只能压在心头,现在这时候已经没人觉得薛瑾安行为是报复下的即兴行动了,无论是大启人还是外国使臣团们, 都认为这是薛瑾安和五皇子一次默契无间的联合行动, 甚至在心中感慨七皇子和五皇子真是强强联合的最佳搭档。

    没人知道最佳搭档之一的五皇子心里正在用怎样的言语疯狂咒骂另一位。

    不过骂归骂, 该干的事儿也该干。

    五皇子向来是个机会主义者,信奉当出手时就出手,且绝不手下留情。是以,他在掏出匕首的那一刻就是直接奔着弄死翁天信去的, 一层内力附着在刀刃之上,本来就削铁如泥的利刃更加森寒刺骨,以最刁钻的角度冲着最致命的心口而去,不可谓不狠辣阴毒。

    可惜五皇子不是薛瑾安,做不到置人于死地的时候不带这样的半分杀气, 尽管他已经努力去收敛控制了,也还是微妙的泄露出一些来,而仅仅只要一点点就能够触发人类的危险预警。

    不管翁天信怎么崇拜中原文化,将自己怎么伪装成一个儒生模样,他到底是草原上长大的,是自小就与骑马射箭打猎相伴的草原悍匪,身法武功都不算弱,在察觉到危险的一刹那,他反应迅速地就地一滚避开这一杀招。

    然而却不想五皇子更阴毒的招数还在后面,这招不成他又生一招,轻巧落地的时候一个撩阴腿就仿佛不经意地朝着翁天信的致命处而去。

    翁天信瞳孔紧缩,在看清楚他那一腿是撩向哪儿的后,脸色更是直接绿了,不过他反应也很快,直接对着五皇子伸过来的腿最脆弱的脚踝蓄力一踹,那十足的力气加上隐隐附着上的内力,把一个成年人的肋骨踢断绰绰有余。

    这一回击大有你敢犯贱伸腿,我就直接把腿给你砍了的意思。

    正如翁天信察觉到五皇子下重手时身上的杀气一样,五皇子也是同样能感受到的,他直觉不对,硬生生一个扭腰把飞踹到一半的阴险断子绝孙腿给收了回来,然后顺着惯性一个踉跄,竟然就要往地上躺。

    奋力踹了个空气,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踹到人的翁天信:??

    五皇子完全一副被狠狠踹伤了脚的样子,只见他先是脸色一白,姿势踉跄着后退两步,表情隐忍而痛苦,眼中含着泪水,倒地的时候还不往抱住膝盖捂住脚踝,嘴里发出可怜的闷哼声响。

    活脱脱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翁天信心里头咯噔一下,眼神一狠,根本不打算让他把后面的戏演完,他身边的戎狄士兵已经窜出,他们身上的武器都在进来的时候都基本被清了出来,还是翁天信亲自让上交的。

    索性草原儿郎都是自小在草原上跟野狼群打架的,他们没有那么依赖武器,举着拳头也是说上就上,呜呜的拳头破风声中,翁天信假装自己受到了严重惊吓,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完全没有要喊停阻止的意思。

    五皇子和翁天信的眼神有短暂的时刻在空中交汇,随即很快就纷纷避开并在心里同时冒出一句话:啧,又是个黑心肝烂肚肠的鬼家伙。,那可不是谁的打都会挨的,他的唱念做打刚开始就被直接打断。

    他反应也不可谓不迅速,以一种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姿态,神情狼狈迟缓又可怜,每一次都是险险避过杀招,很快就有人看出了端倪。

    “五弟……的武功竟然如此厉害。”二皇子捏紧了手中的酒杯,面上竭力维持着平静,说话时却难免有些咬牙切齿。

    “小五只是体弱而已,并非没有天赋。”大皇子的表面功夫维持的比二皇子好,他这么说着,心中的惊疑却是半点都不少,他甚至控制不住的去想:小五藏了一手武功,那其他的弟弟们呢?他们是不是也都深藏不露?他们手里又掌握了多少底牌?

    大皇子很想安慰自己,七皇子是例外,五皇子是例外,可同样的他心里有个声音说:已经出现了两个了,不是例外了。

    大皇子心底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他感觉到了自己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远,他的竞争对手越来越多了……

    就连安王都不禁有些错愕,主要是五皇子平时维持的病弱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就如同薛瑾安的煞神一样,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了一种标签,根本就没有人想过五皇子还会武,就算看起来不是很厉害,也足够让人吃惊。

    在场的皇室成员中,唯一还能淡定的大概也只有长公主了,她心中反而更确定了一件事:在蛊虫这件事情上,五皇弟果然不是传闻中那么无辜,有关萧姝之死某些地方逻辑不顺的地方,可能就是缺失了五皇弟的这一环。

    长公主对五皇子的怀疑,第一点就是直接从萧姝的死对谁有利出发的,纯粹出自于理性逻辑的判断;其二则是,长公主从不相信在皇宫这样的地方,由皇帝和宫妃生下来的孩子中,会出现六皇弟那样赤子之心的人已经很出乎意料了,是绝对长不出以德报怨的圣人的。

    用薛瑾安的话来说就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基因,只能靠变异了。

    在其他人都惊诧于五皇子竟然有武功的时候,长公主关注更多的是对方使用的手段,果然在暗箭伤人这些手段上天赋异禀。

    五皇子和戎狄兵周旋了一会儿,他察觉到对面也有保留实力,没有一定要打死他或者是废了他的意思,但就是缠着他不让他脱离战斗,也不让他能够出口说话。

    五皇子知道自己不出八成实力,是完全脱不开身了。在这种越是紧张的交战中,他的脑袋越冷静,也就想明白了薛瑾安对他的报复,不仅仅是把他丢出来和戎狄人交手,最关键的还是想要把他的伪装给去掉,让他暴露出自己的武功,不是这种知道他会武功的暴露,而是彻底的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内力能打多少人的暴露,将所有兄弟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来。

    这对五皇子来说并不是好事,一旦他武功的底子曝光,他的无辜就会被彻底拆穿,其他人哪里还好说,但皇帝心中必然会将他和萧姝放到一块去,认为他们就是毒妇邪童,到时候他的行动必然会受到很多限制。

    五皇子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他不打算坐以待毙,他突然改变了出招的凌厉和势头,速度力量都比之前快一个等级,打了已经习惯他节奏的那群戎狄人一个措不及防。

    然后五皇子转身就朝着薛瑾安狂奔,终于能囫囵说个完整话的嘴巴快速的往外吐字:“七弟救我!我快要撑不住了!”

    是的没错,五皇子决定把七皇子挖得坑原原本本的还回去,只要七皇子动手,所有人的注意都会被他吸引过去,他以后就又可以继续无法无天了。

    五皇子用史无前例的速度把戎狄人引到了薛瑾安这边,自己一刺溜就要往他身后躲,被薛瑾安再次眼疾手快拽住了命运的后衣领。

    五皇子很PTSD的一把抓住了薛瑾安的手臂,不自觉地压重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再被提起来当枪扔,他声音褪去了所有故作的矫揉造作,低低地带着警告:“薛瑾安,一次就够了,你别太过分。”

    “这次不丢你。”薛瑾安说道。

    “真的?”五皇子有些狐疑地看着他,身体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然后他就听到薛瑾安点头说,“嗯,不丢你,我缺了一件兵器,你身高和重量符合标准。”

    言外之意就是,你现在就是我的武器。

    五皇子:“???”

    “薛——”不待五皇子大惊失色的再次压重自己的替身,他已经被薛瑾安当武器甩了起来,还是一个横扫。

    薛瑾安,你赢了!五皇子的面色彻底扭曲,他实在受不了了,终于还是就决定遂了薛瑾安的愿暴露自己的本性和力量,其实也是不暴露他根本没有办法挣脱薛瑾安的钳制。

    五皇子从薛瑾安手中挣脱出来,他直接窜到了桌案前,为了不让薛瑾安再来跟自己纠缠,主动为他送上了武器——一碟子蚕豆。

    他虽然没有见识过薛瑾安的弹指神功,却也已经听说他几下把长公主府的马车拆了,让驸马爹直接坐进了废墟里,但从这传闻之中,也能看出其中厉害。

    “七弟,帮我揍他们,弹死他们!”脱离了战斗环境五皇子继续拱火。

    薛瑾安看眼前冲过来的几个戎狄士兵在对手下场的情况下还不停手,反而在翁天信的示意下,有要将错就错试试他的身手的意思。

    薛瑾安也没客气,直接捻起碟中颤抖,只听到“咻”“咻”地几声响,那几个戎狄人都是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喂,谁叫你多管闲事的?”三皇子不爽的声音传了过来。

    薛瑾安刚才太顺手,把三皇子的对手,那位十四岁九尺身高的戎狄王子巴图那也给一蚕豆击打在膝盖上跪了。

    原本巴图那就和三皇子在角逐力气,三皇子一个劲儿的要套他脖子,巴图那的性格也很直来直去,也就跟着三皇子默默比拼起来,最后两人互扯猛蛇鞭角力。

    就在这时,薛瑾安一颗蚕豆顺手击打了巴图那的膝盖,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他一下子就卸了力跪地了。

    三皇子眉头一皱,没有趁机勒住巴图那的脖子,反而是把鞭子给收了回来,他表情很不好的看向暗器飞来的方向,发现是薛瑾安没有直接骂出声来,只说了句:“下不为例。”

    薛瑾安露出的这一招,把翁天信震得够呛,大启这边倒是还都挺淡定,没办法出手的人是七皇子,七殿下无论用出什么招数都绝对不稀奇。

    翁天信惊得已经坐不住了,他看向薛瑾安的眼神里面满是震颤,带着慢慢地不可置信。

    他完全没有在那些蚕豆上看到任何内力附着!能用普通的蚕豆将数位他们戎狄数一数二的勇士击落,不容小觑!所谓大巧若拙,返璞归真,越是内劲圆融的高手他们的出手往往越简单。

    一刀、一剑、一个起手已经足够叫人看清楚这其中的差距,乃至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可是不对,年龄不对,大启的七皇子年龄才多大,怎么可能有这么深厚的功力,不,等等!翁天信忽而想到来之前父亲曾经与自己说过的话。

    他的父亲必勒格是戎狄的相国,现在正在祁州镇中研究前段时间流行的沙盘游戏,而那些沙盘游戏中有很多奇妙的武器,除此之外父亲研究最多的,便是里面出现的功法秘笈。

    父亲说中原人敢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必然是存在的,西北军背后来了不世出高手坐镇,他亲自带队来大启,其中便有试探之意。

    现在试探出了一个年仅七岁的七皇子。翁天信的思绪跑偏并深深的往下继续狂奔,他想到父亲提到过那些沙盘游戏中有一本功法,练了之后能够返老还童变成孩子。

    不老长春功!天山童姥!翁天信心中大骇不已。

    其实不止翁天信心神激荡满目惊疑,赫连城跟他的心情也差不多,不过他的思想没有跑偏。

    赫连城早在和崔醉交手的时候,就发现崔醉有行伍的功底,隐隐有些熟悉,有他西北军的影子,他当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等看到七皇子出手,看到那一招一式之间全出自西北军的基础,还是他亲兵营的招式。

    虽然基础的东西都差不多,但每个将军教导的却有很大都得差别,赫连城的亲兵在这么些年的操练中,早已经染上了相同的习惯,不过即便如此,能标准的半点错处都没有的动作,他亲自下去打都不一定能打出来的绝对标准,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龙傲天!!!

    第113章

    不, 不可能,龙傲天是鬼且远在祁州怎么可能会是京城皇宫里的七皇子殿下?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赫连城内心极力想要否定这个可能性, 他睁大了眼睛把七皇子的所有出招都看了个清楚明白, 而越是看得清楚明白就越是心惊肉跳, 春寒料峭的世界, 他愣是惊出了一身汗,后背一片黏腻潮湿。

    武功路数、出招习惯、身高体型乃至年龄……方方面面都对得上,他根本就没办法说服自己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想要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赫连城只能接受这一可能性,一旦接受记忆就开始争先恐后的冒出各种佐证,比如说西北军中层风靡一时的沙盘游戏, 仔细想来,除了英雄名称、玩法有些不一致外,和流行到军中卡牌很是相似。

    他记得那卡牌桌游正是从那个京城传出来的……九添一?似乎是叫这个名字的店铺发行出售的,等等, 七皇子和戎狄起冲突的店铺貌似也是这家。

    ——赫连城虽然是昨天才到的京城, 第一时间就让人打听了有关戎狄的消息, 在对待戎狄方面他是绝对的主战派,因此对于礼部的处理其实很不满意。戎狄人但凡敢在面前吐出那句“两脚羊”,他必然让他们身首异处,绝对没有站在这里为难七皇子的机会。

    赫连城心中狠辣的想法一闪而过, 在想明白龙傲天和七皇子很有可能是一个人之后,他忍不住细思起来:七皇子用非常之力到西北军中结实他们到底是意外还是算计?这背后又是否有着周玉树的手笔?还是……

    他脑中的怀疑接二连三不受控制地跳了出来,为七皇子身上打上一层又一层的危险标识。

    薛瑾安轻松利落地把几个戎狄人收拾完,感觉到投注在身上的视线中,有一道格外灼热的, 他抬头回望过去,对上赫连城复杂难辨的眼神。

    赫连城猝不及防对上那双黑瞳,将七皇子的长相表情尽数收入眼底,他有心想要质问些什么,动了动嘴唇,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赫连城很了解皇帝,一旦七皇子染指西北军的消息传出来,不管真假皇帝势必会对七皇子严加惩处,而怪力乱神也会引起其他朝臣皇子的忌惮,会有无数窥视已久的敌人伸出推出,将这位离太子之位最近的皇子推向悬崖……一旦质问出声,七皇子只有死路一条。

    数个月真心相待到底是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他忠君爱国愿为大启赴汤蹈火,却不是石头做的,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偏好厌恶,在不确定之前,他愿意维护身边亲近之人一二。对赫连庸是如此,对七皇子也是如此。

    赫连城心中微微叹息,收回了视线,将眼中的复杂尽数遮盖。

    赫连城将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葛尔丹却是忍不了一点,他一下跳了出来,指着七皇子愤怒质问:“公然行刺我戎狄使臣,大启这是准备做什么?!”

    他理智尚存,没有直接将“这是要与我戎狄开战”之类的话说出来,留下了双方周旋的余地。

    皇帝心中暗爽不已,对薛瑾安展现出来的非凡武力值很是欣喜,装作一副才回过神来的样子,先叫了太医,这才露出愕然不解地表情,“使臣这是什么意思?朕怎么听不明白?”

    敏皇贵妃在旁边微笑补充:“是啊,臣妾也听不明白,这不是使臣自己提出的切磋吗?我们大启出了两人,可是有哪里不对?”

    这言外之意就是:你们戎狄自己先挑衅的,还是群殴都输了,也好意思叫嚣?

    葛尔丹反驳不了他们挑衅在先的事实,直接绕了过去说道:“你们仗利器之危,名为切磋,实为行偷袭之举,此乃大国所为?!”

    他咄咄逼人想要把七皇子拖下水,然而却不想大启的朝臣们十分不要脸,首辅姜汶一句话堵死了所有:“七殿下武功盖世无双,二位使臣身上都未曾见血,确实只是切磋而已。”

    葛尔丹瞪大了眼睛,一看所有朝臣都点头一脸不屑的说“区区匕首”“殿下也知道分寸了”之类的话,连上首的皇帝也颇为欣慰的颔首,登时火冒三丈,只觉得大启欺人太甚。

    这次他倒是真的误会朝臣们了,他们是真的觉得七皇子手下留情了,好歹没有把人直接杀了不是?

    就是这戎狄使臣很是不识好歹,非但不感恩戴德,还胆敢构陷七皇子!

    朝臣们看向葛尔丹的看胡闹小孩的眼神,直接把这个原本就快要燃起来的火药桶点炸了,翁天信拦都拦不住,愤恨道,“你们暗箭伤人还倒打一耙,欺我至此,莫非真当我戎狄无人?!”

    戎狄护卫们齐刷刷的护卫在两人身侧,露出了凶狠的眼神。——翁天信没有阻止,心中觉得这样也好,或许只有够激烈极端,才能试探出大启真正的意思。

    朝臣们尽皆噤声,这次“切磋”已经上升到了国家层面,大有一言不合就要两国开战的意思,而正如薛瑾安之前猜测的那样,大启并不想跟戎狄开战。

    除了国库问题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大启的朝臣们已经习惯了多年的和平安逸,早已经磨灭了心中的野望,一心只想在纸醉金迷中苟延残喘。

    薛瑾安不知道皇帝对戎狄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态,但这么多年大启都没有对戎狄兴兵,足以可以想见朝堂之中主和派还是占据大多数的。

    他们想要维持这虚假的和平,然而戎狄进犯中原之心不死,还直接抓住了朝臣们的“和平”心理进行了试探挑衅,或许是想要从大启这边多敲诈点物资回去,又或者是想要……猝不及防掀起战乱。

    薛瑾安思索着,明明是被指着的当事人,却仿佛身处局外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场中的唇枪舌剑。

    戎狄这边跳出来的是王子葛尔丹,接招的自然也是皇子。

    大皇子端着那张假面笑脸,一脸平易温和的缓缓打破沉默:“葛尔丹王子何出此言?或许我们之间有所误会?”

