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针对
尼昂并未阻止或干涉。
他只是微笑着挥挥手, 轻声说了句“再见”,就这么目送年幼的少女离开。
“我还以为你会做些什么。”诸星大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尼昂的侧脸:“毕竟那孩子在害怕吧, 而且似乎无意识的在依赖你。”
“但是, 她最后都没有开口求助啊?”
尼昂脸上的温和随着少女的离开而消失, 他目光转向了诸星大, 表情也变得似笑非笑了起来: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适可而止,也知道什么该开口、什么不该开口。”
尼昂语气轻快说着,隐隐带着欣赏:
“比起提出让我苦恼的要求,就这样保留我的好感是更好的选择……这样聪明的孩子,是能够在这边的世界活下去的。”
诸星大声音低沉:“哪怕她并不愿意留在这边的世界?”
“哪怕她并不愿意。”尼昂用肯定语气轻飘飘地重复了一遍。
于是诸星大闭上了嘴。
他抬眼注视着尼昂, 目光深处似乎有些波动。
尼昂歪歪头,笑容依旧: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啊哈,我确实愿意帮助受困的女性和孩子,但是, 亲爱的大君, 对于里世界的人来说, 拯救是另一个层面的事。”
“如果做不到,最开始就不要承诺也不要给予希望,这反而才是正确的。”
“毕竟不存在的希望,是一种剧毒。”
“而错把一时的温柔和友善当做救赎的话, 会在这边的世界摔得痛不欲生的——那孩子自始至终都很清醒,比在这边呆了两年还那么天真的你要清醒,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干涉这种事呢?果然是成长环境的不同导致的认知差异吗?”
温柔友善的巴罗洛,也是组织的代号成员,一个本身绝对与干净光明扯不上关系的危险存在。
他不会为了一个初见的小女孩而放弃自己所拥有一切与所企图的事物, 更不会为了一个初见的小女孩而轻易把自己拖入被追杀的境地。
尼昂会很乐意帮助对方在黑暗的世界站稳根脚,也很乐意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允许对方躲藏在他身后。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无意前往太阳照得到的地方,也并不渴望所谓的“正常”。
因此与他观念截然相反又远超他能力范围的请求,尼昂不会接受。
——这个世界能够改变他想法,让他完全亏本也愿意出手的人,仅仅只有两个。
除此之外的所有人,哪怕是他愿意偏心对待的女人和孩子所提出的请求,尼昂也不会有所动容。
——毕竟尊敬和爱护,从来都不等同于无条件的接受与服从。
诸星大沉默了片刻,才应了一句:“原来如此。”
不存在的希望,是一种剧毒……吗?
“说起来。”尼昂话题一转,“你今晚的考核任务是几点来着?”
“晚上九点集合。”诸星大下意识回答,“不过在那之前,我先要去组织给我发放的安全屋拿一些东西。”
小型手枪虽然能够通过特殊处理从美国偷渡过来,但一些大型枪械就没办法了。
在组织表现出来的天赋基本都点在狙击方面的诸星大,每次执行任务都离不开足够的武器。
尼昂点点头,“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好了。”
他这么说着,却转身迈步走向诸星大,并与此同时抬手搭在对方肩上。
“任务顺利。”眉眼弯弯的银眸男人凑上前,这么压低嗓音说:“记得好好表现,我会去接你。”
诸星大看了看自己的领口,很确定尼昂上面黏了一个定位器和窃听器。 。
对于出身日本公安,24岁的诸伏景光来说,今晚的任务尤为重要。
——他作为眼线潜入了这个组织近两年。
——而如今,他终于抓住了获取代号的机会。
只有代号成员,才能接触到这个组织的核心。这种情报日本公安早就知道了,但想要取得代号却并不容易,至少过去十年来,也就只有诸伏景光以及另一人走到了这一步。
晚上八点四十七分,东京。
踏入约定会面的废弃工厂,诸伏景光背着装满枪械的贝斯包,沉默无声地扫过室内一圈。
靠着从破碎窗户缝隙流落的月光照明,他第一眼就看见了组织赫赫有名的银发杀手琴酒与他的搭档伏特加,以及另一位……站在角落有着金发深肤的男人。
金发深肤,穿着仿佛待会就得去上班的浅色西装,疑似外籍。
但诸伏景光无比清楚:对方不仅不是外籍,还是个从小在日本长大,从未出过国,彻头彻尾的日本人。
之所以那么了解,是因为对方也同样出自日本公安。
不仅如此,他们彼此还是同期,更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幼驯染。
按理来说,幼驯染并不适合同时卧底到同一个组织,毕竟这样很容易导致一方暴露被追杀,另一方因一时冲动去救人而同样露出破绽,导致两个卧底都连萝卜带泥的一同葬送。
个人情感是很难控制的事情,亲朋好友总归是多数人的弱点。
只是阴差阳错,他们两人一个位于警察厅公安部,一个位于警视厅公安部。
这是他们管理层的失误,而等上面察觉到问题的时候,这对幼驯染都已经走上了卧底道路,并已经深入到无法轻易脱身的地步。
并且如今,还在同一个时间段内同时取得了代号考核的资格,成为了代号考核的队友。
这或许也不算糟糕。
彼此熟悉的朋友在同一个代号考核任务里相遇,哪怕必须要装作互相相识,也至少可以安下心。
——不用太过担忧自己后背的问题。
诸伏景光没有和自己发小对视或者打招呼,他只是顶着冷漠神情,沉默地巡视完四周后,优先迈步走向了琴酒。
琴酒。
诸伏景光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内心冒出与对方相关的情报。
——组织赫赫有名的猎犬,拥有直接处刑权的刽子手,所有卧底必须谨慎对待的人物。
——想要混入核心,就必须要经过的一关。
——绝对不能在对方面前展露出任何破绽,因为那不仅意味着失败,还意味着……死亡。
琴酒嘴里叼着一根烟,背靠着墙。
他一只手放在了大衣的口袋,较长的刘海与帽子的帽檐投下的阴影遮挡了他的眼睛。
看不清琴酒的神情,对方的面部朝向也不在自己这边,但诸伏景光却能肯定:在踏入工厂门口的一瞬间,对方就已经锁定了自己。
而随着距离靠近,他能够越发清晰感受到那以琴酒为中心蔓延开来的的沉甸甸气息。
……浓郁到让人不适,仿佛铁锈味已经深入骨髓般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琴酒大人,我是绿川光。”诸伏景光低声报上了自己的假名,“狙击手,射程五百码。”
诸伏景光感受到一股视线扫过自己。
冰冷的,打量的。
像是野兽的目光,让人不自觉就神经紧绷。
直到琴酒的视线移开,伏特加见状开了口,诸伏景光才缓缓松了口气。
伏特加:“先一边等等吧,还有最后一个人没到。”
最后一个人。
诸伏景光的确知道这次的考核是三人参加,不过最后一人究竟是谁,他就不清楚了。
他用余光微不可察的扫向另一边的金发发小——名为降谷零的公安卧底在组织的身份是情报员。收到任务考核通知的时候,暗中与诸伏景光交换情报的对方,倒是有透露一点自己打听到的讯息出来。
说考核任务的第三人也是个狙击手,是从美国那头调过来的超级新人。
【那个超级新人貌似是美国某个地位同样很高的代号成员的搭档,并且被那位代号成员评价说——能力完全不逊色于琴酒,甚至有超越他的潜能。】
【能把琴酒拿来当比较对象,甚至还轻易说服了上层,那个新人与他背后的上司一定相当危险,要小心。】
降谷零的态度相当凝重。
这也不奇怪,一个琴酒已经足够让卧底觉得举步维艰了,如果多了一个能力和琴酒不相上下的危险分子在日本地区行动,那他们的卧底工作只会越发艰辛。
诸伏景光不由将注意力分了很大一部分到废弃工厂外。
他想要仔细打量那个所谓美国来的“超级新人”。
九点钟整。
戴着针织帽,背着吉他包,一身黑衣的诸星大,终于抵达了现场。
他踏入门口的一瞬间,不管是诸伏景光还是降谷零都抬眼看了过去。
完全不在意投到自己身上的打量目光,诸星大垂着深色的绿眸,步伐平缓。
他视线缓缓扫过室内,并最终停留在了最引人注目的银发男人身上。
——银色的长发,相当罕见,也相当好识别。
那头银发……和尼昂的眼睛颜色很像。
他就是琴酒吗?
诸星大神情阴晦不明:“看来我是最后一个。”
诸星大刚刚开口。
砰——
一发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诸星大的耳际擦过。
有些许头发烧焦的味道。
耳廓慢半拍传来的火辣辣的刺痛感,也能说明那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步伐顿了顿,黑发绿眸的男人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并不慌乱,只是眯起眼,看向琴酒的目光带上了点凝重。
“这位……琴酒大人。”诸星大用沉厚的嗓音冷淡询问:“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诸星大视线的正对面,原本靠墙站着的琴酒,不知何时已经举起了枪口。
刚刚那枪毫无疑问就是琴酒扣下的扳机。
诸伏景光敏锐的注意到:琴酒握枪的手,正是刚才一直放在口袋的那只手。
那毫无征兆的一枪速度太快了。
快的让观察力敏锐的诸伏景光产生了点奇妙的猜测。
琴酒他……
是不是早早就做好了开枪的准备?
只不过瞄准目标并非我和Zero,而是这位来自美国的超级新人。
——是有什么过节吗?
——还是说,Zero打听到的那个情报,那个所谓的“能力完全不逊色于琴酒,甚至有超越他的潜能”的评价,被琴酒本人听到了?
不……琴酒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按照这位组织忠犬所展现出来的性格,很难想象对方会因为这种事而敌视一个新人。
但事实似乎的确如此。
虽然原因不明,这位来自美国的超级新人……疑似被针对了。
缓缓抬起眼眸,琴酒那隐藏在帽檐阴影下,与诸星大相比要显得更加浅淡的绿色眼睛,带着比平时更加浓郁的冰冷与锋锐味道。
“你迟到了。”银发的杀手,这般冷笑地说着。
诸星大平静指出:“毕竟我才从美国回来,以前也没来过东京,去取装备以及熟悉道路不免需要点时间,不过就算如此……琴酒大人,我进来的时候,是刚好的九点整才对吧?”
并不为此有所动摇,银发杀手将手里的枪收回,字里行间都带着针对的味道:“是九点零三秒……这里不是美国,我也不是某个没有时间观念的混账玩意,不会为了凑整给你抹零。”
“不管你什么理由,下次要是再浪费我的时间,我就打穿你的脑袋。”银发的猎犬阴森森地说道:“反正记不住教训的大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第32章 暗涌
诸星大:“你和那位琴酒……是有仇吗?”
“嗯?还好吧?”
