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一回到宗门, 好说歹说把人哄进冰涧洞的岑点霜就被离朱逮住了。

    离朱:“我日日对着玉简神思不属,都没等到你一句半句的应答,可算给我抓着了。”

    面前是师姐笑意吟吟的脸, 岑点霜眼神飘了飘:“我……”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她给忘了。

    岑点霜以袖遮住下巴,低咳一声:“师姐找我,是有何吩咐?”

    离朱哼笑一声,笑意更加灿烂, 抓着岑点霜的胳膊往前走:“师姐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师姐只是想你……”

    岑点霜表情空白,头皮一麻。

    身后一众弟子跟随, 听了这话, 也跟着心头一麻。

    离朱掌门每日看着笑吟吟乐呵呵的, 不是喝茶就是泡温泉, 各种习惯看起来很像脾气很好的养生老人,实际上当年也是谁惹烧谁的暴脾气。

    前任掌门日日叮嘱离朱, 莫要冲动, 修身养性, 她听进去了。

    结果就是养气版的离朱掌门一旦发脾气,没人能招架得住,把小鸟吓炸毛过。

    于是寒山派上下皆知, 如果看见掌门态度温和, 笑眯眯的那就没问题,跟她打招呼还会得到掌门的陪聊。

    如果掌门态度温柔,笑起来有种开朗过度的瘆人, 那赶紧离她三丈远, 不然你得想想今后埋哪里。

    离朱又笑了一声:“想你帮我筹备弟子大比的事情。”

    岑点霜心头一松,轻呼了一口气, 才想起确有此事:“弟子大比?已经到日子了?”

    离朱双手揣袖:“你也知道你曜丹师兄近日又闭关不出,还听说灭了一盏弟子命灯,遣首徒去寻……这不重要,这一次轮到我们寒山派主办,我手下人手不够,你可不能逃。”

    岑点霜试图拉别人下水:“那千连师姐……”

    离朱目光幽幽:“你也知道千连的脾气,眼下只有你能帮到师姐了。”

    突如其来的信任真的好沉重。

    “……”岑点霜其实想说她也没比千连师姐好到哪里去。

    徒弟在冰涧洞里待着,一睁眼就是冰天雪地,她本想去看看……

    但是离朱都开口了,自当勉力为之。

    离朱定定瞧了她一眼,忽然说:“你刚好像不是从宗门方向来了,你打哪来的?”

    岑点霜也没瞒着:“冰涧洞。”

    离朱拧眉:“你去那做什么?你有心魔了?”

    岑点霜正了神色:“师姐可还记得你曾说过的万魂鼎,我去了一趟影城,刚好装上万魂鼎出世,就给带了回来。”

    离朱:“你这岔开话题的技艺不够精进,带回来的不止有鼎。”

    现在她的心情说不明白如何形容,两种心情在拉扯,不知道该是小师妹果真有自己主意了,还是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提前告诉我占据上风。

    不知为何,离朱的表情看起来像极了亲手养大的家族骄傲被教坏的老古板,隐隐约约写着痛心疾首四个大字。

    岑点霜:“……”她默默掏出一个灵囊,这时候多说多错,把东西给出去才是正事。

    离朱伸出手:“原以为我应该给你找点事情做,没想到孩子大了根本不需要,我差点成恶人了。”

    岑点霜不敢说话了,把东西放她手心上。

    看了看小灵囊,离朱不解道:“你为何给我一个香囊?”

    岑点霜指尖点点:“东西,就在里面。”

    没能从上面感受到任何禁制和神器气息的离朱:“……你说什么?”

    捏捏柔软的香囊,离朱难以置信:“不是,东西就在这里面?”

    重光界的人见过万魂鼎的都死了,离朱从前也是只闻其名,自然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三界闻之色变的万魂鼎。

    她以为会是个脾气很不好的,一出场就自带腥风血雨,黑风呼啸,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无法处理的存在。

    就这么被岑点霜随便装进低阶小灵囊中带了回来,感觉很不实际。

    轻飘飘的重量落到她手心,却觉得重于泰山。

    岑点霜怕师姐絮絮叨叨,连忙道:“东西就在里面了,我忽然想起还有事情没做,我先走了。”

    说完,岑点霜御剑,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天边,引来宗门内豢养的灵禽追逐。

    “哎你这……走那么快,我真那么唠叨么?”

    等她走后,离朱含笑双眸变得深沉,她思量的目光落在手心灵囊上。

    这就给出来了,难道不是?

    一众弟子都看掌门瞧着手心灵囊沉思许久,忽然收囊入袖,摇头叹息:“出去一趟就给了我一个大麻烦啊,这等认主之物,我该往哪放啊。”

    *

    冰涧洞本是寒山派弟子面壁思过,或闭关清修之地。

    处处冰封,常年大雪,入冰涧洞前隔着一条冰封大河,站在上面还能看见冰层之下游动的灵兽。

    能用来惩处弟子的地方条件自然不会太好,温度冷得使眉毛结霜,独坐洞中的陶宁像极了冰雕的冰人。

    冰涧洞确有奇效,陶宁在这里待了一天,别说来自万魂鼎沉淀数百年的戾气了,她自己被冰得失去世俗欲望,四大皆空的心境跟佛寺里的佛修有的一拼。

    正安抚万魂鼎器灵好好待着别乱跑的陶宁似有所觉地睁眼,她好像听见了雪落的声音。

    睁开眼,正好看见洞外雪枝上轻轻落下一只白鸟。

    陶宁瞧了一眼,觉得世俗的欲.望又回来了。

    落在枝头上的小鸟好奇歪头,双瞳里倒映着身上落满霜雪,冰雕似的人影。

    陶宁坐在原地,没急着靠近,手托着下巴认真打量成年期的商羲鸟。

    传闻商羲成年后双翼展开遮天蔽日,能够背负月亮,现在在枝头上的才半臂长,应当是用了术法缩小身形。

    比起幼年时羽毛蓬松,圆滚滚的模样,成年后的商羲体态修长优雅,双翅长出翎羽,尾部翎羽垂下,像雪中神灵。

    落在枝头上的商羲动了动爪子,总觉得这眼神不太对,有点想离开。

    来之前她对着寒潭倒影看了很多遍,确定自己跟以前大不相同,才过来一趟的。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意图,陶宁先开口说话了:“你是在冰涧洞里的生活的灵禽?第一次看见。”

    商羲鸟缓缓收拢翅膀,站回了原地。

    原来没认出来啊,害得她紧张了一下。

    在陶宁看来,起身欲走的商羲鸟忽然变得神情从容淡定,每一根羽毛上都写着:是的,我是冰涧洞特产鸟,你猜的没错。

    若是被520知道商羲鸟的脑瓜正在想什么,一定会说:你真把宿主当迪x尼公主啊,是个小鸟都会去搭话,她勾搭过的小鸟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陶宁或许是觉得无聊了,她问:“我这有炸的小银鱼干,想不想吃一点,过来尝尝。”

    停在枝头的商羲鸟:“……”不,我吃过很多了。

    振翅飞起,力道打落枝头上的落雪,商羲鸟矜持停在陶宁不远处。

    只是太久没吃了,再吃一点也不是不行。

    陶宁也不逗了,拿出炸好的鱼干,放在一旁让它吃。

    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商羲鸟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个了,竟有些怀念。

    低下高昂的头颅,商羲鸟优雅地啄食,鸟喙一叼,将拇指大小的小鱼干吞进口中。

    每次看见这种画面,陶宁都忍不住笑意。

    作为人时,岑点霜刚正不阿,一剑开山,化为原型她便抛光了包袱,会炸毛生气,会贪嘴爱吃小零食。

    这两种画面很难在中间画一个对等号,也确实割裂,不知内情根本无法联系在一块,陶宁却觉得岑点霜入世的很彻底。

    因为不会控制欲.望的就不是人了。

    盯着商羲鸟出神的陶宁听见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她回神,习以为常道:“我这还有,给你拿。”

    这熟练的动作让商羲鸟整只鸟都呆住了,一是因为差点忘记了自己已经是另一番模样了,习惯性这样催食。

    二是陶宁的语气动作太眼熟了,在它没成年前经常能听见看见。

    它当然不是以为陶宁每天在外面喂很多小鸟,是担心又被看穿了,上一回被喊出大名那一刻,它真的毛都要炸了。

    但始终没能抑制住见她的念想。

    新的鱼干被倒在玉盘上,陶宁奇怪地看了它一眼:“怎么盯着我发呆?”

    商羲鸟低头去吃。

    陶宁有点手痒想摸摸,她拢了拢袖子,克制住这种念头,万一把小鸟吓走就不好了。

    于是她又开始跟小鸟聊天:“好吃吧?”

    商羲吃得头也不抬。

    陶宁换了个姿势,双手托下巴:“我师尊勒令我一定要在冰涧洞里待够三个月,彻底拔除戾气,可我太无聊了……”

    商羲鸟吞鱼干的动作停滞一瞬,假装毫无异样地继续吃。

    它不知道自己这点小反应都落在陶宁眼中。

    话头一转,她对商羲鸟笑道:“其实我还有银鱼干,本来是准备给另一只小鸟的,它不知道怎么回事好久没来了,你明天还来不,你要来了,我就给你吃。”

    商羲鸟歪头瞅陶宁。

    哪一只?是总被你嫌弃羽粉会抖进食物上的哪一只吗?

    可惜陶宁还没有厉害到能读懂小鸟眼神,看不懂,迷茫回视。

    陶宁问:“来不来?我绝无虚言。”

    有了这句保证,陶宁每晚都能看见商羲鸟。

    不过岑点霜最近觉得自己很忙,忙到一个人要分成三个用。

    白日要应付师姐交代的事情,协助师姐筹备弟子大会,偶尔有空闲还得回一回陶宁传来的讯息,晚上就雷打不动地化为原型飞去冰涧洞。

    所幸的是陶宁不再故意哼什么鸟届国歌小调,引它啼鸣,不然冰涧洞万年不变的落雪变成雨夹雪,它不好解释。

    520看商羲鸟才飞走,陶宁就拿出传音铃给岑点霜传音传达思念,愣是给岑点霜忙得目不暇接。

    它啧啧叹道,把一句“你会遭报应的”吐槽吞了回去。

    又是一日夜晚,陶宁收势睁眼,不远处放着的蒲团上已经窝着一只鸟了。

    看着商羲鸟浑身上下的羽毛,陶宁忽然有种冲动,但想了想,她摇头按下这个念头:“罢了,这太冒犯了。”

    商羲鸟不解歪头,神态无辜。

    这表情总能戳中陶宁,手痒想摸。

    在她凌乱的记忆中,好像没有养过什么宠物,对可爱事物都只是平平,但如今她颇有看鸟只觉不够商羲白的意思。

    放在膝上的手背传来温热毛绒的触感,陶宁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商羲鸟走下蒲团,蹲在陶宁身边,把脑袋往她手背上一放。

    一副“算了看你那么想摸就摸吧用不着忍”的无奈姿态。

    陶宁:“……”

    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炸了。

    是她的心被可爱炸了。

    第72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冰封的洞中坐着一个人, 她怀里窝着一只羽毛雪白的鸟,神色很冷静的模样。

    此刻她的心里划过一片啊啊啊弹幕海。

    这是何其的信任,才愿意化为原型的时候将脑袋放在她手上, 头与脖颈, 那都是命脉。

    陶宁第一次摸到商羲鸟,竟有些手足无措,她小心翼翼地将另一只手放上去,顺着羽毛慢慢往下滑。

    手感比她想象的好太多了, 毛绒而柔软,陶宁忍不住放轻力道, 生怕给摸化了, 完全忘了这是一只化神修为, 背负月亮的大鸟。

    她这慎重又忍不住沉沦迷醉的态度让商羲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摸摸的事情开了端, 就很容易有第二次,闭关的陶宁晚上都沉迷于吸鸟。

    不用等陶宁用欲言又止的表情提出建议, 商羲鸟吃完各种小东西后, 直接钻进陶宁怀里, 把脑袋往她小臂上一搁,闭眼小憩。

    化神期修士不需要睡觉,只是被师姐交代的任务忙得团团转, 一整天都没时间修炼, 只能在陶宁这偷闲修炼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等妙处,化为原型躺陶宁怀中就是天然会发热的肉垫,还会得到摸摸。

    不论第几次, 陶宁还是用对着怕给碰坏了的态度, 动作轻手轻脚的。

    商羲鸟瞬间就忘记了羽粉的事情,姿态越来越放松。

    陶宁将手放在商羲鸟背上, 轻轻抚摸一阵,拿出传音铃听今日的讯息,然后给予回复。

    每当这个时候,商羲鸟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她嘴里喊着师尊,声音甜蜜,自己却在她怀中,听着她诉苦冰涧洞有多冷,多安静。

    最让岑点霜感到心情微妙的是,等会她回去了还得再听一遍她说的话,再度给予回复。

    但是不能心软,她闭关的这几十年陶宁过得太粗糙,每次进阶后根本没有好好闭关巩固境界,而且这喜欢把全身灵力耗尽一样,不要命的打法是该治一治。

    今日陶宁修炼得慢了,醒来就发现大腿上有些重量。

    低头一看,原来是等得不耐烦的商羲鸟提前钻她怀中了。

    冰涧洞内气候严寒,商羲鸟闭眼小憩,收拢双爪藏在腹部羽毛下,背上羽毛无意识蓬松起来,脑袋瓜却没放在翅膀下取暖,搭在陶宁手臂上。

    跟醒着时商羲鸟优雅矜持,羽毛覆在身上,如一身天.衣的模样截然相反。

    见此场景,陶宁没能控制住手痒,然后就把小鸟摸醒了。

    商羲鸟察觉到身上的触碰,眯了眯双眼,动了动翅膀,不小心就掉出一点东西。

    陶宁嗯了一声,伸手捡起滚落在裙摆上的冰蓝色小果果。

    看外形有点像樱桃,但是比之樱桃没有核,汁水丰沛。

    这是只有在极寒之地生长的冰露果,五百年一熟,颇为难得,刚好寒山派内冰涧洞符合冰露果生长条件。

    捏着一串小果在商羲鸟面前晃了晃,她说:“你摘的?”

    商羲鸟看了一眼,在喉咙里咕噜一声,声音含含糊糊的,大意是承认了。

    这是今晚过来时岑点霜感应到深处有灵力波动,过去看了一眼,顺手摘完了过来。

    站起来,动了动翅膀,藏在翅根下小灵囊一股脑把冰露果全给倒出来了,堆成冒尖的小山。

    陶宁本来伸手去接,后来多了她接不住,就用裙摆去接,惊讶道:“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以前都是陶宁从灵囊里掏出各种吃的,这一回可算让它找回场子。

    鸟鸟一挥翅膀,豪横表示吃不完就攒着慢慢吃。

    这种小果子,花蜜放在它这不能撑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化为人型时她对人类爱吃的糕点甜食不甚感兴趣,除了徒弟做的,都会觉得过分甜腻了。

    化为原形就对这类天然果实没有抗拒力,母亲留下的传承记忆中同族也都如此,刚破壳的就会追着果子啄,她便当是商羲一族的本能了。

    全族都是爱吃果子和花蜜的小鸟。

    灿烂笑意漫陶宁双眸,她双手提着裙摆,里面是沉甸甸的果子:“都给我啊?”

    商羲鸟探头过来看,下意识想出声回答,啾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连忙住嘴。

    “这么多,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得好好保存着。”陶宁低头看裙摆上的果子,完全没有吧目光转到洞外。

    难得碰上她缺心眼的时候,幸好没看见那一点点混在雪中的细雨。

    商羲鸟悄悄放下炸起的羽毛。

    *

    三月之期很快就过去,岑点霜最近来得比较少,因为参加弟子大比的宗门陆陆续续地来了。

    作为一峰之主,又是掌门最器重的师妹,岑点霜不得不在人前走动,陪着掌门师姐唱红脸白脸。

    而且,离朱掌门还有另一层意思在。

    某宗带领弟子参加弟子大比的长老客气道:“这位便是望舒峰岑长老吧?久仰大名,幸会。”

    离朱笑意温和:“你怎么知道我师妹前段时间突破化神期了,你们宗门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带队长老:“……”

    岑点霜:“……”转身,默默走开。

    这就是拒绝师姐举办昭告天下我宗门又多一位化神期修士宴会的代价吗?

    太可怕了。

    站在悬瀑台旁遥望冰涧洞方向,岑点霜默默计算日子,大约是今日了。

    她召剑欲去接陶宁出关,旁边传来的窃窃私语叫住了她的脚步。

    “听说了吗?万魂鼎早就出世了,就在寒山派中。”

    回头下视,台阶下站着几个衣着各异的修士,腰佩玄级中品灵剑,修为也不算高,都是金丹期修士。

    他们大庭广众下聊天,估计是怕被人听见,用了术法隐蔽声音。

    可他们忘了,站在悬瀑台上的岑点霜修为比他们高得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另一个穿深灰法袍的散修说:“竟在寒山派中吗?也没听寒山派掌门提过。”

    在场的第三人压低声音道:“你傻呀,这万魂鼎里有魔域清极尊毕生修为,谁会舍得把消息说出来。”

    “好像也是……寒山派掌门瓶颈许久了吧,一直没能找到突破之法。”

    阔别多日,陶宁听见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忍不住发笑。

    陶宁出言打断他们:“谁告诉你们万魂鼎里有清极尊毕生修为,用了就能修为大增?”

    被搭话的修士吓了一跳,他本是外面散修,前来参加弟子大比,就是希望能被那个宗门看上,邀去宗门当客座长老。

    起码日日在外当个没有宗门当靠山的散修强得多。

    见陶宁面容年轻,也没穿着宗门服制,便也以为她是散修,当即脸色不太好。

    一人骂道:“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陶宁:“没办法,你们修为太低了,术法用得不到家,我一走过来就听到了。”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几人脸色更加难看,手按上腰间佩剑。

    “你这是……”找打。

    陶宁二次打断,双眸神色微沉:“别激动啊,要比试可以,我随时奉陪。你们还没告诉我,究竟是谁告诉你们万魂鼎里有清极尊毕生修为。”

    穿灰衣的散修被人拽了拽衣袖,他侧过脸:“你别拦我,我要跟她……”

    拦着他的人疯狂给他使眼色,不是,道友你再看看,别冲动。

    满脸不耐烦的灰衣散修顺着他目光看去,然后他也看见了陶宁腰间配着的寒山派弟子令牌,顿时没声了。

    腰牌刚被飘动的裙摆挡住了,竟没看见。

    谁知道说人坏话会被寒山派弟子听见啊,这下可得罪人了。

    三人的脸色在陶宁眼中来回变化,有一人道:“外面都这么传的。”

    “外面?”陶宁说,“也就是说,不仅你们知道,大家都知道了,估计上山门前还聚在一块热热闹闹地讨论了一番。”

    三人:“……”情况确实是这样,只不过听着怎么那么阴阳怪气呢。

    陶宁看了几人几眼,又瞥了一眼前来寒山派参加大比的呜呜泱泱的人群。

    一个个面带笑意,互相拱手致礼仪,张嘴就是道友,幸会。

    陶宁道:“那我想,你们不仅仅是来参加大比,获得奖励的吧?”