    “比试者乃是巴图那,因何偷袭中伤他人?”葛尔丹脑子清明,死抓着翁天信被偷袭之事不放。

    大皇子“哎”了一声,一脸歉意地说道:“是小七小五弄错了,未曾听完切磋规则就贸然动手,他们尚且年幼,赤子之心难免冲动,吾代两位弟弟同你们赔个不是,幸好他们也还有分寸,翁使臣皮外伤都没有,当真是太好了。”

    大皇子这话说得那叫一个阴阳怪气了,不仅一口一句“他们还是孩子”,还冷嘲热讽“一点皮外伤都没有也好意思找茬”,可把葛尔丹气得够呛。

    葛尔丹还要说什么,突然听见一声虚弱又大声,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的“我不行了,我喘不上来气了”。

    他转过头去,在他不可置信地眼神里,刚刚还好端端站着的五皇子捂着心口白眼一翻,就直接往旁边七皇子身上倒去。

    薛瑾安看着往这边倒的五皇子,悄然地躲了一下,没让五皇子倒在自己身上。

    ——他身上这身满配皇子服虽然不是新做的,却是原主母亲被幽禁昭阳宫的时候亲自做的,是原主母亲想象着儿子十五岁能上朝听政的样子做的。

    周玉婷做这件衣服的时候想的是什么薛瑾安不知道,他也没办法从中感受出来,他只能从一副本身透露的线索去判断。

    比如后面的针脚有些乱了,看得出来她很急切,或许是已经知道时日无多;再比如说布料上镶嵌着红宝石的地方颜色不太对,细看的话能看到干涸的一点血迹,想来是周玉婷不小心滴了血在上面,为了遮掩才镶嵌了红宝石,不过手段高明,很难发现。

    大抵周玉婷也知道自己死后昭阳宫会成为什么样子,她将这件衣服藏得很深,要不是周玉树深知姐姐脾性,定然会留下一些东西给外甥,也根本找不到这件衣服,并将其收起来。

    这衣服是两天前才由一个叫夕云的宫女送到昭阳宫的,薛瑾安认识她,楚文琬前年从避暑行宫带回来的宫女,在紫云死后被提拔成了一等大宫女,没多久楚文琬就死了,她被安排到了别处做事。

    这人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周玉树安插在楚文琬身边的探子,是这些年来一直替周玉树偷偷潜入昭阳宫给周玉婷牌位上香祭奠的人。

    夕云除了是来送东西的,也是来和薛瑾安对身份的,这代表着周玉树完全信任薛瑾安,将自己在宫中的人手也交给了薛瑾安。

    不过双方都暂时没打算暴露夕云的身份,因此夕云只是送东西,行了个礼后就走了,什么话都没有说。

    御林军侍卫们例行对每一个进出昭阳宫的人都进行了监视,在确定夕云并没有任何异常行为之后,他们很快就收起了投注的视线,专心的盯着薛瑾安。

    送来的这套皇子服已经改好了,穿在薛瑾安身上刚刚好。

    这应该是周玉树在九添一见过薛瑾安之后,回去叫人改的,绣娘很用心,并没有对其裁剪,保留了足够的空间,让这件衣服能随着薛瑾安长大一起“长大”。

    薛瑾安不懂人类的心意,但他不想让这件“新衣服”被弄脏,所以能动手的时候,也是拿五皇子当盾牌,欣然接受了蚕豆当武器。

    五皇子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他只知道薛瑾安肯定不会让他就这么靠上去,所以被避开的时候也半点不虚,只是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衣服下摆,以一种缓慢而优雅地姿势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同时暗暗用力,为了不让这丝质的衣服缺斤少两,薛瑾安不得不过去跟上了戏:“五哥,你醒醒。”

    薛瑾安蹲在了五皇子面前,声音没有半点起伏,手在他脸上“啪啪”拍的两下却着实清脆。

    “……”伺机报复!这绝对是报复!五皇子内心咬牙切齿,面上晕得彻底。

    五皇子这晕装得其实很假,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但是不重要,他们都跟上了戏,纷纷喊了起来:“五弟/五殿下!”

    现在对峙的双方,翁天信除了狼狈点,连皮外伤都没有,而五皇子却是晕倒了,这件事的主导权直接易主。

    葛尔丹猛地从这骚操作中反应过来,知道事情绝对不能就这样结束,在太监宫女围上去之前,他直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五皇子的手。

    五皇子五感敏锐,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手指捏住他手腕的那一刻,他立刻就明白葛尔丹要做什么,心中一阵冷笑,直接先下手为强,像是诈尸一样突然睁开眼反手扣住葛尔丹的手腕,身体中蛰伏已久的内力化作毒蛇,直接冲着他的筋脉冲击而去!

    要知道修习的功法不同内力的属性也就不同,同属性的内力冲撞时都会叫人苦不堪言,更别说不同属性了。

    薛瑾安知道五皇子不会坐以待毙,他计算着角度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帮五皇子遮掩,除了三个当事人,根本没人看清五皇子睁眼动手的一幕,他们只看到葛尔丹似乎要对五皇子不利,都大声叫嚷着他的名字。

    五皇子之前那波藏拙藏得很好,即便大家都知道了他会武功,却没有觉得他武功有多么高深,葛尔丹动手的时候完全没料到五皇子的内力竟然如此雄浑,猝不及防面色一白,喉咙涌上腥气。

    他死咬着牙面容都扭曲了,愣是没有将那口血吐出来,反而是扯出一个狞笑,五指成掌越发逼近五皇子的胸口,势必要让他假晕之时败露人前。

    五皇子也没想到他这么能忍,一时不察被挣脱了钳制,眼看着对方裹挟着内力的手掌就要拍在胸口,五皇子眼中杀意滔天,周身内力受到主人情绪激荡而汹涌。

    五皇子最讨厌的就是疼痛,尤其是心口传来的疼痛,这会让他想到曾经,被亲生母亲灌下药物,疼得意识涣散的曾经。

    他该死。五皇子杀意沸腾,浑身内力在失控边缘。

    葛尔丹感受到了封锁周身的杀意,他强忍着避开的本能,凶狠地将手掌压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只握着匕首的手横插而入,直接扎入了葛尔丹的掌心。

    “额——”葛尔丹痛呼出声,他瞳孔紧缩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七皇子。

    “很脏。”薛瑾安看着他掌心蜿蜒而下的血,马上就要滴落在自己的衣服上,手上用力直接将他推远了。

    葛尔丹摔坐在地,插着一把匕首的手掌在抽搐,鲜血汹涌漫了一地。

    与此同时,薛瑾安在五皇子颈侧动脉一捏,血液不通让他眼前一黑,装晕变成了真晕。

    薛瑾安起身,被遮挡视线的众人就看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五皇子,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殿下!”翁天信也被遮挡了视线,什么都没看清,他在葛尔丹摔倒的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本来想质问薛瑾安,转头却看到五皇子生死不知地躺在哪里,话直接哽在了喉咙口。

    而葛尔丹本来就受了内伤,现在又来个外伤,直接痛晕了过去。

    这场挑衅就这样以双方负伤进太医院而结束,翁天信急匆匆地跟着离开,那把匕首是五皇子的,他只以为是五皇子和葛尔丹暗中交手才造成了这样的场面。

    不过很快,葛尔丹就又疼醒了,贯穿手掌的匕首被取出,烈酒哗啦啦从伤口流淌,他疼得手臂痉挛,额头青筋暴起,如果不是翁天信按着,差点没直接从床上跳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葛尔丹的话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消毒,以防止感染。”太医解释起来,“此乃七殿下所创烈酒防治法,经过我们太医院的试验,用烈酒擦拭过的伤口确实不容易溃烂,伤后起高热的可能降低了不少,这可是三殿下亲身试验过的方法,非常安全好用。”

    薛瑾安用这办法给三皇子全身消毒的时候,太医们就逮着机会赶紧将消毒问了个清楚,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顺便还说了烈酒度数不够,消毒不彻底,而且古代的酒很耗费粮食,是奢侈品。

    酒精消毒放在现代是很少人用的,毕竟太过疼痛,而且渗透性不高,大部分人用的都是碘伏,但是这放在没有太多消毒手段的古代,却称得上神乎其技了,毕竟古代受外伤死的,多半都是死于感染。

    能降低一成感染的风险,就代表大夫们抢救病患的时间多一成。

    最近太医院一直在研究怎么提纯酒精,有一个捡药小太监提出了蒸馏,他们试过了之后发现确实有用,那小太监用功劳换了个学习医术的机会,现在正跟在胡院正身边学习。

    ——这小太监正是福禄安插在太医院的探子,这方法,也是福禄找薛瑾安问出来告诉他的。

    太医说到这酒精消毒很是骄傲,葛尔丹却只听到“七殿下”就怒火中烧,“是他,又是他——”

    他怒急攻心,眼睛一翻再次昏了过去。

    翁天信却没有第一时间扶住他,他心神激振,看着那血淋淋的匕首恍然间明白了,刺伤葛尔丹的不是五皇子,而是七皇子薛瑾安!

    七皇子、天山童姥、武功秘籍……不行,这个人绝对不能留!翁天信从腰封处摸出一琥珀圆球,仅有指甲盖大小。

    那个孩子,之后会怎么样?会死吧?翁天信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将其碾碎。

    晶莹的琥珀碎屑中,掺杂着点点白色,而躺在太医院另一边房间的巴图那突然暴起,一双眼睛赤红如血。

    *

    乾元宫中,大启众朝臣们却偷偷看了眼没事人一样坐回自己位置的七皇子,面面相觑之后,心照不宣地隐藏了真相,有些人心中还道:果然批命诚不欺我,七皇子就是天克皇族,出门必见血,哪家的皇族都克。

    戎狄虽然已经退场,但宴会还没有结束,有了戎狄这一出试探不成反伤了王子,其他使臣都被震慑,老老实实地给大启皇帝吹马屁,之后的宴会一派歌舞升平和乐融融。

    后面大抵是放松了,在丝竹舞乐的声音中,三三两两地混在一起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薛瑾安吃得差不多了,懒得听那些没任何信息点的对话,自顾自地退场了。

    沙俄大帝国的公主伊琳娜和长公主凑在了一起,她注意到了薛瑾安的动作,目送他背影远去,笑着说道,“真是一出很有趣的戏,可惜结局还不够美丽。”

    “好的戏剧应该有深刻而哀美的落幕,这样才能叫人终身难忘。”伊琳娜意有所指地道。

    长公主听出来她话中的意思,是想要看戎狄和大启全面开战,从之前激赫连城下场对垒就看得出来,大帝国和戎狄之间也有所合作,只不过双方的合作关系比较脆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和人之间都尚且如此,更何况国家和国家之间。很多时候即便是国仇家恨,也是会为了利益而让步的。

    大帝国和大启是真正能平等相对的大国,虽然是邻居,但中间隔着戎狄,彼此之间没有非争不可的仇恨,是以,大帝国和戎狄的合作,多半是戎狄以利诱之,关系并非坚不可摧。

    大帝国现在两头看戏两头吃,根本就不亏。

    长公主看透了这一点,她用柔和温婉的笑容语气,将这话反击了回去,“这里毕竟是大启不是大帝国,想来那样符合大帝国审美的戏码,你应该看得足够多了。”

    这是在说现任女王把丈夫赶下台的事情。

    和大启皇室宗族同朝臣世家联姻的国情不一样,大帝国那边更多注重国家与国家的联姻,和战国时期七国互送公主很是相似。

    也就是说,现任帝国女王是别国的公主,整个沙俄都被别国人把持朝政。这在大启朝臣们看来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大启看重正统,外族混血的皇子公主的继承权权重相对较低。

    伊琳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看向了长公主,用帝国语说道:“真讨厌,我们是一类人。”

    长公主举杯,也用大启话说道,“我很喜欢。”

    两人都笑着敬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在进行什么友好交谈呢。

    周围的其他皇子也跟着赔了一杯酒,只有听得懂帝国语的六皇子瑟瑟发抖。

    偏偏六皇子周围都是空的,七皇子座位被安排在前排,五皇子去了太医院,四皇子也在七皇子离席之后不久悄无声息离开了,他只能朝八皇子身边靠了靠。

    “怎么了?”八皇子有些莫名其妙。

    “没、没什么……”六皇子根本就不敢说话,就缩在他旁边。

    八皇子虽然有点阴暗,但也不是冷心冷肺的人,他顾念着六皇子以前对他的好,并没有推开他,只是看着四皇子空出来的位置,微微皱了皱眉。

    自从楚文琬死后,四皇子就性格大变,整个人都沉默阴郁了很多,在六皇子送了他一本十全公子题册之后,他沉迷做题倒是又慢慢变回来一些,不过被十皇子的出生打回了原样。

    八皇子本来以为等十皇子满月宴之后,他就差不多又能恢复了,然而时隔多日再次见面,他觉得四皇子变得更加低迷阴郁了,还频频看向七皇子,像是要做什么……

    四哥跟着小七出去了,不会出什么事吧?八皇子忍不住猜测。

    四皇子确实是跟着薛瑾安出来的,薛瑾安也很快就察觉到身后有尾巴跟着,实在是四皇子武功太差,跟踪人技术水平又太次,想不发现都难。

    薛瑾安在转角处稍微一晃,将身形藏了起来,就把四皇子给诈了出来。

    “人呢?”四皇子急切的四处张望人影,转头就被默不作声站在身后的薛瑾安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坐在地。

    薛瑾安直截了当地问他:“跟着我做什么?”

    “我——”四皇子下意识地想要避视线,却又强硬地逼迫自己直视薛瑾安,张口吐出一个音节又闭上。

    再一次直面薛瑾安,他心中情绪纷杂,脑中闪过很多画面,耳边也嗡嗡地响起各种声音。

    有不久前对方一刀震慑戎狄人的样子;有母妃被一刀毙命死不瞑目的样子……还有龟缩在戚风院时被他欺负后凶狠又无力的狼崽子样子。

    他恍然间听到了五皇子的冷嘲热讽,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黑夜,感觉到脸被摁在地上摩擦的痛感。

    五皇子说:“薛瑾安可真是个活菩萨。”

    五皇子说:“四哥,当好你的孬种废物,不丢人。”

    太多的记忆和情绪一起涌入,四皇子哆嗦着嘴唇,青白着一张脸,魔怔一般的说,“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嗯?”薛瑾安不解地看着他。

    四皇子猛地窜起,想要拽住他的衣领,面容狰狞而崩溃,“为什么,为什么连我最后的亲人你也要抢走?那是我舅舅,是我最后的亲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薛瑾安侧身随意避开了四皇子的猛扑,忽然他身形一顿,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声音,他循声抬头望向了天上。

    “有人。”他听到了,有人正从上面朝这边而来。

    武功不低,动作很迅疾,但是体重过大,所以震动声明显,是……巴图那?薛瑾安通过传递过来的数据,快速分析对比,锁定了嫌疑人。

    几乎在他锁定的下一秒,一个庞大的影子遮天蔽日的跃出。

    薛瑾安对上了那双赤红的双瞳,听到了他卡顿的声音在说:“找、到、你、了。”

    巴图那猛地一扬手,变形的木头从天上飞砸而来。

    来者不善。薛瑾安此时脑子里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果然还是得带武器出门。

    “小心!”四皇子突然大喊了一声扑过来,一把把薛瑾安推开。

    薛瑾安一愣,本来准备抓住这木头反丢回去的手顿住,猝不及防之下还真的被推开了一步,那带着巴图那千钧之力的木头直接砸在了四皇子背上,他跟死鱼一样砸在地上,半天都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薛瑾安很不解地看着他,不理解他这送人手做什么,甚至怀疑他是戎狄那边派来的卧底。

    谁知道四皇子直接破口大骂:“薛瑾安你有病,站在那一动不动当靶子呢?之前打我不是打得挺凶的吗?刚才愣着干什么?”

    庞大的人影已经降落,薛瑾安却没有回头,他只是用很迷惑的眼神看着四皇子,再一次问道:“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救你看不出来吗?”四皇子勉强爬了起来,随后竟然伸手挡在了薛瑾安面前,看着他赤手空拳有些怒道,“行了别藏了,都什么时候了,赶紧把武器拿出来对敌啊!”