被提问的银眸男人挑挑眉, 用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回答:
“只是互相想杀死对方,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彼此都没能成功,最终意外成为了同事, 于是碍于老板的面子不能再下死手, 只能互相背后找麻烦的关系。”
停顿了一下, 尼昂眨巴眼补充:“虽然没能干掉他, 但我跟他的对峙一贯是我占上风,我没加入组织的时候,琴酒以前出任务撞见我,要么被我抢人头,要么被我压着打。”
说着,尼昂眉眼弯起, 仗着新搭档喜欢自己,故意笑得特别灿烂。显然,作为里世界的老油条,哪怕是男性, 他也多少知道怎么用更简单的办法来达成目的。
他一副教唆的口气:
“所以, 你不用担心那么多, 琴酒虽然可能会针对你,但肯定不会弄死你——只要你不傻乎乎的犯蠢把任务搞砸——被针对也没关系,你忍忍,帮我送完我精心准备的见面礼, 我立即帮你找回场子。”
他虽然这么说,但语气听上去,到是乐得诸星大被找麻烦,因为这样他找场子也找的光明正大。
诸星大:“……”
好笼统的形容,好复杂的故事。
总而言之, 就是仇敌的意思吧?
诸星大想着,好像看见了一只不怀好意的漂亮野猫在暗戳戳的准备搞事,并且为了搞一发大的,在那用软绵绵的尾巴勾人小腿,以便拉帮结派,让人帮他冲锋陷阵。
而色令智昏的“诸星大”还偏偏吃这一套。
……
虽然来集合之前有在尼昂笑眯眯的预警下做好被针对的心理准备,但刚一见面还没说话就被人抬手一枪的程度,还是有点出乎诸星大的意料。
诸星大背着沉甸甸的吉他包,抬手将耳廓滑落的血迹抹掉。刺痛感连绵不绝的,但让他脑子无比清醒。
老实说,刚刚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诸星大会踩点到目的地,倒也不是完全因为人生地不熟。罪魁祸首还是尼昂,那只可恶的野猫让他别那么早去,理由也给的很简单:
“你早点去和晚点去结果都是一样的,琴酒绝对会不同程度的找你麻烦,既然如此,干嘛要准时到?要是我,我就直接迟到——掐着他不耐烦直接走的底线,让讨厌鬼在原地多罚站一会不好吗?”
对方当时这么说着,目光倒是直勾勾的盯着诸星大,那对银灰色的眼睛也眯起,看上去有点威胁的意思。
仿佛他要是遵循什么礼仪提早个十来分钟去,尼昂就要先把人的腿打断。
你可是我的新搭档。
我的搭档就得跟我站在统一战线——那么给我死对头面子,这像话吗?
诸星大确定自己读出了这个意思。
诸星大:“……”你是讨厌什么人就得拉着朋友一块孤立他的小孩子吗?
综上所述,诸星大能踩着点来,已经算是他据理力争的结果了。要是真的什么都听尼昂讲、不反驳,他起码还得迟到五分钟。
他领口贴着尼昂放的窃听器与定位器,诸星大琢磨着刚刚那一枪以及琴酒说的话应该已经被另一头的尼昂听了个清楚,因此对于琴酒的警告,诸星大不反驳也不答应。
他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哪怕刚刚和死亡擦肩而过,诸星大也仍旧看上去十分镇定。
但只有他本人自己清楚,他现在的心情到底有多么凝重。
琴酒无疑给他留下了相当糟糕的印象:琴酒和尼昂之间的矛盾是一回事,他朝自己的耳边开一枪是另外一回事。
这是一个在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恶人的家伙,比起还有一定原则底线,说是黑色更像是游走在灰色地界满是亦正亦邪味道的尼昂,琴酒就是另一种极端。
……纯粹的反社会。
说起来,琴酒以前是想要杀死尼昂的吧?
完全双标的把“尼昂同样试图杀对方未遂”的事实暂时抛到脑海,诸星大眼神暗沉了些。
但不管如何,在现场除了自己外有足足四个组织成员的情况下,诸星大只能当个听话的新人。
他冷静又平淡的扯开话题,询问起正事:“我们的考核任务是什么?”
一边说,诸星大一边转动眼眸看向了另外两边。
琴酒是代号成员,敢和他站在一块的无疑是他的部下,所以邮件里写着的与他一同参与考核的人……
肯定就是不远处一直默不作声冷漠看着事情发展的两人了。
被针对了的诸星大没有丝毫无措。他大大方方的观察着他们:一个金发深肤,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一个黑发蓝眼,看着很冷淡。
不出意外,那两人也在观察诸星大。不管是组织盖章的“美国超级新人”,还是对方疑似被赫赫有名的琴酒针对的疑点,都足以让这两个公安卧底严肃对待。
尤其是他们位于同一场考核。
同一场考核,说明顺利通过后,他们三人都会取得代号。
组织代号成员之间不一定见过彼此,每一个代号成员的模样及身份都相当重要。
对于诸星大来说,他这次考核大丰收,一次性见到了四个代号成员。
虽然还有两个是准成员,但他可没打算任务失败,他早早做好了哪怕那两人是废物,自己也要一个人解决工作的心理准备,所以也就干脆将两人也默认成了代号成员。
而巧的是,公安卧底降谷零与诸伏景光也同样这么想着。
人已经到齐了,简单交换完名字与彼此擅长的领域后,三位新人也从一身不爽低气压的琴酒那得知了他们这次的任务。
金发的公安卧底降谷零,假名清水凉,擅长收集情报与潜入工作。
而这次的考核任务,就是以他目前手里的调查潜入工作为主:降谷零目前正在负责一起日本当地黑手党香砂会的打压工作,主要是为了结束他们在某地影响了组织下属势力发展的地盘的统治,为此成为了双面间谍……或者说三面间谍。
简单来说,这是一次狙杀工作。
比尼昂与琴酒那回考核还要简单明了,只要把人灭口就行了,都不用在回收什么资料。
目标总共有五人。
包括香砂会的总代,以及二把手,和三个在总代死亡后有继承权的干部。
——这是降谷零前段时间确认的消息,只要将这五人灭口,香砂会就会因为群龙无首而陷入内乱,失去竞争的力量,并在最终不攻自破。
可以说,降谷零的考核任务已经完成了80%,现在他只需要最后把需要击杀的目标引到特定区域,让潜伏在远处的狙击手处理,并在最后顺利脱身,就算正式完成了任务。
因为狙杀目标有足足五人,因此将两个狙击手安排到了一起考核里。
诸星大是狙击手。
而假名为绿川光的公安卧底诸伏景光,在组织里的定位也同样是狙击手。
只不过两人的射程里数不同,诸星大的射程要更加远一些,所以最关键负责狙击头目与二把手的一号狙击位,被琴酒故意安排给了他。
换做一般情况,琴酒大概才懒得管他们内部的任务分配,更别说这次的狙击距离没有那么远,某种程度来说,不管诸星大和绿川光谁当一号狙击位,都是必中的精准结果。
但这次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这次任务对组织的近期计划很重要,又或许是因为比起绿川光,诸星大的“名气”要更大一点——哈,超级新人。
琴酒回想起诸星大资料室上来自某个混蛋的评价:能力完全不逊色于琴酒,甚至有超越他的潜能。
……尼昂肯定是故意这么写的。
那个虚伪做作的假绅士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比起组织利益更在乎个人的快乐。
拿琴酒来作为比较单位,意思到底有多明显,别人或许不清楚,但琴酒绝对能够一秒心领神会。
既然如此,就如那家伙所愿,把关键的狙击任务丢给诸星大。
“组织不养废物,失手的后果自负。”银发的杀手语气森然,他这句话是对三人说的,唯独冰冷刺骨的眼睛盯着诸星大。
诸星大有预感,如果自己失败的话,对方可能会直接抓住机会名正言顺的清理门户。
从尼昂的话语来看,这个可能性也很大。不然尼昂在说琴酒肯定不会弄死他的时候,就不会补上“只要你不傻乎乎的犯蠢把任务搞砸”这种前提。
不过诸星大仍旧不为所动。
他不躲不闪的回视着,压抑至极的氛围里仿佛有不明的利刃在不断铿锵交错。诸星大语气不卑不亢,看似沉稳有礼,实则带着显而易见的攻击性。毕竟在明知领口有尼昂装的窃听器的情况下,诸星大只有二选一的选择,而这完全不是什么需要考虑的事。
如果在琴酒和巴罗洛两个代号成员之间只能选一边来潜伏,诸星大会选后者是必然的。
“安心吧,只要目标在狙击镜瞄准范围内——”诸星大语气缓缓又清晰,“我想要击中的时候,就绝不会失手。”
黑色绿眸、身高惊人的混血儿的语气,倒是有几分尼昂那狂妄傲慢时的影子。
傲慢是当然的。
毕竟诸星大显然也知道自己被尼昂故意拿来与琴酒做对比的事情了。
为此,就算仅仅是为了给尼昂幼稚挑衅死敌的行为兜底,以及继续锲而不舍的拉尼昂的好感,诸星大也得在琴酒面前表现出对自身能力的足够自信与傲慢。
琴酒的脸色霎时间的更黑了。
霎那间流露出来的杀意,甚至让琴酒身旁的伏特加打了个冷颤。
伏特加迷茫不解:大哥这是怎么了,有能力的新人有自信担保任务的成功率,这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吗?那么热爱组织的大哥这个反应……这个诸星大是过去哪里得罪了大哥吗?
第33章 /捉虫 米花市与见……
尼昂是第一次来日本。
他在日本没有据点, 但别说他现在已经加入了组织,就算没加,他也不会因此担心什么。毕竟不同于过去, 尼昂早已不是一穷二白需要把一分钱掰开两份花的孤儿。
钱总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尤其是在资本国家, 只要钱给的够多, 大多数的需求与苦恼都能够迎刃而解。
住所, 汽车,日用品,衣物,香烟,奢侈品——
只要开口,将钞票放在面前, 总会有人前仆后继为你分担忧愁。
唯独一些枪械在日本这边比较难以获取。
日本也是基本禁枪的国家,倒也不是说民众不能持枪,只是他们的持枪考核相当难,通过后也只有猎枪与**可供选择, 并且还需要被警方严格监视, 定期审察, 每开出一枪都要汇报并上交空弹壳,所以导致枪械并不常见。这点就和美国截然不同了。
刀具倒是比较容易得到,虽然也不是不能用,但对于现代雇佣兵来说, 身上没有足够的枪火,总归是不太安心。
好在,这点组织能够给尼昂处理好。
只要到指定的组织活动基地报道,武器便能够随意拿取,哪怕是车, 也能自己去挑一辆凑合开。
尼昂在和诸星大分开后,就第一时间去日本基地报道,并补充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的枪火库存。与此同时,他得到了一间属于他的安全屋的钥匙,开走了组织车库停着的一辆崭新黑灰色的马自达。
不得不说,组织给资源是真的大方,尤其是对有价值的部下。
虽然还是更喜欢宾利,但在没有宾利,在日本订购一辆也需要起码数月等候时间的情况下,尼昂也并不挑剔。偶尔试试其他款式的车也不错。
尼昂没有去看安全屋,只确定了地址就结束。
组织的安全屋一贯兼具实用性,是长期居住也能保证舒适性的类型。但是组织的安全屋,也是属于组织监视范围内屋子。
……谁要时时刻刻被组织观察动向啊?