    心里话被猜中,三人又是一阵脸色微妙。

    陶宁哂笑:“胆子不小。”

    树欲静而风不止,但她只想捂好马甲,以后乘灵舟与岑点霜共游天下。

    他们一时间没能分清这胆子不小究竟指什么,心头是一惊又一惊的。

    人比人就是比死人,大家都是金丹期的,按道理应当是谁也不输谁,几人就是觉得虚。

    陶宁走后,几人竟不敢在此地多待了,互相对视一眼,纷纷转身朝山门处走去。

    此地不宜久留,下山,赶紧下山!

    万一被心怀不满的寒山派门人杀了就得不偿失了!

    陶宁冷眼看他们落荒而逃,转身就笑着走上阶梯,直奔岑点霜身边:“师尊我出关了,你是特地在这里等我的吗?”

    有时候520真想在吐槽它家宿主在上岸前有学一点技艺,比如变脸什么的。

    这业务太熟练了,就像刻在骨子里的。

    或许以前还是个手艺人,苦练多年变脸发现不如编制铁饭碗,毅然决然备考,最终三战上岸。

    最近不知道刷了什么东西的520有的没的想了一堆,还不忘提前静音自己,免得宿主听见自己的笑声。

    岑点霜扶住扑过来的陶宁的手臂,熟练探脉,她说:“我本想去冰涧洞前接你出关,没想到还是晚了。”

    陶宁伸着手,周围人多,她不能亲岑点霜,只能用目光代替:“我等不及了,就先过来了。”

    收回灵力,岑点霜说:“好了很多,无论如何,下次都不许影城那样了。”

    也不知道哪里养来的习惯,一旦打起来就不要命似的,不顾防守,只管进攻。

    岑点霜指关节一敲她额头:“要不是修为在这了,整座影城都要给你打塌了,对战意识跟人的品行也有关系,到底以前究竟过的什么苦日子。”

    陶宁抬手碰了碰额头:“我不记得了。”

    *

    几人不敢再寒山派内御剑飞行,快步跑过人群,出了山门就御剑飞行离开。

    被撞了肩膀的女修扶住肩膀,拧眉回头:“冒冒失失的,这是做什么?”

    身前传来一声问:“亭儿,怎么不过来?”

    “来了师尊,”庞雪亭快步过去,好奇的目光张望着眼前景象,心中的不满很快就被抹去,“这便是恩人拜入的师门,寒山派啊。”

    常襄真人此次前来并不是作为带队长老而来的,她不放心徒儿一人出山,便向门主提议她也随行。

    至于门主以及其他长老,稍后才到,不与门内弟子同行。

    常襄真人身着青裳,眉目温婉,发髻上簪着笔形青玉发簪,若收敛了元婴期修士气息,她像是凡间饱读诗书的女书生。

    她对庞雪亭道:“你说的那位前辈,就是寒山派望舒峰峰主座下首徒陶宁,天骄榜上提过她。”

    “我看过您说的天骄榜,”庞雪亭目露憧憬,“我觉得她就该是第一,天骄榜排的那个不准,怎么可能是第十。”

    常襄真人抿唇浅笑,也不反驳她:“也是,负责排名的凌云宫是按照修士扬名事迹,你那位前辈不爱扬名,参考的标准少,待这一次大比结束,就准确许多了。”

    庞雪亭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影城的事明明就是前辈一人独对三方,凌云宫的人却说有岑真人在场,不作数。”

    “影城……”常襄真人说,“说起影城,她救你一命,还让你带回了孟乐遗骸,我该向她道谢。”

    孟乐就是常襄真人关门弟子,姓邱。

    她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庞雪亭,另一个则是邱孟乐了。

    第73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常襄长老何在?”

    负责带队的天心门长老左右张望了一下, 喊走了常襄真人。

    常襄真人临走前交给她几道提前画好的灵符:“人多眼杂,你收好,莫张扬。”

    庞雪亭乖乖收好:“是师尊, 不到不得已时, 我不会用的。”

    常襄真人摸摸她脑袋,浅浅一笑:“这样很好。”

    今日来寒山派的人很多,庞雪亭遵从师命不乱跑,先回归大部队里待着。

    迎面见到庞雪亭, 屠师妹她们几个就想过来。

    除了庞雪亭入选弟子大比资格,当初在影城里的几人中还有屠师妹以及卡在最后一位的庄师弟。

    庄师弟他也没想要拿个名次回去, 他只是好玩, 苦练几天, 拼了命才把自己打才上了名单。

    屠师妹说:“你怎么才来, 我还找你呢。”

    庞雪亭朝她笑,还没说话, 旁边就传来另一道声音:“不是说要去找寒山派岑长老攀关系么?这么快就回来, 不会是被赶出来了吧?”

    跟黄衣少年站在一块的天心门弟子都笑了起来。

    庞雪亭奇怪地看过去:“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攀关系?”

    天心门少主双手抱臂, 一耸肩膀:“好吧,你没说过,我好男不跟女斗。”

    庞雪亭表情更奇怪了, 不解道:“我们不是斗过吗?就是你输了的那一次。”

    一提起此事, 众人神情微妙。

    天心门少主的脸色像极了当年,恐怖、危险又尴尬。

    他冷笑一声:“你还敢提起此事?”

    庞雪亭冷静道:“我问心无愧,为什么不敢提?”

    天心门主出剑修, 然而少主更适合御兽, 开悟后拜在门中修御兽一派的太上长老门下为徒,他颇有天赋, 少年有成便愈发膨胀,仗着少主的身份无法无天。

    门主说了几回也没用,也只好随他去,却不想碰上庞雪亭这个硬茬。

    那年门内大比,全宗门弟子都要参加考核,检验这些年修炼成果,少门主想要拔得头筹,暗箱操作想要跟客座长老常襄真人座下首徒比试。

    在他看来符修都是温温吞吞,每天拿着笔勾勾画画,看山看水的神棍。

    就是这样温温吞吞的庞雪亭,在被巨虎利齿拦腰咬断的千钧一发之际,用她手上的笔画出高杀伤力的爆裂符,超越修为的爆裂符炸死了契约灵兽。

    少门主比试技不如人,倒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只是他故意下死手立威不成,被炸死灵兽的灵力反噬,头朝下掉下台狼狈翻滚,沾了一身肮脏,一张嘴就吐出了两颗带血门牙。

    知道他会输得狼狈,只是没想到那么狼狈。

    总而言之,这桩梁子就结下了。

    庄师弟不知道想起什么,噗嗤一笑,用袖子捂住嘴:“对不住,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比如狗吃屎什么的。”

    强忍笑意的屠师妹也没忍住,笑出了声:“对不住,我和庄师兄一样,想到了一点好笑的事情。”

    “你,你们,竟敢惹怒我。”少门主咬牙一指。

    路过的修士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炸开的爆破声,中间夹杂着灵兽嚎叫,紧接着就是叮叮当当的刀剑混战声。

    这动静好不热闹。

    为首的赤色中衣,蓝外袍的女修疑惑转头:“嗯?”

    另一个女修看了看那边,她没看错,果然是冒烟了,她道:“金师姐,那是瀚海院,住的是天心门。”

    “天心门?有点耳熟。”被称为金师姐的女修朝好奇看热闹的别派修士拱手,“诸位道友,失陪。”

    她手扶着剑柄,大步离开,另一个女修追出队伍,追上后小声道:“金师姐,千万不能冲动。”

    金师姐笑得露出八颗牙齿,斯文又礼貌:“放心,我绝不会丢了千奇峰脸面的。”

    下颌线一绷,她咬牙低声道:“我只是想看看是谁住在我修好的房子里而已。”

    本来修缮房屋这些不归千奇峰管,由诸事堂下属外峰弟子负责,谁知道今年来的人有点多了,位置不太够用,又划出一座峰用来招待参加大比的其他门派弟子。

    诸事堂那边修不过来,让千奇峰弟子搭把手,不巧,这一片正好是金师姐盯着修好的。

    不是去加把火的,那就好,那就好。

    那师妹一口气没松到头,就看见金师姐一提裙摆,脚踹开了大门。

    金师姐:“是谁在拆了我千奇峰才修好的房子?”

    乱作一团的人群骤静,于是那一句:“你看谁还来救你,不如大声喊你的陶宁前辈吧!”尤为突出。

    全部人都看向了门口站着的女子,见到她身上弟子服制才想起这里不是天心门内,而是在天下第一派寒山派内,不由脸色一白。

    “你认识陶宁?”金师姐视线定在手抓着笔的符修小姑娘身上,她被金师姐看得一懵,不由点点头。

    金师姐冷笑一声:“我平时就是个抡大锤的,不爱读书,只记得我师尊跟我说的话:来者即是客,你给我脸,我给你脸。”

    手一指被掀破的屋顶,“明日就是大比,今天太阳落山前想看见完好的屋顶,可以吗,大家?”

    天心门众人本就理亏,都不住点头。

    金师姐也点头:“这不就好了,都平心静气一点嘛,要是想比试我们寒山派有专门比试台,还能友情提供生死状,我亲自写。”

    天心门众人:“……”这、这就不用了吧。

    金师姐带着那和善的笑意,对庞雪亭招招手:“这位道友贵姓,劳烦过来一下。”

    庞雪亭收起笔,小碎步挪了过来:“我乃常襄真人弟子,广龙庞,名雪亭。”

    金师姐:“我千奇峰千连真人弟子,金姓,名嘉木,道号还没取,你想怎么叫我都行。”

    没想到招惹来的还是千奇峰的亲传弟子,比想象中的还惹不起。

    庞雪亭肃然起敬,执晚辈礼:“金前辈。”

    金嘉木笑笑,招手:“走吧。”

    见庞雪亭被带走,天心门少主对她离开的背影哼道:“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她这么说,就跟着出来了,忘了问缘由。庞雪亭路上她才反应过来:“金前辈找我有何事?”

    金嘉木说:“你不是要找陶宁吗?我也想找她,问问当年怎么就敢把我一人丢下了。”

    天知道她丹成出关,就要独自面对师尊和掌门的联手盘问,这对于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来说是多可怕的事情啊。

    她都快脑袋想冒烟了,只好一五一十将经历都说了出来。

    当着大家伙的面勇敢承认我金嘉木还是菜菜,炼不出神器,求求了,别问了别问了。

    菜菜这个说法还是从陶宁那听来的。

    但是她觉得更有杀伤力的还是陶宁语气平静地看着她的作品说:“菜就多练。”这四个大字。

    之后她用上这四字真言,竟意外的所向披靡,没有一个千奇峰弟子听完后还能心平气和地跟她交流,最终这四字真言越传越远,普及了整个寒山派上下。

    变成了疏寒峰那窝莽人剑修的口头禅,希望明日大比不要嘴漏对外派弟子这么说。

    想远了,往回想一点。

    等会找着人了,一定要好好跟她算账,一跑就是四十年,太敢跑了。

    满脑子悲愤的金嘉木双手握拳。

    “……”

    现在脑袋转冒烟的就是庞雪亭了。

    她表面神色平静,内心波涛汹涌,冲天的尖叫声涌上喉咙被强行吞回去。

    我到底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你们寒山派的人都那么猛的吗?

    庞雪亭忧心忡忡,希望自己能活着离开寒山派。

    金嘉木回头冲站原地的人影招手:“庞道友怎么不走了,过来啊。”

    抱着送死的心情,庞雪亭迈开了步子。

    两人很顺利的在榜前逮到看抽签结果的陶宁。

    金嘉木大步过去,伸手想拍她肩膀,汗流浃背的庞雪亭不知道该不该出言阻止。

    “金……”

    那对着榜单结果发呆的陶宁头也没回,反手就抓住了金嘉木的手腕,回头一看,紧皱的眉头松开:“是你啊。”

    金嘉木笑出八颗牙齿:“是我呀,你的烧炉小妹。”

    陶宁:“……”

    陶宁脸色微变,从这句话中听出了讨债的苗头,果然是缺德千年,终有一失。

    左右跑不掉了,她调整了笑容:“这么巧啊,你也是来看抽签名单的吗?”

    看陶宁这样,金嘉木又不太好意思真算账了。

    算起来她提前结丹还是因为陶宁,对方也是她的半师,理应受她一拜,得礼遇才是。

    不能因为对方不在意,自己也跟着蹬鼻子上脸。

    心里那点小火苗迎风就灭了,金嘉木摇头:“你当初走得太急,没能见到我结丹,我是来跟你致谢的。”

    陶宁掌心朝外一推:“致谢就不必了。我是来看看抽签结果的,明日我得跟问神宗的弟子对上,你要跟谁?”

    一提到这个,金嘉木脸都拉下来了:“我倒霉啊,碰上长刀门了,听说他们门内的都是武疯子,跟疏寒峰一样。我们器峰惨啊,不光得打,打完还得去炼器。”

    陶宁道:“那我看你修为凝练,肯定很有信心,我相信你。”

    鸡汤灌多了,总会有喝怕了的时候,金嘉木现在听见从陶宁嘴里的我相信你就心里慌张。

    她总觉得她说的不是我相信你,而是我要坑你了。

    金嘉木连忙抬手,疯狂摆摆摆:“别别别,你可以不用那么相信我的。”

    “……”陶宁就知道这一事就算过去了,她注意到后边神色紧张,而后变得迷茫的庞雪亭。

    微笑颔首,她道:“又见到你了,庞姑娘。”

    庞雪亭来回看的目光逐渐凝固定格,她忽然双颊发红,不太好意思道:“陶、陶前辈,是啊……”

    这情况,好像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想太多了,竟然误会寒山派上下独爱……崎岖复杂的三人爱情关系。

    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陶宁狐疑地看向金嘉木,用眼神询问:“你对人家干什么了。”

    金嘉木两眼睁大,十分无辜,用眼神回视:“我哪有!”

    一番眼神交流,互相都不能说服对方。

    身有要务在身的金嘉木很快就被人抓走去帮忙,望舒峰峰主也被抓走帮忙了,就剩陶宁一个刚闭关出来的闲人。

    两人走到没人的地方,陶宁说:“庞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心里藏着的犹豫被看穿,她确实是有话想跟陶宁说。

    她不过是门派小弟子,师尊常襄真人也只是门派客座长老,知道的也不多,只好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陶宁听罢,点了点头,从她的表情看不出她心里想了什么。

    她只对庞雪亭道:“多谢告知,不过不用担心我,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庞雪亭得了安慰,还是忧愁:“也不知道是谁瞎传胡传,说什么得万魂鼎得三界,还说什么里面有一位哪里老祖宗的全部修为,用了就能马上飞升。这种好事,怎么可能?”

    “这些确实是无妄之语。”陶宁并不意外这些言论,也大概能清楚是谁传出来的。

    因为这些话跟世界线中记载的大差不差。

    只不过呢,那时候因为得了万魂鼎的人是出身寒山派,恰逢寒山派主办弟子大比,半数有头有脸的修士齐聚寒山派。

    闹得离朱掌门被众人联合问责,天下第一派的名声遭受质疑。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能将他们拧成一股绳的,除了人人趋之若鹜的神器之外,那就是天下第一派本身了。

    若不能得宝,分到寒山派一杯羹也不错。

    与庞雪亭告别,陶宁本想去寻岑点霜,可得到的消息都是岑长老在各个地方忙,暂时来不了。

    陶宁遗憾地啊了一声,向疏寒峰的师兄致谢:“多谢师兄告知。”

    “不必客气。”师兄说完,继续投入工作。

    掌门不在主峰里,他们作为弟子应当尽为徒弟的责任。

    520见宿主找不着老婆坐一边望天出神,牙酸宿主的恋爱脑程度又有所上涨的同时,想友情安慰一把宿主。

    520好心陪聊,主动挑起话题:【你在想什么?】

    陶宁语气平静:“祈祷。”

    万魂鼎器灵一直在吱哇乱叫,希望她能把它带走,这一点都不好玩。

    她知道岑点霜在哪,在一个她暂时不能去的地方。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从宿主嘴里听见这话,520来了兴致:【为什么祈祷。】

    陶宁沉吟片刻:“因为爱情。”

    如果她现在过去向大家说我是你们的祖宗,那事情就会变成一个伦理的问题。

    520:【哦!我懂了!你是想听歌是吧,我花点积分给你放一首。】

    它的效率很快,婉转悠扬的女声在陶宁脑内响起。

    “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

    陶宁:“……”

    放完一首歌后,520殷勤问道:【感觉如何?】

    第74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远在寒山派禁地, 各峰峰主齐聚,神情严肃,都看向掌门离朱。

    离朱道:“有劳诸位了, 开始吧。”

    数位峰主与长老同时结阵, 掌门离朱一马当先,立在正中央充当阵眼。

    庞大的法阵在空中形成,赤红符文如血流动,缓缓下压。

    数月以来, 寒山派掌门连同各峰峰主联合结下镇压阵法,九重镇魔阵前八重大成, 就剩下最后一重。

    一旦结成阵法, 就能将这亦邪亦正的神器镇压, 不再面世。

    漂浮在空中的一种修士齐齐结印施法, 各色灵力从手中倾泻而出。

    站在外围的修士也跟着结印施法,助上一臂之力。

    被压在中央的一方小鼎不住震颤, 不愿接受镇压法阵压在自己头顶, 开始抵抗。

    前八重阵法它遵从主命, 只当儿戏,压了就压了,轻易就能破开。

    如今发现这帮灵修的真正意图, 又怎愿就此压在山下?