    薛瑾安:“宴会不准带武器,所以我没有。”

    四皇子:“……”

    四皇子再次破口大骂:“不是,薛瑾安你有病吧?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

    “所以你有武器吗?”薛瑾安问道。

    四皇子……他还真有,他从腰间抽出了软剑,这是他母妃特意给他订做的武器,说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他习武天赋不好,每次武课都会受到嘲笑,所以他不喜欢学,这特质的腰带也被他藏了起来很少戴着,直到母妃去世,整个怡和宫都被搜刮了个干净,这腰带成为了母妃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遗物。

    他看着手中软剑,压下心中泛起的涟漪,将其塞入了薛瑾安手中,他声音沉郁阴冷:“薛瑾安,我会拦在他面前,除非我被打死,我都不会让他抓住你。”

    所以你跑吧,跑出去,跑远点。

    “这次之后,我不欠你了。”曾经戚风院的欺负,就放在今天都还了,如果他还能活着的话,“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只有杀母之仇。”

    四皇子说完也不管薛瑾安反应,直接就朝着巴图那冲了过去。

    薛瑾安看着他慷慨的背影,理解不能地歪了歪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上去找死。

    不理解但尊重,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第114章

    四皇子已经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准备, 然而他还不料也不信自己的武力值竟然差到这地步,巴图那只是轻描淡写一个挥手,就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远了。

    真的是飘的, 四皇子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轻盈过, 随后“啪叽”一下糊在墙上, 原本就被高空抛物砸了一下的背再被这么撞一下, 他顿时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滑躺在了地上。

    全程用时不足一盏茶时间,非要仔细说的话,大概就是两个呼吸吧,人就躺下了。

    薛瑾安作为这场战斗的唯一围观者,搜集到的唯一有用信息就是:“你是真的菜, 没有一点水分。”

    四皇子假装自己死了,听不到一点声音。

    而他不知道的是,今天这件事阴差阳错被记在了史书上,被化用为“薛四之勇”“薛四当先锋——不堪一击”等成语歇后语典故, 他的“肌无力”流传千年广为人知, 成为了有名的菜鸡皇子, 也算是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薛瑾安看了看地上趴着不动的人,又往自己的备忘录上加上来这么一句:还很没有自知之明。

    巴图那挥舞着拳头吼叫着冲了过来,他的目标很明确,直指薛瑾安。

    薛瑾安在看到对方出现的时候就猜到, 戎狄人生出了危机感。

    原主母亲已经追封为皇后,他就成了唯一嫡皇子,还有所谓皇帝宠爱,而在他两次对上戎狄使臣的事情上,朝臣皇子们对他格外宽容的表现, 让他们误以为他的地位很稳固,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

    大启和戎狄是死对头,他们双方都不会想看到对方出现一个强势的掌权者,要是这个掌权者还很难杀就更难办了,不如先趁其羽翼不丰直接弄死。

    不过才分别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巴图那就变成这样,而对方的身体对这种不理智的状态很熟悉,行动间半点滞塞也没有,基本可以肯定他是自小被灌以某种药物养成的。

    戎狄人带这样一个傀儡杀手来出使显然不安好心,只怕是早就做好了截杀皇子的准备。至于如何全身而退……大启只要不打算和戎狄开战,至多也就是一命偿一命罢了,其他戎狄使臣还是会被好好送回去。

    就算回不去也没什么,戎狄比大启多料一步,战争的主动权就掌握在对方手里,就算大启最终能打赢这场战役并消灭戎狄,过程也会比正常开战艰难很多,又还有一个大帝国在后面虎视眈眈……

    戎狄打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惹事来的,朝中肯定也有他们的内应,大启反而陷入了被动。

    说来说去,戎狄敢这么放肆,都是皇帝不行。

    薛瑾安决定让小x老师多给皇帝发送有关退位、转职方面的文章。

    薛瑾安的想法仅在一息间,他关闭了备忘录面板,脚下步伐变换,轻松的避开饿虎扑食一般的巴图那。

    四皇子的信誓旦旦犹言在耳,面对巴图那凶狠的攻击,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击,而是问了四皇子一句,“四哥,你死了吗?”

    现在的薛瑾安已经不是以前的薛瑾安了,他觉得到底是在人类世界待久了,学习了一点人情世故。

    他听出来四皇子的呼吸声、心跳声等都是醒着的频率,看对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猜测对方是疼得爬不起来,还是觉得被一招秒太丢脸根本抬不起头来索性装晕,又或者两个可能性都有。

    这不重要,薛瑾安很体贴的没有直接拆穿他,而是友好的询问他死没死。死了,他就直接动手收拾巴图那了。

    四皇子听不到薛瑾安的心声,他听到薛瑾安的问话只觉得对方在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可恶!四皇子心里骂骂咧咧,整张脸都快烧穿了,愣是一声不吭,老老实实脸朝下趴着,权当自己真的一进货当场去世。

    薛瑾安只当他是默认了,手中软剑一震,剑蜿蜒而动像是一条真正蛰伏的蛇一样,寒光湛湛的刀芒都像是蛇的鳞片了。

    薛瑾安是第一次用软剑,和使用莲花剑的感觉十分不同,软剑又细又薄又轻,如同纸片一样,一点风吹就能让它随意弯折,非常考验用剑的力道和技巧。

    薛瑾安最开始用的有些不顺手,毕竟他更习惯用正常硬度的剑,是能正常刺、挑、劈、砍等,但软剑不能,剑刃会弯曲回弹,更注重削。

    薛瑾安三招之内就摸清楚了软剑的正确用法,然后发现需要计算剑出鞘角度、力度、剑刃弯曲回弹度数等方方面面的软剑和数学题非常搭。

    四皇子武力值和脑子都不太行,但在计算上有些天赋,这软剑确实是最适合他的武器。

    巴图那个子高力量很重,他武功也学得挺好的,但缺点在于身形太过高大难免有些笨重。

    软剑恰巧是非常灵活多变,且能出其不意的武器,薛瑾安的计算能力自然不可说,很快,巴图那还没能碰到薛瑾安一片衣角,身上就被开了好几道口子。

    巴图那半点都感受不到疼痛会一样,动作没有半点迟缓,软剑没办法直接捅穿他,就只能慢慢放血,而除非放干他的血,不然这个被控制的大块头不会停手。

    耗时太长,薛瑾安不想跟他周旋这么久,他想要把人打晕,偏偏这人长得太高,他伸长了手都没办法够到脖子。

    最后薛瑾安决定废了他的行动力,直攻他下盘,就算没有了痛觉,身体也是有极限的,腿断了不就爬不起来了,而一旦爬不起来就离全无反手之力不远了。

    薛瑾安集中攻他膝盖,身体的力道拉到极限,很快眼前的庞然大物就摇摇欲坠地倒下了。

    巴图那倒在了地上,还张着手要抓他,薛瑾安踹断了他的胳膊,他还要用脑瓜撞过来,张着嘴要咬他。

    不过这人被控制了也就痴傻了,薛瑾安把他丢过来的木头捡了回来直接插在他脖子旁边,他就伸着脖子卡在那木头里,只对着薛瑾安呲牙,根本不知道这破烂断木头根本阻拦不了他。

    “他这到底怎么了?”四皇子也看出了巴图那不对劲,他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一下,道,“我看他这样同先前三哥有些像,是不是也中蛊了?”

    薛瑾安也有所好奇,他拿过四皇子用来藏剑的腰带,当做数据线搭在巴图那手腕上,手指碰到上面。

    防护系统立刻启动,弹出了杀毒提示,出乎意料的是,巴图那身体里并没有蛊,因为他本身就是蛊。

    薛瑾安将其如实的告诉了四皇子。

    活人炼蛊,薛瑾安还只在小说里看到过,第一次见真的,多少有些好奇,用健康软件扫描了一下,看看这人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

    但从数据上看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四皇子以一种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怜悯的眼神看着巴图那,忍不住问道,“你要杀了他吗?”

    薛瑾安看向他,一眼就看出他动了恻隐之心,“你想替他求情?”

    “不是。”四皇子却矢口否认,他偏开了头,而是问道,“他背后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有一个翁天信。”薛瑾安回答的很确定。

    戎狄使臣团身份最高的是王子葛尔丹,但薛瑾安看得出来,翁天信才是这支使臣团真正的掌权者,葛尔丹只是一个幌子。

    翁天信自从到了京城之后就一直很低调,鲜少出门,而葛尔丹则在外面胡闹,弄得满城风雨,这样的组合非常顺理成章的,让人会下意识的忽略掉过于没有存在感的那位。

    很显然,这是他们的计策,翁天信利用这个低调不被人注视的身份,也不知道在外做了多少事。

    薛瑾安猜测的不错,同时也看出了一些问题,翁天信学中原儒学,也不知道怎么学的,学过去不少糟粕,其中之一就是愚忠。

    这从之前就看得出来,翁天信将阶级看得很重要,哪怕他知道葛尔丹有时候过于冲动任性做了一些不必要的事情,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是无力。

    但明明他才是主导的那一方,葛尔丹对他很是尊敬,只要他态度强硬,葛尔丹再是不愿也会选择放弃。

    是和皇帝的“仁弱”一样矛盾到让代码生命无法理解的人类特色bug,和似乎被称作性格缺陷。

    “一个?还有其他人?”四皇子敏锐抓住他话中的信息,心里莫名的一沉,“该不会是……”

    “嗯,你没有想错,翁天信在大启朝堂有内应。”薛瑾安说得很直白坦荡,反而是听的四皇子被吓了一跳。

    四皇子下意识就想否认,哪怕他没有经历过战乱,却也是知道大启和戎狄关系有多糟糕,这种情况还能做内应,这人也太没有礼义廉耻了一些。

    不过很快这些单纯过头的线还发就被他自己给亲自敲碎了,有些自嘲的想:不是也已经体会过人情冷暖了吗?怎么还这么天真。

    ——从楚文琬死后,四皇子的生活其实过得挺糟糕的,他虽然换了个出身高的生母,但是对方早已经死了,没有人庇护,宫里是多么捧高踩低的他也都见识过了,只不过他心情抑郁,改了喜好,成天都待在自己院子里不出门,碰到的几率也小了很多。

    薛瑾安暂时不打断杀了巴图那,除了他背后的另一个人还不知道是谁外,他还挺好奇这蛊人的。

    薛瑾安对蛊的研究都来源于小说,每个小说世界的设定都有差别,本小说世界的蛊还是得找本地人了解,以免躺板板。

    薛瑾安决定让周玉树来看一看,他知道的擅蛊的人也只有这么一个。

    不过这样的话,他就得把巴图那藏起来了,要藏到一个戎狄人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薛瑾安想到一处,五皇子的秘密基地,先皇宠妃的那座废弃宫殿。

    说起来,薛瑾安原本就是要去搜查那里一趟的,只不过事情频发倒是耽搁了,刚好可以去看看。

    第115章

    薛瑾安想好了藏身之处,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巴图那带过去,只是这家伙现在就整个一只得了狂犬病的疯狗,那双赤红的眼睛一个劲地盯着薛瑾安, 只要他靠近一定距离就伸长了脖子张嘴就想咬, 口水都流了下来。

    薛瑾安打算把巴图那打晕, 然而也不知道是这人被控制导致传感失灵, 还是天生身体太壮能强撑,薛瑾安屡试不爽的“劲动脉按压脑子缺氧晕厥法”在他身上失灵了,他按了好一会儿,这人眼神确实有些溃散不聚焦,却愣是没有晕过去,还在感觉到他的位置之后, 张嘴就咬过来。

    不过缺氧让他失去了准头,直接就咬了一嘴空气。

    看他还要再接再厉的样子,薛瑾安直接拔出插入地面的一截木头塞到了他嘴里,巴图那大抵是以为那木头是他的腿, 用力合拢牙关, 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好在巴图那除了身高体型有些超出正常人范畴之外, 其他方面还是挺正常人的,他的牙齿咬合力没办法直接咬断嚼碎那手臂粗的木头,于是就听到他磨牙损木的嘎吱嘎吱声。

    四皇子听得头皮发麻,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离他们远了一点。

    突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皱着眉警觉地往树丛看去,低喝了一句:“谁?”

    并没有人应答。

    四皇子心存疑虑想要过去查看,不过再一想比他武力值高不少的薛瑾安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是不是他太紧张听错了。

    然而实际上早在和巴图那对战的时候, 薛瑾安的就已经注意到那边有人了,有巴图那制造出的动静作为掩盖,对方最开始的动静确实没有引起薛瑾安的注意,不过等双方距离不断缩减,到了他的全力感知范围之后,薛瑾安很快就发现了他,甚至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身份——五皇子。

    五皇子被薛瑾安打晕之后,也被太医院一起带走了,薛瑾安用的手段与其说是打晕,其实说是物理性缺氧休克还更贴切一些,不过这休克的时间并不会很长,五皇子的意志力又足够坚韧,几乎是人刚被抬进太医院就醒了。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在和戎狄使臣比惨,即便是醒了也没有立刻离开太医院,甚至还又装晕了一会儿,还用内力伪装了脉象,让太医院的人以为他是真晕,就连胡院正都没有看出来,慌忙给他开药煎药,跟着一起来的戎狄使臣看他们这焦急的样子不像是作假,也信他是真晕了。

    要说伪装脉象这事儿,算是五皇子的拿手好戏了,毕竟他之前的贴身太监小东子就是因为帮他处理蛊药被发现,而被萧姝给弄死的,五皇子之所以能瞒这么久,在脉案上没有出错,也正是源于这内力伪装脉象的绝活。

    真是因为五皇子是清醒的,他才能第一时间发现太医院的不对劲,为了一探这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巴图那到底要干什么,也小心跟了上去。他却也是没想到,巴图那竟然是来杀薛瑾安的。

    说真的,五皇子知道戎狄人胆子大,但没想到他们胆子能这么大,直接在大启皇宫行刺皇子,这简直是拿着巴掌在啪啪往皇帝脸上左右来回扇着玩,这挑衅嚣张未免太过头了点吧!他怀疑戎狄这就是想要借机和大启开战,好找理由南下劫掠城池。

    五皇子心中愤愤想着,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被针对暗杀的薛瑾安有什么事,反而带着隐秘的激动,小心翼翼地靠近看乐子——这可是薛瑾安的乐子,是很难得一见的。

    诚然,五皇子的步子已经放得足够轻,还配合着两人打斗的脚步和动静,一般的江湖高手都不一定能立刻察觉到,但架不住薛瑾安就不是一般人。

    他的五感感知和其他人的五感感知可不一样,就算他现在电池不经用,自适应调整下所有软件都用得最低耗能的模式,放到网上会被吐槽用得座机的地步,却也能轻松超模人类,毕竟一千二百万像素折半那也有六百万像素不是。

    再加上薛瑾安原本就不止靠五感收集数据,他庞大的数据分析能力,能让他从微妙的一点细节变化就推测出不对,有人还是没人,吹拂而来的风声是不一样的。

    人能控制住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却无论如何也控制止不住自己的心跳,心不跳人就死了。而薛瑾安一旦从风声中察觉出异样,只需要稍微用心分辨一下收录的声音数据,就很捕捉到其中的心跳声,得出在这里的判断。

    至于薛瑾安为什么断定这跟过来的是五皇子,主要还是因为会这样跑过来悄悄看热闹的,他也就认识一个五皇子。事实证明他确实猜对了,之后他通过各方面的数据,计算出了这人的大致身高体重,再对比心电图,确认系为五皇子的可能性高达97%。

    五皇子藏在那里一动不动根本没有要搭理四皇子的意思,虽然四皇子觉得自己可能就是太紧张有点草木皆兵了,但他还是想要过去确认一下,只不过只走了一步他就又停下来,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薛瑾安的动作给带走了。

    只见薛瑾安站了起来,突然飞起一脚踹在了巴图那脑袋上,力道大的巴图那直接扭过头去,把嘴里的木头都吐了出来,然后他睁着一双白眼,直接没声了。

    “你你你,你干什么?!”四皇子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难吓了一跳,差点就以为巴图那被直接打死了。

    “很显然我在让他休息。”薛瑾安回答地很理直气壮。

    四皇子看了看已经失去意识的巴图那,艰难地询问道:“……你确定是休息不是晕厥吗?”

    薛瑾安:“没有区别,他睡着了就好。”

    四皇子无语凝噎唯有沉默,他看着如此凶悍可怖的薛瑾安,很想转身就跑。

    薛瑾安并没有管他,而是翻出了带巴图那去藏身之地的第二步,那就是带巴图那离开。这家伙块头太大了,薛瑾安倒是可以调整力道把人扛起来,但他这身板扛这么大一块头,属实是有点太影响他之后的动作了。

    薛瑾安思索着把他带走的方法。

    于是等四皇子控制住逃跑的本能,抬头就看到凶残可怖的薛瑾安正若有所思地用手里的软剑在巴图那身上比划,蠢蠢欲动地准备下手,像是屠夫在挑从哪里给猪下刀放血。

    四皇子咽了口口水,实在没忍住,有些小心地问道:“你干什么?”