尼昂扭头带上了国际银行卡,去光顾了房地产。
说到日本的房地产,也的确有一定特色——他们多数房产的交付标准都很高,很少见到所谓的毛坯房,基本是交付后就可以做到拎包入住的状态。
有完善水电装修、只需要补充家具的空屋,也有连家具都一并帮你准备好,真真切切直接入住的类型。
以上还全部都是没人住过的一手房标准。
美金兑日元就很快乐了,本身就身价不菲,现在购买率还直线飙升的尼昂在确定自己要在日本逗留的时间不断后,享受主义的他就很干脆的在中介安排下敲定了一栋别墅。
位置在东京米花市米花町的别墅区,两层带小阁楼,还有一个院子。当然,这就不是一手房了,东京寸土寸金,市区的土地还有大面积空闲的并不多,而没人住过的一手别墅除非推翻重建,否则一般都是比较罕见的。
那是一栋大正风洋馆。
日式与西式结合的别墅,对尼昂来说还算是新奇,院子被打理的很好,看得出来屋子的前主的生活情趣还不错。
尼昂没问前屋主为什么会卖房,只是确定买断干净就下了手。至于院子的问题,很遗憾,他没有这个情趣,不管现在再怎么漂亮,这些可怜花草的未来也只有野生野长、听天由命的结局了。
虽然无意打听前房主的状况,但看完房子的尼昂刚出门,倒是被隔了八家外的本地住户搭话了。
那是个小孩,亚洲人普遍不显年龄,按照对应平均身高来看,估计十一二岁左右。
“咦?这栋房子终于卖出去了吗?”的确才刚满12岁的工藤新一好奇的探望着,在看见走出来的尼昂后,他稍稍睁圆眼睛,仰起头脱口而出:“外国人?”
因为用的是尼昂欧文的身份来的日本,并且买房也同样用了这个名头的他,脸在不久前覆盖了一层伪装。
比起长相绮丽、五官深邃又兼备柔和疑似混血的原貌,尼昂伪装的假脸,是实打实的白种人长相。
自来熟的小孩在一时愣神后,便直接自然友好地和新住户搭话:“这位先生,你是要住在这里了吗?”
“嗯,对哦,你是附近的住户吗?”虽然是个男孩,但尼昂对孩子的耐心也不低。他弯起眼眉,用无害温和的模样,开口就是标准的日语。
“我就住在前面的21番地!”新一说,“话说回来,你的日语真好啊,完全没有口音!”
尼昂:“真的吗?谢谢,因为对这边的文化感兴趣,所以就稍稍练了一下。”
“说起来,你是要在日本定居,还是来旅游啊?”新人忍不住频频看向对方身后的房子,嘀嘀咕咕:“我还以为这房子一年里先后逝世了两人,起码要挂个一两年才能卖出去呢。”
工藤新一口直心快,尼昂身边的房屋中介差点没因此把眼睛瞪出来。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前房主是对老夫妇,妻子大半年前老死在屋内,而上个月丈夫也寿终正寝了。于是他们定居在异国的孩子回来处理完后事后,因为无心打理,便干脆转手把这栋洋馆挂到中介那拍卖。
而能买得起这么大一个洋馆的人,大多都不缺钱,而既然都不缺钱了,一般都不会喜欢买短时间内连续死了两人的洋馆住——听说价格都没怎么打折,也称不上价格优势。
不过如果买家是外国人,也不好说。有些国家的人就并不怎么在意这些事,毕竟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寿寝正终在某些地方还算是喜丧呢。
尼昂的确不在乎,他难道还会怕死人吗?中介原本想要和他说前房主的问题,他也是干脆的打断说不重要——中介乐得不说,说是职业操守,但这可是顾客自己打断说无所谓的!
这样的洋馆,这样的地带,卖出去的抽成,简直能抵他两三年的工资。
中介心里苦成一团,想:这下好了,合同还没签呢,希望这位顾客别反悔,这买卖千万别吹。
好在尼昂听了之后眼睛也没眨一下,只是随口顺着小孩的疑惑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我是在日本定居,还是度假的?”
“不好说。”新一沉吟着仔细看了看面前的男人,随后不甘地摇头,尼昂身上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任何线索倾向,他有心想要思考推测,但却给不出结果,“我看着两头都像,非得推测一个……应该是工作期间定居吧?”
日本是土地私有制,无论是否有日本的在留资格,都可以在日本买房或买地,只要有钱,哪怕不在日本生活,也可以轻易买下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这就导致还蛮多有钱的外国人来日本买房子度假的,哪怕一年只有一段时间来这边住也不稀奇。
尼昂外表看上去蛮像这种类型的有钱人。但是目的是度假的话……少有人会选东京市区这样的地方。
东京作为世界经济中心之一,来这边买房的外国人大多都是和生意、投资、贸易有关,如果是以度假为主,把放在选择风景宜人例如有温泉之类的地方会更好吧?思索着两边的比重,工藤新一便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但是尼昂没给回答,他只是笑吟吟的摆摆手,“嗯……有没有猜对呢?”说着他就迈步离开。
所以到底是不是啊?
工藤新一纳闷着,但眼见着来人已经离开,便也不再多想。反正这离他家也就隔了八栋房,以后放学回家总会路过,答案到时候就知道了。 。
签完合同,再雇人把房子打扫,沙发床具换了一遍,满足完自己挑剔的生活需求后,已经是天黑了。
尼昂哼着小调,提着一个手提箱坐上新到手的马自达,耳边挂着无线耳机。
他听着诸星大那边的动静,把车开到了偏僻的暗处,随后手脚麻利的打开手提箱,开始组装起武器,并将一个小小的定时启动装置放在了副驾驶。
诸星大的考核,尼昂就没想过对方会失败。
简单的狙杀工作,以诸星大的射击水平,基本就等同于走个过场。
的确和诸星大所预料的那样,尼昂把琴酒那一枪和阴森森满是要挟的话语听在了耳中,他眉眼顿时弯成月牙,哈,这下次他报复黑泽阵,上头那里就有借口好说了。虽然没借口他也不会收手,但世界各地的历史,自古都爱讲究师出有名。
把枪插进后腰,一把匕首收到袖口,尼昂看着手机上的定位,预估着诸星大考核的进度。
……
C4塑性炸药,各大射击系列游戏的常客,也是世界范围最好用的炸药之一。它外表看着像是黏土,像口香糖一样具备粘性,可塑形,且相当安全稳定,除非用**引燃,否则哪怕枪击或者高温火烧都不会炸,且威力惊人,一个手掌大小,就足以将一辆车炸翻,给人剩下个支离破碎的焦黑车壳。
诸星大身上就揣着这么个炸药。
心知起爆按钮就在尼昂手中,一旦误触,以这个炸药的分量和特殊爆炸性质,他估计会当场支离破碎,变得无比难看,但沉稳冷静的狙击手没有半点担忧。
任务进展尤为顺利,大概目标是个日本黑手党,他们在黑吃黑的缘故,诸星大发挥的甚至比过去还好,而同理,另外两人的进度也要正常许多。
五个目标,诸星大解决了三个,诸伏景光解决了两个,顺带负责掩护化名清水的发小与公安同僚离开。
在一片动乱之中,诸伏景光故意空了几枪,扰乱在场黑手党成员的判断,而降谷零趁机假装落水,顺利脱身消失。诸星大和诸伏景光看着情况,及时起身离开——香砂会的残党在失去头目后,必然会第一时间反过来抓捕凶手,开了那么多枪,有点经验的黑|道成员,多少都能从狙击的方向判断出狙击点,所以任务完成后脱身也是相当重要的。
凌晨十二点三十,任务完全结束。
负责监视任务进度,确保新人一旦失败就及时进行弥补,确保组织根本利益不会受到影响的琴酒“啧”了一声。
撤退路线是提前商量好了的,由诸伏景光开车,依次去接应诸星大和降谷零,并顺利抵达安全场所,等候监察官的判断与新吩咐。
琴酒在确认完任务进展,收了尾后也抵达了撤退点。他面无表情的扫过三人,冷淡说了声考核完成,便看了眼自己汇报完后得到回应的手机短信,将他们的未来代号转述了出去。
三人都是威士忌酒。
诸星大是黑麦(莱伊),绿川光是苏格兰,清水凉是波本。
接着,琴酒便沉声点名,让莱伊与苏格兰跟着他离开。
“苏格兰,你把车给清水。”琴酒看着金发的波本,“你知道该去哪里报道吧?”
不同于未来要归属于行动组的两位狙击手,身为情报人员的波本,未来上司另有其人。
波本耸耸肩:“了解。”
于是苏格兰把车钥匙丢给波本,自己则打算迈步走向琴酒那边的车。
唯独莱伊纹丝不动,他皱起眉:“抱歉,问一下,我之后要去哪里?听你的语气,我以后要调岗?”
“你的安排会有人决定。”琴酒冷漠脸,“你有意见?”
“有。”莱伊回答的干脆,“我要求继续留在巴罗洛大人身边。”
巴罗洛……?
还没离开的波本与苏格兰,第一时间竖起了耳朵。
琴酒冷笑了一声:“你还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上车。”
莱伊还是没动,他只是歪了歪头,抬起一只手,然后缓缓将自己外套内侧放着的条形盒子拿了出来。
外表是个礼物盒。
“说起来,这位琴酒大人。”黑发绿眼的狙击手沉声说道:“巴罗洛大人有交代我给你转送点东西。”
琴酒眉头一扬,顿时警觉了起来。
“什么?”他刚开了个口,就看见诸星大以猝不及防的迅疾速度将手里的东西抛了过来。
琴酒眼皮一跳,本能反应极快,他一把将身旁的伏特加推开,自己也翻身躲避。
小小的礼物盒,精准落在了琴酒保时捷的车顶。
而在琴酒翻身落地,神情阴郁抽出枪瞄准诸星大的刹那。
远处,角落。
银眸的绮丽男人露出张扬肆意的笑容,一把摁下了手中的引爆键。
于是在现场所有人都听见了的滴滴声。
除诸星大外的几人神情骤变。
三秒后。
轰——
剧烈的爆炸掀起火光,在震耳欲聋的声响里,那辆可怜的老古董车重蹈了琴酒在英国开的那辆高仿的覆辙。
转瞬间就剩了个漆黑还带着火星的车壳子。
并且凶器也是同一种类,充满了让琴酒觉得无比熟悉的作风与恶意。
第34章 冤家路窄
“……什么?”
“奇袭——?”
近距离爆炸的冲击, 让几人的脑袋都空白了一瞬。
耳鸣还没消散,皮肤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灼烧感。两位公安卧底神情隐晦不定,看向诸星大的目光尤为惊疑不定。
什么状况?
他们艰难回想起诸星大之前所说的“转送巴罗洛大人的东西”这句话, 优秀的大脑思维顺从逻辑, 直接给出了第一答案——
内讧吗?
但在以一敌四的状况下突然做出这种事, 诸星大怎么敢的?
他们俩不约而同摸出枪对准了诸星大, 但没有扣下扳机。
不仅是因为抛出炸弹的罪魁祸首在一分钟前已经成为了代号成员,且现在已经满脸平静又无辜的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让没有处决权的他们无法轻易动手,更是因为作为卧底的两位公安,有想要搞清楚状况并且尽可能收集情报的意图。
巴罗洛。
越了解琴酒在组织的特殊性,就越不免越警惕这个代号的所有者。
诸星大背后的人, 到底是什么来头?