    而且这些对于它来说, 还是太弱了。

    深灰灵气忽然爆发,巴掌大的小鼎身形猛然暴涨,变成一口大鼎。

    万魂鼎荡开的气息将数人震开, 一众修士从半空坠落, 后退好几步才站稳身形。

    离朱掌门:“诸位都没事吧?”

    众人齐声答道:“掌门安心,我等无恙。”

    万魂鼎浑身萦绕的灵力跃跃欲试, 之前的顺利一朝颠覆,倒叫众人投鼠忌器。

    千连神色凝重:“前八重如此轻松,第九重却不成,果然有诈。”

    岑点霜赞成她的看法:“此鼎生了器灵,恐怕没那么简单。”

    被包围的万魂鼎上下飘了飘。

    若不是记着主人的叮嘱,鼎中器灵是想将这些要把它关起来的修士们全都吃了,而不是轻飘飘地震开。

    离朱换下宽袍大袖,不如从前随性,更显威严:“此法不成……明日便是大比,耳目混杂,流言蜚语……”她叹息摇头。

    “掌门,若是今日不成,就没那么快能将万魂鼎彻底镇压了。”

    “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就是针对我们寒山派的,我查过了,就是从妖界传出的。”

    “妖界与重光界不是各自为政,他们凑什么热闹?”

    “还不是当今妖主贪心不足,妄想灵气充沛的重光界,想挑起纷争。”

    “怪不得我看魔域也……岑师妹小心!”

    被围在中间万魂鼎待腻了,想突出重围,好巧不巧,它冲的方向正好是岑点霜的方位。

    原谅它从岑点霜身上感知到了自家主人的气息,有点好奇而已。

    怎么会有人是嘴巴上涂满主人的气息,让我凑近看看是怎么回事。

    岑点霜旋身召出玄英,剑光滔天,将万魂鼎逼回原地。

    离朱飞身过来,紧张道:“你没事吧?”

    岑点霜眉心微蹙,她似乎有些疑惑,对离朱摇摇头:“我没事,它好像不是想攻击我。”

    话音刚落,一道灵力飞速打上岑点霜肩膀,力道像是一颗小石子砸在肩膀上,不轻不重的,算不上疼。

    离朱将人护在身后,一群人都惊疑不定地紧盯万魂鼎。

    万魂鼎灵力起起伏伏,看得众人紧张不已,结果它没有再第二次。

    那泄愤似的攻击好像是大家的错觉。

    实际上器灵在想:你好凶,我只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我家主人在哪,何苦用剑戳我?

    器灵的想法传至陶宁识海中,活像个小孩在撒泼打滚,嚷嚷着有人欺负它。

    她脑袋要裂开了,左边是撒泼打滚的器灵,右边是追问歌声好不好听的系统。

    得不到主人的回应,器灵的气息满山荡漾,嚷嚷着想要被带走。

    好歹顾念着主人的叮嘱,它不敢惊动旁人,所以只针对陶宁。

    陶宁一手握拳,撑住太阳穴,满脸麻木:“我悟了。”

    520不清楚短短几分钟里,它的宿主想通了什么人生大道理,既然陪聊那就进行到底。

    520:【你悟了什么?】

    陶宁语气沉重:“做人不要撒谎,孩子的学前教育要做好,培养独立人格,不要抗拒寄宿学校。”

    520:【???】这跟我们聊的内容有什么关系吗?

    再看一眼歌名,这歌不是唱爱情吗?什么时候跳转到道德教育栏目了?

    *

    第二日大比照常进行,期待扬名的修士为这一日而感到雀跃。

    这第一天比试,都是小弟子的小打小闹,没什么好看的,本应该来人很少,但出奇的,第一天来的人很多。

    满坑满谷的,都是各家门派。

    为了容纳数百人同时比试,寒山派广场上准备了数十个比试台,每一处比试台旁都站着维护规则寒山派修士。

    本次比试分为炼气,筑基,金丹组,各自占据一片比试台,两两对战,胜者继续抽签,直至决出魁首。

    弟子大比每百年一届,天骄榜也百年更新一次,没有修士能拒绝扬名天下的机会。

    此次天骄榜更新由凌云宫少宫主执笔,凌云宫是重光界内公认最公正执笔者,门内弟子或不善战,但绝不徇私。

    凌云宫宫主刚好闭关,这一次大比只有少宫主领队前来,她一身缥缈紫衣,白纱覆面,只一双眉眼便惹来不少倾慕的目光。

    她的本命灵器也很特别,竟然是一卷卷轴,名为灵玉璧。

    平日她总爱提笔书写,记录各种事物,与人对战时展开其上字迹浮现,文字也成了攻击人的利器。

    随着一声“凌云宫少宫主到”,一卷白纱飞出,若白云缥缈,紫衣年轻女子踏白纱而至,飘然落在座上,好似天外飞仙。

    凌云宫弟子也都随少宫主而至,她们并不戴面纱,本命灵器大多是双铃铛或柔韧轻灵的红绸。

    修仙都没有一个样貌平平的,没人会觉得凌云宫的出场方式张扬,只觉得大饱眼福。

    之后各派掌门,各家家主出场一个比一个炫彩夺目,一个比一个晚,在一众敬崇目光中端坐高台之上。

    今天不光弟子要比试,他们也想在今日分出个高低一样。

    作为东道主的离朱掌门最晚出现,她又穿上宽袍大袖,华贵雍容,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昨日的失败。

    当务之急是完成弟子大比,把这些人都送走,只好将万魂鼎封在禁地中,由几位长老联合看守。

    虽然他们都很奇怪为什么万魂鼎封不住,却也不会跑,但也只能如此了。

    站在台上说了一会场面话,弟子大比正式开始。

    陶宁抽到的名次比较前,大比宣布开始没多久就上台,站在台上后,她还有些遗憾不能跟岑点霜说上话。

    另一黑衣修士跃上比试台,互相行礼。

    “问神宗,公冶邈。”

    “寒山派,陶宁。”

    不必多说什么狠话,裁判一声令下,两人各自祭出武器对战。

    金嘉木抽到的名次比较晚,她还没那么快能上台,她从高台上走下,本想去近处观战陶宁,经过凌云宫座位时觉得有人看她,目光很是隐晦。

    她就是个大咧咧的直肠子,直接回望过去。

    凌华璧素手托着卷轴,另一手执笔,悠悠收回视线。

    金嘉木:“……”又来了,这娇滴滴的少宫主,有必要记这么久的仇吗?

    不就是一片面纱,揭了就揭了,还气得跟自己脱她衣服似的,早知道就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她还是赶紧下去看看陶宁打架,作为朋友怎么着都得助威呐喊吧。

    凌华璧见她还真走,轻哼一声,提笔在灵玉璧上画的乌龟打一个叉。

    但心气难平,她喊出声道:“金道友。”

    台上比试的陶宁不知道世界线中双贵妃中的凌云宫凌华璧早就被人揭了面纱,她用剑挑落问神宗弟子武器,一掌拍上他肩膀,将其打下台去。

    问神宗弟子后退三步站稳,表情看起来还没太反应过来,怎么才过五招就下台了?

    结果已经明了,裁判朗声道:“寒山派,陶宁胜——”

    金嘉木听见比试结果已经出来了,去了也没用,只好站定,回头询问:“少宫主有何贵干?”

    凌华璧张口欲言,便听见一阵嘲讽至极的朗笑声,他用上了灵力,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的笑声。

    问神宗的公冶邈脸色难看,他拧眉问:“比试已经出了结果,是我技不如人我承认,你又笑什么?”

    举起手中灵剑,剑尖直指对方:“我要和你打一场,好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厉害。”

    那坐在散修观战台上的男子拍着桌子笑了一阵,才摆手道:“不是不是,我笑的不是你,我笑的是寒山派,有眼无珠啊。”

    公冶邈用你这脑子发疾的东西拿我做什么消遣的眼神看他。

    此话一出,引起哗然。

    离朱冷然道:“哪方修士,竟敢在我寒山派放肆?敢报上名来?”

    那男子又是一阵摆手,他张了一张很好说话的温润书生脸,说出来的话没一个字是好听的。

    他站起身,朝四周拱手道:“不敢不敢,我不过一介散修,名字也不响亮,楚氏,景同。”

    天下姓楚的修士数不胜数,但以楚氏自称的也只有位于重光界边,恭州境内的炼丹世家恭州楚氏。

    有人认出了这是楚氏家主最得意的徒弟,叫破了他的身份。

    楚景同也不否认,微笑颔首:“不才,正是在下。”

    只是听说楚景同性子不受拘束,总爱云游四方,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寒山派冒头搞事。

    离朱冷了脸,居高临下道:“好,楚道友,今日砸我寒山派场子,意欲何为?”

    坐在另一边的岑点霜也冷了脸,在旁人看来她一直都是冷若冰霜的,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是只有她身边的千连看见岑点霜的手已经摸上了剑柄,玄英剑锋离鞘一寸。

    她看出来了,这人就是冲着她徒弟来的。

    楚景同的手停不下来似的,又在不好意思似的摆动:“非也非也,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们寒山派有魔域的人。”

    这话如晴天霹雳,本还看热闹的众人纷纷哗然。

    “魔域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魔域的人?”

    “寒山派里有魔域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楚景同的脸上,想知道他嘴里说的魔域修士究竟是何人。

    在场只有两个人不看他,而是看向他身旁头戴兜帽的男子。

    一个是陶宁,另一个是换了容貌再度潜入寒山派的魔域圣女。

    此刻她们心里闪过同一个念头——肖浩然也真是命大。

    修仙修魔不过是一种修炼方式,修仙要稳扎稳打,道心清明,修魔讲究速成,肆无忌惮,因为行事残忍,才会被重光界修士忌惮。

    而且天下第一派里出现魔域的人,怎会让人不心慌。

    楚景同俨然成了目光中心,他双手往下压了压:“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

    越说,他声音越提高:“最近的传言想必大家都清楚,我不再赘述。清极魔尊的万魂鼎就在寒山派里,这些魔修都不安分,抢夺万魂鼎,想要再度统一魔界,为祸苍生。”

    离朱就知道今日不会是个太平日子,果不其然,她冷笑道:“信口雌黄,寒山派如何轮不到你来指点,叫师尊来见我。”

    楚景同:“掌门何必那么生气?我都说了我是好心提醒,现在你们寒山派内有魔域细作伺机偷鼎,这要是被人偷走了,有难的可就是重光界万万人,何必如此执着?”

    不管离朱有没有承认,他一张嘴就肯定了万魂鼎一定在,说他真心为重光界请命,说给三岁小孩听都不信。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交出万魂鼎。

    于是这一番话引起不少赞成之语,话里话外都在劝离朱掌门一定要交出,由几个门派联合封印。

    而且这么大的担子只叫寒山派一人承担,他们良心不安,也想帮帮忙。

    话语嘤嘤嗡嗡,陶宁立在舆论中心,环视全场。

    说话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掌门,宗主,最次的都是小家族的家主,利益关系如蜘蛛网,互相连接。

    她忽然想起了以前在民间行走时撞见赶集的场景,也是这样,不论男女老幼,都是七嘴八舌地吵。

    区别就是这里是寒山派比试场,没有鸭叫鸡鸣助兴。

    所以人都是差不多的,本质上总爱重复别人说过的话,以此获得赞同感。

    一群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都看向面如锅底的离朱,等待着她的同意。

    不同意也没关系,就是方法更加曲折一些,都会同意的,前提是她不想保住自己的寒山派了。

    离朱召出难平,灵剑镀上火红灵力:“我若说不呢?”

    寒山派掌门离朱之佩剑难平,意为平天下难平之事,数百年来鲜少出鞘,一旦出鞘不见血光不收。

    另一门派修士也霍然起身:“难不成你寒山派要纵容包庇?”

    这修士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纷纷出声应和。

    有一白发苍苍的修士哼笑道:“寒山派这态度也不足为奇,包庇魔修之事早有先例,你们如此忌惮的清极当年就是寒山派弟子,早年入魔域为万魂老祖所用。据我所知,至今仍未除名。”

    沐浴在众多震惊目光中,那老修士老神在在,目光锐利:“此时,你们寒山派总不会否认吧?”

    离朱哂笑:“你不管管你徒孙跟魔域妖女跑了的事情,倒是有空来管起我寒山派的事了。”

    老修士面色黑沉,他想说的话都说了,现在无话可说,只重重地哼了一声。

    至今没人动手,是都不想做第一个动手的出头鸟。

    “那十恶不赦的魔尊竟是寒山派弟子?”

    “你们才知道?我从我老祖宗那听说过,知道的老前辈们闭关的闭关,兵解的兵解,如今竟没多少人知情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泱泱大派也不过如此。”

    “诸位,暴露在明面上的魔修才两个,谁知道私底下还有多少个?”

    “为了重光界的安危,自证清白,不如离朱掌门交出万魂鼎吧。”

    眼见目的达成,楚景同眼底闪过满意。

    一女修出声问道:“楚道友空口白牙就说寒山派内有魔域细作,这话从何而来?”

    说话的人不是谁,正是天心门的常襄真人。

    她被天心门门主用不赞成的目光看着也巍然不动,声音温和却坚定:“都说清者自清,既然是楚道友主张万魂鼎放在寒山派不安全,那起码跟大家说个明白,细作何在?”

    楚景同温吞一笑:“我听说你座下徒儿为寒山派门人所救,带回了关门弟子的遗骸,寒山派对你有恩。”

    常襄真人端坐桌后,按住了满脸愤怒的庞雪亭的肩膀。

    她神色从容:“旁人我不管,有恩必报,是我贯彻一生准则。不过楚道友也不必言左右而顾其他,这跟我想知道你手里证据是真是假并不冲突。”

    楚景同:“常襄真人误会了,我只是担心你信错了人,你关门弟子九泉之下冤魂不平。”

    常襄真人不做理会,只看着他,态度很明显,少废话有事说事。

    楚景同只好摇摇头,满脸惋惜,他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朋友就被寒山派的魔域细作打伤了,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我劝他捡回一条命就算了,何苦趟这一趟浑水?”

    看向身边坐着人影,楚景同将手按上他肩膀,温和道:“你说是吧?肖兄?”

    罩着脑袋的兜帽被一只手掀开,露出肖浩然憔悴的脸,他丹田被人搅碎,全身经脉寸断,若不是赤夏夏以断去两尾的代价,他没那么快能重回重光界。

    原来这人不仅想杀他,还抢了他的位置,今天光明正大站在寒山派的人应该是他。

    养伤的三个月里,赤狐妖王对他说他按插在魔域的探子说魔域圣女就在寒山派中,奉命取回万魂鼎,待弟子大比之日率领魔军压境,由圣女里应外合放魔尊入山,带回魔域至宝。

    而如今这局面不过是闭关多年的岑点霜来得猝不及防,陶宁迫于无奈只好交出万魂鼎,暂存在寒山派中,随时。

    她想杀他,就是想要灭口,独自带走万魂鼎。

    肖浩然怎么可能会让魔域这个杂鱼带走自己的囊中之物,他要做的是比魔域之人来之前带走万魂鼎。

    此仇不报非君子!

    不光要这样,不将她千刀万剐,灰飞烟灭,不足以平心头之恨!

    他双目恨恨地看向比试台上,伸出手一指:“这个打伤我的细作,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台上的陶宁。”

    “寒山派望舒峰峰主岑点霜首徒,陶宁。”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在场所有人的接受范围内,被打退在台下的公冶邈回头看去。

    陶宁平静地站在一众目光中央,也不惊慌,甚至有心情对众人微微一笑。

    “……”

    旁的不说,一身清净正气,还是雷灵根,把这样的人派来重光界,魔域的人脑子坏掉了?

    岑点霜拔剑欲起,却听到陶宁的秘音入耳:“师尊别动。”

    简直胡搅蛮缠,张嘴就来。

    千连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你指着我寒山派弟子说她是魔域细作就是魔域细作,那我还能随便找个人来指着你说他是吃你炼出的破药丸子经脉不畅,要你给我赔灵石,你是不是也给我赔?”

    反而曜丹从袖中拿出一枚银铃,晃了晃。

    他也是丹修,寒山派内最爱跟丹修结交的修士,自然也跟恭州楚氏有过来往,还互赠银铃。

    银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疑惑地挠了挠脸,心里有一个猜测。

    肖浩然一股脑说出在妖王出得到的魔域辛秘:“魔域有一种秘法,能培养出经脉正逆皆可的修士,而魔域圣女就是用这种办法培养出来的,她受命于魔尊潜伏寒山派,还在影城为了灭口杀了与我同行的寒山派修士,丹峰的尔岚。”

    人群中,忽然被点到身世的魔域圣女本女:“……”陶宁是圣女,那我是谁?

    第75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愤怒一指陶宁, 肖浩然慷慨激昂道:“陶宁你就是被魔尊派来的细作,杀了尔岚,还想杀了我。”

    一边的楚景同悠悠补充:“如此残害同门, 丧心病狂之人, 难道不是你们寒山派有眼无珠?”

    这两人一唱一和,轻而易举就把帽子给寒山派扣上了,经此一事寒山派威望何在?

    有修士说:“既然如此,你们寒山派纵容魔修, 必然不能让这魔域细作留在寒山派中自证,当关押素有公平之名的凌云宫中, 直至查清真相。”

    高台上, 正看热闹的凌华璧少宫主忽然被点到, 面纱之下的嘴角一抽。

    出门的时候母亲也没告诉她会有这种事情啊。

    到底是谁第一个说凌云宫很公平的, 只是关过几个凶穷恶极的修士罢了,当凌云宫是什么重光界衙门?

    金嘉木急急道:“你要抓我同门?不要抓我同门, 她对我有恩。”

    被噎得一愣的凌华璧:“……谁要抓你同门, 你当我凌云宫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陷害, 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金嘉木还是感到不安,她也确实听说了丹峰弟子灭了一盏命灯,没想到被扣在陶宁头上。

    见她那么烦躁, 凌华璧也觉得烦得不行, 更烦的是到底是谁老是用恶心的眼神看她?

    凌华璧回瞪过去。

    肖浩然早就看见了高坐上的凌少宫主,被她不满一瞪,他赶紧说:“凌云宫执笔只为公平, 有凌云宫出手必然叫大家满意。”

    这话并不叫人满意, 另一个修士说:“查什么真相,魔域妖女手段狠辣诡谲, 决不能放纵!就该当场打死!”