    “我在思考以什么样的手法拆解他。”薛瑾安思索着道,“人类有206块骨头,十二条主经络,639块肌肉。你觉得我该按照哪个拆机?”

    在三个方法都有利有弊的情况下,薛瑾安陷入了选择困难中。

    四皇子:“……”

    四皇子觉得自己听到了恐怖故事,他捧着脑袋忍不住发出尖锐爆鸣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什么仇什么怨,你要用这样的酷刑来折磨人?而且……而且——”

    四皇子深吸了口气,才语气稍微软和了一点劝说道,“我知道你和戎狄使臣有仇,他们不仅挑衅天威,还竟敢在皇宫中公然行刺,行为非常恶劣无耻,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但你得考虑你自己,你若是真的用出这样残忍的手段,朝臣们必然会更加厌弃弹劾你,若只是如此就罢了,就怕……就怕他们会联合起来上书请命,逼父皇将你贬为庶民……”

    薛瑾安并不太在意他口中的威吓,只是道,“我会记住拆他的步骤,他身上拆落的零件我也一一记好顺序和位置,之后会按照原样拼回去的,保证一点都不会缺零少件。”

    这是缺零少件的事儿吗?这人死了难道拼起来就能活蹦乱跳了?开什么玩笑!!四皇子被噎得实在难受,只能在心中咆哮,好一番才重新开口,他知道自己劝不住薛瑾安,所幸一不做二不休采取强制取缔的策略:“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薛瑾安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他都答应会一比一绝对复原了,也不让干,他的数据分析得出答案,四皇子很有可能是在正针对自己。

    薛瑾安思索了一会儿,决定不听他的,“你不可信。”

    “???为什么?”四皇子觉得自己受到了排挤。

    薛瑾安却自有一套说法:“设你说的会被废除皇子之位的事情是真的可能发生的答案,但是你和我之间有杀母之仇,从逻辑上来说,你该幸灾乐祸看到这样的结局,为什么会出言阻止我呢?还有……”

    薛瑾安分析了一通,最后得出结论:“你在骗我。”

    四皇子一噎,好半天才说了句,“之前……之前的事情我没能偿还成功,所以不算数,我欠你的东西还没有抵消,就当这次提醒是我在还债……”

    “还了之后又怎样了?曾经你做到的事情并不会就此消失,我也不会原谅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薛瑾安对此很是好奇,很真诚地询问道。

    四皇子误会他的话,以为他是在嘲讽自己,,愣了一下之后再开口声音就维持不住,带着深刻的痛苦和隐隐的崩溃,“你还要怎么样?你杀了我母妃,抹去了我母妃存在的痕迹,我想要为我母妃报仇,我想要杀了你有错吗?我只是想杀了你,我——”

    “报仇就报仇,为什么要加上前提?”薛瑾安难得有些手痒,他打开信息页面,点击四皇子的对话框,给他发送了一个“打你就打你,难道还要挑日子”的表情包。

    薛瑾安是真的挺好奇人类的报仇步骤的,他在反思自己杀楚文琬报仇是不是跳太多步骤了。

    却不想四皇子一愣,许久都没有说话。

    四皇子忽然就认识到了自己的软弱,他一直在试图粉饰太平,他就是五皇子说的孬种废物,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一时之间他又哭又笑,表情甚是怪异。

    好一会他崩坏的表情才逐渐恢复,四皇子盯着薛瑾安用极其认真的语气说,“薛瑾安,我好恨你,我想杀了你。”

    “哦。”薛瑾安平淡的应了一声,,“我也不喜欢你。”

    薛瑾安到底还是没有把巴图那给肢解,还是因为他手上只有软剑,软剑在执行削之外的招数时,总是有些不好处理,薛瑾安嫌弃这剑物似主人形太过没用,暂且就停手了,打算直接把巴图那拖过去。

    反正他开缺德地图,专走偏僻小路,不会被人发觉的。

    走到四皇子面前的时候,薛瑾安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拳揍到了他肚子上,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但四皇子还是弯下腰干呕了好一会儿,“不是,干嘛突然打我?”

    “打劫,你的剑暂时被我抢走了。”薛瑾安示意了下手中的长剑。

    “你!”得知真相的四皇子脸都绿了,他艰难地从牙齿缝里往外挤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拳头!”

    “你不会同意,我还是会打你,中间无意义的步骤可以直接跳过。”薛瑾安给出数据分析得出的结论。

    四皇子张口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薛瑾安说得不错,这软剑是他母妃留给他的遗物,性命攸关之时临时借给薛瑾安还好,但现在对方要将它带走,他要是听到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无理取闹的要求。

    四皇子还想要说什么,但薛瑾安拖着巴图那,拿着“抢”来的剑就准备走。

    “噗呲——”一声笑从树丛方向传来,笑声逐渐慢慢扩大到一种夸张的地步,五皇子从里面走出来,他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哈抱歉抱歉,我实在没忍住,你们的对话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

    四皇子没想到五皇子居然藏在那里,再想想自己方才说得那些话,脸登时红了个彻底,恼羞成怒了。

    他到处找有没有东西能砸他,没能找到,眼看着五皇子还笑个不停,抬脚就踹过去,“薛珺觉你够了,偷听别人说话半点礼仪风度都没有!”

    “是是是,我的错哈哈哈~”在四皇子要活剐了他的眼神里,五皇子到底是停了笑声,没有了笑声之后,突兀安静下来的环境莫名有些冷寂。

    巴图那可能是被冻到了,眼瞳隐约有了焦距,锁定了薛瑾安张嘴就要咬,被后者再次一脚踹晕了。

    五皇子将这一切动作收入眼中,视线看着薛瑾安,话却是对四皇子说的,“四哥,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叫恨比爱长久。”

    “四哥,我之前说过,如果没有做好准备,就乖乖的当个孬种废物,不丢人的。”五皇子笑着,语气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警告,“不要想太多,给你本来就没有的脑子雪上加霜了,待在你的乌龟壳里好好活着不好吗?”

    “薛珺觉你什么意思?”四皇子冷下脸来。

    薛瑾安若有所思,他似乎听明白了五皇子话中隐含的警告,是让四皇子不要参与到夺嫡之中来。自从楚文琬死后,四皇子就开始和大皇子走得近了,基本上已经被认定为大皇子党了。

    五皇子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没有热闹都要制造热闹来看,现在却提醒四皇子不要入局,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呢?又或者说,他之前四皇子的行为言语之中,窥看到了四皇子的退缩之意,所以特意跳出来激怒他?

    非常难得的,这两个可能性竟然是五五开,属于五皇子的人物模型似乎有了些小小的变化,不多,不是仔细去研究根本看不出来。

    五皇子没有再和四皇呛声,只是勾了勾唇角,像是不怎么感兴趣地说了句,“果然还是没什么意思。”

    他转身就想走,却没想到四皇子在此时出声道,“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大个人离开不容易,不如把五弟留下来和你一起,你只要把他打服了就随便用,毕竟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四皇子难得的智慧弧光全用在了坑五皇子上面,非常身体力行的诠释了那句恨比爱长久。

    五皇子浑身一僵。

    薛瑾安看了看笨重的大块头巴图那,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眼看着薛瑾安跃跃欲试,五皇子主动举手投降,又耐不住阴阳怪气了四皇子一句,“四哥可千万别跟上来,我们都是敌人,我怕你看到些什么说出去,故意陷害我们。”

    “我才不稀罕!”四皇子咬牙切齿,原本想跟着的心思被彻底压下去,只觉得无颜面再继续待着,转身就径直离开了。

    而五皇子,原本他也只是随口一说,他猜到薛瑾安是打算把巴图那藏起来钓鱼,但他万万没想到,他们七拐八拐走了一堆非常人路之后,竟然避开了大门,悄无声息地摸进了这熟悉的宫殿里。

    五皇子不禁看了薛瑾安一眼,心想:这真的是巧合吗?还是……他知道了些什么?

    五皇子有意想要试探一二,但却又不想暴露自己,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却不想薛瑾安看了他一眼,语气自然而肯定地说道,“这里果然有古怪。”

    五皇子:“……”所以他到底在沉默什么?

    第116章

    五皇子本来想沉默以对混淆视听, 却没想到连一个回合都没有走过就这么被拆穿了,而既然已经被拆穿,五皇子也没有做什么无谓的挣扎, 相当坦然的承认了这件事。

    不过承认归承认, 五皇子还是说话还是很有技术含量的。

    他那一摊上事儿就会很难有表达有的毛病到现在的都还没有改过来, 不过在经历过和薛瑾安的几次交锋之后, 他也是“多说多错”这个词语有了深刻充分且必要的认识。

    因此他虽然还是有这个毛病,多少还是克制了一点的。

    五皇子要笑不笑的看着薛瑾安,用似是而非的口吻说道,“其实有问题还是没有问题并不重要不是吗?想要论罪处刑总得要拿出切实的证据来,而不是空口白牙一张嘴就行都得,七弟。”

    五皇子虽然没有用惯常阴阳怪气的语调, 但这话中还是带着几分挑衅的,与此同时也表明了他对薛瑾安查不出这里有问题抱有十足的肯定。

    不过先前也说过,五皇子是演技帝,说出来的话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十有八九是挖坑骗人的, 谁信谁就是傻子。

    他即便对自己人也大抵是这样, 你不能说五皇子不聪明,相反他能够在被萧姝操控的时候,不仅成功把自己解救出来还间接为萧姝之死推波助澜,到现在还能成功被重用, 就能看出来他脑子相当不错。

    不过天下聪明人何其多,皇子们也都是由大儒们精心教导出来的,人品、思想、三观等这些不说,只是单从智商上论的话,真没脑子的大概也就三皇子一个。比起这些人, 五皇子最难能可贵的其实是他很会看人,很懂人性,这从他能屡次三番挑拨皇子之间的关系就看得出一二。

    只不过五皇子这人,也不知是他天性如此,还是在萧姝手底下讨生活时养成的,正如薛瑾安所说,他是个绝对的二五仔,他对他人没有归宿感,他的安全感只来源于自己,他只会相信自己,而其他所有人,都只会是他利用的棋子。

    众皇子中,五皇子是薛瑾安接触最多的,是以有关他的人物模型是最早完善的,薛瑾安早已经看穿了他的本质,所以对五皇子的话,薛瑾安从来只管里面透露出的信息,而不管五皇子本人要表达的意思。

    薛瑾安听完他的话后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径直抬步走进了主殿之中。

    还等着他开口的五皇子:“……”

    五皇子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把巴图那往院中一丢,立刻也跟了上去,试图从薛瑾安嘴里撬出点什么来,他说道,“七弟,你知道这座宫殿曾经住着谁吗?是那位带着两个儿子二嫁先帝被独宠多年,令先帝与太皇太后母子失和的慧贵妃。”

    薛瑾安当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并且他还知道这座宫殿是因为太皇太后不准慧贵妃入主后宫,于是皇帝特意建造的。

    五皇子会突然提起这些,显而易见是不可能说这些“常识”,薛瑾安不接他的话茬,耐心的等着他自己透露消息。

    果然,五皇子等了一会见薛瑾安就是不搭腔,实在是憋不住了,他一脸不爽地嘟囔了句,“你就是掐准了我对你很有交谈欲望的命脉。”

    五皇子看其他皇子都觉得没意思,也只有面对薛瑾安的时候,他总是想撩拨他,哪怕他知道薛瑾安这人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而且下手极重,根本就不会因为那点稀薄的兄弟手足之情而手下留情,如果有杀了他的必要,五皇子不用动脑子想也知道,薛瑾安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其实不止五皇子知道,大启的朝臣、权贵也都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知道,他们也只敢写折子参薛瑾安,而不敢真的凑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骂。朝堂上像右都御史那样脊梁比脑袋还硬的家伙还是比较稀有的,大多数人当官只是为了高官厚禄出人头地,哪怕为了报效国家,也不会平白无故不要命。

    薛瑾安能成为大启公认不能轻易招惹的存在,就在于他的“平等”。甭管你官职高低身份高低,反正撞到七皇子手里,都会平等去世,葬礼和身后名全都没有了的那种。

    谁都知道七皇子不好惹,在他手上吃过不少教训的五皇子更是清楚,但他就是想惹一惹,看他变脸色。

    现在薛瑾安把沉默以对返还到了五皇子自己身上,他顿时就难受了,哪怕不得不说出消息,语气也说不出的郁闷的哀怨。

    他撇了撇嘴道:“据说当年武成王文安王叛乱,逃入长秋宫求救,先帝也当真被慧贵妃说动,决定饶恕他们性命,结果直接被赶来的太皇太后当场鸩杀,慧贵妃亲眼看着两个儿子的死直接被吓得昏厥过去,已经七个月大的皇子就此流产,之后便一直有闹鬼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成武王文安王自然就是慧贵妃那两个和前夫生的儿子,当初先帝宠爱慧贵妃到有些失智的地步,不仅给慧贵妃位分待遇都如同皇后,还把她和别人生的两个儿子封王,哪怕只是郡王,也足够让太皇太后恼火的了,更别说中间还横亘着钟皇后一条人命,太皇太后不让慧贵妃入主后宫就很情有可原了。

    然而太皇太后不满慧贵妃,先帝也同样不满钟皇后,母子两就这么杠上了,开始了将会持续到先帝生命尽头的冷战。

    先帝给自家宠妃建造的宫殿,规模自然是不小的,建造花费的时间也很长,足足一年半才正式落成,而其实在这段漫长的冷静期中,原本太皇太后态度已经软化了的,也已经做好了为了朝堂安稳退居慈宁宫的准备,彻底放权给先帝。

    然后先帝就作了个大死,反手就给这宫殿取名为长秋宫。

    这名字的含义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反正能被用来当做宫殿名字的,都带着美好的寓意,但长秋宫是东汉皇后的寝宫,有意思的是大启的未央宫也是承自西汉皇后的寝宫名字,这要说没有挑衅打擂台的意思,三皇子都是不信的。

    太皇太后的脾性,从处理楚文琬的事情上其实也看得出来,她平时是挺好说话的,然而一旦过界了,那就是真的往“挫骨扬灰”上整的。先帝是她亲生儿子,又是皇帝,她没有办法报复太过,但对慧贵妃那是真的半点都没有手软。

    宫中有很多传言,有说慧贵妃独宠多年,明明已经养好了身体却一直无嗣,是太皇太后给她下了绝孕药,还有说慧贵妃之死不一定是抑郁而终,而是被太皇太后亲自弄死的……种种流言蜚语数不胜数,反正太皇太后对慧贵妃的恨是板上钉钉的,这长秋宫连牌匾都没能保住就看得出来。

    五皇子特意提起这件事,似乎明面上是在暗示他这里隐藏的秘密和慧贵妃有关。

    但之前也说过,薛瑾安听五皇子说话,从来不听他要表达的意思,只听他话中透露出的信息。

    “你在挑拨离间我和太皇太后。”薛瑾安无比肯定地道。

    慧贵妃背后牵扯的是先帝,而先帝的结局,除了没有被直接废除皇位之外,他最后该失去的不该失去的全都失去了,几乎称得上是被软禁在乾元宫中不得出,吃了什么菜喝了几口水都有人汇报给太皇太后,可以想见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有一次生病,病得非常严重,他自己觉得快死了,给身边伺候多年的老太监传达唯一的遗愿,是想要和慧贵妃合葬一处,老太监转头就将这事儿告诉了太皇太后,于是先帝一睁眼就看到他亲妈站在床边,非常无情且明确的驳回了他的遗愿。

    具体说得什么话,知道的人都已经见阎王去了,流传下来的版本大致是说:别做梦了,我没有直接废了她的封号就不错了,你再提她一句,我直接开棺戮尸暴于荒野,叫她死后都不得安宁。

    这些话是不是真的有待考证,但本来病得起不来床的先帝气得一下就能下床了却是事实。

    ——先帝这反应是帝王起居注里明明白白写着的,太皇太后没有让那些话流传到后世的打算,但也完全没有要遮掩她和先帝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母子关系的意思。

    在很多人看来,太皇太后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如此狠辣,对其他人自然也更是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说起来非常难听且残忍,就太皇太后放权退居慈宁宫这件事,不知道多少老臣在背后庆幸孝静懿皇后死得妙呢。

    五皇子——又或者说五皇子背后的人想要离间薛瑾安和太皇太后之间的关系,让他重新变成那个孤立无援任人欺辱宰割的可怜七皇子,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薛瑾安的思维方式是典型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要是把他放在当年太皇太后的境地,先帝能不能走到病死那一步都不好说,说不准早已经和慧贵妃在地府做一对死鸳鸯了。也就是现在薛瑾安还小,力量尚且不足够,夺嫡剧情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太不能太脱离主线,不然皇位早换人做了。

    “太皇太后是个好人,心肠很好。”薛瑾安说得非常诚恳。

    五皇子闻言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他:“……你认真的吗?”