两位公安卧底不能动手,不代表琴酒不能动手。
几乎是事发的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琴酒额头迸起青筋,咬着牙, 在心底把某个混蛋的名字在喉咙里含糊辗转了一遍。
然后当场就想要直接击毙莱伊。
琴酒也的确是这么做了,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 这回直接瞄准要害,显而易见打算下死手。是迁怒,但也名正言顺,毕竟不管理由是什么, 诸星大的确用炸弹袭击了一个代号成员。
换句话来说,对方已经属于可以被琴酒直接处刑的范畴了。
——哈,前……情人?新搭档?
琴酒那浅绿如同冰湖,刺骨似豺狼般的目光纠盯着诸星大那张脸,心底感到一阵嘲讽。
到底也不过是巴罗洛抛出来的弃子。
不过巴罗洛那个混蛋果然和贝尔摩德呆太久了, 也学会用这套恶心的感情套路来达成目的了。
嘁。
这么想着,虽然暴躁与愤怒的情绪没减少多少,但心头堵着的微妙不爽倒是舒缓了开来。
直到他打算扣下扳机的刹那。
一发子弹直接猝不及防地从远处飞来!精准击中了他手中的枪械。
“……!”
琴酒手腕一震,**支离破碎。他眯起眼,骤然扭头,看向子弹飞来的方向。
狙击……?
东京是日本第一经济大都市,市区高楼四起,因此想要找到附近完全没有可以充当狙击点的位置不多。
安全撤离点,只能往尽可能远离高楼地区的地方选,比如说如今这个位置,距离最近的高处就足足有六七百米,也恰好就是子弹袭来的方向。
能够在这么远的直线距离命中目标的可不多。
而第一浮现在琴酒脑海里的名字……
一片寂静里,忽然想起了手机铃声。
从诸星大身上传出来的。
黑发绿眼的混血男人歪了歪头,缓缓动了动手,从身上拿出手机。
看了眼屏幕,他按下接听,并点下免提与扩音。
于是,优雅的嗓音响起,语气恶意满满,带着十足的挑衅味道,他用日语这么张扬的打招呼:
【呀!亲爱的阵/Gin。】
日语的阵与Gin的发音很像,含糊一下,几乎一模一样。
银眸的绮丽男人用狙击镜观察着琴酒的脸色,嗓音无比快乐:
【好久不见,有想我吗?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烟火惊喜吗?】
【哎呀哎呀,没想到你那么多年了,还在开这种老古董款式的车……说起来,这次你的车是真货吗?啊哈,脸色真差,不要生气嘛。】
“……”琴酒顿了顿,他转了转手腕,脸色黑得厉害,“巴罗洛!”
他咬牙切齿,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在保护这个家伙?”
【谁?你说我那听话可爱的大君?】
“……”
虽然知道尼昂每次用黏糊的前缀还称呼某个人的时候,都是带着恶意或者杀意,但琴酒仍旧感觉到了刺耳。
尤其是尼昂对新人的关注——
【是你先恐吓我的搭档的哦?见面就是对我搭档一枪,真是太不给我面子了,我帮忙找场子怎么了?】
【我已经很收敛了,不然现在的话,你身旁那个壮汉脑壳早就多了一个洞了,话说回来,那家伙可真迟钝,那么可疑的东西都抛到眼前了,还得你推开才反应过来,没被爆炸的碎片扎成刺猬真走运。】
【琴酒,你新挑选的搭档真不行,比我的差劲多了,许久不见,你的眼光下降的不少,脾气却好了起来,嗯哼,这算是我连赢两次了吗?】
无辜躺枪伏特加:“……???”
伏特加:“大哥,这个巴罗洛到底是?”
手机里带着明显的杂音,像是信号被近距离干涉了一般。
琴酒没回答,只是阴鸷地扫过诸星大,不等他开口,手机又传来了尼昂的嗓音:
【喂,诸星,啊……现在是莱伊?真烦,又得改口了,总之,你先把你身上的窃听器弄碎吧,噪音大的厉害,窃听器的转播还会延迟,滋滋啦啦的听着我头疼。】
诸星大顺从的把领口的东西取下来,并且捏碎。
琴酒冷哼了一声,并不意外:“私自窃听其他成员的状况,可是违反规定的。”
尼昂不以为意,【我可是情报员,收集收集内部成员的情报怎么了,你以为我在美国这么做的时候,为什么没人能成功投诉我?】
不能私自打听其他成员消息……那只是表面规则,实际执行的时候才没有那么苛刻。
以组织现在的规模,想要靠外部力量强行铲除,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那就像是真菌的根系,不管怎么拔除上部的实体,所寄生的物体的每一寸角落都布满的菌根,根本无法清除干净。
因此想要彻底弄死,就只有想办法让根系自行腐烂瓦解,或者不顾损失,将被寄生的物体彻底抹掉。
如果将组织形容为菌根,那么被它寄生的东西,就是世界的各个国家的核心根基了。
抹去后者的代价太重,只能够从前者入手。
而同样知道这一点的组织,自然会预备很多人手来抵御外界卧底。
基于这一点,有琴酒这般拥有直接处刑权的猎犬,也有尼昂这种可以无视代号成员彼此保密原则的核心情报人员。
反正有业绩在,尼昂便可以继续无所忌惮的特殊下去。
尼昂不慌不忙的继续道:
【而且,我只是担心我可爱的搭档被你找茬而已,毕竟你那么多前科,而事实证明,他的确是被你找茬了,真可怜,才飞了那么久的飞机,还没怎么休息就来参加考核,然后还被性格糟糕的监察官针对。】
【我还蛮喜欢他的,虽然有些时候过分黏人也很烦,但他至少比你听话多了。】
【而作为一个优秀又值得信任的前辈,我总要对我的人给予一点庇护。】
琴酒听得眼神越发冷漠,“少在那说的那么伟大,那个窃听还有定位功能吧,不然你也不会提前知道我们的位置,而莱伊这家伙身上一早就备了炸药——哪怕我什么都没做,你也有主动找我茬的想法。”
于是尼昂低笑了起来。
琴酒不再做什么动作,他很确定尼昂的狙击枪现在肯定在瞄准自己,杀是杀诸星大不掉的了。
片刻他冷不丁地又问:“你什么时候来日本的?今日?”
以尼昂的性格,不着痕迹来日本,抽出空的第一行动,肯定是给死对头打个措手不及。
莱伊的考核提供了行动条件,既然莱伊是今天才来日本的,尼昂抵达日本的时间也不会相差多远。
考虑他们的现搭档关系,一块来的概率最大。
琴酒额头的青筋微微突起。
尼昂如果来日本,会主动找自己茬是可以遇见的事。
现在的问题是——
尼昂是为什么来日本的?
归属于行动组,情报源并没有那么丰富,并未收到尼昂调职日本通知的琴酒,一时间冒出了猜测。
……那家伙,不会是预料到莱伊会被针对,所以特地陪莱伊来考核的吧?
……就因为是情人关系?
这种猜测一旦冒出来,强烈的杀意与不愉就不由自主的翻滚涌出,且直直刺向目前在场的诸星大。
诸星大肌肉绷紧,眼神微敛。
被杀意笼罩的他,很艰难的忍住摸枪自保的冲动。
【和你没关系吧?】尼昂漫不经心,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差不多可以收手了,【话说回来,莱伊——】
莱伊:“是?”
【干得好,你现在直接离开吧,到之前说好的地方去,我顺路接你。】
莱伊:“了解。”
琴酒:“既然你一直在窃听,你应该听见我刚刚说的话了吧?”
【你要带两个行动组的苗子去行动基地报道吧?但你的车都炸了,你那边就剩一辆车,我才不要搭你。你们剩下四人自己凑合,四人已经坐满了四人座,我估计你们大概不会想要坐后排中央位子,挤不挤?】
【再者——】
【谁规定我的搭档非得去行动组了?】
“……”
于是诸星大感受到了更加浓郁的杀意。 。
说是这么说,但那不过是用新搭档来讽刺前搭档的手段而已,这就和诸星大的评价上有“超越琴酒的潜能”这条评语一样的效果。
尼昂肯定会把诸星大踹到行动组去。
他才不想身边留一个碍事的家伙。
黑灰色充满了炫酷风的马自达在路口停下,早早在边上等候的诸星大坐上了副驾驶。
前往行动基地只花了半个钟。
而车停在基地车库,尼昂推开门下车的瞬间,他并不意外的在车库出口那看见叼着烟等候的银发杀手。
久违会面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琴酒把烟碾灭放在口袋。
尼昂脸上挂着非常虚伪的笑容,并无辜地歪头。
一句话没吭声,他们相当默契地的微微一动,以果断且惊人的速度冲上前,并以狠厉的力道,朝对方的脸与要害挥舞出了锋锐的匕首。
——就和十五六岁开始持续近六年恨不得杀死彼此的死斗,以及加入组织彼此搭档后三天两头就发生的斗殴一样。
重聚就找茬。
见面就因为新仇旧恨而打起来。
对两人来说,简直是太正常不过了。
第35章 苏格兰
匕首迎面而来, 目标直指眼球。
刺耳碰撞声,刀锋交错,仿佛迸射出了火星, 不相上下的力道让对峙僵持着。倒是都没抽枪, 一是这个距离枪远不如刀子好用, 二是因为在基地对同事无故动枪, 收尾的工作也很麻烦。
刀子就恰到好处。
能造成伤害,也好收尾。
波本和苏格兰早就在回到基地后被安排到该去的地方,因此这里只剩下莱伊与伏特加。他们愣了一瞬,不由也想帮忙,但他们还没动手,就被死斗的两人异口同声骂了一句“别碍事”。
于是两人步子一顿, 同一时间停下。
莱伊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缠斗的两人完全没有给第三方插手的余地。
近距离交战的话,外人随意开枪支援很容易误伤友方, 如果想要靠近……打上头的友方会不会因为嫌人碍事就把人一块戳几刀, 那就不好说了。
尼昂可能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毕竟他已经给予警告了。
冷酷无情的雇佣兵可没有不要误伤旁人的好心肠, 尤其是在场一群犯罪分子没一个无辜的,还全都是让尼昂心硬如铁的成年雄性。
于是莱伊只好帮忙警惕伏特加。
伏特加就没想那么多了。
大哥让他别插手,他就完全没有插手的想法。伏特加能力或许不太起眼,但至少的确能完美遵从命令。
琴酒像低吼的猎犬, 他冷冷盯着近在咫尺的银眸与绮丽面貌,倒是半点不手软:
“在美国懈怠久了,真难为你骨头还没锈掉。”
尼昂挑挑眉,下一秒猛然一个刺击,愣是将琴酒的几根长发割断, 在人的手臂割出了一道口子:
“能被一个懈怠久了的人刺伤,你好像也没努力到哪里去啊?”