    说罢,他跃空而起,一掌拍来。

    这修士是什么门派暂时不清楚,修为至元婴后期,这全力一击就是冲着将人打死来的。

    陶宁双眸倒映着对方的身影,指尖微动,已经准备好用什么法器杀他了。

    刚刚还忍得住,如今岑点霜再忍就枉为人师了。

    一剑飞来,斜插在陶宁身前,白影掠过她与其对掌,对方修为不及岑点霜,被灵力反噬倒飞出去,重重落在台下。

    岑点霜将人护在身后:“我看谁敢?”

    伤人不成反被打飞的修士喷出一口血,当众大喊:“看吧,寒山派就是故意包庇的!”

    陶宁被护在身后,眼底倒映着她背影:“师尊……”

    岑点霜微微侧过脸,眼睛直视前方:“别怕,我绝不会让人把你带走。”

    有人当了出头鸟,那讨伐只会越来越多,离朱仍不松口。

    离朱道:“人,我不可能让你们带走,鼎,也不可能交出来,想在我寒山派放肆,得先问问我的难平。”

    她横剑于身前,座下弟子也都亮剑,气势反压众人高涨的情绪,讨伐之声少了一半。

    当了掌门多年,日日围着宗门事务打转,可离朱到底是剑修,炼虚期大圆满的修为。

    况且这是寒山派境内,门派中还有几位闭关多年的合体期老家伙,真把寒山派逼急了,吃亏的是谁还不一定。

    除非还有人修为比离朱更高,资历更老。

    话语刚落,上佛宗主持起身,念了一声佛号,他道:“离朱掌门,容老衲一言,既然贵派坚信门徒陶宁并非魔域圣女,那去凌云宫一趟不过是证明清白罢了。事在人为,清者自清啊。”

    离朱冷哼:“好一句清者自清,人还在寒山派内就这般咄咄逼人,若是人走了,我还能见到我这门徒?而不是等来一张畏罪自尽结案书?”

    天心门少门主朗声道:“我看是你离朱掌门以己度人,还做贼心虚,你们寒山派就是一个魔修贼窝!”

    天心门范围内,有一人急急道:“可是她……”话没说完,他被人捂着嘴拉走。

    天心门太上长老对其摇头:“你个小孩子,你懂什么,别掺和。”

    庄师弟掰下捂在嘴上的手,着急道:“可是没有她,我今天根本不可能站这!”

    天心门长老太上长老还是摇头:“这是门主的意思。”

    一群人吵吵嚷嚷,根本无法消停,必须要寒山派交出魔修陶宁,还有交出万魂鼎。

    藏匿在人群中的魔域圣女趁乱退出,悄悄往寒山派禁地走去。

    寒山派那边的态度很直白,不同意,也不可能会同意。

    一旦开了头,一步退,步步退。

    陶宁环视全场,神情凝重,她的心情难以说明,这样的场面,既熟悉又陌生。

    有人站在她面前,决意维护的感觉,真的很陌生。

    她脑子里的520比她更着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早知道我就劝劝你,别来这个小世界里,难度太高了。都是我的错,风险评估没有做到位,这根本不是新手能承受的难度。】

    它宿主才第二个任务世界,修为也不高,不过是金丹期修士,跟大号比差得远了。

    退不退登是小事,它是真怕给宿主造成心理阴影。

    陶宁说:“别担心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互相听不见,却互相重合。

    岑点霜/520:“怎么可能不担心?”

    陶宁:“……”

    520哭唧唧:【我真想给你充积分上大号啊。】

    肖浩然与身边的人对视一眼,楚景同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肖浩然这个拱完火就消停的人又来了第二把火,他道:“既然离朱掌门不愿,还有第二个办法。”

    一面镜子被举起,他当着众人的面说:“此物名为轮转镜,能看穿真身,一切妖魔无所遁形。”

    思量着这么让她死便宜她了,这轮转镜作用不仅于此,还能扭转镜中人时光。

    想来这魔族圣女如今不过三百岁,若是倒退两百年,她也不过是个刚入门不久的炼气期,他定要好好报之前的夺宝之仇。

    届时大乱,他们抢了万魂鼎就走。

    肖浩然不等台上之人应答,翻转镜身,将轮转镜朝天抛去。

    说时迟那时快,楚景同也同时出手,一道灵力打上轮转镜,激发沉睡的轮转镜。

    不过巴掌大小的轮转镜在半空中不断变大,最后有人高。

    寒山派离朱等人齐齐色变,离朱下意识挥剑想将这真身无所遁形的轮转镜打落,她这动作却更叫在场众人心生疑窦。

    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无辜,但是没想到离朱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难不成还真给他们误打误撞,搞到真的了?

    有人大喝:“离朱!你还说你们寒山派问心无愧!”

    离朱眉头紧皱,不做回答,千连默默召出她的大锤,曜丹以及各个寒山派长老都召出自己的本命灵器。

    她们已经做好了打一场的准备。

    轮转镜下光华隐去,台上爆发出淡紫光芒,几欲灼伤众人双目,紧接着便是厚重的大乘期威压铺开。

    她没有克制自己的灵力,修为不够的修士都捂住胸口,脸色苍白,急急撑开护体结界。

    更差的直接倒飞出去,喷出一口血来。

    但是没有人愿意将视线离开比试台上,能站着的都拿起武器,严阵以待,目光灼灼。

    这深厚威压非寻常人有,这陶宁究竟是何人?!

    “这是怎么回事?你对轮转镜做了什么?”楚景同立马调息,他被伤了丹田,没有一两百年都没法痊愈。

    肖浩然也惊疑不定,他茫然回答:“我也不知道啊,这不是你……妖王给的吗?”

    光芒褪去,轮转镜仍高悬半空,露出了比试台上真面目。

    这场景,让人看了直呼:“怎会如此?”

    本来两人一前一后而站,岑点霜在前,穿着青袍弟子服的陶宁护在身后。

    也不知道二人什么时候转换身形,那一身白衣的岑点霜被挡在身后,挡在她身前的是身披华贵紫袍的女人。

    渊渟岳峙,深不可测。

    两人相对而站,岑点霜的手还搭在她小臂上,手下的触感却不是有了不少磨损痕迹的银护腕,而是冰凉柔软的衣袖。

    岑点霜仰头,不解地看着身前的人,本来与她身量齐平的徒弟忽然要抬着下巴看了。

    “你……”

    眼前的陶宁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更加成熟,不过是细微的差别,两者之间却天差地别。

    当时陶宁猝不及防,只想瞒住岑点霜的妖身,她本就是灵修,无论怎么照都会有问题,但岑点霜不行。

    结果自己却被扭转日月,回到两百年前的时期。

    她歉然笑了笑,在岑点霜看来这笑容很是勉强。

    陶宁说:“对不起,我已经很尽量保持少年时的身形了。”

    岑点霜疑惑:“什么?”

    下一刻,陶宁转身一挥广袖,袖中飞出破横。

    神器破横本就难有敌手,如今陶宁修为恢复,自然是发挥出最大用处,威力一剑破山。

    520惊呆了:【我的天啊,我愿望成真了?】翻看自己账户积分,没有少啊。

    没想到这轮胎镜还是什么车轱辘镜还能把宿主大号照出来了,这也太会助攻了吧!

    两百年前的清极是大乘期巅峰,三界内毫无敌手,这下可捅大篓子了。

    楚景同眼睁睁看剑飞来,转身想逃,可他只能迈出一步,第二只脚还没能抬起来,就听到噗嗤一声。

    嘴唇涌出鲜血的同时,他下视丹田,一柄剑尖正缓缓往回收去。

    不用什么剑招,一力破万法,顷刻间,楚景同的丹田被搅碎,有千年修为积累的妖丹破裂。

    他轰然倒地,却引起一声声惊叫。

    “这!这不是人!”

    因为倒在地上的根本不是楚景同,而是一只五条尾巴的红毛狐狸,皮毛染血地倒在地上。

    肖浩然被桌椅绊倒在地,眼睁睁赤狐太子被打出原型,还给打死了。

    “死……死了?”他慌张至极,起身就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不是这样的,跟天书说的完全不一样!

    那柄破横没有饶过任何一个人,瞬息就追上了逃跑的人影,用同样的办法杀了肖浩然。

    破横剑锋穿过他的丹田,将他钉在地上。

    这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只能看见一具脸朝地伏倒的尸体。

    一只手伸了过来,那只手从宽大的袖口中探出,指节修长,骨肉匀称,如上好美玉细细雕琢而成。

    五指合拢,微微用力,握着剑柄将长剑抽出,剑锋不留任何血痕。

    是陶宁飘然落在他尸体前,拔走了剑,重有千钧的破横在她手中轻若鸿毛。

    没人看见她指尖一道灵力打中他的灵台,还同时取走了他灵囊中一物。

    不过现在也没人会在乎这两个生前吱哇乱叫的东西,都用警惕又害怕的眼神看向紫衣女人。

    以她为中心,周围空出一大片,若不是条件不允许,他们甚至想站到广场外跟陶宁说话。

    这个距离起码死得会慢一点。

    “你……不,这位前辈,你究竟是何方大能?”

    陶宁闻声回头,侧眸看去,在对方紧张僵硬的目光中轻笑一声:“你问我?”

    时隔多年,离朱终于看清那侧脸,记忆中那模糊不清的背影忽然变得清晰,跟眼前人的侧影重合起来,别无二致。

    长到这岁数,头一回感到腿软,用难平当拐棍杵着地面,她喃喃道:“师,师祖……”

    千连挨得近,听见了掌门师姐说的话,她下意识重复:“师祖?”

    还在疑惑银铃为什么没有响,想明白原来楚景同不是楚景同,是被冒充的楚景同的曜丹猛地扭头,两眼瞪大:“不会吧?!师祖?!”

    声音越传越广,在凌云宫区域的也都听见了。

    凌华璧用胳膊肘捅了捅呆滞在原地的金嘉木:“这不是你同门吗?怎么看起来不太像?”

    她唇角的血还没擦干净,但也不妨碍她看热闹看得很高兴。

    嘴角也挂着一线血的金嘉木懵懵道:“她……本来……应当是我同门……现在……我也不知道啊!”

    她都干了什么啊!跟师祖勾肩搭背!还直呼师祖大名特别多次!

    对了,她还抢过师祖的鸡腿……

    金嘉木觉得自己的灵魂要缓缓升天。

    终于有人懂了离朱掌门口中的师祖是何种含义,不由脸色巨变,大声道:“如此修为,离朱掌门对其直呼师祖,天下唯有清极魔尊!”

    “什么?!”

    陶宁并不否认,一身紫袍明艳,双眸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岑点霜心头轰然。

    她动了动唇,觉得自己应当是想要说什么的,但是她脑子已经乱了,无法思考。

    好像眼前的事物也渐渐变得模糊,若地动山摇,双腿飘飘然如踏云端,几欲站不稳。

    很快她就明白过来,是寒山派真的在地动,不是她神思不属,心情恍惚才这样觉得的。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寒山派禁地前,有一女子踏花越草,悄然落在浓雾笼罩的入口前。

    魔域圣女今日本就为了唤醒万魂鼎而来,为此她特地带上了有清极尊气息的法器。

    当年清极尊抛下炼火宫离开魔域,看似率性而为,不管不顾,如今魔尊却找了许久才找到带有她气息的法器。

    一块她曾经用来当过聚灵阵阵眼的玉胆,流光溢彩,光可鉴人,跟魔域里偏好色彩浓重的审美截然相反。

    这块玉胆被送到魔域圣女手上有一段时日,再度拿出来,还是被玉胆外观所惊艳。

    魔域圣女深吸一口气,凝聚灵力,灌进手中玉胆之内。

    被重重看守的万魂鼎感受到主人的气息在召唤,突破重围,破阵而出,数位寒山派修士都没能将它拦住。

    这让魔域圣女目露喜色,她道:“尊上说的没错,这办法果然有用。”

    她伸手想去接,却没想到万魂鼎越过她在空中飞走。

    魔域圣女:“……?”怎么回事?

    神器怎么越过她跑了?

    追着万魂鼎出禁地的寒山派修士跟魔域圣女面面相觑,一女修亮剑,她道:“你是谁?缘何出现在我派禁地?”

    魔域圣女:“……我?”我若说我路过,大家会信吗?

    远在寒山派广场之上,众人都扭头看向山门处。

    因为被惊动而发出震颤并不是寒山派禁地,而是寒山派山门,有人在攻击护山大阵。

    远远见有一小鼎飞来,手指天边大呼:“这又是什么?”

    从寒山派内部飞来,又长成这样子,自带神器威压,很难认不出这是什么。

    正是将他们都聚集在此的万魂鼎本体,它感应到主人召唤,再也按捺不住,突破重重包围,奔向主人身边。

    在一片迷茫的紧张中,万魂鼎缓缓落在陶宁手上,失散多年的神器,最终回到了清极尊的手上。

    这叫多少人算盘落空不谈,最要紧的是自己这条小命。

    她都清极尊了,对于她来说,让魔鼎吃个百八十个修士恢复元气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将万魂鼎托手上,陶宁安抚下万魂鼎的激荡情绪,收入乾坤袖中。

    陶宁双手一摊:“本想让万魂鼎永镇压在寒山派禁地中,现在好了,放哪里都不觉得安生了吧?”

    比失踪千年的清极尊重现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万魂鼎物归原主了!

    众人:“……”

    语气含笑的话愣是把他们说得冷汗直冒,几欲想逃。

    但是目前这情况,应当是跑不掉的了。

    看守山门的弟子慌忙跑进广场,气喘吁吁,低头就拜:“掌,掌门,外面有魔域之人来犯。”

    离朱顾不上腿软,提剑站起:“来者何人?”

    看守山门的弟子尚未来得及回答,寒山派山门上空响起一阵畅快笑声。

    一黑衣身披玄甲的男子驭蛟而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攻打的护山大阵,他的声音响彻寒山派:“乖乖交出万魂鼎,今日我便留你们全尸。”

    修士们只消看一眼,就认出这是谁。

    “魔尊屠冥!?他怎么也来了?”

    “不是,寒山派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容易招魔修啊!”

    “不要命了你!清极尊还在这……”

    “一个是魔域以前老大,一个是魔域现在老大,把清极尊放出去的话……啊!”

    那人话未说完,就被一道灵力打飞出去,后背砸上某座比试台。

    台上比试的两个弟子纷纷跳下石台,不敢站得比清极还高。

    还嚷嚷得起劲的都不敢吱声了,君不见刚对清极尊言出不逊的都是什么下场。

    屠冥是有备而来,他的手下都在攻击护山大阵,一人无法撼动,但几十人同时动手,威力不容小觑。

    最近为了举办弟子大比,护山大阵的威力被减轻不少,竟给了魔域之人机会。

    前有狼,后有虎,这该如何是好?

    再度成为目光中心的陶宁:“你们忙你们的,可以不用管我。”

    众人:“……”话是这么说,但是谁敢啊。

    离朱高举手中难平:“魔修来犯,如今之计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共同杀敌。”

    既然离朱愿意将此事揭过,共同对外,那他们也都顺着台阶下,不约而同地忽视在一边揣袖子看戏的清极尊,呜呜泱泱地跟着离朱前往山门。

    人都往山门处跑去,广场内空了不少,当然会有人留在原地没走。

    陶宁越过脚下尸体,慢慢踱步下台阶,全程将自己暴露在岑点霜目光中。

    来人身形修长,乌发如云,身着秾丽紫袍,手握破横。

    一切都很熟悉,长相,走姿,以及手上的武器,都很熟悉,但岑点霜却有种没来由的陌生。

    宽大的衣摆停在台前,她朝岑点霜伸出手,仰头问:“要下来吗?”

    岑点霜:“你……”

    陶宁柔和了眉眼,神色带上愧疚:“欺瞒你是我的不对,从未想过会有今日,但我心不假,我是真钟情于你。”

    岑点霜:“……”

    陶宁依然对着她伸手,岑点霜没把手放上去,自行跳下去,很快她就后悔了。

    活祖宗真站自己面前的时候,岑点霜很没出息地腿软了,被眼疾手快的陶宁一把扶住。

    陶宁声音紧张:“你没事吧?”

    岑点霜觉得自己好晕,抽开被扶住的手臂,摇摇头:“我没事,我能站稳,你让我好好想想。”

    这事对于她来说还是太刺激了,她有点承受不住。

    陶宁缓缓收回双手,垂下眼眸的模样透出些受伤,她没有急于向岑点霜保证什么,说诸多推脱之词。

    安静的站在一边,无论什么结果,她都接受。

    岑点霜见状,心中一动,忽然有点不忍。

    感情此事最难控制,控制住了嘴巴,就容易从眼睛里跑出来。

    盯了双手一会,陶宁转身往外走去,背影孤单。

    岑点霜下意识出声喊住:“你去哪?”

    陶宁站定,回头,无辜道:“我去杀屠冥啊,他都打上家门了。”

    岑点霜:“……”

    脑子太乱,差点忘了家门口还有个魔修在。

    第76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山门前, 自以为有十足把握的魔尊屠冥高据蛟龙头顶,慢悠悠地攻击护山大阵。

    护山大阵在接连不断的攻击下,渐渐显现出颓势。

    察觉到这一变化的屠冥派出手下放狠话, 内容也不算复杂, 车轱辘话似的重复说,达到扰乱军心,没有杀伤力也要吵死人的目的。

    修仙的和修魔的打架其实在杀伤力方面更高一点,其他的跟市井百姓聚众斗殴也甚差别, 没有十足把握,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出手。

    现在护山大阵未破, 魔域的人在等着圣女从内部突破。

    于是双方还停留在互相口头攻击上, 重光界一方派出最会骂人门派, 由他们打头阵互骂。

    听着耳边“有本事你出来啊”“有本事你进来啊”的互相叫骂, 没正面见识过魔修残忍的年轻修士都忍俊不禁,迫于长辈在身旁不敢笑出声。

    离朱并不轻松, 她的游刃有余只是表面上的。

    千连站在她身边帮忙:“师姐, 你说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师祖, 活的师祖。”

    离朱说:“别叫我,我还在思考。”

    说着,她动作快速地结印, 红袖要快出残影, 一道道法印打上护山大阵,为其加固阵法。

    千连一心二用,手上动作没有停, 嘴巴也不停。

    她从小就有这个毛病, 一紧张就要碎碎念,嘴皮比上佛宗老和尚念经的速度还快。

    千连:“怪不得, 怪不得一出手就是两样神器,我当初怎么就想不到是师祖呢?”