    薛瑾安再次无视了他,打量起这座废宫来。

    五皇子虽然将这废宫划为秘密基地,实际上他的东西多数都藏在假山之中,比起进入荒废许久没人打扫的殿内,他是更喜欢躺在外面的假山上或是在树木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因此五皇子来这废宫的次数很多,该摸清楚的信息都摸清楚了,但这废宫当年被荒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也就还是什么样子,他是半点都没有动过的。

    是以,他们刚进主殿的时候,五皇子还闹了一出不大不小的笑话。

    紧闭的殿门被推开,顿时就有浓重的灰尘扑面而来,早已经有预料的薛瑾安捂住口鼻,反而是五皇子被呛了个正着。

    “咳咳咳七弟你是不是故意的咳咳咳——”五皇子咳得惊天动地,一边咳还一边用通红的眼睛瞪薛瑾安。

    “你废话很多。”薛瑾安理所当然的说道。

    五皇子气得脑子犯糊涂,深吸了一口气,结果咳得更厉害了,差点就直接咳死在殿门口。

    待灰尘散了些之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去,薛瑾安用高清摄像头眼睛把整个殿宇都扫了一遍,所有细节都转换成代码信号,被拆解分析成一串串数据。

    该说慧贵妃不愧是能把先帝迷得五迷三道的宠妃,这废宫不仅名号是皇后寝宫,各方面的配置也都是比照皇后来的,别的不说,就说这地面铺就的玉石,和乾元宫的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

    要知道,这样的玉石除了皇帝之外就只有皇后能用,别的妃嫔宫中贴这样的地砖直接就是逾制,一个地砖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了。

    时隔数年,别说慧贵妃,先帝都不知道入土多久了,这宫中早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只剩下一些桌椅板凳等大件搬不走的,而即便是这些也一眼看去都是上好的材料。

    原主是经历过抄宫事件的,乃至昭阳宫是怎么被“洗劫一空”的,原主都是亲眼见识过的,薛瑾安把记忆里的画面和现在的废宫对比,差别真的很明显了。

    光是这桌椅板凳的等级就已经足够秒掉昭阳宫里的许多珍宝了,即便没有看看到这宫殿全盛时期的样子,却也足够叫人知道慧贵妃的受宠等级了。

    薛瑾安看过之后只觉得周玉婷这个宠妃名头是真的水分挺足的。

    嗯,也不排除是皇帝的问题。——薛瑾安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皇帝的,在他心里皇帝又怂又废,现在添加一个抠门也不是不行。

    话说回来,薛瑾安一寸寸的逡巡着这宫殿,竟然是没能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薛瑾安并不意外,他早有预料,这废宫能这么大喇喇的摆在这里,这么多年的都没叫人发现其中的异常,幕后之人必然是有所依仗的。

    薛瑾安不仅是把宫内所有角落都收入眼中,还一直观察着五皇子的微表情,配合着数据库里心理相关的内容一通分析对比,愣是没有从中看出什么破绽。

    现在的五皇子倒是有些原文中能和大皇子打擂台的第一梯队夺嫡者的影子了。

    薛瑾安收回视线,想了想打开游戏文件夹,打算用之前搜了楚文琬的颐和宫的小游戏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

    点开游戏,他感受法力从身体中被抽离,带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电量一瞬下去了百分之三。

    ——说到这个,没能成功换到健康度百分百电池的薛瑾安就不得不夸一下人类独有的自愈能力了。

    他从来了这个世界之后,就每天吃好睡好,不仅身体数据逐渐升高,身体的自愈能力也得到了一定的增幅,原本只有一半的健康度,在这数月间得到了增长,即将迈入百分之六十的门槛了。

    尽管百分之六十的健康度依旧算不得太好,但有了之前的破破烂烂做对比,薛瑾安还是挺满意的,他有一种重新回到刚被炼成法器的时候,被龙傲天隔三差五带着去换配件升级的日子的感觉。

    也正是因此,薛瑾安这次见到四皇子没有再多关注他的电池。

    法力覆盖四周,薛瑾安视野转变为上帝视角,目光所及之处变成了熟悉的童话风格,他看到了变成白色小人无脸的自己。

    至于五皇子,因为薛瑾安无视了他的存在的缘故,游戏画面也直接屏蔽了他。

    出乎意料的是,废宫的游戏路线非常简单,只是围绕着主殿走了一圈,中途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没有什么需要转移视角不走寻常路的时候,直到他重新进入主殿内殿,眼前才有所变化,白色的幽灵一半的人影飘荡在床榻边。

    薛瑾安操控着白色小人走过去,那同样没有五官的幽灵身上弹出对话框。

    幽灵贵妃:钟太后的人?你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呢?我的两个儿子都死了,我也如你们所愿的死了,一切都该结束了。离开这里,不要再来了。

    薛瑾安在看到对话框显示的“幽灵贵妃”着四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这是那位传说中的慧贵妃了。说实话,薛瑾安器灵成精,即便没有了本体也已经入了修行的门道,他先天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是有所感应都得。

    然而,薛瑾安从踏入这里开始,就从来没感觉到任何鬼气,看到竟然会有幽灵着实是有些意外,随后他便立刻明白,这是游戏带来的改变,这个游戏里有一关主角就是遇到了幽灵公主。

    这个游戏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已经进行了自适应改造,加载了这个世界的设定,但再怎么改造也不会脱离原本的游戏模板,于是在他法力的构建之下,便出现了这么一个幽灵。

    薛瑾安有心想要多问几句,然而幽灵贵妃说完那句话之后,他眼前就弹出了通关成功的字样,随后他就回到了游戏主页面。

    薛瑾安关闭了游戏,稍微适应了一会儿视角的转变,同时也在思索幽灵贵妃那短短的一句话。

    而在五皇子看来,薛瑾安就是突然很莫名其妙的围着宫殿走了一圈,最后又回来了,他中间问了好几次都直接被无视了,最后也识趣都得乖乖闭嘴,只跟在他身后,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然而薛瑾安却停在了寝宫里,在那破烂腐朽的床边站了好一会儿。

    他站了多久,五皇子就围着那床仔细研究了多久,就差爬到床底下去看看了,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伸手推了薛瑾安一把,“喂,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怎么跟中邪了一样?总不能是慧贵妃亲自现身来跟你说话聊天了吧?”

    “嗯。”薛瑾安看了他一眼。

    五皇子:“……”

    一股寒意直接窜上五皇子后背,他拖巴图那都没有抖的手,在此时却哆嗦了一下,他攥紧手心强制镇定,冷笑着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唬住我?我可不是吓大的,世界上要真有鬼,萧姝早就来索我命了。”

    薛瑾安不置可否,只是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道:“你踩到她了。”

    “!!”五皇子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开着轻功原地化作一道风直接弹射出寝宫。

    薛瑾安唇角的弧度上扬了两个像素点,他感觉到了一股新鲜的和快乐交织在一起的情绪,薛瑾安将数据记录下来,并命名为:五皇子起飞神器。

    第117章

    五皇子几乎是窜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立刻意识到自己被薛瑾安耍了, 他有些恼羞成怒,忍无可忍地瞪着那敞开的殿门,把薛瑾安这三个字在唇舌间反复咀嚼磨损, 牙齿咬得咯嘣响。

    然而到底技不如人, 五皇子再怎么气恼也无济于事, 打又打不过, 阴阳怪气也只会被气回来,他还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自己消化情绪。索性他这也不是第一次输给薛瑾安,只是这一次额外丢脸一些而已,也是可以习惯的……

    习惯个屁啊!

    五皇子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深呼吸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然而脑子却不受控制地一直回放着方才在殿内被薛瑾安戏耍的丢脸画面, 他就那么因为一句随意的话吓得直接就跑了出来……实在是太丢脸了!!

    五皇子脸“噌”地一下烧红了,实在受不了脑子里自己的蠢样,他捂着脑袋蹲在地上,无声尖叫了好一会儿。

    “不行, 这里我待不下去了。”只要还待在这里, 他就会不断想起来刚才丢脸的样子, 五皇子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刻回去,旁敲侧击的从薛瑾安嘴里套话,他清楚薛瑾安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东西,行为举止才会那么奇怪。

    然而他现在根本不想面对薛瑾安, 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把这段该死的记忆从脑子里彻底清除。

    五皇子稍微挣扎了一下,最后顺从内心想法选择了暂时离开。

    反正就薛瑾安那防贼的样子,是肯定不会让他知道太多有用信息的,而就算他真的从薛瑾安嘴里套到有用的消息,也是绝对不会往上报的, 那些人找上门来问他,他也不会说多少真话。

    五皇子很清楚,这个组织会接纳他,只是觉得他有用而已,而一旦他的作用减弱或消失,就会立刻被后来者替代,死无葬生之地,和萧姝一样的下场。

    五皇子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萧姝,自然也不会想成为萧姝,才不会像他愚蠢的母亲一样,乖乖地奉献自己,在被榨干价值之后弃如敝履。这世界上,只有他薛珺觉背叛伤害别人,绝对不会让人有机会背叛伤害自己。

    五皇子想好之后,半点都不耽搁,起身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路了——真要说,也不是一声招呼都没打,只是招呼都集中在脚上,打在了巴图那的脸上,硬生生把仰躺着的巴图那踹得翻了个身成为了趴着。

    薛瑾安要是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说一句:不愧是五皇子,不仅嘴欠脚也真欠。

    欠欠的五皇子就这样丢下巴图那走了。走之前想了想,随意的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字给薛瑾安,是让薛瑾安赶紧杀了巴图那的话。

    “我也挺善良的。”五皇子看着地上的字,微微勾起唇角,嘟囔了一句,这才真的走了。

    薛瑾安感知到外面五皇子离开的动静,他没有当一回事儿,而是在殿中用其他游戏试了试,发现实在没有其他信息,这才出来准备处理巴图那的事情,然后就看到了这句话。

    ——蛊人已醒,非达成目标不可解,尽早打算了吧。

    五皇子说的“醒”并非是字面意义上的醒,而是说巴图那这个蛊人已经被操控了的意思。

    这看似是五皇子难得的好心提醒,实际背后也藏着坑,薛瑾安几乎是立刻就分析出答案:五皇子或者是他背后之人也有想挑起大启和戎狄开战的意思。

    薛瑾安边思索着边给有些苏醒意识的巴图那补了一下,让他再次晕了过去。

    五皇子的留言虽然有挑拨的意思,但其中的意思其实也不算错,巴图那已经没有理智,醒来只会一心想要杀他,蛊人没有思维,想办法解除或压制蛊人之蛊之前,是不可能问出任何东西的,不如就叫他这么晕着。

    至于解蛊,薛瑾安完全不懂这些,只能让周玉树过来看看了。

    薛瑾安这次出席身边没有带任何人,不过也不止是他,所有人身边都没有带惯用的伺候之人,全是用的乾元宫的人,这是户部负责这次宴会的人提出的要求。

    也正是因为这样,薛瑾安才在宴会上待着没意思,打算早点回昭阳宫,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巴图那。

    不过身边虽然没有跟人,薛瑾安却对自己手底下的人还是很有信心的,就算他没有传消息出去,昭阳宫那边久久没有见到自己回去,必然是会有所行动。

    事实也正是如此,而且行动是远比薛瑾安料想的时间还要快的,盖因福禄在太医院安插了人,于是太医院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福禄这边都基本能最快收到消息,尤其是和薛瑾安有关的事情。

    福禄收到的主要消息其实是薛瑾安在宴会上比试直接把戎狄使臣给揍进太医院的事情,至于巴图那要杀薛瑾安的事,他这边是完全不知道的,只知道巴图那从太医院跑了。

    这也不是他的人不用心,而是太医院的人其实也不知道巴图那突然醒来跑出去干什么,只不过这传消息之人挺机灵,觉得这事情有异常,七殿下又才得罪过戎狄人,可能会被打击报复,于是记下了这个消息,趁着太医院一片混乱找巴图那的功夫,直接就偷溜走,把消息传进了昭阳宫。

    福禄拿到消息的时候,正是巴图那找到薛瑾安两人打了起来的时候。

    寿全听到这消息面色变得非常不好,说道,“福禄哥,我眼皮狂跳,只怕是要出事,还是赶紧去把主子找回来吧。”

    灵芝也觉得要把七殿下带回来比较好,已经准备让茯苓动身去找人了。

    福禄却是几人之中最冷静的,他闭着眼睛思索着,在茯苓人都已经翻出了墙外的时候,开口把人喊了回去,“主子的武功能败那戎狄人一次,定然也能败第二次,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先通知舅爷那边,若真的是对主子不利,只怕其中另有玄机。”

    “而且现在真是宴请各国使臣的时候,我们若是贸然做些什么,只怕要让主子难做,舅爷更知道分寸,会做的更好。”福禄尽量维持着体面冷静的思考,压下了心底咆哮挣扎的情绪,理智紧绷成弦,在断掉的边缘摇摇欲坠。

    “不要犹豫,多犹豫一秒,主子那边就危险一分。”福禄最后说道。

    众人心中都是一慌,咬着牙点头,跟着他的说法行动起来。

    茯苓找到了夕云给她传了消息,夕云也不负众望没多久就进入了乾元宫,跟周玉树传递了。楚文敬一听巴图那跑了也觉得这其中事儿不简单。

    很快周玉树就找借口不胜酒力提前退场,不过他并没有就此去见薛瑾安,而是回府飞快的换了身衣服装扮,忍着痛把脸也给改了,这才走夕云的路子再次进宫。

    这次周玉树一进宫就听到了巴图那对薛瑾安私自动手的消息。

    毕竟巴图那声势那么浩大,想要不知道也挺难的,周玉树是个有脑子的人,他对这个消息想得更深,就比如说巴图那一个戎狄人竟然能在皇宫袭击皇子,还没有惊动御林军,等御林军找过去黄花菜都凉了,这着实是不正常的。

    周玉树立刻就猜到皇室中有人和戎狄合作了。

    想要解决掉薛瑾安的人太多太多,他一个嫡皇子的身份就足够叫人眼红的,而且周玉树的主场在朝堂,对众皇子之间的风起云涌没太多了解,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哪家动得手,只能暂时先压下这个仇,准备去找薛瑾安。

    周玉树这边还不等通过已有线索推测出薛瑾安去了哪里,他就收到了福禄传递来的消息,指明了薛瑾安就在废宫。

    福禄的人手几乎遍布整个后宫,其中以寿全的同乡们为主,毕竟福禄就是接手的寿全的同乡人脉网才组建出的这么一个庞大的信息情报组织,只是他发展的这些人都是些不起眼的小角色,没有权利地位根本无人在意,随时都会被打杀了的角色,不过也恰恰是他们,散落在各处,能听到看到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东西。

    薛瑾安开缺德地图走得很隐蔽,但皇宫处处都是人,总是有人刚好看到他的踪迹,只要看到了一点,即便并不知晓他的前路,也能进行一些猜测。

    很快,周玉树就找到了薛瑾安,正好瞧见他又一下把眼皮挣扎着准备苏醒的巴图那再次敲晕。

    周玉树:“……”

    心底那点担心紧张彻底消散了,周玉树还想给戎狄人点个蜡,心情微妙的和之前的朝臣们差不多,总结一句话就是:你们惹他干什么?何必呢!

    不过很快,周玉树就顾不得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他从薛瑾安嘴里听到了巴图那是蛊人的消息。

    “不可能!”周玉树几乎是立刻就反驳了,“蛊人都是自小培养,用喂养蛊虫的法子喂养,他不可能还维持人性理智。”

    蛊人是蛊师的大忌,是真正的糟蹋人的邪门歪道手段,就是因为蛊人是要和喂养蛊虫的法子来养的,而蛊虫养成都是从同类相残开始的,蛊人要杀的同类也是蛊虫,按照九九玄数,蛊人至少杀九个同类,而至多要杀八十一数。

    除此之外,蛊人都是被各种毒喂出来的,为了能成为指哪打哪的武器,还会被对他的脑子进行摧残,洗脑也好内力侵袭扫荡也罢,总之这样养出来的蛊人根本不可能也不应该保有理智。

    周玉树查探巴图那的脉搏,刺破他的手指查验了他的血,之后还特意让巴图那醒来,展现了一下他那双赤红的双眼,和对薛瑾安的执着,动了没几招就又被直接敲晕了。

    周玉树脸色很不好看,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比较难办了,这是南疆秘法。”

    南疆居于天山以南,是十分封闭之地,崇尚教派,非常排外,至今都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原本南疆之名是不该被太多人熟知的,然而他们出了一个名动江湖的神教圣子张景华。

    “张景华的武功只能称得上二流,但他于医毒蛊一道是绝对的奇才,出世之时不过二十余岁,便有了活人不医蛊神医的名号。”周玉树提到他的时候微微蹙眉,“张景华是没有什么善恶理念的,这一手蛊人之术就是他研制出来的南疆秘法,一度盛行于岭南苗族,引起了蛊人之乱,整个岭南苗族十不存一。”

    薛瑾安还是第一次听江湖上的故事,倒是听得挺津津有味的。

    周玉树看他那样,也就不由多说了一些:“我昔年在滇州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他,从他那里学了一些养蛊虫的经验,还成功研制出了离魂蛊。”

    “只是我们理念不和,当我知道离魂蛊需要寄居人体内吸食心头血破茧而出才能成熟,我就放弃了让它成熟,转而用各种毒物喂养将它的毒性扩大了一些,用以弥补他未成熟的差距,张景华对我的做法无法理解,以为我是没办法亲自动手害人,于是便自己去抓了一个人来,说他来亲自将离魂蛊放入人体内,就不算是我害人……”

    周玉树提起这件事都不由眉心抽动了两下,显然是至今都不能接受张景华的这一行为,他道,“总之,我们最后不欢而散了。”

    “三年前阿姐出事,我想要以楚文敬的身份进入朝堂调查,找了很多易容之法,发现都没办法完全让容貌改变,想到张景华素来喜欢研究些稀奇古怪的毒方子和蛊虫,就去了南疆一趟,虽然得到了能使我改变容貌的蛊,以及配套的挪骨之法,但我并没有见到张景华,而是神教新圣子教得我,据说对方是张景华的徒弟。”

    “有关张景华的消息我打听过,他一直都在四处游戏寻找有意思的蛊虫,已经很久都没有消息了,不过传闻他有一个关门弟子,是天生的学这方面的奇才,只不过南疆神教那边也没有多少消息,我问起的时候也只是肯定了确实有过这一位关门弟子,姓甚名谁就不知道了。”

    薛瑾安抓住了重点,“有过?”