冷嘲热讽你来我往,最后以尼昂被割伤了肩膀,琴酒被割伤了手臂与侧脸而告终。
尼昂眉眼弯弯,笑得格外开心。
哈,他当然开心,打人就得打脸。哪怕是他肩膀的刀伤比较深,但他给了两道回去,而且一道还在脸上。能伤到脸就算他赢。
毕竟伤在肩膀或手臂,换件衣服一盖就没事了,但脸可不一样。
想想未来几天某人要顶着脸上的割伤行动,尼昂就想要和人合个影。
琴酒把右脸颊上浅浅但很长的割伤流下的血抹掉,但一时半会止不住,最终也没再管。
他嘁了一声,拉开距离,然后面无表情打量着久违的死对头的浑身上下。
不久前,在返回基地的半小时路程里,琴酒把考核任务汇报了上去,并且在沉默片刻后,补充发了讯息询问香砂会的资产要安排谁去处理。
被狙杀掉了头目与干部,香砂会现在群龙无首。为了能尽快接受他们空出来的地盘与内部资产,组织的干涉行动不容刻缓。
而这也是尼昂为什么会被调回来的原因。尼昂很擅长黑吃黑,大约是曾经因为个人恩怨打击报复过某个得罪他的美国黑手党,并且抄了他们家上交给组织(以便让他们不要追究自己任性行动)的事,给组织留下了足够的印象,所以这事便落在了他身上。
而香砂会的事情之所以拖不得,与日本黑手党的一贯模式有关:日本的黑手党,大多是一根大树无数分叉的结构,例如香砂会的下属,就有五六个附属,附属之下,又还有各种组的存在。
而这么声势浩大的香砂会,上面却还有老大——它是关东地区和平会的分支。
香砂会是一串结构中的第二阶级,算是相当大的规模了。但到底不是顶头老大,还有三四个平级,一朝失去头目和关键干部,内部动乱,同级的其他会很可能会趁机吞并它。为了确保不会功亏一篑,趁它上级与平级没反应过来之前将其吸收,是最好最方便的。
日本黑手党别树一帜,是合法存在的,只要没有明显的犯罪证据,哪怕是政府也对他们束手无策,这也导致日本黑手党的势力在本国内相当丰富且根深,不仅包括赌场,演艺圈公司,房地产公司,金融证券,甚至还有名正言顺的参加政治活动,插手桥梁工程、城市建设等国家大型项目等等。
其中就有不少相关营业活动与组织冲突。
而显然,比起近些年越发束手束脚,试图明面洗白的日本黑手党,并不在意动用一些残酷的手段,势力遍布全球的酒厂,要显得更加危险可怖。
然后琴酒也总算知道了尼昂来日本的原因。
……是调岗。
那就不是刻意为了诸星大回来的,这小子只是巴罗洛为了找自己茬的工具,一切都只是巧合。
不过。
回想起诸星大加入组织的原因,琴酒脸色仍旧不见得多好。
贝尔摩德为了搞事,有告诉他诸星大的来历:对方是因为私事在美国犯下灭门案成为通缉犯的,他在逃亡被追捕之际挟持了前情人巴罗洛明面上的伪装身份,因为闹出了动静上了新闻,才被贝尔摩德关注到,并被好事的她特地易容后去招揽。
“听说是唯一一个和尼昂保持过两年关系的情人。”金发魔女眉眼弯弯,“这可真不容易,尼昂可相当的喜新厌旧。”
听完这个原因,琴酒第一反应就是巴罗洛当时是不是直接认出了旧情人,念着过去关系没下死手,因此才协助对方逃亡,第二反应才觉得以巴罗洛的傲慢性格绝对不可能随意让步,他要么是在美国散漫太久导致身手水平下降,要么就又是因为周边的女人孩子犯了假绅士的老毛病。
不管哪个理由,听着都让他不爽。
银发的杀手阴森的扫过巴罗洛身后的莱伊,在心底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随后目光怀疑。
和巴罗洛是前情人,犯罪成为通缉犯后,又恰好通过巴罗洛加入组织。
——如果莱伊抱有其他异心,里面可操作的地方可太多了。
哪怕贝尔摩德说她已经核对过诸星大的履历,确认没有问题,琴酒也依然将人列为了怀疑名单。
至于是敏锐的猎犬直觉,还是别有意图的公报私仇,这就不好说了。
不管怎么样。
琴酒:“莱伊要去行动组,你根本不需要这么个狙击手吧。”
他语气冰冰凉凉,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贝尔摩德还能说要个擅长打斗的部下,但尼昂要什么?他自己就能一个打十个,天性就不爱群聚。
大概是今天已经玩够了,接连两次争夺上风,让尼昂心满意足,于是他很爽快:
“哦,那就安排他去。”
莱伊猝不及防:“……巴罗洛?”
“没关系吧?”
尼昂形状姣好仿佛带着笑的漂亮银眸,里头全是薄凉与无谓:
“反正都在日本,不同组之间的区别也没多么大,人手不够的时候,情报组也得当半个行动组用,你也用不着把琴酒当上司,就当是去执行我安排的卧底任务好了,给我去里头打听打听有用的消息,当然,你要是能直接篡位把某人踩下去就更好了。”
莱伊:“……”
卧底这个词太敏感。
虽然莱伊表情没有半点破绽,但还是不由心头一紧,但紧接着就是一阵无言。
当着人面这么说啊?
尼昂来这一趟,仿佛就是为了向死对头宣告自己的回归并给一个下马威。在玩够之后,扭头就把搭档丢掉。
“加油啊,大君,我可对你的期望可是相当高。”
离开之前,长相绮丽张扬的男人和莱伊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笑吟吟的用指尖滑过对方的下颚。
这动作轻飘飘的,但却一点点钻进心底,让人眼睫微颤。就像被漂亮但骄傲的猫用尾巴不经意扫过一样:
“如果能带来有趣的消息,我倒是并不介意给你当个后台。”
这算是给人撑场子的意思了。
对于新成员来说,背后有人与背后没人是完全不同的状况。例如伏特加,比他能力出众的成员不少,但他背靠琴酒,那话语权就截然不同了。
尽管巴罗洛的名号在美国如雷贯耳,在日本地区不算很出名,但那不过是对中下层人员而言的事。
对于高层来说,他们在各个国家分部里的顶尖部下,每一个都是需要拉拢的,换句话而言,哪怕被调岗了,巴罗洛也不会重头开始,他完全有给人当靠山的资本。
而在日本地区的威慑力的问题……
那不过是迟早的事。
如果琴酒的威名大于巴罗洛,尼昂是死都不会甘心的。
调岗过来之后,他必然会少见的打起精神努力搞搞工作,直到重新把威慑力在新地区刷起来——
那就可以再摸鱼了。
尼昂走的相当干脆,那遵循极简主义,外观充满现代金属美学的马自达转瞬就从地下车库消失,以至于一时间留在车库的三人面面相觑。
……总觉得杀意更重了。
莱伊看着尼昂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扭头和琴酒对视时,目光不由稍稍凝起。
他若有所思。
真奇怪。
如果说琴酒和尼昂是死敌……但从始至终,哪怕尼昂在现场,莱伊也总觉得对方的恶意与敌意是朝着自己来的。
我哪里暴露了吗?
这个琴酒,难不成比尼昂还要敏锐?
这应该不可能才对——
“组织一旦加入,就没有离开与背叛的可能。”琴酒阴沉的盯着他,像是嘶嘶鸣响的冷血白蛇:“你最好不要被我发现什么马脚,要是你别有用心,就算巴罗洛瞎了眼,脑子进了水的愿意放过你,我也会把你脑袋撕下来。”
“……”莱伊心底越发严肃,琴酒居然真的怀疑他的身份。
这家伙不好对付。
莱伊不由这么想。
就是语气听上去怎么有点不太对……? 。
尼昂的确被安排去处理香砂会的事情了。
能打,能查,能潜入,几乎无所不能的百分百业绩的雇佣兵总是能够找到最好的办法完成自己的工作。
虽然日本这边的黑手党情况他不太熟悉,不过世界上混黑的都大差不差。如果实在很急,找个本地成员当向导也不是不行。尼昂打算速战速决,为此他直接向上提出申请,并在许可下来之后溜到行动组的基地,打算随机抓一个顺眼的幸运儿来帮忙。
莱伊一个中途出道,还对东京不怎么熟的混血美籍,尼昂一开始就没指望。
他到了训练场,缓缓扫过四周一圈,最后根据正在训练的几位代号成员的成绩,一眼盯中了一个熟悉的蓝眼睛。
“喂,你——代号是苏格兰,对吧?”
有着一双海蓝猫眼的诸伏景光放下手里的狙击枪,对上的尼昂那耀眼的银眸。
他没见过尼昂。
但是……
却听见过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不就是莱伊背后的靠山,那个在代号考核炸了琴酒的车还对琴酒开枪,并打电话过来嘲讽的那个人吗?
诸伏景光表情凝重了一些,他思考:我记得代号是……巴罗洛?
第36章 /捉虫 移祸江东……
日本的黑手党, 或者说极道组织,喜欢讲究所谓的“仁义”。
这是他们对外营造的印象。
或许不排除的确有这种侠义之人存在,但如果以为这是主流, 是极道都会遵守的原则——那不是脑子愚笨, 就是被电影动画新闻所洗脑了。
日本黑手党能够合法存在的根本, 是因为钻了日本法律结社自由的漏子, 而和一般秘密结社截然不同,黑手党之所以能被称之为黑手党,正式因为其存在暴力性。在日本,他们一般是管这叫暴力团组织。
尤其是被日本警方评定为“特定危险指定暴力团”的,就更是危险中的危险,手中的人命只多不少。
近些年为了洗白, 有部分极道组织的确会在基层做点公益活动,例如万圣节给孩子们发糖,流感地震时赈灾,过年给孩子发压岁钱等等, 甚至还有出资拍摄对应的电影来强调警方的无能、极道的仁义……这一套深入人心的思想传播, 仿佛真的把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极道变成了国民的保护伞。
但只要去看看日本警察记载的每年因为暴力团而丧命的人数, 就知道极道成员的完整面目,知道他们到底有多么的摇摆不定、灵活可变,杀人的理由到底有多么的离谱。
攻击不肯乖乖上交保护费,与他们合作的店主。
报复与他们作对的警察。
刺杀主张取缔极道的政治人员与号召的社区居民代表。
枪杀有利益冲突的公司负责人及其亲人。
……
尼昂很清楚他们这种人的本质。
失去了头目、干部的香砂会——会在追捕凶手未果后的第一时间发生什么?
毫无疑问。
是内乱。
没有了上层的制约, 下层那数量庞大、素质参差不齐的组员,便会心生不该有的妄想。
不同于过去日本所谓武士道忠义等等理念,近现代的下克上思想越发明显。如果有机会,谁都会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谁都想要从一个基层小混混一朝变成手握无数财产的新干部与新总代。
而这种贪婪, 加上他们能够接触到危险的枪械武器,彼此间也能拉帮结派的组队……便会演变得越发汹涌。
尼昂在接手了这个任务后,很自然的就做好对上香砂会残党的准备。
【我去你们行动组抓了个熟悉本地的幸运儿帮我处理点事~】
尼昂带着收拾好东西的苏格兰离开。他走在最前面,大步流星,并同时低头给琴酒发了短信。
另一边,收到短信的琴酒眉头一跳,生硬地回复:【我没有同意。】
尼昂:【用不着你同意,我有更上层的许可。】
【那你还和我报告什么?】
琴酒冷下脸,半晌想起什么,有点咬牙切齿,按着屏幕的动作都不自觉用力:
【又是莱伊?】
这才分开几天?就又要把人喊过去了?