    离朱手上用力,又是一道灵力送上天上法阵,她也想说:“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陶宁,几番试探,都被不动声色地退回。

    那时候,离朱便以为这或许是哪位转世重修的修士,想借寒山派重回巅峰。

    见她心境清正,论迹不论心,虽有隐瞒,但也算一心为门派,离朱便不多纠缠,免得惹人着恼。

    若当真是什么小年轻,离朱断断不会点头应允,处处帮小师妹遮掩。

    可谁能想到,那根本不是什么转世重修的前辈,是自家老祖宗。

    这种问题不能多想,一想就容易腿软,面对三样天阶灵器时,她离朱不再深入探查,能得到这个结果竟也不算意外。

    毕竟陶宁最初时已经交了底,几番暗示,离朱亲自退回去的东西,以为自己懂了这些暗示。

    想到当初师祖的眼神,离朱忽然懂了那眼神的含义,那是暗示没被人读懂,欲言又止的失望眼神。

    有寒山派众人全力修补阵法,眼见薄弱不少的护山结界再度被修补如初,结界外的魔域众人终于不笑了。

    屠冥座下左护法道:“尊上,久等圣女不来,不会是……”

    屠冥盯了他一眼,左护法连忙低头:“圣女一向行事妥当,绝不虚言,可这寒山派门人也都是难缠的疯子,兴许圣女是被绊住了脚步。”

    在来之前,圣女确实暗中传讯给屠冥等人,告知万魂鼎在寒山派的地点,她打算亲自去取,献于魔尊面前。

    屠冥不愿如此就罢,他想要试试万魂鼎的威力,那齐聚在寒山派的修士是在合适不过的祭鼎人选,此举将能灭杀大半重光界新生修士。

    他就没想过能吞吃多少个老的,能看见青黄不接的重光界,也是他大业成功的一部分。

    本该是一石二鸟之计,偏偏在圣女处掉了链子。

    屠冥不笑了,冷下脸时终于有了魔尊的狠厉,他道:“寒山派龟缩阵内不出,你们也跟着龟缩阵内不出。很好,离这最近的门派叫什么?”

    左护法闻弦歌而知雅意:“回尊上,离寒山派最近的门派是左阳派,再紧挨左阳派的是天心门,往南下便是青松书院。”

    互相叫骂的灵修终于变了脸色,尤其是被点到名字的几个门派。

    屠冥挥袖:“那就先屠了左阳派,你们一日不出,我就屠一个门派,就看你们耐不耐得住!”

    左护法躬身领命:“是!”他转身就领着手下魔修去办。

    左阳派掌门脸色难看:“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法阵之内是安全的,但也只是他们安全,法阵之外的门派可没有寒山派这样厉害的护山大阵。

    为了今日,可来了不少宗主掌门,即便门派内闭关的长老感应而出,但损失已经无法挽回。

    现在是左阳派,拿下一个门派会是谁?

    屠冥:“若是识相,就乖乖交出万魂鼎,这不是你们重光界能染指的东西。”

    护山大阵后,因为魔尊的话而哗然,心急的人忍不住要离朱表态。

    “离朱掌门,你们寒山派有护山大阵,我们可没有!”

    “是啊,就你们师门得以保全,那我们的就随便魔修肆虐了吗?”

    有不耐烦的寒山派修士道:“你什么意思?要我们掌门关了护山大阵,你们全都趁机逃走是吗?”

    离朱双唇紧抿,正想说话。

    “我的东西你也敢要,真是好大的胆子。”一道女声遥遥传来,含着灵力的声音不大,却响彻每个人耳边。

    听闻此话,不少人双眼一亮,往回望去。

    这声音隐隐觉得熟悉,站在蛟龙头上的屠冥却一时想不起来。

    屠冥高高在上:“好大的口气,哪方鼠辈躲躲藏藏,不敢显出真身?”

    就见法阵内聚集在一块的灵修从中间分开,如石分溪流,有一人越众而出,遥望屠冥。

    “区区屠冥,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这话倒是没说错,清极在的时候屠冥就是魔宫里数百副使之一,看了也要喊一句尊上。

    作为魔尊,身边总是少不了替他狗叫的狗腿子,屠冥还没看清眼前人究竟是谁,就有人替他叫骂。

    “你又是何人?”

    “胆敢直呼尊上法号,你真是活腻了。”

    “……”

    魔修不光会杀人,也很会骂人,他们骂起来比灵修直白多了,不沾一点引经据典,直抒胸臆。

    于是法阵内,站在陶宁身后的灵修们表情都很奇怪,隐隐透出些“不会吧你也是真敢讲”的意思来。

    叫骂的魔修不知道他们骂到了魔域阴影头上,还以为是自己骂得够厉害,回头找尊上讨赏。

    却见屠冥倨傲得意的表情一僵,看清眼前人的脸后渐渐变得惊恐,下意识伸手去揪蛟龙的鬃毛。

    屠冥撕心裂肺道:“退!退退退!”

    魔修们:“???”

    被揪得发疼蛟龙不满地嚎叫出声,虽它非真龙,但在魔域深渊海水中熏染多年,一声蛟鸣也让不少灵修难以承受,双耳流出鲜血。

    从没见过自家尊上狼狈至此,魔修们不明所以,犹豫着后退,

    在魔修们眼中屠冥尊上是身怀合体修为,比寒山派离朱掌门还要高,怎么对上这无名女修露出害怕的神色?

    陶宁背对众人而立,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她微微侧过脸:“离朱掌门。”

    离朱顺势关阵。

    拗不过魔蛟,还差点跟魔蛟打起来的屠冥放弃了费尽心机驯服的魔兽,自己转身逃跑。

    留在原地跟清极打?

    开什么玩笑,她挨了雷劫还能全须全尾站在这了,他拿什么跟她打?

    陶宁一挥广袖,狂云卷浪般灵力挥泄而出,收入乾坤袖中的万魂鼎飞出,每离屠冥近一些,就越大,轰隆一声,结结实实地将其罩入鼎中。

    这便是屠冥筹谋数百年,想要得到的万魂鼎,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得到的。

    屠冥只觉得眼前一黑,再度睁眼,迎接他的就是炼火地狱般的鼎内。

    到底是一代魔尊,死是没那么容易的,陶宁擒贼先擒王,余下的不过是乌合之众。

    余下魔修还不明所以,跟着仓皇逃跑,结果跑着跑着自家尊上就没了,战意溃败,逃的时候旗帜都来不及拿上,丢了一地。

    终于吃到人的万魂鼎蹦蹦跳跳地飘了回来。

    可惜没能得到主人的夸赞,就看见陶宁右手一握,一柄重剑出现在她手中,御气而行,挥剑一斩,削下蛟首。

    魔蛟黑血如大雨淋漓,山门阶梯百里处皆是一片黑血,百草枯萎。

    巨大的蛟龙头轰隆坠地,砸扁一片魔修泥,闹出地动山摇的动静,没被砸中的魔修们御器溃逃。

    可这一次幸运,就没有下一次了,魔蛟之身也重重坠地,将剩下的魔修压住,就算不死,也只会等到打扫战场的灵修补刀。

    这一剑开天辟地,剑出斩蛟首,直叫人心绪激荡。

    早就忘了什么魔修魔域还是鼎不鼎的问题,这一剑才是真的顶。

    一剑痴顾不上去杀魔修了,站原地抬头仰望,他兴奋道:“这一招叫什么?是不是寒山派的快意剑法?一定是吧?”

    离朱:“这……”虽然很不想说,但是……

    离朱摇头:“不,这是我岑师妹自创的飘雪十三式。”

    剑痴:“我曾与岑真人对战,只差了她半招,当时她用的就是飘雪十三式,但是没有这般炫彩夺目,这是她钻研出来的新招吗?”

    离朱呵呵一笑:“可能是修为的问题吧。”总不能告诉你只是我师祖开屏,才那么闪的。

    主要战力都被陶宁随手解决,剩下的都是不成气候的东西,自然交给那帮看热闹的灵修们解决。

    离朱撤了护山大阵,领弟子下山清剿魔修,左阳派的人拼了命往师门方向而去。

    时间还早,挽回还来得及。

    常襄真人对身边的徒弟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的恩人这么厉害?”

    庞雪亭快要哭了:“师尊,到这时候了,你就别开我玩笑了。”

    常襄真人目露遗憾:“好吧。”看来是她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修士的想法,这玩笑原来不好笑吗?

    她似有所觉地回过头,碰上后一步走来的岑点霜,她欲言又止:“岑道友。”

    岑点霜木着一张脸:“巧了,我也不知道。”

    常襄真人:“……”

    这一脸的山雨欲来风满楼……总感觉哪里不对,可是她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魔尊屠冥胸有成竹而来,惨败不归,大半魔域修士都折在此处。

    陶宁立在山巅,手握破横,垂下的双眸倒映着灵修们收拾残局的场景。

    万魂鼎悄悄飘了过来,绕着她打转,它肚子里的那个魔修老是打它肚子,还有点疼。

    这一回没有520来插科打诨了,它正对着宿主新产生的天价账单发愁。

    在任务完成的那一刻,520已经学会了卡着时间点打申请,熟练得让人心疼。

    一招鲜吃遍天,那不走心的话术果然又得到了通过允准。

    刷的一下,宿主的账户就翻新了一个数字。

    只不过前面是带着一个“-”号的,本源世界负婆实至名归。

    520愁得慌,花的钱不是它的,看这一串长长的数字,它也感到心疼。

    碰上个恋爱脑宿主能怎么办,自然只能凉拌咯。

    陶宁瞥了一眼:“闹肚子了?”

    万魂鼎当着陶宁的面却不敢吱哇乱叫了,只敢小声哼哼。

    陶宁:“先忍着。”

    意识到主人心情不佳的万魂鼎蔫了,主动钻进陶宁袖子中,寻个地方调养生息。

    今天肚子痛,就不跟那个脑袋冒火的东西打架了。

    陶宁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见步走步,她出声唤道:“离朱掌门。”

    大致清理完战场的离朱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行礼:“晚辈在。”

    附近的人也都安静下来,却见陶宁不说话了,只对她传音入密。

    离朱表情一阵变幻,很是好看,最后她大不韪地抬起头,用复杂的目光盯一眼陶宁。

    陶宁:“怎么?”

    离朱把满肚子的欲言又止压下去,垂首道:“师祖吩咐,晚辈自当遵从。”

    陶宁点点头,望一眼寒山派山门,向外飞去。

    早就知道陶宁或许会离开,但是真发生在眼前,岑点霜下意识追出了两步。

    也只有两步,她便停在原地,看她背影消失在天边。

    她无心再在此地逗留,但师门有难,就算再无心也要出手相助。

    岑点霜打算下山阶去找离朱。

    山阶下,凌华璧手搭在眉下,胳膊肘顶顶金嘉木:“你祖宗跑了。”

    金嘉木:“……”她懂了,凌华璧就是故意的。

    都跟她说了是不小心用剑尖挑飞她面纱的,怎么死活不信,还变着法蛐蛐她。

    金嘉木懒得反驳,顺着她话说:“是啊,我祖宗走了,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来,是不是一去不复返……你怎么这个表情?”

    凌华璧伸手点点她背后:“岑长老……”

    金嘉木脸色一变,倏地回头,身体快过脑子先拱手行礼:“岑长老。”

    “嗯。”

    冷静的岑点霜看似很冷静地越过她们冷静地走开,但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头顶有一片无形的乌云。

    不过也是,精心培养的徒弟突然有一天大变老祖宗,刺激也太大了,缓不过来很正常。

    门前魔修杀的杀,逃的逃,多亏他们来得急,为了隐姓埋名没敢胡乱动手,山下城镇伤亡很少,倒也没造成很大损失。

    弟子大比估计是办不成了,其他门派都召集门徒,准备带着大家回去。

    离朱:“诸位且慢。”

    听这四个字,其余门派都莫名头皮一紧,听出了秋后算账的味道。

    离朱对着众人笑了笑:“诸位不是很好奇师祖刚刚对我说了什么吗?我现在代师祖转告大家。”

    一白发苍苍的修士连连摆手,道:“这是寒山派家事,我们就不掺和了吧?”

    离朱驳回了他的话,只要她脸皮够厚,尴尬的就不会是她。

    离朱道:“不不不,不是家事,还是得掺和一下的。刚刚师祖说……”

    陶宁的话犹响在耳边:“接下来的话,你不必润色,跟他们说我出手不是免费的,按人头出灵石。别想着上门闹一通,害得我与点霜离心,还全须全尾地回去。”

    当然,最后一句离朱说不出口,她还是有点掌门架子的。

    离朱语气麻木,心底却是一阵痛快:“她还说……”

    陶宁冷笑一声:“我不白干第二回,让天心门出双份,不成,我亲自上门讨要。若是换做从前……呵!”

    那一句冷哼把离朱冷得头皮发麻。

    话语落下,山阶下一片沉默,实在不相信刚刚清极一脸高深莫测的,就是跟离朱说这个事。

    但也改变不了这位曾经的的确确是重光界打不过又杀不掉的大魔头。

    天心门门主不满:“凭什么我们要出双份?”

    离朱瞥了他一眼,哂笑:“这就要问问你们自己了,我问你,你门下有门徒几人当初为我师祖在影城所救,这就翻脸不认账了?若有异议,我师祖择日登门拜访,好好跟齐门主理清。”

    天心门门主表情一阵风云变幻,看看远处的蛟龙首,被拆解的蛟龙尸身,他妥协了。

    离朱环视一众,心里很爽,皮笑肉不笑:“诸位,可还有异议?”

    岑点霜:“……”这话听着,很是陶宁能做出来的事情。

    管你乐不乐意,高不高兴,我高兴就好。

    众人也:“……”有异议?这情况能有异议吗?

    你个寒山派真不要脸,老祖宗说放就放,还不提前告诉大家这是老祖宗,别惹!

    第77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大乘期修士瞬息千里, 她根本没远走,当着众人的面飞出寒山派山门前,下一瞬就出现在望舒峰里。

    望舒峰四季如春, 郁郁葱葱, 几十年没回来,草木繁盛更胜从前,飞禽走兽都忘了以前这住着的是谁,一哄而散后, 又从草木树丛里探出头暗中观察。

    那道立在阶梯前的人没管它们,拢着衣袖, 走到两间小屋门前。

    陶宁在小屋外转了一圈, 撤去之前留下的防护法阵, 迈步入内。

    屋内陈设与以往别无二致, 洁净无尘,山水屏风在昏暗室内散发着莹润光芒。

    察觉到主人回归, 墙角长明灯无风自燃, 照亮了屋内。

    陶宁敛袍落座, 手探入袖中,再拿出来时指尖夹着一枚小小的冰片,它外观有点像缩小几倍的玉简, 不过一寸长。

    冰片是她从肖浩然灵囊中得到的, 这就是他身上魔域气息似有若无的原因了。

    他已魂飞魄散,神魂印记自然不剩多少,稍稍动手便抹干净了。

    翻来覆去看了一会, 好像只是平平无奇的玉色冰片, 用上灵力之后也不会变大变小,给予半分回应。

    520也试着扫描一下, 没扫描出啥结果,它不由问:【这是什么?扫描不出来。】

    陶宁:“你也不知道?”

    520迷茫:【难道里头还有啥玄机?】

    陶宁伸长手臂,放在了桌子对面:“重回门派,不打算出来看看吗?”

    一道虚影出现桌后,施施然落座在椅子上:“我师尊当年是千奇峰归山老祖,你走错地了。”

    陶宁:“忍忍吧,等会我就把你埋千奇峰里。”

    虚影沉默一瞬。

    瞥一眼空空荡荡的桌面,她似乎啧了一声:“当年我在千奇峰后山发现了一块地,产出的灵茶叶一绝,最后一次下山时还没到成熟期,只带了点余量,也不知道那颗茶树便宜了谁。”

    这大变活人的场景差点让520尖叫出声,事实上它确实发出了土拨鼠尖叫,只不过被早有预料的陶宁屏蔽,没能掀翻她天灵盖。

    稍稍冷静下来后,它才想起来这是修仙小世界,都修仙了,还能飞升,有鬼是多正常的事情。

    只不过这鬼长得有点眼熟,五官有点虚幻,看不太清。

    她穿着深沉黑衣,头戴金冠,应当是生前位高权重才有的打扮。

    仔细再看,那虚影长得跟她家宿主有八成相似,活像是人在照镜子。

    剩下那二成是二人之间气质与神态的区别。

    灵魂会影响人的外貌,有另一人坐在当前,还是能看出不少差别的。

    虚影性情不羁,一举一动却自带外放的威严,它家宿主总不显山不露水,深沉内敛,表象温和,竟也不落下乘。

    520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原主清极残存的神魂,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屏蔽天道,将自己藏身在男主随身玉简中的。

    怪不得它什么都扫描不出来,只觉得是一枚空白冰片。

    “想喝茶,这事好办。”陶宁手拂过桌面,灵光闪过,上面多了一副茶具。

    她动作流畅优雅地泡好一壶茶,屋内茶香四溢,一双手伸来端起茶壶,倾倒茶水入玉杯中。

    端起一杯,放在自己对面,陶宁说:“茶,喝吧。”她也端起茶杯喝一口。

    清极只是一抹残魂,她快消散了,只能跟人说说话,喝茶还是做不到的。

    就着满室茶香,她问:“你怎么知道是我?而不是将那缕魔气认成魔域的其他魔修?”

    陶宁又喝一口茶,连忙摆手:“再挨雷劈的事情我可不敢干了。”

    修仙世界的天道可是个敏感肌,也比其他小世界的天道活跃的多了,随时都会出来劈人。

    清极恍然,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不必交浅言深:“我明白了,你干过这样的事。”

    放下茶杯,陶宁说:“你时不时就泄出一点魔气,我很难察觉不到。”

    清极:“很多人都没察觉到,重光界的修士怎么都那么天真愚钝?”

    唯我独尊的清极一杆子打死了所有人,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修士,浑然忘了自己也是来自重光界的修士这回事。

    有点本事的人都有点心高气傲的毛病,清极少年成名,把控魔域多年,她的看不起倒也不奇怪。

    陶宁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你都能屏蔽天道了,让祂察觉不到你,你那似有若无的魔气灵修察觉不到很正常吧。”

    清极:“这是两码事,来自魔渊的魔气也察觉不到,那是他们废物。”

    陶宁喝茶,听这位前魔域君主叭叭一顿喷,所有人都被喷遍了。

    最后她才说:“没亲眼见他死,我不痛快。”

    陶宁指了指玉简:“所以你就弄出了这个?”