    周玉树点点头道,“南疆那边说这关门弟子收了没几个月,张景华就以对方性情乖张视人命为草芥,于是就将他逐出师门了。”

    薛瑾安觉得这个理由有点太怪了,毕竟张景华自己就不是什么善恶分明的人。

    周玉树也看出来他的想法,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其中必然有些隐情,只是我和南疆不熟,他们愿意教我挪骨之法已经仁至义尽,他们不想说,我也不好多问,免得惹人厌烦。”

    他和张景华之间唯一的缘分就是离魂蛊,只是三年前他去域外的时候顺便经过边关,想到自家手无缚鸡之力却非要来边关找罪受的好友,把离魂蛊留给了他防身。

    薛瑾安根据周玉树的话在脑中构建出张景华的大致人物模型,他忽而沉思了一震,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了一句:“七窍流血心衰而亡的死法符合张景华的杀人美学吗?”

    周玉树一怔。

    七窍流血心衰而亡,这是璋太子、十皇子以及五皇子身上蛊虫的致命效果。

    第118章

    周玉树在一瞬的怔愣之后就是悚然。

    即便他已经有意识地察觉到这些蛊虫背后定然有江湖大能的手笔, 却从来没想过是张景华。

    除了他们之间私交算是不错,他不绝的张景华那种离经叛道的性格会参与到朝廷权力斗争之中来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就是张景华不是一个人, 他身后还跟着整个南疆。

    天山以南的南疆之地是由神教统御的, 教中管理都是由教主全权负责, 教主就相当于是南疆的国主, 而神教圣主虽然只是一个虚职,地位却超凡脱俗,必要情况下说是能号令整个神教也是不为过的。

    张景华这人天性就不耐烦待在封闭的南疆,一心只扑在蛊术之上,但不代表他对神教就完全没有归属感,相反, 张景华自己可以随便怎么浪怎么疯,就算把自己作死了也不会在意,但一旦牵扯到神教和南疆,他是绝对不会乱来的。

    也就是说, 张景华若是真参与到这种事情中, 那么神教必然有异!

    不好, 他当年去南疆学习易容蛊和挪骨之法的事情只怕是——

    周玉树霍然起身,,脸色铁青地往外走,语气也很是匆匆, “南疆恐有异变,我要找人去查探一番。”

    他动作非常迅捷,迅捷到薛瑾安一声“舅舅”都来不及说出口,就只能看到他远走的背影。

    不过很快周玉树又转头快步走回来,一把抓住薛瑾安的手将他扯起来, 就要带着一起走,“你不能待在这里,如果张景华真的和皇室有所勾结,宫中必然危险,你必须得离开。”

    周玉树还是少年时期,还在滇州埋头玩虫子的时候,张景华活人不医蛊神医之名就已经传遍江湖,周玉树没有师承,从武功到养蛊都是自己琢磨的,也就是野路子,后来遇到张景华之后,他才补足了相关的理论基础,得以真正踏入蛊术门槛。

    那个时候的张景华已经非同一般,在蛊术上称得上是当时第一,若是他不退隐江湖,根本就轮不到其他蛊师冒头,足以可以想见他是怎样厉害的人物。

    周玉树不是会妄自菲薄的人,他知道自己再蛊术方面的天赋很高,放到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大师,这时候对上未退隐之前的张景华,他自认也可以斗个旗鼓相当。

    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不止是他在成长,张景华也在成长,现在的张景华谁也不知道他的蛊术厉害到了什么程度。周玉树若是一个人,他根本就不会怕,大不了就是赔上一条命,可是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外甥,这是姐姐唯一的孩子。

    他不会赌张景华的蛊会不会悄无声息地到薛瑾安的身上,不会去赌到时候自己能不能解薛瑾安的蛊。周玉树只要一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只觉得呼吸都迟滞了。

    他已经失去了姐姐,绝对不能失去姐姐唯一的孩子,不能将他置于危险之中。

    周玉树动用了自己的大脑,以一种从所未有的速度思考着,迅速寻找、否定、寻找可以托付的人和地方,最终终于定格在一处,“祁州,我送你去祁州,我有一个朋友在那里,他会好好照顾你……”

    “西北军和戎狄开战的话,常大夫作为军医会很忙,74%的可能根本顾不上我,只能放养我。”薛瑾安语气平静地分析道。

    周玉树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否认道,“常夏是很有责任心的人,他不会放任你不管,而且他是军医,赫连城的作战风格很稳扎稳打并不冒进,待在军队后方会很安全,除非西北军被杀的一人都不剩……”

    “你如果实在不放心,之前常夏写信问我离魂蛊怎么解,似乎是他的一个后辈中招了,离魂蛊寄生之后基本无解,但我可以研制出其他蛊虫来帮忙压制缓解,尽力拖延那个人的生命,常夏如果有魄力,可以剖胸取蛊,说不定能保他一命,若是没有也无妨,我也算是做了该做的事情,他欠我一个人情,我将你托付过去,他一定会上心——”

    周玉树语速极快地将所思所想都絮叨出来,脑子缓慢地接受处理外界的信息,终于他分析明白了薛瑾安话中的意思,身形猛地一顿,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薛瑾安:“你认识常夏?”

    “认识。”薛瑾安点头,顺便说道,“离魂蛊不用解了,赫连庸自作自受,常大夫已然心灰意冷,不会救他的。”

    更准确的说,常大夫很清楚,一旦自己心软救了赫连庸,必然会有下一个不忍心。赫连庸触犯到了整个西北军的底线,他没有活路,等待朝廷判决秋后问斩变数太多,不若就这样耗空生命力病死就好。

    这,也是赫连庸自己选择出来的路。

    周玉树听到这陌生的名字眉梢微挑:“这个赫连庸和赫连城是什么关系?听起来不像是个好人啊。”

    常大夫的信中是绝对不会涉及西北军军务的,说起赫连庸也只说是自己的一个小辈,毕竟赫连庸原本也是作为赫连城接班人培养的,只是培养到后面发现不尽如人意,到底他身份敏感不便多说,常大夫也没有提。

    倒是有关龙傲天的事情,往来通信中倒是说起过一些,更准确的说,周玉树只是看到过一次这个名字,更多的内容应该叫“有关西北军大将军压力太大致使脑子不清楚,疑似出现了幻视幻听等症状的笑料集”。

    这笑料集于常大夫发现自己貌似也有病之后就戛然而止,还是年前的信中再一次提起龙傲天这个名字,问的是京城中是否有这么一个人,以及十全公子的信息。

    话说回来,常大夫是周玉树的好友,周玉树自然是清楚好友心中济世救民的愿景,放弃大好前途扎根边关军营,这样的人最是心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救的病人。这种情况下,这个赫连庸还能得到不会救的评价,只能说定然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寻常人周玉树不会在乎,偏偏这赫连庸有一个不平凡的姓氏,大启姓赫连的人可不多。

    薛瑾安简单说明了一下赫连庸的身份,再其他也没有多说。

    周玉树却已然猜出来,“这赫连庸和先前赫连城的请罪折子有关吧?啧,赫连城眼光真差。”

    挑来挑去挑了这么个烂人当继承人,也还好早早暴露,不然再培养个几年……赫连城能不能正常老死从前线退下来都是个问题,说不准会直接被设计坑死。

    “赫连城这人的老毛病,凡是亲近之人,都会无条件交付信任,哪怕对方犯了一些小错,他也不是立刻纠正,而是在他面前做正确的事,想让对方自己参透幡然醒悟,然而,对方只会在这种无形的纵容之中错上加错,直至无可挽回的地步。”周玉树说起这些,语气微微嘲讽,显然是对赫连城的这种做法颇有微词。

    “人无完人,抛开这点不提,赫连城在军事上确实很厉害。”周玉树也肯定了赫连城的能力。

    薛瑾安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他问了一句,“冷静下来了吗?”

    周玉树一顿,随后很是无奈地伸手捏了捏眉心,他用的力道并不算小,直接捏出两道细小的红痕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向薛瑾安的眼神里,没有了焦躁。

    两人重新坐下来说话,薛瑾安还非常顺手地把有点苏醒征兆的巴图那再次敲晕。

    周玉树看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本来就不聪明,一直这么敲真的不会直接变成白痴吗?”

    “你有其他办法吗?”薛瑾安询问道。

    周玉树皱了皱眉,却没有立刻摇头,而是说道,“蛊人的蛊不好解,看他失控成这样,到现在都没有清醒的样子,应该是操纵的母蛊已死,那就只能用另外点的蛊毒压制他体内的蛊毒,应该能让意识清醒。”

    “更多的就不行了,蛊人失去了母蛊,他也会像其他子蛊一样,很快就耗尽生命死去。”周玉树冷静说道。

    子母蛊这样搭配的蛊虫,一般都是操纵人的,母蛊对子蛊有绝对的控制力,说是要它生就生,要它死就死也不为过。子蛊受伤,母蛊不一定会有什么,但母蛊受伤,子蛊一定也会跟着死。

    蛊人原本制作就是往人形兵器上靠拢的,为了控制蛊人行凶,自然用的都是子母蛊的培育方式。

    周玉树说道:“你如果需要他清醒的话,得给我一天时间,我要准备些东西——”

    周玉树的话戛然而止,他眼睛猛然瞪大,惊骇地看着薛瑾安直接伸手动作干脆利落地扭断了巴图那的脖子。

    周玉树听不到他的呼吸声了,他却听到了自己的心脏鼓噪,血液流动的声音。

    薛瑾安语气平静而残忍:“戎狄人将他当蛊饲养,他知道的东西并不比我们多。”

    周玉树的眼神缓缓落在薛瑾安的脸上,恍惚中只觉得这张熟悉的脸是那么的陌生,那些和姐姐相似的部分,也糊作一团似乎有了别人的影子,手指不知不觉间攥成一团,却没有半点实感,只觉得冷,彻骨的冷。

    对于薛瑾安的决定周玉树其实是能够理解的,可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生出了些莫名的情绪,迫使着他张开口,“因为他没有审问的价值,所以你杀了他吗?”

    薛瑾安感受不到周玉树逐渐沉寂向岔路的情绪,他闻言抬头,那双黑沉地仿佛透不进光的眼睛直直看过去,如一片幽静无声的湖水,又如同见不到底的深渊,盯着看得久一些就感觉灵魂要被攥取进去,窒息感浪潮般汹涌。

    薛瑾安否定了周玉树的话:“不是审问的价值,是活着的价值。”

    “巴图那是蛊人,蛊毒早已经深入肺腑,即便是用其他蛊毒压制,也只能得到片刻的清醒,而清醒之后他能做的唯一的事情,是亲自感知身体的崩坏和死亡。”薛瑾安道,“没有价值的选择。”

    到底是直接让他一无所知的就此死去更残忍,还是让他清楚地感受自己的死亡更残忍,薛瑾安并不知道,只是他的数据分析告诉他,现在就杀死巴图那是最好的。

    于是薛瑾安毫不犹豫地下手了。

    周玉树神情很是复杂,他看着薛瑾安平静无波的脸,终于将他从姐姐外甥的身份剥离出来,那些相似又不相同的五官都被淡化,这一刻他看向薛瑾安的眼神,是真正的在看一个皇子的眼神。

    周玉树想起夕云所汇报的,宫中的那些人一提起七皇子就将他与“活阎王”挂钩,他最初只觉得嗤之以鼻,认定这是那些朝臣、世家或者妃嫔皇子们的手段,那些太监宫女们人云亦云。

    他当时想着,活阎王这种称呼明明只有三皇子那种视人命为草芥的主儿才适配,他的外甥从来不滥杀无辜,问什么答什么,不过是武力值高了些,杀了几个该死的人就得到这样的评价,着实是不公至极。

    现在,周玉树却觉得“活阎王”这个外号和薛瑾安很贴切。

    周玉树半垂下眼睑,收敛起了有些过于肆意的姿态,拿出了为人臣下该有的样子。

    巴图那已经死了,但下手的戎狄使臣还活着,其背后勾连的人也还活着。

    “戎狄和其背后之人都想要开战,大启朝堂却没有做好开战的准备,可是就此作罢又着实不甘,殿下以为如何?”周玉树微微皱着眉,说起戎狄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

    周玉树冷静分析道:“这件事不能就此罢休,如若不然其他国家看大启连这都能忍下势必生出异心,但也不能太过咄咄逼人,若是真的开战,大启势必会陷入被动之中。”

    薛瑾安摇头:“戎狄既然敢这么挑衅,必然是有所准备。”

    “难道祁州有异?!”周玉树表情骤变,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不,不应该,若是祁州那边有异变,赫连城怎么敢回京?”

    薛瑾安道:“现在的西北军和以前的西北军不一样了。”

    以前的西北军作战骁勇,但能指挥全军的只有赫连城一个,也就导致赫连城根本放不下西北军,就怕自己一走整个大军变成一盘散沙。

    但现在的西北军,自那次分队演练对战之后就不同了,龙傲天这个横空出世的继承人上桌,成为了西北军的备用定心丸,西北军知道就算赫连城走了,也还有一个能顶用的指挥。

    除此之外,那次的演练让赫连城有了很多想法,狠狠操练了中高等的将领们一通,那些中高等的将领见识过薛瑾安的连环心理战,别的不好说,却是深刻明白了“自乱阵脚”这个词的意思。

    有赫连庸这个前提在,他们都谨慎了不少,脑子有逐渐开发的迹象,学会了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要稳定军心。

    如果是以前的西北军,往军营里散播赫连城被杀的消息,不出多久军心必乱,要是说赫连城因为功高震主被皇帝所杀,西北军一年之内绝对会举旗反叛,至于为什么是一年不是立刻,也是内部争权达成统一。

    而如今再散播这样的消息,他们信不信的另说,第一想法绝对都是死守阵地,谁来都不让进,就怕是龙傲天计谋的情景再现。

    那场演练的成果还在逐渐发酵,赫连城对此很满意,已经打算要将演练常态化,不指望把将领各个培养出来,至少在习惯各种坑蒙拐骗的肮脏战术之后,能做到不被当肥猪宰。

    周玉树闻言颇有些好奇,他好奇现在的西北军变成什么样,更好奇薛瑾安到底怎么知道西北军动向的,要知道就连和常大夫保持联络的他,对西北军的消息也都是从朝堂军报中得来的。

    ——等等,常大夫之前问过他十全公子的事情,而坊间盛传九添一就是十全公子的产业,但薛瑾安和他约在九添一的时候,他就仔细彻底的查过的,连官府文书他都拿过来过目过,现在的九添一在崔醉名下,但大部分分成利润,都被崔醉转到了名为薛七公子的名下。

    薛七无论是从容貌描述还是其他来看,无疑就是七皇子薛瑾安,九添一是他的产业没错。

    如果坊间传闻和文书都是正确的话,那么十全公子必然是指的崔醉或者七皇子,然而崔醉这人他也查过,他以前科举的试卷存档他也都调出来看过。

    怎么说呢,崔醉这人才华是有,虽然比不上他那个堂弟崔酌,但科举入仕是没什么问题的,一甲和二甲头名传胪不用想,但拿个二甲同进士是不难的,实在不该被卡在乡试。

    然而崔醉的才华是绝对当不起十全公子这称呼的,从那些试卷中能看出来,崔醉对于各地山川地貌人文确实颇有见解,但也止步于见解上,并没有达到了如指掌的地步,而且从他的视角来看,倒更像是跟着商队走街串巷看到的浮于表面的繁荣,内里还是比较空泛的。

    周玉树猜测崔醉应该走镖,常年和商队一起外出,于是导致眼界受阻。

    而十全公子最为人津津乐道赞叹不已的算学上,崔醉算不上太差,却也绝对算不上多好,上次江南府秋闱的考题有一道粮税的题目,他就算错了。

    所以如果真的有十全公子这个人,他绝对不是崔醉。

    那么除了崔醉还能是谁呢?