银发杀手阴郁晦涩的眼眸,在看见下一条回复后一顿,重新变得平静无波。
尼昂:【莱伊?他是日裔但又不是东京本地的,喊他来有什么用?】
琴酒:【不关我事,反正你也不会听,随你,别烦我。】
尼昂歪头,有点意外:啊呀——这么好说话?
不过也对。
琴酒又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管不着了,那就不会再继续争执。毕竟继续争执下去,除了让在他脑神经上左右横跳的尼昂越发神清气爽、洋洋得意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而且尼昂是直接向上提出申请,才越过琴酒这一负责人去行动组找人手的。
如果是有上头的命令,作为组织忠犬的琴酒一贯对尼昂的特立独行忍耐度很高——不爽归不爽,但不会有什么异议。
尽管尼昂说的“有上层许可”纯粹是口头所说,他完全没看见实际的证据……但不管是真是假,是真有这么回事还是尼昂随口胡言乱语的借口,琴酒也没有去核对的打算。
反正尼昂没理由背叛组织。
确实,野猫没有多少忠诚可言,但他们却有地盘意识。而琴酒不认为世界上还有哪个组织能够比他们更加的大方自由且阔绰,更别说他直属上司是贝尔摩德。
哼……贝尔摩德。
想起那个恶趣味的女人,琴酒就忍不住冷哼。
虽然很不屑于尼昂可笑虚伪的行事风格,但作为贝尔摩德的直属,尼昂的背叛或多或少都会牵连到那个女人。
而从尼昂对贝尔摩德近乎宠爱的态度以及那包容到不可思议的耐心来看,只要组织没有得罪他,他会被收买然后背叛的组织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十五六岁至今的交情,足以让琴酒确定——尼昂与光辉正义这些词完全扯不上半点关系。
那个极端自我主义者行事作风充满了中立邪恶的味道,这样的人绝不会被他人感化而跳反。
而尼昂的这种性格特征,他自身没有半点遮掩。
于是随着时间,很自然的被组织高层分析透彻,让组织对他有了足够的信赖:只要不违背最初与尼昂的约定,尼昂就会是组织最好用的武器。虽说任性是任性了一点,但起码尼昂的任性是建立在百分百的任务完成率上的。
幸运被点名的苏格兰跟着尼昂,他看着前方的身影,犹豫再三,不由开口询问:
“那个……巴罗洛大人?”
“……”
“巴罗洛大人!”
“嗯?”
尼昂步伐一顿,微微歪头,看向后方的男人。
那对眼睛颜色过于特殊。
看似清澈见底,实则完全洞悉不出什么,而相反,代号苏格兰的诸伏景光,一位来自公安的卧底的身影,却完整的倒映在了那对银眸之中。
有种被观察的感觉。
苏格兰不由越发谨慎,他保持着绝对不会出错的平静神情,这么开口询问:“你还没有说任务的事,你找我是要做什么呢?”
“喔,这个啊。”尼昂言简意赅:“我对日本地区不是很熟悉,你说你是本地人对吧?”
“嗯。”
“那就行了,你负责开车,帮我带个路,可能会要你到附近架个狙掩护一下,对你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
“您这是要……”
“今天不出意外可能要通宵,你要咖啡吗?要的话自己去买。”尼昂没有回答,他漫不经心道:“安心吧,不需要你做什么麻烦事,只是大概需要忙个一两周。” 。
组织要香砂会的财产与地盘,但又不希望作为分支的香砂会的上头——关东本部黑手党和平会调查到组织的存在,并对其进行报复。
这是组织给尼昂提出的要求。
而要处理这种事,胆大妄为又作风嚣张的尼昂所选择的办法是……
把事情弄大弄乱。
最后——
移祸江东。 。
深夜。
香砂会内乱,想要从中牟利的不再少数。
就比如一些规模没那么大的其他黑手党,就一直虎视眈眈着。
香砂会不少前中层人员都想要分一杯羹,一部分试图取而代之,成为香砂会的新统帅,但其中也不乏明智的:在意识到自己保不住手里的资产,便直接带着一部分势力去投靠另外的组,希望以此换取一定地位。
于是不少隶属于各大极道的赌场,变得大受欢迎。
“跟一百万。”
“加倍。”
在昏黄灯光,四周都是赌徒的狂欢吵闹声响中,一位约莫三四十岁,已经连输了五六盘的中年人身后站着一群满身纹身的部下,平静地将名下公司股份抵押了出去。
他在把香砂会的资产“合理”输出去,清清白白地转移给另一个势力。
与此同时,也有一部分人听从新领导人的命令,在暗中用金钱去交换“名画古董”,换取所谓的“金银珠宝”。
目的都是为了洗|钱。
于是香砂会庞大的资金链被分割的七零八落,越来越多的资产在被不断蚕食。
当然,更有一部分试图自立门户。这部分香砂会残党不愿意投靠其他黑手党,更不希望他们被总部回收。因此只是商量着与其他组合作,在总部插手前尽快站稳根脚。
香砂会的财产就这么被分割的越来越散,但却隐隐间被限定在一定范围内。
尼昂身边总是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是复杂的各种数据流。
终于在某一天,香砂会的投靠派在与其他组商谈时,出现了第一起卸磨杀驴,以及两败俱伤状况——
“砰——!”
在暗中注视着一切,观察着一切的绮丽男人,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某个和室,举枪击毙了另一个组的头目,以及来投靠他的香砂会中层人员。
小小的和室,血迹染透了榻榻米。
尸体七零八落的躺在地面,他们目眦欲裂,遗容还残留着意外和震惊。
带着手套的银眸男人将自己的枪放在了香砂会一侧的成员手里,然后拍了拍身上干净整洁的西装,很自然而然的避开一切眼线与监视,平静离开了原地。
之后,他如同鬼影般避开一切探查的抵达多处,连同苏格兰一块不断架狙,击毙了所有与香砂会残党有所关联的极道组织核心成员。
甚至牵连了好几个完全与这起事件无关的第三方极|道的干部。
这群死去的人里,有一部分留下的遗物当中,不知不觉多出了一些“资料”。
——用化名来交流,的确是死者本人字迹的各类信件。
——的确是死者“本人”声音的电话录音。
——还有无数含糊不清的接触记录。
香砂会某位遵循仁义而艰难镇压内乱的效忠派领袖,“意外”的看见了这些细碎的“证据”。
【我有按照约定把总代与干部局面的时间地点告诉你们,你也该把说好的钱打我账户上了吧?】
【X月X日,大江戸温泉物语,晚上八点。】
【X月X日,和XX组会面。】
……
最好且最能取信于人的伪造资料,是含糊不清,却又能与过去某些节点的事情完全契合的。
给人留下思考的空间,人的大脑便会自行编造出合理的因果。
于是。
这些天衣无缝的“证据”,把这场内乱牵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香砂会内部出现了叛徒。
这条消息,异常迅速的传播到了每一个香砂会效忠派的残党耳中。
——我们内部有其他敌对组的卧底。
——其他敌对组早就已经将手深入到了我们当中!
——总代和各位干部的死,都是卧底害的!
在香砂会越发濒临破碎之际,效忠派的人思想就越发极端。
而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了被牵连进去的其他极|道组织当中。
——我们的干部死掉了?为什么。
——搜查出来的干部的遗物里,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香砂会总代的死,似乎和我们干部有关?
香砂会认定自己的内乱,是其他组干的好事。
其他组也怀疑香砂会的事,是他们被谋杀的干部擅自做了什么举动而被报复。
而证据就是那些“遗物”,以及最为石锤的,那自香砂会内乱以来,不断流入他们账户与旗下的资产。
钱就是证据。
死者已经不能开口说话,真相也不再重要。
【人已经死了,对方生前到底做了什么已经没有探究的必要了。】
【现在最为要紧的是——】
【已经吞下的东西,绝对不能吐出去!/被夺走的东西,一定要抢回来!】 。
如果指望日本的极|道组织都会讲究“仁义”,那一定是笨蛋。
但“仁义”不“仁义”,与战争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对于这种暴力团来说,面子与自尊,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尤其是干部在与香砂会残党接触、却被对方“害死”了的那部分组。
以及明明和这场动乱完全不相关,但被逼入绝境的香砂会残党牵连,被无端报复、杀害了自己重要成员的那些组。
那些极|道干部的追随者,那位干部所代表的组内颜面,都因此受到了冲击。
于是理所当然。
日本里世界,因为某个谁也没察觉到的银眸幽灵的缘故,彻底展开了一场已然分不清对错的大混乱。
腥风血雨随着仇恨锁链的交错,而越演越烈。 。
跟在了巴罗洛身边一周的苏格兰从一开始的迷茫不解,到最后感到手脚冰凉彻骨。
他曾经问过巴罗洛到底想要做什么。
对方当时没有回到。
直到收尾的这一天——银眸的绮丽男人才用愉快的嗓音轻飘飘的给出了答案:
“仇恨这种东西,是最为难以清除,又会蒙蔽人的眼睛的。”
“苏格兰,你觉得处理一个仇恨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僵硬的公安卧底脑海里冒出很多想法,但他却选择摇头。
于是尼昂低声给出了答案:
“处理一个仇恨的最好办法,当然是制造更多的仇恨,抛出更多的利益诱饵。”
银眸的男人陈述着,眼神冰冷刺骨地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当仇恨越卷越多,利益越来越诱人。”
“那么对和错之间,就不再重要了。”
仇恨与利益。
——这就是战争的构成。
尼昂是雇佣兵出身。
而什么是雇佣兵呢?
雇佣兵就是——“战争动物”的代名词。
于是诸伏景光明白了。
这个长相绮丽张扬的男人,无疑有着最可怕的灵魂,和激进的思想与行动力,与最危险的、能够让这般可怖的计划毫无破绽完成的……大脑与能力。
第37章 危险人物
最好发财的渠道, 都写在血腥的历史与各国的刑法里。
一场战争,能千千万万人痛不欲生。
而同样是一场战争,能让极少数的一部分人喜笑颜开, 跃跃欲试。
什么样的人会期待战争的发生?