    清极:“我让他来寒山派送死,谁知道那么没用,连拜入寒山派都做不到,是我高估了。”

    她早就料到肖浩然会舍不得“天书”提醒,处处带着,把自己当成活活靶子,总会有灵修杀了他。

    再不济走到寒山派测灵石前,得到拜入山门的机会,会有修士验根骨,自然会发现他身上异常之处。

    结果根本没几个灵修察觉,能察觉到的还是魔域派来的内奸。

    另一个就是陶宁了。

    陶宁:“过犹不及,你做的过了。”

    清极也承认:“的确,所以他反逃脱数次,提前碰见了赤夏夏,又抓住一线生机。”

    千年前,正值鼎盛时期,有望成为这几千年来飞升成功的清极闭关中感知天机,知晓了自己的未来。

    她入道为飞升,自然不会愿意做旁人的垫脚石,便提前布置一切。

    甚至她还真做到了抵御雷劫的法器,但是时间已经不够了,她的雷劫反倒提前到来,修为再压下去她不死在雷劫下,也会爆体而亡。

    清极只能放手一搏,最终她还是渡劫失败,死在雷劫下了。

    她对陶宁道:“天不容我,欲叫我魂飞魄散,可还是被我抓住了一线生机,等到了你。”

    陶宁语气悠悠:“所以最后一道雷劫是落在我的身上,代你受过。”

    从一开始,清极就没有渡完她的九九雷劫。

    清极是灵修不错,但她在魔域多年,不可避免沾染不少魔气,还造出万魂鼎,背负不少因果。

    大乘期修士九九雷劫,她过不去,等待她的结果只会是魂飞魄散,灵气反哺天地,也不再入轮回。

    但是现在,清极不光没有魂飞魄散,她的神魂已经入了轮回,寻找适合她出生的母体,百年之后,重光界又会出一个“清极第二”。

    清极微微一笑,也不否认。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个异世魂还真扛下来了,想当初有个可笑的小东西问她可有遗愿时,她便留了这么一句话。

    那时她也没觉得真的有人能帮她做到,如今看结果,还真完成了她的“遗愿”。

    520已经宕机了。

    所以当初压根不是它操作失误,让自家宿主提前登入,压根就是对方故意的。

    不管有没有宿主,清极都会提前脱离躯壳,肉身毁去,只保神魂,结果有了宿主她就有了更大的藏匿的把握。

    怪不得她会答应得那么畅快,因为她着急跑!

    清极傲然道:“你与我是一类人。”

    陶宁赶紧伸手,掌心朝外一推:“别,比不上你孤家寡人,我有道侣的。”

    清极:“……”

    桌前虚影消失了,520总觉得清极是被它家宿主气没了的。

    连消失的时候都拉拉个脸。

    *

    岑点霜走上半山腰上小屋,一团人影正蹲在地上,抓着一根树枝勾勾画画。

    盯着那背影发怔一会,岑点霜举步过去,她没发觉自己步伐轻快不少:“师祖在这里做什么?”

    沉浸在沙地画画的陶宁忽然哎哟一声,捂心口,摔倒在地:“吓我一跳。”

    岑点霜才不信,只淡淡盯着她。

    陶宁西子捧心,柔弱地半躺在地上,抬头一瞥:“好像有点受伤,刚刚被什么轱辘镜照到了,有点点后遗症。”

    也是活了不少岁数,扛过了雷劫,带着一身伤来的寒山派,到底是能屈能伸。

    岑点霜:“……”目光闪动一瞬,很快又恢复坚定。

    陶宁本就花容月貌,眉目动人,恢复真身后一双狐狸眼更妩媚动人,见之难忘。

    陶宁招招手:“要不你摸摸看?”

    520看热闹不嫌事大:【其实我觉得挺有戏的,你要不扯一下衣领,露点小肩膀?】

    岑点霜好好欣赏了一把眼前场景,看够了也不说话,转身要走。

    她还没彻底冷静下来,理不清思绪,但也说不出重话。

    裙摆被人一扯,抓住裙摆的那只手正来自身后人的,她不敢用力,只是抓着裙摆晃了晃。

    有点像撒娇。

    岑点霜受不了了,回头把人扶起来,手搭上她手腕,顿时被浩瀚如海的灵脉震撼了一下。

    目光复杂地盯了陶宁一眼,转身往阶梯走去。

    后边的人紧随其后,声音可怜巴巴的:“我不是故意欺瞒,只是我不清楚寒山派对魔域之人的态度……可我对你的心意绝非假意逢迎,是真心勾搭,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向天道起誓。”

    岑点霜上楼梯的磕巴了一下。

    上楼梯的动作快了一点,坚决不回头。

    陶宁提着裙子追,边追边说:“我陶宁向天道起誓,若我有半分虚情假意,就……”

    大乘期的修士起誓,聚集的乌云也格外的厚,修士一旦起誓,有半点违反,那就会降下惩处雷劫。

    岑点霜见她来真的,停住脚步,倏地回头:“当时在台上,你为什么要为我挡住轮转镜?”

    旁的人不知道,岑点霜拥有母亲的传承记忆,知晓这轮转镜乃是妖界至宝,启动一次需要耗费一颗千年妖丹所有灵力,弥足珍贵。

    结果这两人贪心不足蛇吞象,觊觎万魂鼎欲搅乱平静潭水,却反哺了陶宁。

    陶宁愣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因为当时人很多,那个人说它……它能验明真身,我不能让你被照到。”

    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岑点霜没想到有人会拿出这种法器,登时感到心慌,以为身份要就此暴露,陶宁就按着她肩膀将她推到身后。

    匆忙之间,眼睛就被陶宁手心捂住,耳边一句:“别怕,不会有事的。”

    事实上她也确实被保护得很好,若是真身当众暴露,今日不仅是她从岑点霜,寒山派也无法善终。

    岑点霜喉咙发紧,问:“你知道我是……妖?”

    陶宁如实回答:“我知道。”

    岑点霜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我是混血。

    陶宁语气坚定:“我知道,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既然话问到这份上,岑点霜也不想再扭捏,她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并不觉得陶宁对她妖身时有展露出任何意思戏弄,看她出丑的态度。

    化作原形是脑袋会变小,不代表智力也变小了。

    只是她现在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陶宁小声道:“很早就知道了,商羲鸟真身的屏风,此峰名为望舒峰,吐露凝成的霜字玉牌,还有你从不与商羲鸟一同出现。”

    520卡了卡,这热闹怎么越看越迷茫呢,情况不应该是“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是真的有苦衷”“原来一直以来你把我当笑话看”吗?

    怎么就扯到了妖上面?

    它本还在疑惑什么商羲鸟,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只总被宿主惹炸毛的脾气不好小鸟就是岑点霜!

    啊!??为什么?怎么看出来的?反差那么大?一点都不像啊!

    原来有那么多破绽吗?它怎么看不出来?

    不是,正常人谁会把这些小细节跟寒山派长老联系起来啊,不会觉得自己失心疯了吗?

    日常跟不上宿主脑回路的520陷入无尽迷茫,逐渐变成了痴呆.jpg

    听着陶宁给出的证据,岑点霜觉得自己像个四处破绽的破布袋子,后来她缓过来了。

    陶宁本就是个见微知著,观察入微的人,对她不设防,就等于把家底写在脸上任她看。

    回忆起当年利落杀人的少女,岑点霜说:“我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陶宁不知道自己在岑点霜那还能那么厉害,连忙摇头:“不是不是,那时候我不知情。”

    一想也是,岑点霜不想去回忆那时候一天被气三顿的日子,之后态度渐渐好转,她还以为是陶宁终于不气人了。

    现在想来,她不是忽然转性了,只是起疑心了。

    岑点霜:“那日影城前的灵舟,你是故意拿出来的,是不是?”

    陶宁点头:“是。”

    岑点霜不解:“为什么?”如果没有今日这一遭,她绝对会寻找机会跟陶宁问清楚。

    陶宁:“因为我不想瞒你一世,但不知道寒山派对我的态度。”

    这种情况她从未面对过,而且也很复杂,她说与不说,都是一件难事。

    自废修为也是为了做两手准备,万一寒山派如重光界其他门派那样,不接受有个金盆洗手的旧门人回归,只会徒增事端。

    之后不说,也是觉得既然无人发现,那就不必要旧事重提,扰乱生活。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会有恢复原本修为的时候,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会有今天这一遭。

    岑点霜不傻,很快就想明白了。

    若换做是她,她不也因为商羲一族的身份感到为难,也算实有苦衷。

    陶宁拉过她的手,站在台阶下仰望:“不论我是什么身份,我还是我,对你倾慕之心不会改变。往后你想留在寒山派,那我也留在寒山派,你不想留在这,我也跟你一块去游遍天下,做一对神仙眷侣。”

    岑点霜:“你让我再冷静冷静。”她健步如飞回到自己洞府,设下法阵。

    第一次上山顶的陶宁在洞府前止步,不敢硬闯。

    闻到一阵香味,她才发现原来岑点霜洞府旁有莲池,莲花朵朵大如盆,尽态极妍,清香幽幽。

    陶宁盯了一会,想起当初只在她房间停留了一夜的商羲鸟屏风下踩着的花卉正是莲花。

    怪不得望舒峰永远独来独往,不让人上山,若是有心,总能看出些破绽的。

    没等她多看两眼,就听天上轰隆一声,望舒峰忽然下起了暴雨,陶宁猝不及防给淋成落汤鸡。

    陶宁:“……”

    完了,小鸟不会在里面气坏了吧。

    520启动了静音拍照功能。

    望舒峰之外,路过的弟子抬头看见被雨雾笼罩的望舒峰,奇怪道:“怎么下那么大的雨?”

    另一弟子遥望,也哇了一声:“这么大雨,百年难得一见啊。”

    自闭了许久,岑点霜停了雨,她走出洞府。

    陶宁果然还没走,人就在荷塘边,正举着一片大荷叶当伞罩在头顶上,翠绿荷叶上还有几颗未干的露珠。

    她身上法衣已经换过了,依然是一身宽袍大袖,层层叠叠,繁复至极。

    淡青色的衣裳清丽雅致,却犹外的适合她,活像个成精的小莲仙。

    之前那一身紫也适合她,有别样的秾丽。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适合陶宁,在岑点霜眼中,她如何都觉得好看。

    举着荷叶把自己种莲池旁的陶宁手撩了撩水:“这该怎么办啊……”

    520幽幽:【这多好办,等她冷静完了出来,你跟她说:我们就各论各的,你管我叫师祖,我还管你叫师尊,结婚也悄悄地来,不失为一种情.趣。】

    陶宁:“……”

    察觉到小鸟出门,陶宁回头,膝上玉碗里装着冒尖的莲子:“我剥了好多莲子,要吃点吗?”

    岑点霜走过去,坐在陶宁身边,冷静道:“吃。”

    不就是吃师祖亲手剥的莲子,让师祖自己当自己的师娘,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镇定点。

    第78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当日陶宁当着众人面离开寒山派, 只余一道惊鸿影。

    又给重光界留下多少扑朔迷离的传奇故事不提,不知内情的听闻都大跌下巴。

    什么几十年前渡劫失败死去的不知姓名大乘期就是魔域大魔头,几十年后大魔头又全须全尾地活过来了, 没有死在雷劫之下。

    不光活过来了, 其实人家还是天下第一派寒山派老祖宗。

    奇闻楼楼主原本是人间落第书生,三十岁那年获得机缘,正式迈入修仙一道,走入重光界上界。

    重光界并非全是修士, 有上下之分,一山之隔, 是两个世界, 山的那边有王公贵族, 灵气稀薄, 修士几乎不去那边,去了就无法修炼。

    楼主他天赋一般, 在写话本子上的天赋远胜于科举和修仙, 他孤身一人来到上界, 为了立足,他开始写话本。

    上界修士只管修行,不管其他, 没见识过话本子威力, 还真被他写出了名堂。

    便有了奇闻楼楼主。

    于是近日,奇闻楼楼前聚集了不少听故事的修士。

    听故事修士懵了,他往台上丢一块灵石, 朗声提问:“那清极究竟是算谁的祖宗?寒山派的还是魔域的?”

    说书先生呃了一声, 他说:“那就算是两边的祖宗吧?”

    另一个年轻修士道:“她恢复了修为,会不会回魔域清算叛徒, 重掌魔域?”

    说书先生:“叛徒都死在了寒山派山阶下,话说当时场景,血流千里,哀声遍地,那叫一个痛快啊!”

    二楼包厢出,有修士丢了一颗灵珠下来,由仆从代为询问:“不是说身死道消,消散于天地之间,她又是怎么在九九雷劫之下保全自身的?”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这就要说起她年少时了,当年那位下山历练……”

    说真正原因,除了清极本人,是没有其他人知晓的,众修士兴致勃勃地听完,遗憾地发现对方说了一堆,其实什么都没说。

    故事终究是故事,听故事的人提出的疑惑,何尝不是内心的隐忧。

    待缓过劲来的其他门派才想明白好像有哪里不对,想找离朱好好说道说道。

    离朱人前双手一摊,满脸无所畏惧:“我也想知道我家师祖在哪?你先告诉我,我再跟你谈谈为什么清极尊重回寒山派的事情。”

    这番反问把其他门派的疑惑都给堵了回去。

    来去自如,说走就走,要是真能发现她的行踪,就不会有今日一问。

    一家主胡搅蛮缠,非要知道陶宁在哪才安心:“这都是你家师祖,你还能没办法联系上?”

    离朱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满脸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对,我这就去联系我派师祖,让她过来亲自跟你解释。”

    众人:“……”别,别别别!

    离朱哎了一声:“你们也知道,我派师祖向来行踪不定,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万一她哪一天回来了,我必定会向师祖禀告。”

    众人:“……”别说了,要东西我们给就是了,千万别乱放祖宗。

    都说天下第一派端正从容,掌门离朱温文宽和,现在一看绝非其实,就是一窝流氓。

    几番试探都探不出虚实,只好一哄而散。

    通讯玉简落在桌面上,离朱收敛了无赖笑意,容色沉了下来。

    她没有撒谎,她是真的不知道陶宁在哪,更没办法知道她老人家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敲敲桌子思量半晌,离朱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应该是什么呢?

    离朱:“糟糕,点霜!”

    在议事堂中整理宗卷的弟子忽然听见掌门拍案而起,低声说了句什么,再看时,赤红残影朝外掠去。

    *

    被重光界修士满世界找的陶宁哪也没去,她灯下黑了一把,躲在望舒峰中,每天都给岑点霜剥莲子。

    她也不用灵力偷懒,用手剥,陪着人聊天顺便消磨时间。

    过了几天,陶宁看山雾看得无聊了,看了看莲池,托着下巴想着什么。

    看她盯着莲池出神,岑点霜就不出声喊她了,等再出来时,陶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炎龙炉在捣鼓什么。

    路过了好几次的岑点霜看不明白,她光看一地的东西就觉得眼晕,又觉得好奇究竟是怎么炼出灵器的,便凑过去看陶宁。

    只见她十指灵动如拨动琴弦,把刚刚成型的一样东西拆解开,偶尔发出一声疑惑的轻嗯,拿起裙摆上的什么东西放上去。

    岑点霜从没看过别人炼器,觉得是一件很枯燥无聊的事情,但看总漫不经心的陶宁满脸认真,反而让她起了探究的心思。

    还有一双赏心悦目的手在眼前动来动去,她渐渐看得入神。

    不知不觉距离越凑越近,本来是脸在陶宁肩膀处,渐渐越过了肩膀,往前凑去。

    岑点霜也“嗯?”了一声。

    刚刚还不是这样的,怎么就忽然变成一个水晶小船的形状了。

    陶宁的视线里多了目露疑惑的侧脸,双眼紧盯着她手上动作,一动不动的。

    垂下的乌黑发丝搭在她衣袖上,因为想不明白事情而微张的双唇微红,色如朱果,引人采撷。

    “……”

    没等岑点霜看清是怎么大变小船,她下巴被一只手捏住,转过脸,亲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

    岑点霜一惊,心情谈不上害羞或受宠若惊,心中升起一股自然而然的平常感。

    好像她们从未有过什么改变,不以身份,修为,地位差别有何不同,一如既往。

    莫名的,提了数日的心就这么松懈下来,心里只有一个“她还是她”的想法。

    亲人的陶宁继续垂眸研究她手上的小船,专心致志。

    岑点霜便坐在原地,继续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又看不懂,脸挨上了肩膀。

    修士不会觉得累,但是看陶宁做精细活容易犯懒劲,她便开始偷懒,把脸挨着她肩膀。

    如果她再勤快些,还能伸开手抱着陶宁的腰看她炼器。

    但岑点霜认为,要是真这样做了,被炼的应该就不是器了。

    那专心得好像泰山崩于前都不会被打扰的人动了动,回过头,又亲了岑点霜一回。

    这一回并不如上一次那样蜻蜓点水,唇齿被撬开,勾连难舍,细腻水声啧啧。

    本还能坐着的人,被亲软了腰,不知何时伏在她怀中喘息回神,鬓发散乱,双目泛着水光。

    一只手抚弄着她身后长发,轻轻拍了拍后背,手渐渐往上移,拆下了岑点霜发髻。

    青丝如瀑布倾泻而下,铺在背上,岑点霜懒懒的任她摆弄,只觉得头发又被人挽起了另一个模样的发髻。

    这么多年了,岑点霜还是学不会第二个样式,没兴趣学占大部分原因,没有陶宁挽便原封不动挽出以前的样式。

    岑点霜抬手去摸,她不是摸头发,而是去摸头上的发簪,触手生温,这不是她惯用的木簪。

    岑点霜凝出冰镜去看:“这是什么?”

    陶宁拉过她的手,亲一下凉软耳垂,也抬头看一眼她发间的飞鸟负月钗:“喜欢吗?”

    乌发间多了优雅飞鸟与,与今日着月白衣裳的岑点霜甚是相配,她的确适合清雅之物。

    岑点霜看了又看,觉得新奇又喜欢,点点头:“好看的,喜欢的。”

    陶宁说:“之前做的小东西,忽然想到的样式,觉得很适合你。昨天改动了一下,所以才拿出来的。”

    岑点霜疑惑:“改动?我怎么没看见你拿出来过?”