    周玉树心头一怔,看向薛瑾安张嘴失声。

    他觉得有些荒谬,薛瑾安再怎么样也才这点年龄,不该是传闻中的十全公子才对,可是当现在真把十全公子的名头按上去,他又微妙的觉得就是这样没错了。

    周玉树:“……”

    周玉树再次揉按了一下眉心,用着有些古怪的语气说道,“十全公子,你倒是真的给了舅舅一个惊喜。”

    薛瑾安早在知道他和常大夫有通信的时候,就猜到常大夫肯定问起过十全公子,所以对他的话并不意外。

    周玉树收拾了一下复杂的心情,重新转动脑子,把薛瑾安之前说得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不太确定地道,“你主战?”

    “嗯。”薛瑾安不仅点头,还给了周玉树一个惊吓,“我亲自上。”

    周玉树差点膝盖一软,直接栽倒在地,他一把抓住薛瑾安的胳膊,疾言厉色道,“你要去祁州?上战场?不行!我不同意!”

    这会儿周玉树半点都不记得方才要把薛瑾安送去祁州的自己了,满心都是那边将沦为战场,太过危险,不宜过去。

    “我不去祁州,我负责指挥西北军作战。”薛瑾安道,“祁州还在等京城的消息,现在是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的最好时机。”

    薛瑾安说得先下手为强,不仅仅是说戎狄那边,也是指西北军那边。

    赫连城今天认出了他的身份,他无法证明龙傲天和薛瑾安是同一个人,所以他不会告诉皇帝,但一定会写信告诉常大夫,他们之间是绝对相互信任的关系,说这些事情并不需要拿出证据。

    而一旦常大夫得到消息,一定会立刻封锁他的权柄,不让他再接触西北军。

    消息走八百里加急从京城到祁州也需要两三日,薛瑾安必须在这段时间发动对戎狄的袭击,掌握西北军大权,届时常大夫就算知道了他的身份,碍于战时是绝对不会出来多说什么的。

    周玉树捕捉到了薛瑾安话中的很多怪异之处,意识到对方有很多消息并没有透露出来,然而他来不及询问,脑子就已经下意识地跟着薛瑾安的话转了起来。

    他沉吟道:“我这边可以先拖着戎狄使臣,赫连城也在这边,戎狄一定不会生疑,而一旦等边关战报传入京城,就能反被动于主动,到时候低声下气的就是戎狄使臣了。”

    “不仅如此,还可以以此震慑蠢蠢欲动的沙俄大帝国。”薛瑾安知道大帝国肯定在观望,一旦戎狄真的对祁州下手得到了利益,大帝国就会真的答应和戎狄合作,撕毁和大启的盟约,来蚕食大启。

    原著中赫连城镇守边关,边关比较稳固,戎狄直到几年后才找到赫连庸这个突破口,后来没多久崔醉接手了西北军稳定了局势,戎狄这才止住了南下的步伐。

    那么崔醉被杀,西北军被八皇子接手之后呢?边关还能继续稳固吗?在八皇子刚接手西北军,军权不稳的时候,戎狄为什么没有趁机南下攻占城池?

    薛瑾安头一次对人类创造的“细思极恐”这个词有了明确的认知,同时也对八皇子这个夺嫡中的胜者有了些许怀疑,怀疑他登基的背后是否有其他暗中的推手。

    大启这个看似繁荣的王朝内里是千疮百孔。

    ——所以说皇帝真的很没有用,太皇太后为什么不自己登基?但凡换个性格强硬的上位者,根本就不可能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薛瑾安对人类的行为逻辑表示不解,并怀疑这是创作者为了合理化夺嫡剧情,于是造出的逻辑漏洞,世界自动补全,于是给了先帝一个无解的恋爱脑,现任皇帝无解的软弱。

    嗯,没错,一定都是世界打的补丁,所以才会出现这样无能的皇帝。薛瑾安决定坚信这一点。

    周玉树对薛瑾安的想法表示了赞同,但同时有些忧虑,“你确定西北军在没有赫连城的情况下,能打出震慑的一仗吗?”

    想要震慑戎狄和大帝国,这场仗不能是小胜,必须得是无可争议的大胜。

    薛瑾安四平八稳地点头表示可以,并没有大说特说自己的战术。

    周玉树也没有多问,而是道,“那么现在仅剩的问题就只有,该如何说服陛下和官员们出兵?”

    打仗不是小事,西北军自然可以私自出兵袭击,但皇帝这边不同意,直接把辎重粮草压下,西北军最多只能挺三个月。还有一点,这件事要是闹得太大,势必会传到戎狄使臣耳中,不要忘了,戎狄使臣在朝中可是有内应的。

    “兵贵神速,没时间等朝堂商议出结果。”薛瑾安根本就不拿皇帝当一回事,也不耐烦等这边磨磨唧唧的商讨,等这边出结果,黄花菜都凉了。

    薛瑾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皇帝没有用。”

    周玉树一噎:“……”虽然你说得没错,但是这是可以说的吗??

    他艰难地把自己的思绪从这句点评之中拔出来,缓缓开口说道,“无论如何,大战不止是西北军或者祁州的事情,要是京城这边没有动静,那边也会很艰难。”

    薛瑾安理所当然地道:“太皇太后给了我一方令牌,我能号令一部分血衣卫。”

    周玉树并没有被说服,反而眉头皱得更紧了:“太皇太后虽然犹有余威,却并没有多少权利掌握在手中,大启到底还是皇帝说了算。”

    还有一件事周玉树没有说,那就是太皇太后退的太久,她年龄也太大,朝中官员们也早已经习惯了现任皇帝的宽松,不会想要回到太皇太后的高压执政时期,一旦太皇太后表现出想要争权的想法,他们绝对会不遗余力的阻止,皇帝也会直接将那层伪善的皮扒下。

    太皇太后只有“病死”慈宁宫这一条路可以走。

    “不必要争权。”薛瑾安却摇了摇头,并说出了一句让周玉树震撼良久的话,他说,“权利不在于皇帝手中,在于强者手中。”

    “强权……原来如此。”周玉树心中的所有惊疑不定都压了下去,那些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也全被他团吧团吧抛之脑后,他深深看了薛瑾安一眼,只问了一句,“我能相信你吗?”

    “舅舅,”薛瑾安露出一个不那么标准的笑容,他说,“我势在必得。”

    周玉树笑了,他点头说:“很好。”

    周玉树焦急得来,一身轻快地离开,在宫中遇到长公主和敏皇贵妃銮驾,他行跪拜之礼的时候,心情都没有半点被破坏。

    不过他还是记得自己的脸和姐姐有多少相似度的,他低垂着脑袋,把五官尽数遮掩起来,直到起身离开的时候,才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叔叔。”小脑袋枕在母亲肩膀上一整个都趴在她怀里的小泰乐突然喊了一声。

    薛瑾安?长公主以为小泰乐喊得是薛瑾安,她回眸,却只看到宫女远去的背影,半点都没有薛瑾安的影子。

    “朝阳看到了什么?”长公主垂眸看向怀里的女儿,却见小泰乐眨巴着有些困倦的大眼睛,呆呆愣愣地看着她。

    “怎么了?”敏皇贵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长公主将女儿重新拥入怀中,并不让她直面敏皇贵妃的视线,抬眸的时候露出一个柔和温婉的笑容,“没什么,只是梦呓了。”

    “嗯,既然困了,等到了雍春宫便叫驸马来将她带回去睡。”敏皇贵妃一身宫服的颜色很厚重,无端让她看起来也年老了些年岁,她撑着脑袋半阖双眸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是再要一个了,公主府也能热闹一些。”

    长公主垂下眼眸,面上看不出半点异常,她道,“还是得看缘分,有没有都不重要,驸马也很喜欢朝阳。”

    “若是聪明倒也罢了,这孩子太木讷。”敏皇贵妃并不遮掩自己不太喜欢小泰乐的事实,她道,“不求像淮阴侯那脉出一个姜汶,总得有一个能撑起家业的。”

    长公主语气轻柔如夜风,缥缈又似乎带着淡淡的冷意:“我有什么家业,不过都是父皇赏赐的,总不能继承爵位吧。”

    敏皇贵妃出自安南侯府,其双生兄长现今安南侯降爵承袭安南伯,和内阁首辅康泰郡主之子姜汶同出自姜家。

    长公主这话像是在讨要安南伯爵位一般。

    敏皇贵妃睁眼看过去,目光很是锐利:“你说什么?”

    “父皇不缺子嗣,迄今为止有封号的公主也不过只有我一个,即便真的生下一个男孩,也是郡王难封,倒不如只有朝阳一个,郡主这封号很容易请封。”长公主像是没有察觉到敏皇贵妃的视线一样,轻柔地给女儿擦了擦脸,声音依旧温婉柔和。

    “到时候本宫向陛下请封就是。”敏皇贵妃收回了视线,“即便当真请封不下来,也还能承继杜家家业。”

    吏部左侍郎杜大人的家业是那么好拿的?是,如今吏部尚书有官无权,杜大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吏部尚书,杜家的子辈孙辈之中目前也没有什么出色的人物,最有期望的竟然是驸马这个翰林院编书的。

    母妃算计的很好,只可惜杜大人那样的人,可是绝对不会让家业旁落的。

    长公主眼眸微动,笑了笑没有应声,而是转移话题道,“二皇弟将要满十五岁了,也到了能成家立业的时候,前些日子定海侯那边发帖相邀,听侯夫人的话是有想要结亲的意思。”

    敏皇贵妃闻言皱了皱眉:“本宫不曾听闻侯夫人有女儿。”

    “虽是府中小娘所出,但也是定海侯唯一的女儿。”长公主道。

    大启的嫡庶观念有,但也没有到很严重的地步,官员们纳妾都是有法律明文规定的,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纳妾,三品以上能纳两位妾,而底层的百姓都是一夫一妻,只有四十岁没有孩子的才能纳妾。

    妾虽然通买卖,但是通过正常途径纳入府中的妾是不能被随意被发卖的,再加上宠妾灭妻是被明令禁止徒三年的刑罚,大部分情况下小妾都很看得清身份,不会真的恃宠而骄。

    不过这是正式的妾的待遇,大部分官员府邸都还蓄养着没有名分的通房姬女,那才是真正的不被在乎的存在。

    世家大族中尚且如此,皇家就更是如此了,虽然嫡长子继承制延续至今,致使嫡皇子、长皇子地位特殊,但也仅仅只是特殊而已,不耽误官员们站队,纵观历史,能顺利登基的太子都没几个,更何况嫡长子。

    “定海侯府到底是渤海血脉,出身不好,可以定个良娣位置。”比起庶女身份,敏皇贵妃果然更在意渤海血脉。

    之后长公主又报了几个名字,敏皇贵妃最多也只说侧妃的位置,长公主便知道她对二皇子正妃的位置已经有了人选。

    果然就听敏皇贵妃道:“本宫听闻姜汶有一个小侄女,似乎是郡马那边的亲戚,年龄应当同无暇差不多。”

    “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到底曾经同出一脉,远了关系不好,不如亲上加亲。”敏皇贵妃如是道,她显然就是冲着姜汶去的。

    长公主:“……”

    长公主面上笑容没有什么变化,心底却多少觉得她母妃有些异想天开了。姜汶虽然也是姜家人,但他对安南伯这一脉的姜家可没有太多好感,偶尔的维护也是全看在没有出五服的亲戚面子上,担心安南伯府闹出什么荒唐事儿牵扯到自己。

    昔年“一门三公侯”的姜家早已经没有了曾经的辉煌,整个姜家的门第都是靠姜汶一个人撑着,至于安南伯?长公主提起那位舅舅都觉得多少有些恶心倒胃口了。

    姜汶不见得愿意把小侄女和二皇子绑在一起,而且就算真绑在一起了,长公主也不觉得就能把姜汶拉拢过来。

    长公主心中种种话都没有说出来,她知道自己说出来也没用,索性懒得多费口舌。

    敏皇贵妃没听到她出声,就知道她并不支持的态度,皱着眉说道,“你上点心,无暇是你弟弟,他好了你也不会太坏,只有他才会对你好。”

    对我好?薛珮兰?长公主不禁笑了起来,她点头应声。

    两人说话间轿辇已经到了雍春宫中,一走入宫门不久就望见那满池只剩下一些枯枝败叶的荷花塘,她像是随意地说道,“来年母妃宫中的荷花定然也是后宫中开得最好的,朝阳喜欢吃莲子,到时候我定然带着她过来采采莲蓬。”

    “喜欢就多来,我还能少了你的不成?”敏皇贵妃也难得放松下来,面上带上了浅淡的笑意。

    “女儿代朝阳谢过母妃了。”长公主也笑着,望着那荷花塘,感慨般地说道,“也不知宫人们在水里都丢了些什么,肥力这么旺盛,才能将这里的荷花养得这么好,我都有些羡慕了。”

    敏皇贵妃表情僵硬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恢复原状。

    当夜,长公主只在雍春宫中待了不到一刻钟,便出宫回府了,离宫的路上再次路过先前泰乐开口喊叔叔的地方。

    长公主叫停了轿子,问跪在一旁的宫女,“往常这里都有谁经过?”

    “这……”被点名的宫女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倒是旁边的同伴开口说道,“长公主殿下容禀,此处四通八达是上书房通往各宫的必经之处,基本各宫中都有人来往。”

    长公主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她方才也只是随口一问,倒是挺意外碰到个临危不乱的,倒是可以一用。

    长公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夕云。”宫女低声说道。

    “嗯,回答的很好,这个便赏你了。”长公主随意将手上的玉镯撸下来递过来,意味深长地道,“本公主记住你了,夕云。”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薛瑾安收入眼中。

    夕云说过,这一处是上书房通往各处的必经之地,而废宫就在上书房不远处,是以薛瑾安刚从废宫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薛瑾安站得很远,但架不住他有一双能看得更远的高清摄像头眼睛,于是便将这一幕疑似长公主招安宫女的场景。

    问题在于,夕云是周玉树的人。

    长公主的车架已经离去,薛瑾安遥遥打量了一下夕云的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仔细看的话会觉得有点古怪。

    这并不是薛瑾安的错觉,实际上夕云的心情相当复杂,她只是出来给周玉树清除痕迹的,万万没想到竟然遇到长公主,还疑似被拉拢了。

    夕云相当纠结,只觉得人在路上走,工作天上来。

    很快更纠结的来了,七皇子从她面前走过,视线似有若无地在她身上走了一圈,明显是看到了方才的事情。

    薛瑾安在心中点评:夕云,天生间谍圣体。

    夕云:“……”以后还是不走这条路了,总觉得风水不太好。

    第119章

    袭击戎狄之事宜早不宜迟, 不过薛瑾安在开始之前先去了慈宁宫一趟。

    虽然薛瑾安真心觉得皇帝很没用,也已经做好了触怒皇帝染指军权的正准备,但他不会真的不把一位大权在握的皇帝当一回事儿——听起来很难相信, 这样一个过分仁弱的皇帝竟然没有大权旁落, 但事实就是如此。

    卖官鬻爵、认宦官为父母, 被认为东汉灭亡罪魁祸首的汉灵帝也是东汉最后一位实权皇帝, 如今大启的这位皇帝是从太皇太后手中平稳过渡到的完整帝权,当前的政策除征兵改革之外,运行都是从太皇太后取缔相位开创内阁时期继承下来的,皇帝除了没用之外也还真的没有做出什么很毁坏社稷江山的离谱事情。

    纵然对官员们过渡宽泛,致使官员们党派林立,都很没有眼色很喜欢拖后腿, 这一点在皇子们长大纷纷进入朝堂之后会格外明显,让人几乎怀疑上面坐的那一位是不是一个空壳子。

    然而从原文中众皇子挑衅皇权都没有落下好下场的结果来看,这位皇帝确实是实权皇帝。

    由此薛瑾安可以肯定,现在朝堂这种办事效率奇低只知道一群人瞎逼逼的画风, 是皇帝一手养出来的, 像右都御史那样秉性刚直的谏臣是极少数, 大部分能站到听政殿的大臣都是人精,皇帝想要什么样他们就会变成什么样。

    薛瑾安是真的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把朝堂弄成这个样子,为了广开言路、宽仁爱民的名声?还是为了彻底摆脱太皇太后的影响?