疯子, 魔鬼, 以及——企图发战争财的资本家。
战争, 是大量的财富在少数人手里快速流通的渠道之一。
而战争,也因为具有混乱与不确定性,有无限的左右空间。
尼昂做的事情很简单。
不过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已。
准确来说,鹬(日本极道)与蚌(香砂会)之间的斗争,算是他这个渔翁(幕后黑手)暗中牵引出来的结果, 目的一是为了把香砂会的财产在混乱中分散,一点点洗干净,再不被怀疑的转移到组织势力的名下;二是为了用仇恨来做挡箭牌,把组织在香砂会总代干部被狙杀的事件中完全摘出去。
当香砂会认为自己的头目是被某个组杀死的, 而某个组也以为香砂会头目之死以及他们如今的动乱与他们内部某些人擅自行动有关……
在早已分不清头尾的仇恨锁链的影响下, 逻辑堪称完美闭环, 无懈可击。
哪怕最后他们一个个全部都铩羽而归,没一个人从这场动乱中得利——他们也只会把小亏当不亏,将他组的大亏当自己的胜利。
因为这已经渐渐演变成复仇战了。
差不多来说,奉命去处理香砂会后续的尼昂, 用了极其张扬不像是组织作风的手段,在这场他亲手掀起的席卷日本地下极道的战争当中,短暂代表组织当了一把发战争财的资本家。
不到半个月。
组织得到了远超香砂会规模的资产回报。
尼昂在把香砂会掏干净的同时,顺带在日本里世界战争中把其他极道组织也挨个薅了一遍羊毛,以此来填充自己调岗后第一单任务的业绩含金量。
他并不手软。
只有“黑吃黑”这种事情, 对尼昂来说是最不需要收敛,他最为擅长且最能肆意妄为出手去摆弄的东西。
而也正如尼昂所愿,在这起任务结束后,他会毫无疑问地成为组织日本地区的精英,以及……
日本公安系统里的头号危险分子。
对于温柔又公正无私的好人来说,他们并不愿意见到过多的伤亡,也并不愿意因为一己私欲而擅自夺取他人性命,将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
诸伏景光是这样的人。
甚至是其中少数称得上闪闪发光的好人。
就像是当年他抓住了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后,在仇恨与法律之间,他咬牙选择了后者,让犯人依法判刑。
对他而言,正因为知道人的私欲与冲动能导致什么恶果,一度越界将会对人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才更需要理性的事物来限制与控制。
如果所有人都选择了私仇,那么社会就会崩坏,所有的人伦道德都会化为乌有。
只有保证法律的稳定,社会才会因此稳定。
身为公安的他,进入警察学校的第一课,被教导的就是这个道理。
因此。
对尼昂来说,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他完美甚至超额的完成了组织的任务。
而对身为公安的诸伏景光来说,这不到半个月内,他看见的,是涉及到整整十一个日本极|道组织,相关成员死伤超过五百人的可怕事件。
这个惊人的数字,在和平的现代社会,是相当可怕的规模。
上一次牵扯到那么多人,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期间,日本著名**奥姆真理教的数次恐怖袭击。
而论事件单次死亡人数,这次的极道战争甚至比那**的恐怖袭击还要多一些。
诚然。
这场极道战争,也同时让日本警察得到了不少逮捕他们的机会——日本黑手党在日本发展的如火如荼,最大的那一个甚至有百年以上历史了,但警方却一贯拿他们没办法。
这不仅是因为他们深谙洗白、顶罪和嫁祸的套路,也更是明白法律系统的漏洞。
哪怕谁都知道他们是群暴力分子,但没有足够的证据,警方也无法对罪魁祸首进行逮捕。说是极道,但那些人一个个都老练狡猾的像是政治层的老油条。
这次不一样了。
这一次,打上头的日本黑手党,露出了足够多的马脚。
虽然并不代表尼昂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但诸伏景光在暗中和上线汇报时,公安机构的确在一边监视状况的同时,一边着手准备起了对日本极道势力的打压行动。
日本警方着实苦“极道”久已。
每每极道组织的暴力袭击被投诉,无能为力,只能把极道推出来的“替罪羊”关押带走的他们,不仅自己痛彻心扉,还得无言面对来自民众的指责。
——无能警察。
——税金小偷。
只有公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绝不会放过每一个能够逮捕罪犯的机会。 。
“你好,我要一份拉面。”
“是,请问要哪一种呢?”
“我是第一次来,有推荐的吗?”
“当然,您喜欢口味重一些的,还是淡一些的拉面呢?我们这里的招牌是豚骨拉面,汤头是用猪骨熬制了二十多个小时炖出来的,非常浓稠,不过如果是吃不了重口味的人,这个汤底或许对您就太过了,如果喜欢清淡口味,我推荐盐味拉面,这也是我们店卖的特别好的种类,折中一点的话,还有特色酱油拉面可以选……”
东京,新宿。
一家拉面店。
下午六点,正好是下班饭点时间,店内生意还不错。西装革履,身高优秀的尼昂带着苏格兰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独居但懒得做饭的客人在解决自己的晚餐了。
日本的服务业世界闻名,不过是刚进门,穿着统一着装的店员小姐就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大概是位于东京的热门地带,平日外国人并不罕见。店员不但擅长一口流利的英语,还会很耐心且贴心的介绍每种拉面的口味差异,争取给不同国度的客人选择最符合他们喜好的菜品。
尼昂最终还是点了招牌的豚骨。浓稠不是什么问题,倒不如说,西方很多地区的汤都是偏浓稠,就如同用淀粉勾芡了一般。
直到面端上桌,尼昂拿起勺子筷子,学着对面苏格兰的动作先喝汤,再卷着配菜一块吃面……
他表情一点点顿住,筷子也不动了。
一时间,尼昂神情充满了纠结的味道。
比起汤头的浓厚口感——咸可能才是让他接受度受到挑战的主要问题。
好像忽然理解刚刚的店员问他要不要再配一碗米饭的问题了。
拉面陪米饭,日本人的奇妙习惯,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咸香的面与清淡的饭,可能也是一种被当地人普遍认可的搭配。
“怎么了,巴罗洛大人。”诸伏景光看着停下动作的对方,开口询问:“是不合口味吗?”
手头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就差最后一点无关紧要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做的收尾。在到行动时间前,估摸着时间,大约已经在半个月来熟悉苏格兰行事作风的尼昂心血来潮,直接点名让对方给他介绍一家好吃的店来解决晚饭。
而苏格兰就给他推荐了这一家。
尼昂摇头,“不,总体来说还是好吃的,就是——有点咸舌头。”
他说着,喝了口茶,然后继续开始解决自己那份面。
尼昂不爱浪费。
虽然不是很满意,但只要是还能入口,他就会耐心吃完。
这个习惯着实和对方给人的印象不太一样。诸伏景光本以为对方会是那种很任性又挑剔,不愿屈就的性格。
不过人总归是不能貌相的。
如果不知道对方半个月来的行动,任谁也看不出这个绮丽又衣冠楚楚的男人,会是一手策划了震惊日本全国的“极道战争”事件的源头。
诸伏景光视线移动到对方的筷子上。
……虽然是欧洲人,但尼昂的筷子使得意外流畅。
尼昂敏锐抬起银眸,对上对面的蓝色猫眼:“看着我干什么?”
“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筷子用的真好。”
“喔,这个啊。”尼昂动了动手里的筷子,漫不经心:“以前有认识不少亚裔嘛,我也偶尔会遇到需要应酬的时候,而且筷子这种东西很好用,在没有刀叉的场景,随便找两根棍子打理一下就能当做餐具,嗯哼,绝佳的发明。”
诸伏景光:“……没有刀叉的场景?”
“很多啊,比如战场,需要临时进行野外求生的时候。”
战场?
诸伏景光眼神微闪,不着痕迹的在心底捉摸,一时间不免对巴罗洛的身份有所猜测。
尼昂快速的解决完最后一口面,然后再一口把茶水喝完。
他打了个哈欠,撑着脸歪头看着对面,银眸兴致不高地催促:
“快点吃,差不多该出发了,今天的工作结束后,这单任务就彻底完成,东京的路我也差不多已经记下来了,你之后直接回行动组吧,啊——功劳我会帮你报上去的用不着提醒。”
诸伏景光这半个月来,一直跟着尼昂。
主要任务是带路。
其次是……帮忙狙击掩护或者支援,合作让一些位置比较刁钻的目标沿着预定路线“逃亡”,然后扎进尼昂的陷阱里。
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活。
只会越发让他对“巴罗洛”的存在感到提心吊胆。
而尼昂口中说的“今天的工作”——是他们最后一场灭口任务。
目标也是极道成员。
一个第三方极道组织的二把手。
具尼昂的消息渠道,对方是为数不多在这半月纷争中一直保持冷静,并且疑惑这场战争起因,甚至开始着手调查,且差点就隐隐摸到边的人。
是个聪明的头脑派。
所以尼昂要为了以防万一将人灭口。
任务时间是晚上八点四十,目的地是港口。
为了弥补这场战争中内部的亏损,那位极道二把手似乎要去处理一个很重要的通向海外的交易。
据说是完成后就能立即入账百万美元。
……诸伏景光至今不知道尼昂的情报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为此他不得不束手束脚,每天都警惕自己身上的状况,排除被窃听的可能。
晚饭结束后,尼昂拎着手提箱,步伐轻快的前往目的地。
“说不定还能再给酒厂添点额外成果。”银眸的男人盘算着:“这次的额外收入,应该够我之后休假几个月了吧?或者——”
够我暗中套琴酒麻袋把人揍一顿,然后不被上头追究了吧?
诸伏景光不吭声,他看向尼昂身影的目光是疏离又克制的,甚至在对方移开视线的时候,会偶尔飘过一丝忌惮和棘手。
直到他们提前抵达了任务目的地。
提前了大约半小时抵达的尼昂,本想直接就位狙击点,但大约是想起目标的交易货物就放在附近的集装箱,因此便打算趁对方没来之前去看一看。
如果是军火一类有用的东西,战略方向可能要变一变——那些东西是可以充当业绩运回去的。
但尼昂没有预料到。
在找到目标集装箱,打开后看见的第一眼是……
一集装箱的人。
总数十二个,都是女性与孩子,手脚被麻绳捆着,统统昏迷不醒。
那位被列为目标的极道二把手所谓的百万美元交易,是一场包含人口买卖在内的非法贸易。
第38章 /捉虫 **……
部分人类会有一种无意识又奇怪的行为。
——童年越糟糕, 越缺乏、失去什么重要东西,长大之后就会越执、追求于什么。
谁都会有渴望。
而这样的渴望如果在整个漫长的成长期都没能得到过哪怕一次的满足的话,很有概率会导致成年后出现极端的偿还反应。
执着的事情一般不会太多。
但能被记下来、遗留下来的每一件事, 都是堪称刻骨铭心, 又顽固难改的。
幼年是学习能力最强的时间, 这段时间形成的三观与认知, 将会影响自我的一生。
这些执着,不一定会是好事。
而且根据整个成长轨迹的不同,弥补的导向也会出现很极端的差异。
像是一些连环杀人犯或者后天精神疾病患者,可能会因为童年过度渴求父亲或母亲的认可,从而在崩溃走上不法道路后优先选择了于自己父母相似的目标。
威胁他们说爱自己,威胁他们称赞自己, 从中摄取那贫瘠又虚伪的安慰。
然后因为心知肚明这一切的虚假,而无论如何都无法满足。
这是严重恶变的偿还反应。
轻一点的话,大概在性格和喜好上呈现。
总是在幼年被留不住属于自己的东西,可能会出现囤积癖。
总是在幼年被无视自尊的, 可能就会越在乎面子。
总是在幼年被管教到发丝里的, 可能就会越在乎自由。
尼昂的偿还反应, 大概是在恶变与平常的二者之间—— 。
诸伏景光跟在巴罗洛身后,瞳孔紧缩,他盯着集装箱里面的人看,嘴唇都不自觉的颤抖。
属于公安的灵魂与正义之心被深深刺痛, 磅礴的怒火几乎要席卷五脏六腑。
只要是有半点同理心和道德感的人,都绝不会对这样的场景无动于衷。
人类,居然被同胞当做了货物这般捆绑买卖。
指节动了动,但诸伏景光仍旧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他在疯狂思考着怎么救援这些无辜的平民,但仅存的理智让他将自己的冲动与行动都冷却了下来。
不……不行。
要冷静。
我现在是组织的苏格兰, 一个组织成员,不该有这么动摇的反应。
而且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如果我冲动的话,除了暴露身份导致自身难保外,这些无辜的平民也再度失去被救援的希望。
快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涉及百万美元的交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巴罗洛停顿片刻后,缓缓歪歪头,忽然这么开口,打破了空气的沉寂。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没有半点诧异,也没有半点波澜,仿佛早已习空见惯:
“这种事情,果然在哪个国家的里世界都有呢。”
诸伏景光:“……”
他不确定巴罗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管是指经常看见类似状况,还是巴罗洛曾经也负责过相关的交易,都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
“喂,苏格兰。”巴罗洛稍稍看向自己后侧方的景光,他额前细碎微翘的黑发遮挡了那对银眸,让人看不清他神色。
苏格兰:“是。”
“你的近战水平怎么样?会害怕团战吗?”巴罗洛冷不丁的问。
“诶?”苏格兰,“您是指……”
“我改变主意了,每一次都用远程狙击的方式来搞定目标,真是无聊透了。”
长相绮丽的男人缓缓转过身体,于是景光终于看见了那对不管多少次都会被吸引入内的银色眼睛。
这一次,银眸沉寂了下来。
仿佛裹挟着极北的寒风,像极了凝霜的钢铁。
锋锐的仿佛没有任何感情的银灰眼眸,静静燃烧着漆黑无光的冷火。
“久违的动一动筋骨或许也不错,你要来吗?”