    陶宁:“送你的惊喜,怎么会让你看见。”

    这倒也是。

    岑点霜用冰镜照着发间,又看了几眼。

    陶宁手指绕着她的长发,语气淡淡道:“戴着这个,十个车轮镜一块照也看不出你真身,里面还有我三次全力一击,没人能伤你。”

    岑点霜提醒:“那叫轮转镜。”

    到底是妖界至宝,怎么在陶宁嘴里就变成了地上滚的东西了。

    陶宁无所谓道:“都是圆的,差不多。”

    想了想,她又说:“你是混血渡雷劫不易,待我再想想能不能再改进一番,让你渡劫轻松些。”

    不装了的陶宁什么都跟岑点霜说,各种奇思妙想听得她一愣又一愣的。

    她跟其他剑修没有太大区别,干架全靠莽,渡劫也只靠一把剑,直来直往。

    又温存一会,先前还在陶宁手里的水晶小舟早就不知掉到何处,不过也没关系,她随时可以再做一个出来。

    陶宁说:“你这太清净了,我给你做点小玩意玩玩吧。”

    岑点霜被亲得稀里糊涂,脑子懵懵,她也没听清陶宁说了什么,只说:“随你处置。”

    一天过去后,她那天生地长,茅草屋般的山巅洞府摇身一变,成了人间仙境。

    岑点霜差点认不出这是她随便掏个洞,扔个蒲团就能住的洞府。

    其实陶宁挺爱享受,骨子里带着风花雪月,颇为讲究。

    若无条件,她不挑剔环境或吃食,能活便罢,一身乞丐装也安之若素。

    但一旦有心情了,那她就会变得挑剔,想办法将环境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山巅上的莲池很大,得到山巅灵气滋养的莲花开得繁盛,莲叶深处,一片轻舟在水中荡。

    有一人正端坐舟上,随波飘荡,微微垂下脑袋,看着手上的东西。

    察觉到有人在看她,陶宁向岑点霜招手:“怎么不过来?”

    岑点霜见状,忽然变作一只白鸟飞过重重莲叶,落在舟中,灵光闪过,又变成了人型。

    能无拘无束暴露自己真实模样对于她来说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更让她高兴的是陶宁见怪不怪的模样。

    陶宁随手捻起掉落的白羽,缠在自己发丝上。

    偏了偏头,她问:“好看吗?”

    岑点霜实话实说:“好像有点奇怪。”

    陶宁正了脑袋:“哪里奇怪了,我以前不经常这样子么,缠在发带上也没人说我奇怪。”

    岑点霜想了想两者之间的差别,她说:“因为那时候是少年身形,穿成什么样都不奇怪?”

    陶宁如心口中一箭,双手捧心,眉眼忧愁:“点霜你这是得到了不珍惜,开始嫌弃我老了。”

    岑点霜:“!!!”对天发誓,我绝无此意!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一招对岑点霜有用的,急得她差点从舟上站起来,翻下船去。

    被陶宁拉着坐会原地后,岑点霜说自己真的没有觉得她老,连连保证下次绝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陶宁这才满意,用委婉手段维护了自己把白羽插头上的权利。

    岑点霜总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完。

    坐在对面的陶宁又开始剥莲子了,膝上放了一捧,小几上放着玉碗。

    陶宁随手将一颗莲子捻去莲心,放在一边,将莲子放入口中,眉目微展。

    又剥出第二个,两指捻住往前伸:“这一蓬里的很甜,你尝尝。”

    伸来的那只手肤色莹润,修长有力,指尖泛着淡淡的粉,第一眼过去忍不住再看第二眼,格外赏心悦目。

    岑点霜凑过去吃了,双眼微亮:“确实很甜。”

    “那再吃一个。”陶宁就又剥了一颗,喂了过去,不厌其烦的,一颗又一颗地喂。

    好像两人都忘记了岑点霜有手这一回事,一个喂,一个凑过来吃,位置越坐越近,倒影在水面上的身影都挨在一块了。

    如一对甜蜜爱侣剪影,水波里都酿着柔情蜜意。

    小舟荡漾,驶入莲叶深处,舟中人伴着莲香同眠。

    *

    等终于想起不见多日小师妹的离朱到的时候,岑点霜正坐在莲池中央水晶亭中,闲适地望着天边。

    离朱第一眼愣了一下,她回想以前望舒峰峰巅是这样的吗?

    细枝末节的小事难以占据她的心神,她迈步过来道:“几日没见你,原来是在这躲懒了。”

    岑点霜回头,她双手托着玉碗,问:“师姐,吃点吗?”

    懒得走莲池上的九曲回廊,离朱踏叶飞去,落在亭中,她这才看清岑点霜刚刚在看的是一叶小舟。

    离朱也看了几眼:“这水晶舟颇为别致,我还未见过,竟是高阶灵器。”

    说着,她落座岑点霜身旁,伸手捻起一颗莲子:“你莲池里的莲蓬成熟了?好像没那么快吧。”

    岑点霜摇头:“不是我洞府前莲池中的,是其他地方摘来的莲蓬,剥出来的莲子。”

    离朱吃了一颗,口感清甜,灵气涌入肺腑,使灵台清净不少。

    她忍不住又捻了一颗,问:“这是哪摘的?”

    岑点霜端着碗回头问:“这是哪摘的?我也没吃过。”

    这还有旁人?

    离朱不解:“你在问谁?”

    就见不远处,岑点霜洞府里走出一道熟悉人影,神色慵懒,那不是师祖又是谁。

    离朱捻莲子的手一哆嗦,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涌现脑海中,视线一顿一顿地看上手心的莲子。

    不会吧?

    师祖剥的莲子,我吃了?

    听见声音的陶宁往这边走来,发间坠着白羽,随步伐飘荡。

    离朱霍然起身,神色紧张,她今日过来本就是想跟小师妹说陶宁的,没想到她竟然就在这!

    真是够灯下黑的,她堂堂寒山派掌门都没发现。

    陶宁步伐看似慢悠悠,下一瞬就直接闪现亭下阶梯,提裙上来。

    离朱恭敬道:“晚辈见过师祖。”

    心态是对比出来的,岑点霜发现自己冷静得可怕,还有空放下玉碗,跟着站起身。

    亲都亲过了,什么都干过了,也不差这点了。

    陶宁走上阶梯:“离朱掌门不要拘谨,从前如何待我,现在也如何待我就好。”

    离朱:“……这如何能。”借她八百个胆子都不行。

    伸手一摊,陶宁指向椅子:“就当是一家人,一块坐着,聊聊天,喝喝茶。刚刚你问我什么?”

    岑点霜便问了。

    陶宁微微一笑,十分温和:“我是在点霜闭关时误入一处秘境,发现了成熟的莲蓬,就都摘了回来。我这还有,给你点?”

    离朱勉强露出笑意:“不,不用了,多谢师祖关心。”

    陶宁直接拿出一大把,抱着放到离朱膝上:“这有什么的,都是一家人。”

    离朱麻了,不是因为陶宁意味深长的话,是她看见了陶宁发间的白羽。

    那白羽十分眼熟,隐隐有光华流转,特别像她小师妹原型身上才会长的羽毛。

    察觉到离朱的目光不住往她头发上飘,陶宁微微一笑,把落到身前的长发拨到身后。

    离朱:“……”还真的是。

    也是,当初在台上师祖想都不想就把小师妹挡在身后,面上的紧张忧虑并不像作假,也没必要作假。

    不过直接把白羽戴在发间,也真是……够招摇的。

    回想起刚刚的画面,离朱莫名觉得眼睛疼,被什么东西闪了似的。

    定了定心,离朱谨慎道:“师祖之后,想如何打算?若是师祖愿意,可移居扶翠谷内行宫。”

    陶宁知道她想问什么,不介意给这位殚精竭虑的掌门一颗定心丸:“我没什么打算,也不用操心我挪窝,我在望舒峰就很好,偶尔出去游历,看遍三界风光。”

    离朱与岑点霜异口同声:“游历?”

    站起身,陶宁朝着绕山云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天下之大,我有何处不能去?”

    离朱道:“屠冥陨落,消息不日就会传回魔域,他们群龙无首,又听闻师祖现世,怕是不会安分。”

    陶宁说:“魔域精锐已死伤大半,余下不过乌合之众,我何必再起争端。”

    离朱听到这话,心就放下了一半,她从不了解师祖脾性,只知道她是率性而为的主。

    陶宁:“我现在只杀该杀之人,你不必担心。”

    想杀人,杀多少人,不过是动动手的事情,只是她不想,觉得麻烦。

    顶着寒山派师祖的身份,她做了什么,旁人无法奈何她陶宁,只能将这份怨仇算在寒山派身上。

    离朱神色紧张:“晚辈并无此意。”

    陶宁无所谓摆手,说:“我知你并无此意,只是我想告诉你而已。”

    跟聪明人说话不用多费口舌,离朱明白了陶宁的意思,她没有什么豪情壮志,统一三界的想法,只想闲云野鹤,安然度日。

    只要别招惹到她头上,以前重光界是如何,之后也是如此。

    第79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重光界边缘, 隔着一重山,山的另一边就是灵气稀薄的下界。

    不过下界的人不认为自己在的地方是下界,也不管自己生活的地方叫重光界, 这个称呼只留存在各种古籍之中。

    这是一个有王公贵族, 三教九流的地方,如今的君主姓齐,称南周朝。

    眼前的山是白雾笼罩的山,影影幢幢, 深入其中看不清真切,不知山有多深, 也不知山有多高, 只觉神秘莫测。

    此山名周关山, 千尺高, 直耸云霄,望不到尽头。

    传说山外有仙境, 要是翻过这座山, 就能抵达仙人居住之地, 但是山后面有什么谁都不知道,毕竟进去的人都一去不回头。

    有人说是入了仙境,做了仙人, 其实大家都清楚, 八成是死在周关山里,做了花草树木的肥料了。

    一边回想着祖辈流传下来的故事,樵夫边往山脚下走去。

    他当然也不敢上山, 只敢在山脚附近活动, 这里还有一片桃花林,每到盛放季节漫天粉烟霞, 美不胜收。

    这一座山不是谁的财产,拿走一花一叶也不必向谁交银钱,所以樵夫才敢来山脚下砍柴,以此赚钱养家。

    偶尔运气好了,他随手设下的陷阱能捉来一两只野兔,皮毛卖了,肉留下打打牙祭。

    但是今天他运气不好,陷阱中没有受伤的野兔野鸡,只有被吃完的诱饵。

    樵夫撇撇嘴,深感失望,重新布下陷阱,拎着柴刀去拾柴火。

    山脚下响起了樵夫哼曲的声音,唱的是一个疯书生:“那书生又见落榜,摔了书箱,留一封我不做凡人,欲做神仙,入了那周关山……嗯?”

    唱歌的声音顿住,拨开荆棘的樵夫两眼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入眼的不是挂满绿叶的桃花林,而是开得正盛的桃花林,芳菲粉嫩,烂漫遍野,淡淡白雾缭绕,恍若人间仙境。

    可是现在已经是金秋八月,即将中秋,怎么可能还有桃花开放?

    更让樵夫震惊不是提前开放的桃花而是伫立在桃林中央水晶宫,飞檐翘角,精巧绝伦,浑然天成。

    不似人间工匠合力打造而成的金碧辉煌的宫苑,更像是天外来物,每个人的第一眼觉得这不是人力能造出的宫殿。

    一声闷响,是他手中的柴刀因为握不紧掉落在地上。

    忽然,他倒抽一口冷气,弯腰拾起柴刀就要往外跑去。

    这等神迹,上报县官定能得到赏钱。

    才跑出几步,他猛地身形顿住,两眼一闭,软软倒在地上。

    不远处传来细微窸窣声,有一青袍年轻女子越过青草而来,裙摆擦过柔嫩的草叶却不会折损半分。

    身怀通天之力,犹怜草木之青。

    她站定在樵夫不远处,指尖微动,一道灵力打上他眉心,昏睡过去的樵夫眉眼一松。

    温润悦耳的声音响起:“抱歉了,不能让你透露出去,就当是一场梦吧。”

    头顶传来另一道声音:“还以为这里罕无人迹,没想到还有樵夫过来,差点就被发现了。”

    陶宁抬头,望向树干上坐着的人:“有你我在,不会被发现的。”

    岑点霜没反驳,她朝树下伸了伸手,陶宁马上反应过来,上前伸手去接人。

    从树上跃下的人落入陶宁怀中,她从陶宁肩膀处往前看去,那樵夫很快就要醒了。

    岑点霜问:“早知道我就不说看什么桃花了,发现越界了马上回去才是。”

    那日在山巅放完话说天下何处不能去,过没几天,两人就下山了。

    两人不拘方向,随灵舟方向而行,灵舟在哪里停下,那就在哪里待上几日,倒是别有意趣。

    结果也就是一晚上打坐修炼的功夫,眼睛一闭一睁,两个入定修士才发现走错地了,竟闯过了两界结界,来到了下界。

    如果不是陡然稀薄的灵气引起两人的注意,那估计要好几天后才会从入定中醒来。

    出了灵舟,外面是黑夜,仗着夜色遮掩,才不至于引起大动荡。

    岑点霜也恍惚了,听说这两界结界十分难闯,非机缘者无法通过,怎么就这么轻易就过来了。

    陶宁无辜:“我也不知道两界结界拦不住灵舟啊。”

    岑点霜认真想了想,这确实不能怪陶宁,只能怪:“大乘期修士炼器,果然不同凡响。”

    将罪名全都赖在灵舟上,丝毫不舍得怪罪做出灵舟主人的岑点霜发现这下面是大片桃花林,忽然起了赏桃花的心思。

    左右这也人迹罕至,逗留几日也无妨,陶宁也赞同这个提议。

    结果第二日天明,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因为灵力波动提前开放的桃花林,就冒出了一个误入深处的樵夫。

    岑点霜有点遗憾兴致被打搅,她道:“不如回去吧,这边凡人不知世上有修士的存在,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陶宁说:“来都来了,就不急着回去。”

    岑点霜疑惑:“不回去?那去哪?”

    抬起一只手,广袖滑落,陶宁晃了晃手中的银锭子,声音轻快:“去人间。”

    对于炼器师来说,身上有什么都不稀奇,凡间作为货币交换的金银对于她来说只是材料的一部分,储物戒里堆了一堆,足够她们用许久。

    于是山间少了一座水晶宫,城门前多了一对携手出游的贵族娘子。

    两人身影消失之后,在地上睡大觉的樵夫迷迷瞪瞪睁开眼,他坐在地上揉了揉眼睛。

    看着满山青翠,樵夫不解嘀咕道:“我怎么在这也能睡着?”

    城门前有两行入城的队伍,一边是步行而来的行人,另一边则是有仆从跟随,车夫赶马的贵客。

    岑点霜坐在马车中,身体随着马车颠簸而轻轻晃动。

    她御剑习惯了,稳稳当当坐在车厢里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被束缚了。

    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像极了热爱飞翔的小鸟被关在笼子里,岑点霜耐着脾气坐在原地。

    陶宁在她身旁,想着下次换成骑马算了,修行人又不惧日晒雨淋。

    岑点霜说:“我在宗门内时,听说过修为到了一定境界,能将傀儡点灵,与活人一般听从指挥,只不过神态动作还是显得僵硬,只是形似而神不似……”

    话未说完,外面就传来车夫的声音:“这是我们的身份凭证,请大人过目。”

    外面安静一会,传来守将应允声:“祁阳陶氏……过去吧。”

    过了城门,岑点霜才接着说没说完的话:“但是这么像活人的点灵傀儡,我第一次见,又是你做的?”

    陶宁撩开车帘,从缝隙里看热闹主大街,唇角笑意清浅:“不过是闲来无事,弄出来的小玩意,刚好派上用场。”

    岑点霜也凑过来看:“这里的人间跟我们那边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灵气几乎没有……他们在做什么,怎么抱着布条子?”

    陶宁神识放出去一瞬,整座城池的一切动向都收入眼底,她说:“他们在准备过中秋。”

    这个说法稀奇,岑点霜至少在重光界那边没听说过,她问:“中秋是做什么的?”

    陶宁便给她解释,话题从阖家团圆扯到了月饼究竟是什么味道的,最后停留在行舟湖上,喝酒赏月,看万家灯火也是一件美事。

    南周朝连出三代贤明君主,河清海晏,百姓也仓禀实而知礼节,边远小城也有了中原腹地过节时的热闹景象。

    路过这座小城,傀儡车夫缩小成黄豆大小被收入乾坤袖中,留下了代步工具傀儡马。

    此地虽少灵气,但也不用担心灵力耗完,只是按照两人的修为,随便什么动作,整个南周都要因此覆灭了。

    在中秋当日,两人来到了南周朝的京城,这里比之前路过的城池更加繁荣。

    南周朝民间风气开放,街上不乏自由行走的贵族女子,幂篱白纱垂下,勾勒出朦胧的脸庞。

    岑点霜行走其中,只好奇一眼,便不再看了。

    她身上也穿了南周朝流行服饰,眉心一点红,面若观音,冷若冰霜,好似走过热闹大街也自带一抹清冷气。

    殊不知她在好奇别人,别人也在好奇她们。

    京城繁荣,常有外邦来朝,可这般灵秀女子却从未见过,也不知是哪家出来的闺秀。

    没等多看两眼,那为神仙人物就这么消失在人群中,再也见不到了。

    奴仆回去禀告时,隔着一道屏风传来年轻女子遗憾的声音:“这么快就不见了,那就算了,还想交个朋友,应当是没有缘分。”

    街角处,岑点霜重新显现身形,不远处就是陶宁快步走来,打开手中的纸包。

    陶宁说:“刚排队买的桂花糕,现在正好是时节,你尝尝。”

    岑点霜去咬她手上的桂花糕,确实好吃,只是一包桂花糕,很快就被分吃完了,继续到处走走。

    凡俗五谷入修士肚中也是负担,但为了这一遭,两人已经做好了回到重光界速速吃丹药的准备。

    一个大乘期,一个化神期,随便一个放在重光界内都是倍受尊敬的存在,入了凡尘也好奇得跟初出茅庐的小修士似的。

    仗着没有旁的修士在,两人不必端着大能架子,越发无所畏惧。

    今日便是中秋,可惜两人来得太晚,京中赏月看烟火的好地方早就被人定了,连湖边茶摊的位置也需要预定。

    听说夜晚会更加热闹,想放花灯都得在岸边排队。

    陶宁却说:“没关系,我有办法。”

    岑点霜被牵着手走,微风拂过脸庞,她轻笑一声,晃了晃手:“你有什么办法?”