    反正薛瑾安是理解不能的。

    总之,皇帝虽然没用, 但皇帝确实是有权的,在和皇帝立场相左的情况下,薛瑾安想要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就必须得找一个盟友,这个盟友得能引起皇帝和朝臣的警觉,让他们无暇他顾。

    嗯, 比起盟友来说,可能还是背锅侠更为贴切一点。

    这样的人选非太皇太后莫属。

    ……

    慈宁宫空旷而冷清,安静的耸立在黑暗之中,像是被遗忘在岁月长河之中逐渐无声的古建筑,透着一股寂寥之感。

    薛瑾安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尽管慈宁宫这边鲜少有人,他也还是决定直接翻墙进去,以免引来巡逻的御林军注意,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他甫一落地,还没看清楚慈宁宫的环境,悄无声息地一只手从身后探出,落在了他肩膀之上。

    薛瑾安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在感觉到肩膀上重量的同时他就立刻出手,一把扣住那只探出的手,就要一个背摔。

    背摔没有将人直接摔飞出去,他的身体柔软到不可思议,薛瑾安先是听到一声关节的脆响,掌中握着的手立刻就软的跟没骨头一样,这样违反人体骨骼学的一幕,让薛瑾安也不由微愣了一秒。

    寻常人一秒连个喷嚏都打不过来,但对武林高手来说,就这么一秒的愣神也就足够了。薛瑾安的手指被强行挤开,骨骼的噼啪声中,那只手鬼魅一般的探向薛瑾安的脖子。

    薛瑾安也已经强行挣开了背后缠绕而来的身体,猛地转身退步后仰一套连招险险避开这一凶招,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谁,一拳头就直接招呼上去。

    两人一来一往又过手了好几招,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眼看着都有些收不住手,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他听到主殿方向传来的人动作的细微声响,对面很快就住了手。

    薛瑾安也没有非要打的意思,更别说他已经知道了面前的人是谁,他顺势而为的停了手,并且很配合的压低声音说道,“陆都督,我要拜见老祖宗。”

    “七殿下,深夜来此有何贵干?”习武者眼神锐利,像陆秉烛这样内力深厚的,黑暗之中视物是非常正常的。

    慈宁宫的人早已经遣散的差不多的,除了一两个做粗活累活的小宫女之外,就只剩下陆秉烛和苏嬷嬷,人逐渐上了年纪以后本来就会没有什么觉睡,再加上宫里没有什么人,武功第一的陆秉烛理所当然地负责起了整个慈宁宫的安危。

    陆秉烛其实早在和薛瑾安刚交手的时候就知道了是谁,不过他并没有就此停手,相反还刻意压制着内力,引导着薛瑾安和他交手,直到动静实在遮掩不住,眼看着就要吵醒殿内的人了,他这才停手罢了。

    陆秉烛很欣赏薛瑾安的强横战斗力,竟然对上他都能打这么久,尽管这是没有用内力的他,实力十不存一,但薛瑾安也没有用内力,他们也算是可以打上一打,很多擒拿摔人的技巧都是他不曾见过的,很巧妙。

    这种种的一切,让陆秉烛对薛瑾安的态度很不错,但着不妨碍他张口就拒绝了,“不行。现在天色已晚,娘娘早已经睡下了,你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来吧。”

    陆秉烛说得很坚决,薛瑾安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了当地说道,“我是为了大启和戎狄不日就要开启的大战而来。”

    陆秉烛神情一肃,他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大小的,皱着眉道:“老奴不曾听闻陛下有这方面意思。”

    薛瑾安毫不犹豫地一点头:“嗯,等大战结束之后,皇帝看到战报就知道了。”

    陆秉烛:“……”

    “哎,老了老了,耳朵不管用了,听话都听岔了。”陆秉烛直接装傻试图把这件事忘记,还驱赶薛瑾安赶紧回去。“七殿下有什么事情还是明日再来吧,天色太深了,殿下回去吧。”

    赶紧回去洗洗睡,这得是多困啊都开始说胡话了。

    “明日我已有安排,且迟则生变,还是今晚探谈吧。”薛瑾安面无表情的道。

    “怎么?你打算硬闯?”陆秉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面色却骤然冷辰下来,没有了半点平常笑眯眯万事不管的样子。

    不过两人没有再打起来,主殿的烛火被点燃,黑暗径直被驱赶,苏嬷嬷端着烛台从里面走出来,先对着薛瑾安行了一礼,笑着说道,“七殿下,娘娘有请、”

    薛瑾安顺利见到了太皇太后,她没有穿很有身份的衣服,肩膀上披着一件外袍,神色还带着几分倦意,头发也只是随意的扎了个简单的发式,看起来确实是没睡好被吵醒了,匆匆坐起来接见薛瑾安的。

    “你打算同我说些什么?”太皇太后打量着他,语气听不出多少起伏。

    薛瑾安也直接开门见山,不过在说战争之前他先说了巴图那可以追杀他的并被他反杀的事情,把太皇太后和陆秉烛的怒火都挑了起来,这才顺理成章的说出西北军不日袭击的事情。

    当然,薛瑾安的数据分析让他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周玉树的时候他会主动提出自己会作为西北军的指挥出战,这是在安抚周玉树的情绪,展露一些自己的资本,而面对太皇太后他就得隐藏这一点,只说是西北军。

    但太皇太后的政治嗅觉何其敏锐,她非常知道无利不起早的道理,薛瑾安和西北军之中有联系这件事,从他提起西北军的时候就已经实锤了。

    太皇太后不是皇帝,她对戎狄所作所为颇有不满,也动了想要打击他们的心思,但她同样也是强硬的皇权拥利者,坚决不会允许有人动摇分化权利,他一口拒绝了薛瑾安的提议。

    她眼神十分锐利直指中心:“你这是在染指军权。”

    太皇太后坚决拥护帝王集权,是绝对不允许有二心之人出现的,而她已经从薛瑾安的几句话中感觉到,薛瑾安对皇权和皇帝都没有敬畏之心,话说得再好听,其实也逃脱不了这是在分割皇权的事实。

    “社稷动荡则百姓流离失所,百姓流离失所则江山不稳,江山不稳则大启危。”太皇太后眼神锐利非常,“一个国家只允许出现一个命令的声音,权利不能分裂,分裂便是分崩离析的开始。”

    “小七,你逾越了。”太皇太后的声音并不严厉,气势却很强,比皇帝发怒还叫人怵的慌。

    薛瑾安面色依然平淡,他甚至露出了一个代表友好的微笑,尽管这落在其他人眼中,怎么看都像是带着挑衅的意味。

    薛瑾安直言不讳道:“分权导致江山动荡的可能性为75%,不作为北方失手的可能性为98%。”

    太皇太后嘴角抽动了一下,她自己也是主战派,也知道按照薛瑾安的分析来说,此时是出兵的最好时机,只有打戎狄一个措手不及才能拿到真正的主动权,这一点她实在无话可说。

    薛瑾安敏锐地抓住了她这一刻的动摇,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像是随意的画了几笔,却大致勾勒出了西北边的地图轮廓,太皇太后为他露的这一手惊讶不已。

    随手画图对于现代文科高中生来说,只是基本功,连什么地方有什么河流有什么矿藏都能给你点出来,然而对于这时候的古人,堪舆图是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资,寻常人家不可得不可学,也只有高级将领知道的清楚很多,而能这样随便就画出地形的,这放在军营里高低都是个军师。

    而更让太皇太后惊讶的还在后面,只见薛瑾安点了点祁州的位置道,“这是西北的门户,一旦失守整个西北连带兖州都将成为戎狄的纵马场。”

    “大启立国五十余年,朝中官员早已经换血,没有经历过的人逐渐麻痹于虚假的繁荣之中,以为自己的处境是安全的。”薛瑾安犀利地问道,“老祖宗,您是吗?”

    太皇太后沉默了。

    太皇太后凝望着薛瑾安好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用意味不明的语气说道:“你早点出生就好了。”

    薛瑾安知道,她终究被说服了,站在了自己这边。

    万事已具备。

    第120章

    既然双方已经形成默契, 薛瑾安自然不会吝啬手中的消息,再隐瞒周玉树的前题下将戎狄使臣以巴图那试图刺杀他的事情全盘托出。

    太皇太后眉头狠狠一皱,怒气在眼中沉淀, 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理智的思考, 她也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有人在跟戎狄合作, 不过她想得更多:“皇室中人就算能拦截御林军在里面安插钉子, 也不该不惊动奉衣处,皇帝对后宫的掌控不该这么弱。”

    薛瑾安心念微动,曾经有过但被压下的一个想法重新浮出脑海,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出声,而是沉默地和太皇太后对望,企图用眼神传达“皇帝很没用的”意念, 用微微上扬的疑问语调道:“父皇?”

    薛瑾安的声音上扬的有些死板,没有表达出该有的情绪,但他对皇帝的嫌弃也是实打实的,竟然歪打正着地让太皇太后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太皇太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想想又觉得了然, “你的性格倒是遗传了你母亲多些, 外柔内刚,平日里不争不抢,一旦被触及底线却又下手果决,好孩子。”

    太皇太后提起周玉婷的时候难免有些唏嘘, 虽然周玉婷宠冠后宫的时候,她已经退居慈宁宫好几年了,后宫的大权也移交到了敏皇贵妃手中,她也对承欢膝下什么的没有什么执念,不是逢年过节慈宁宫都清清冷冷的, 哪怕是周玉婷的地位已经威胁到了其他妃嫔,被认为是继后将入主未央宫的时候,太皇太后也是没有过多关注周玉婷的。

    而且那时候太皇太后以为自己没几年好活头,万事都随他去了,因此她和周玉婷之间真要算起来是没多少交集的,她自然也不该了解周玉婷的性格。

    这种情况下,太皇太后这话听起来像是一种虚假的寒暄词,不过太皇太后是真的这么想的。

    薛瑾安没有接话,索性太皇太后也没有要继续谈这个的意思,她也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你这样的心性和皇帝倒确实不太相和,我知你觉得皇帝软弱可欺,后宫又屡次掀起波澜,难免叫人觉得他力有不逮,然而他能坐稳这个位置,必不可然是真的可欺之人。”

    “天有常,人无常。”薛瑾安对太皇太后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薛瑾安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总结一句话的意思就是:人都是会变的。

    也许以前的皇帝柔中带刚,是长公主那一挂绵里藏针的,然而时间过去这么多年,谁知道皇帝会被权利腐蚀成什么样呢?薛瑾安故意向太皇太后表达出这个意思。

    平心而论,薛瑾安的演技是真的不好,放到娱乐圈里大概要被叫声木头美人的程度,但他有一点好处,无论他是什么情况,在他不刻意去改变的情况下,他的声音一直都是平淡冷静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先天适合念经。

    反正是他就算说谎也是看不出半点痕迹的。

    太皇太后也便真的以为他对皇帝是全然不屑的,她终究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权利会腐蚀人心不错,昔年董卓雄踞凉州之时也曾是一方豪强,然而等因缘际会入了京把持天子手握大权,就成了马都上不去的董胖子,流传千年。”

    “然而他终究不会长久,每一个被权利腐蚀的人就算再怎么像人,也只是邪祟罢了。”太皇太后语气淡淡地陈述事实,“皇帝虽然蠢,却也没有愚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你若是始终怀抱着小觑之心来夺权,哀家劝你现在立刻离开,今日之时就当是不曾发生过。”

    薛瑾安看了太皇太后一会儿,忽而说道,“老祖宗也觉得父皇有意放任后宫的频频动作,是吗?”

    薛瑾安直接将答案固定在了是还是不是上,直接把太皇太后蒙混过关的路给堵死了,若是太皇太后只有答和不答两个选择。

    太皇太后选择了后者,主动转移了话题,“你打算怎么做?”

    薛瑾安识趣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将和周玉树商量过的尽快出兵,先把戎狄使臣这边的事情放一边拖上一拖的方法吐露出来。

    太皇太后却是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容,“何必要拖,直接公布巴图那刺杀之事,便说哀家被刺客所伤卧病不起,叫人把驿站围了,一个都不放过。”

    “到时候全城戒严,哀家会叫人截断军事上的消息,你的人可以借机多收拢些西北军。”太皇太后显然也从薛瑾安大晚上找过来这件事情上看出来,他没有太多时间耗。

    薛瑾安闻言立刻问道,“能拖延多久?三个月能否?”

    三个月足够他直接把戎狄的漠北王庭给掀了。

    太皇太后摇头,比了个手势:“最多十日。”

    “足够了。”虽然遗憾不能一举把漠北王庭给直接灭了,但也足够他稳扎稳打一次大战取胜了。

    当然,薛瑾安从来就不是能稳扎稳打的类型,到时候该用什么计策就全看那边的情报了。

    之后太皇太后又点出陆秉烛来跟进他这边的情况,毕竟太皇太后还要“病重卧床”。

    陆秉烛是跟着薛瑾安一起来的,他只是很自觉地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跟幽灵一样站在一边,都快要和墙壁融为一体了,直到现在被提到,他才像是“活”了过来,眼睛也变得有灵采了起来。

    “七殿下放心,奴才虽然离开奉衣处多年,但多少有些断不掉的香火情,能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陆秉烛这话说得很是谦虚,却又带着些许他自己都不一定察觉到的傲慢和轻视。

    薛瑾安听明白了此种深意,同时也将对太皇太后的警惕提高了一些。

    陆秉烛既然将保证说得这么肯定明白,那么就说明他确实有些能力,薛瑾安当即就猜出来陆秉烛对奉衣处只怕不只是香火情这么简单。

    事实证明,太皇太后虽然退了,却深知被人用完就扔恩将仇报的道理,于是留了这么一手准备,皇帝也大概是知道这些的,所以在太皇太后在时始终尊敬她。

    也难怪皇帝一直想把陆秉烛拐去身边当差,原文中都快要死了,还跑去皇陵找来这位老的没边的老太监成为遗诏守护者,那时候薛瑾安单纯以为是陆秉烛武力值高,现在想来也还是因为陆秉烛能号令动奉衣处。

    太多的利益交换,以至于薛瑾安忍不住想,李鹤春的存在是否也是一种互相妥协的制衡,毕竟李鹤春和陆秉烛还有段深切的收养情。

    “祁州那边放开手打,什么都不用担心。”太皇太后最后如是说道。

    她也不问薛瑾安怎么和西北军搭上的关系,又怎么保证在没有赫连城指挥的情况下打赢戎狄军,太皇太后相当有魄力和决断,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贯彻到底,既然选择了和薛瑾安合作,那么就只想怎么和他合作,而不去探听合作方背后的手段。

    太皇太后也想得很开,她知道今天自己这一动,甭管祁州那边事态如何,她必然会再次成为皇权斗争中的一员登上棋盘,而现在的她又不如以前的她,想要重新掌控权利不容易,很可能会被皇帝连根拔起。

    即便是面临这样的结局,太皇太后也没有半点要退宿的意思。

    “我知道了。”薛瑾安对太皇太后的果决相当有好感,再一次忍不住感叹,“皇帝什么时候下台让位?不要的皇位就算不给我,也可以给太皇太后。”

    “什么?”太皇太后一愣。

    薛瑾安是故意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的,算是给太皇太后心里埋下一颗软钉子,就算后者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不想做什么也无妨,只要她听到了,她的心境就会有所转变。

    现在的太皇太后站在他这边,这只是在西北军的利益上,这不代表她就会支持薛瑾安最后的目的,即改朝换代。

    薛瑾安早早就在此先埋下隐患,就算他得不到太皇太后的支持,也是绝对不会将她推向皇帝那边的。

    十天比原来的两天多,却也还是非常紧张,薛瑾安不打算耽搁下去,他在谈完话之后就翻墙离开了慈宁宫,待回到昭阳宫之后,子时的更鼓都已经敲过,昭阳宫中却难得灯火通明,一众人都等在院子里,神色凝重。

    其实不止是福禄灵芝他们,门口的御林军们都站得格外笔直,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紧绷的气息,仿若山雨欲来。

    薛瑾安就是在这时候直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守门的御林军先是戒备的厉喝一声“谁”,等看清脸之后,立刻惊喜的喊了出来,“七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嗯。”薛瑾安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进了昭阳宫。

    御林军也没有阻拦,只是背对着他叫人赶紧去把他们的总负责人韦统领来,只是韦统领到底没有见到薛瑾安,他一回到昭阳宫,话也没喝身边人说几句,就把他们打发去睡觉,自己回了寝殿。

    到底是深夜,韦统领也不好打扰,只当他是累了就睡了,终究作罢。

    薛瑾安洗簌完毕坐在床上,却是打开健身软件,进入了西北军频道。

    祁州西北军大营深夜被号角声吵醒,在所有人都还茫然的时候,薛瑾安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整军十万,大军在后面暂且按兵不动等待命令,而他先带着三千轻骑精兵于黑夜中,朝着他判定的戎狄大军可能的驻扎之地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