    陶宁卖了个关子:“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夜色降临时,岑点霜被施了隐匿身形的法术,带上了一座画舫屋顶。

    岑点霜居高临下,将大半个京城都收入眼底,她看向陶宁,虽没说话,眼神里明晃晃写着——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陶宁摇摇手指:“你可知道这画舫是谁定下的?”

    岑点霜:“谁定下的?”

    陶宁:“当朝丞相,他定下的地方肯定是好地方,我们不过是借贵地房顶一用,不会给他们造成麻烦的。”

    拍拍身边的蒲团:“来坐吧,等会烟火就开始了,我听说即将靠岸时,有人给丞相准备了打铁花表演,等他路过就停船看。”

    岑点霜就坐下了,她拍了拍裙摆,歪头问:“烟火我知道是什么,打铁花我倒是没见过。”

    陶宁说:“他们不修仙,创造力也是无穷的,不借助五行灵力也能做到很多事情。”

    说话时,她袖子拂过膝前,一张小几便出现在两人面前,上面备好了灵茶灵果,比不上舫中丞相的宴席,却也别有意趣。

    下面是丞相的宴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他们不知道画舫屋顶正坐着两个人,占据更高的地方赏月。

    只不过那打铁花岑点霜还是没看成,因为赏月赏到一半,她就赏身边人了。

    被赏的人在月下浅笑,勾过她脖子深吻。

    画舫顺着水路驶到了打铁花的地点,缓缓放慢了,匠人随着一声鼓点,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绚烂夺目的打铁花引来船上看客的夸赞,还有看客往岸上抛去金银打上。

    若是两人还在,认认真真的看完了这场表演,定然会觉得与天上烟火相比,各有各的美。

    只不过屋顶上早就没了人影,空空荡荡。

    高楼中,一锦衣华服的女子托腮在窗边发呆,窗外便是迎来送往的热闹江景,这些她都看腻了,没什么意思。

    忽然她眨了眨眼,直起了身体,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窗外圆月高挂,无星无云,皎洁清辉铺在一众屋顶,镀上清冷光辉。

    有一对仙人飘然而至,踏过房顶,含笑相携而去。

    那姿态轻盈,踏叶无痕,似是仙人赏罢人间红尘,乘兴而去。

    年轻女子看呆了,待人影消失后,她回头问身旁婢女:“你刚看见了没?刚那有仙人经过,特别像我今天让你们去找的那两位。”

    婢女疑惑地看了看外面,朝年轻女子笑道:“公主您是醉了吧?没看见有仙人啊。”

    公主嗅到了自己袖口处透出的酒香,有些迷茫,眼底还残存未散去的憧憬,她喃喃道:“是我的错觉吗?”

    *

    拂衣去无痕的仙人回到了临时租住的院落中,明月如故,热闹远去。

    这边比外面安静了不少,以至于能很清楚地听到任何细微的声音。

    岑点霜头一次觉得,原来做一个耳聪目明的修士是一件令人感到脸热的事情。

    “你还记得吗?你还欠我一壶酒。”陶宁靠在她耳边说。

    眨掉眼角欲落不落的眼泪,岑点霜一片混沌的大脑没办法思考,她张了张唇,急促呵出一口热气。

    岑点霜语气犹带哽咽,她问:“我何时欠你一壶酒?”

    陶宁低笑一声:“这么快就忘记了,蝴蝶城城主赠的一醉三生,你说之后给我,便再也没给过我。”

    指尖从肩头往下,滑过微弯的后背,湿淋淋的肌肤如珍珠般莹润。

    “后背……很奇怪……”岑点霜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眉心紧蹙,“我的后背好像……”

    陶宁又凑过去了点,把耳朵往她唇边递:“什么?”

    话未说完,陶宁觉得眼前一花,哗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展开了。

    那是一双雪白的翅膀,从肩胛骨处生出,翅膀下生着翎羽,这是属于商羲鸟的翅膀。

    这一幕落在陶宁眼中,刺激有点大,她肩膀被人紧扣得发疼也顾不上。

    那双翅膀好像不太适应在这种时候生出,扇了扇,羽毛擦过被面发出摩擦声,将床边衣裙扫落地面。

    岑点霜摸了摸肩膀,她不敢往下摸去,纤长睫毛被泪水濡湿:“怎么办,翅膀好像收不回去了。”

    陶宁有点愧疚:“……”我好像太过分了。

    第80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完)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变回原样吧。”

    幽静宅院中, 传出一人的说话声, 语气温柔暗含恳求,如情人倾述。

    一行麻雀停在院墙上,歪着脑袋看院落内的一幕。

    一繁复衣衫女子坐在廊下,背对着外面, 三千青丝只一根发带束起,松松披在身后。

    想来她不是日上中天才起, 就是个懒人, 就看她身上的衣衫也不多整齐, 只穿了轻薄中衣, 外袍随意挂在身上,因动作滑下, 露出半个肩头。

    而她身前放着半人高的珊瑚鸟架, 一只通身白羽的白鸟蹲在上头, 羽毛蓬松。

    这鸟寻常难见,非人间所有,更别致的是它左边翅膀上有一片红羽。

    它对端到眼前的冰蓝小灵果不为所动, 蹲在珊瑚鸟架上闭目养神, 老神在在地生闷气。

    不睁开眼是怕自己看见眼前人的脸,让晴空万里的京城突降大雨。

    陶宁是个有错就认,有歉就道的人, 不管下次还敢不敢, 态度是一定诚恳的。

    陶宁说:“我知道这样子不对,一时情难自禁, 没控制好自己……”

    “……”

    商羲鸟每一根羽毛都写上了“不听不听尼姑讲经”。

    回答她的是外面鸟雀持续不断的叽喳声,面前这只没动静。

    到底是妖界被誉为神鸟的存在,化为原身后商羲鸟所在之地会引来飞禽追随。

    附近的邻居都疑惑最近怎么多了那么多的鸟,老是在附近叽叽喳喳,天不亮就群鸟开大会。

    今天特别多,还有几只脚上挂金链子的鹦鹉,也不知道是哪家贵人豢养的鸟偷跑了出来。

    陶宁受不了了,举起袖子挡住鸟架上的白鸟,回头皱眉,另一只袖子举起来挥挥:“这没什么好看的,去去。”

    颜色混杂的各种鸟雀:“叽叽?”

    陶宁听不懂它们叫唤什么,只当自己被当面蛐蛐了。

    商羲鸟眼前一黑,是陶宁将轻薄的袖子笼在它身上,外面传来她较劲的声音。

    陶宁:“再不走,我就要动用非温和手段了。”

    也不知道是她干了什么,还是这话真起了作用,一阵扑扑翅膀拍打声,在墙头上看笑话的鸟雀们都一哄而散,留下几片落羽。

    陶宁转回身,嘀嘀咕咕道:“真是的,自己没老婆么,看别人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商羲鸟:“……”你幼不幼稚。

    但还是不睁眼,闭眼,蹲珊瑚架上。

    520实在看不下去了,它道:【我都跟你说了,你得把衣服再往下拉一拉,把肩膀露出来,谁家美人计露肩膀的时候还穿着白中衣啊。】

    虽然不知道昨晚上宿主干了啥才让小鸟生气,但它自认博览群书,追剧量丰富,还是有点点子在身上的。

    陶宁:“……”

    左右也无计可施,陶宁的手犹犹豫豫地按上肩膀,往下滑:“这样?”

    520恨铁不成钢:【力气大一点嘛。】

    刚想用力,陶宁察觉到一道视线看过来,她放弃研究什么角度才好看,缓缓看过去。

    果然对上了一双微微发亮的黑豆豆眼,幽幽地盯着欲露不露的一线锁骨。

    在暗处躲躲藏藏的鸟雀们便看见刚刚用风把它们赶走的女人忽然站起身,顺便带走了把它们引来的白鸟,施施然入了室内。

    有几个胆子大的飞过去看,一声门扉合上的轻响,隔绝了它们的视线。

    是一点都不愿意给看,十分小气。

    房内可比外面安静多了,用尽浑身解数,终于被骗出了人形的岑点霜被轻轻压倒在被褥上。

    她是衣着整齐,发丝不乱,压倒她的人活像个魅惑众生的狐狸精,衣衫松散,红唇微翘。

    有时候岑点霜会自我怀疑,她跟陶宁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妖。

    落下的裙摆堆叠,在动作中发出细细的摩擦声,陶宁说:“我们要不试试……”

    剩下的话是凑到她耳边说的,潮热的呼吸直往耳蜗里钻,好像要钻到心里去才罢休。

    岑点霜脸轰的就红了大半,结结巴巴道:“昨、昨天不就……双修了么……”

    越说,声音越小。

    陶宁凑了过去,吻上那微张的唇,未尽之语含含糊糊地响起:“还没试过神交。”

    一番努力过后,陶宁又开始了只披着外袍对被窝细数自己罪恶,绝口不提会改的事情。

    但微微隆起的被窝不为所动,不想去面对陶宁,看见那张脸就回想起自己搂着她脖子哼哼的事情。

    那真是……太没有出息了。

    *

    中秋之夜过去多日,昌平公主还是忘不了那夜看见的场景。

    昌平公主信誓旦旦道:“本公主绝对不是喝醉了眼花,我是真看见仙人了。”

    婢女奉上瓜果,温声道:“既然公主看见了,还想找到看见的仙人……不若公主画下来,让侍卫们看着画像找?”

    此话一出,屋内都安静了下来。

    婢女:“?”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怎么都用这个眼神看我?

    这个婢女是新来的,可不知道昌平公主琴棋书样样精通,画技一绝,曾被女先生感叹“实乃鬼斧神工般的画工”。

    昌平公主被这话点醒了,一拍桌子:“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大手一挥,她高兴道:“来人,给我备好笔墨,本公主要亲自作画。”

    见识过昌平公主大作的婢女们:“……是。”

    都转头去准备了,婢女们心中已经开始打好如何夸赞公主画得真传神的腹稿了。

    然而事情迎来了转机,昌平公主笔下没能诞生新画作,她摔了笔,整个人都趴到栏杆上往下看。

    婢女们大惊:“公主当心!”就算画画像是鸡爪子在沙地上刨食也不能想不开啊!

    昌平公主手一指楼下,两眼发光:“仙人,那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仙人!”

    楼下,陶宁以宽袖做遮挡跟岑点霜相携而行,边走边说:“听说最近曲江楼请来一名大厨,会许多新奇菜色,等会我们一块尝尝。”

    论起美味,自然是比不上重光界中用含有灵气的材料做成的各种菜式,不过来人间一趟,尝的不就是意趣。

    岑点霜默默数了数回去之后要吃的丹药:“好。”

    以前她是不会好奇修炼以外的任何事情的,不过现在她也不太好奇,只好奇跟陶宁一块体验这些的心情罢了。

    岑点霜忽然说:“怪不得重光界诸多前辈都修不成无情道,若是我,我也会破了道心。”

    陶宁被她这话逗乐了,便见堂中掌柜来迎,他笑道:“贵客的包厢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就引二位上楼。”

    两人正要随掌柜的上楼,另一边楼梯跑下的婢女脆声呼唤:“两位娘子留步!”

    这两位婢女身上穿得不似普通大户人家婢女才有的打扮,腰悬玉牌,隐隐露出昌平二字。

    即便是仆从,衣着打扮不逊色高门小姐,那她们的主家只会身份更高。

    正准备上楼的两人回头,陶宁瞥一眼玉牌,她问:“敢问两位小娘子,寻我们有何事?”

    高挑的婢女说:“我们家贵人设宴有请。”

    与身旁岑点霜对视一眼,陶宁一侧眉毛微挑:“贵人?”

    *

    包厢内,昌平公主对着镜子整理仪容,她不放心地问:“这样可以了吧?”

    婢女安慰道:“公主风姿绰约,这身打扮绝不会怠慢客人。”

    隐隐听见有脚步声渐渐靠近,昌平公主霍然起身,差点就想抢了女婢的活亲自去开门。

    门被打开,见到门后人影,昌平公主怔了怔,好一会才会过神来:“我失礼了。”

    脸色微红的昌平公主说:“当日惊鸿一瞥,感叹世上竟有如此神仙人物,今日终于与二位再度重逢,也算是了却了一桩执念。”

    上楼时,陶宁传密音将这位昌平公主生平告知了岑点霜。

    生母是当今皇后,哥哥是太子,她却有一颗向往江湖的心,溜出去几次都被找了回来。

    最后一次溜出去被人陷害偷东西,气得昌平公主自己跑去衙门报官,回宫之后,再也没有了闯荡江湖的心。

    陶宁礼貌一笑:“得昌平公主设宴邀请,也是荣幸。”

    昌平公主一看两个女婢的反应,就知道她们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她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昌平公主?”

    陶宁:“昌平公主素来喜欢广交朋友,早有耳闻。”

    每到一个地方收集所有信息,她都有方便掌控全局的习惯,现在上街上随便拉个人来,只说个名字,陶宁也能说出对方生平。

    更别说京中有名的各个人物了,怕不是早就被她摸清。

    这一点是岑点霜最近才发现的,却也不意外。

    在她看来,陶宁不论放在哪都是出众夺目的,即便不在重光界,在人间里她也能给自己走出另一条康庄大道。

    昌平公主双手击掌:“痛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痛快的人。”

    侧身伸手,她道:“请二位入席。”

    两人先公主一步入座,在场所有人,即便是侍奉宫廷的婢女们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待三人落座后,侍从们便开始陆续上菜。

    看来昌平公主是真的很想交这个朋友,连自己的闺名都说出来了。

    昌平公主双眼发亮:“看你们气度不凡,还有这等样貌,我从未听说过哪一家出过这样的灵秀人物……不会是江湖中人吧?”

    不等陶宁回答,昌平公主兀自沉思:“看这身气派,不应当是普通门派才能有的,起码是规模不小的,常年是领军人物才能养出来的。”

    看她两眼亮晶晶,期待着表扬和赞同的表情,岑点霜想起了寒山派内的小弟子。

    只不过寒山派弟子对着岑点霜是绝对笑不出来的,只会端正严肃恭敬。

    昌平公主很爱说话,可她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很难让人觉得厌烦。

    岑点霜说:“我们来自寒山派。”

    昌平公主眨眨眼:“寒山派,是距离京城很远的门派吗?”

    陶宁与岑点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这位公主倒是有趣,她不说是不是籍籍无名的小门派,却问是不是距离很远的门派。

    作为一朝公主,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对这些尤为感兴趣的她肯定知道江湖大小门派名字。

    陶宁点头:“确实是很远的门派。”

    昌平公主也点点头:“那你们远道而来京城,一路风尘,肯定很辛苦。”

    岑点霜:“其实还好。”

    因为想看看沿途风光,没有缩地千里,有人的时候骑骑傀儡马,没人的时候御气而行,说不上辛苦。

    昌平公主是个普通少女,没有想过话本里说的仙人御气而行会是真实存在的,她只当那夜是绝代高手的轻功。

    可是再厉害的高手也会有累的时候,昌平公主便觉得她在说客气话。

    陶宁一看公主目光思量,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慢悠悠喝一口茶。

    宫廷御物,的确比这几天喝到的都好喝。

    昌平公主说:“你们关系看起来很好,应该是同师门的师姐妹吧?”

    话音落下,岑点霜的表情变得微妙。

    昌平公主虽年轻,但她也是在宫廷中长大的,察言观色本领比其他人强上百倍,她不解地问:“难道不是?那是什么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岑点霜:“师祖。”

    陶宁:“师尊。”

    昌平公主:“哈?”这么乱的吗?

    陶宁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我们得公主热情款待,觉得一见如故……”

    岑点霜目光飘向另一边,一听这语气,她便知道陶宁顽童心又犯了。

    果然,陶宁说:“其实我们是道侣。”

    “……”昌平公主呆住了,显然这答案再度超出了她的认知。

    好半天后,呆滞的昌平公主猛地回神,一拍桌子:“我知道了,你们不会是因为互相倾慕,宗门却不允,将你们赶出来了吧?”

    陶宁被茶水呛了一下:“咳咳咳……”

    没想到这位古灵精怪的公主发了半晌呆,想的竟是这些事。

    岑点霜:“……”这位公主还真是奇思妙想。

    伸手给陶宁递手帕,岑点霜低眉浅笑,看你闹吧,竟有被公主反将一军的时候。

    陶宁接过帕子,以宽袖遮挡下巴,擦去了水珠。

    她摇摇头,意思是不说了,免得湿了衣衫还不能用术法变干。

    看这反应,昌平公主还以为自己猜中了,心里有点不太好意思。

    昌平公主绞尽脑汁,憋出了几句安慰的话:“没关系,此地不容人,自有容人处。二位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离了你们,只会门派的损失,绝不会你们的损失。”

    陶宁笑笑:“公主很会说话。”

    昌平公主不太好意思笑笑:“是吗?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岑点霜以茶杯遮挡唇角笑意,难得见陶宁吃瘪,还挺有意思。

    人生就是如此奇妙,有的人白头如新,有的人倾盖如故。

    昌平公主觉得跟这位两位娘子说话十分有趣,话语轻松直白,却细细回味让人觉得受益匪浅,她便热情邀请她们几日后参加她举办的赏菊宴。

    果然也得到了届时一定赴约的回答。

    昌平公主很是高兴,特地让人布置出一片清净的地方,保证宾至如归。

    赏菊宴过后第二日,酒醒的昌平公主就得到了一张信笺,这是婢女从客房中拿给她的。

    婢女说:“那二位娘子已经不在房中,只留下这两样东西。”

    留下的是一张信笺,以及一个小药瓶。

    信也不长,只说多谢款待,这几日很开心,她们也到了离开的时候,想必公主不缺荣华,惟祝长寿安康。

    昌平公主呼出一口气,折好信笺:“算了,人生难得一知己,有缘再见吧。”

    待她多年后再度回忆起,还是很可惜没能与两位重逢,一同把酒言欢。

    不过她想二位来去如风,等看遍天下后,肯定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了。

    然后……相伴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