银眸的男人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口询问,他脸上没什么神情,只是同时抬手,把自己领口的领带扯了下来、塞进了口袋。
“不来的话,你现在可以直接走了,别碍我的事,如果要留下来帮忙——嗯,事先说明,我不保证你能活着,毕竟我并不擅长保护别人,死活我不负责。”
“您这是要……?”
“你玩过无双类的游戏吗?”尼昂低低笑了一下,随后眉眼弯起,“我很喜欢哦?因为帅气又强大精彩,能够爽快地、利落地干掉一大群敌人,尤其是讨人厌的敌人。” 。
尼昂是独行侠。
什么叫做独行侠?
所谓的独行侠,就是指哪怕目标身边围绕着一群护卫,他也要以一己之身潜入靠近、完成自己的工作。
尼昂也是人。
既然是人,就不可能真的做到以一敌百。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混淆二者的话,尼昂早就死了。
人类,总要根据自己的能力,灵活运用自己的智慧去潜行和背刺。
次日早上就是运输船靠港的时间,因此这边的集装箱成百上千。目标把自己的违法“货物”藏在其中,是很聪明的选择:能够简简单单做到藏木于林的效果。
尼昂今晚需要抹杀的目标,名字是池谷忠利。
极道日下组的二把手,不久后将带领五名持枪下属与交易方见面,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买卖双方人数总共十二,两边对等各六名。
交易过程,双方都会派出两人在入口守着,中段守着,以及留一个贴身保镖。
尼昂说是喜欢无双游戏,但在现实内,他用的是刺客信条的作风。
【优秀的刺客要无声潜入,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直取目标首级。】
【但只要把所有人都杀光了,也能达成要求,而只要达成要求,我就是完美潜入,完美暗杀。】
消音器不能完全消音,只能把如雷霆般的轰鸣压缩成小小的闷响。但那一点点闷响,在安静的环境下也颇为引人注目,对于有经验的极道来说,他们不会认不出消音器处理后的枪声。
所以尼昂选择用匕首,以及冰锥般的短刺。
人的颈部有气管和颈动脉血管,而声音得靠气流经过声带发出。
换句话来说,如果割断了气管,人就发不出声音了。
而如果同时刺穿了喉咙,将颈椎的某处彻底破坏……
人自脖子以下的身体四肢会瞬间麻木、失去控制。
无法发出声音,又无法控制身体。如果能因为这一击当场毙命或许还算幸福,否则浑浑噩噩的感受颈部大动脉血液涌出,感受自己一点点赴死,保留思考能力反而是可怕的折磨。
尼昂将脸上溅到的血迹抹掉,身上的西装哪怕再注意,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丁点血滴。
用冷兵器最麻烦的一点,就是容易溅到血。
不过好在,他今天穿的西装是深色的。
今天是特殊情况,稍稍沾点血也没什么大不了。
倒不如说。
如果是这种人的血——能沾染在手上,还蛮让他想笑的。
银眸的鬼影眼皮都没眨一下,纤长眼睫下的双眸刻写着冷漠与晦涩。
他脚步轻盈,猫一般没有半点声音。尼昂悄然靠近着一个又一个目标,像是死神般转瞬就带走一个又一个生命。
没有给猎物丝毫发出动静的机会,像只经验老道的漂亮野兽,张嘴就是果断的碎喉。
……只是十二个人,又没有扎堆。
对方或许完全不需要我帮忙。
不知道尼昂又心血来潮想要做什么的诸伏景光,近乎木然地想。
他手有点僵硬,只能咬牙稳住。
哪怕知道对方是罄竹难书的恶徒,但杀人这种事,尤其是用刀杀人这种事,对诸伏景光来说,仍旧是难以逾越的沟壑。
景光选择打晕这些极道成员。
但尼昂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他歪头挑眉,覆盖着阴影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自顾自的绕道上来,将匕首刺进被打晕的极道成员的心脏,又果断的抽出。
血迹顺着刃尖滑落,溅起血花。
没给对方任何苟活的机会。
【你没了枪,是不敢,还是说不会用刀?】
诸伏景光看着银眸男人无声用唇语这么缓慢询问,表情带着一丝探究与考量。
一时间满背的冷汗。
抿了抿唇,蓝色猫眼的公安卧底艰难的摇头。
他想说,他会做到的。
但尼昂没再给他机会。
【算了,别碍事。】
面无表情的雇佣兵神情冷漠,果断将原本还算欣赏的部下视为了累赘与空气。
他自己处理了后半断,在最后买卖双方各自带着一名保镖会面,即将去集装箱内部“验货”的瞬间——将剩余的所有人都灭了口的雇佣兵,终于扬起了堪称灿烂的笑容,并抬手抽出了双枪。
左右同时扣下扳机,将两人的保镖给爆头毙命。
砰!
消音器的闷响,让二把手池谷忠利与白人买家顿时警觉了起来。
集装箱内没有遮挡物。
不过,有满地的“货物”。
池谷忠利摸向自己的腰间,刚想要抓一个“货物”当做挡箭牌——
可惜太晚了。
双手手肘,膝盖,大腿。
预判了走位,双枪没有任何一发子弹落空。一时间,池谷忠利与买家表情扭曲,惨叫声骤响。
集装箱内一个某个年幼的男孩眼睫颤了颤。
他似乎体质比较好,迷药的作用早早褪去,并在惨叫声中不安的惊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身体没什么力气,只是好一会后,一点点重新开始运转的大脑,让他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聪明地一动都不敢动。
尤其是在嗅到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在听见那断断续续的惨叫,和另一个有着低沉嗓音的男人语气轻飘地威胁:
“嘘,太吵了,我不喜欢这么吵闹,好歹是个极道二把手,忍耐疼痛的意志,多少还是有的吧?”
枪在手里转了一个花,反插回腰间。
拍了拍身上的西装,银眸的绮丽男人缓步上前,柔软的皮鞋踩着地面的血迹,然后——
“啊——!!”
咚的一下,尼昂居高临下地踩在了池谷忠利膝盖的枪伤上,用缓缓用力碾了碾,导致后者发出凄厉的惨叫。
“货物”堆里,听见这一动静的年**孩身体无意识一抖,漫天的恐惧涌上心头。应激般浑身僵硬,第一时间选择重新闭上眼,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什么人!?哪个势力的?”
池谷忠利眼眶充血,他抬眼看向了猝不及防的袭击者。
对方那深邃挺立又绮丽至极,与亚裔有着明显区别的五官,让池谷忠利下意识就看向了交易的买方。
如果不是身为白人的买方也被枪洗礼了一遍,池谷忠利甚至要以为面前的不速之客是对方的人了。
“初次见面,池谷先生。”
尼昂微笑着,并头也不回的摸出匕首,一把飞向旁边。
匕首直直刺穿暗中试图爬走的买家的手,在对方又一声惨叫下,西装革履的雇佣兵蹲了下来,歪歪头,阴郁地与池谷忠利对视。
“贸然打扰真的抱歉,只是有点好奇的事情想要问问你,所以出面来和你交流了。”
尼昂的敬语无可挑剔。
只可惜在这种场景,敬语反而呈现出一种强烈的反差,只会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有事要问我……?”池谷忠利嗓音嘶哑,脑子转得飞快,“这可不像是有事询问我的态度!”
如果对方有事想要询问……池谷忠利想,那我要把握住这个求生机会。
仿佛看穿了对方的想法,尼昂嘴角顿时越发上扬。
“毕竟有点私人恩怨在,我脾气不太好,让我和你面对面平等坐着的话,我会觉得很不爽,而且你也不会老实开口。
所以,我只能这样来拜访了,还请你多多谅解,反正……这里有两个人。”
尼昂猫一样弯起的眼睛,隐隐流露的银色毫无波澜。
他这么陈述着,轻快的语气骤然变得低哑似野兽嘶鸣:
“不管是你,还是旁边那个快要尿裤子的白人,应该都知道我想问的事,只要你们有一个愿意说就好了。
当然,如果你们都很默契不开口,我也还有一点时间能再想办法‘请求’你们。”
尼昂说着,动作极其缓慢地从袖子里滑出一把细长如同冰锥,还带着残留血迹的短刺。
他那纤长灵活的五指搭在短刺上,灵活的翻转了一圈,稳稳握住了柄部。
下一秒。
短刺以仅差厘米的距离,停留在了池谷忠利的眼球上。
“……!”池谷忠利。
“人类的生命力,其实很顽强的哦?”
微笑的银眸怪物说着:
“我很明白哦,因为曾经看过别人这么做,而我学习能力还蛮强的——怎么让人痛苦,却又不让人死去。”
“或许你会愿意给我展示一下……你们所谓宁死不屈的极道精神?”
尼昂侧了侧头,用似笑非笑的神情转眸看向另一边脸色灰白的白人买家。
池谷忠利嘴唇嗫嚅。
他明白了尼昂的意思。
这是……高明的拷问。
留下了两个人,说明他们两个人都知道消息,或许也有可能是那个白人知道消息,所以拿他杀鸡儆猴。
哪怕他自己愿意为了尊严抗住拷问,那个白人却不一定能够顶得住精神刺激。
古代的刽子手行刑,让罪犯跪成一排,第一个死的和最后一个死的,恐惧截然不同。
第一个死的干脆。
最后一个死的折磨又崩溃。
因为眼睁睁看着死亡漫步朝自己走来的那种精神压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池谷忠利很识时务:“……你想要问什么?”
“唉,这就配合起来了吗?”
尼昂很失望,但他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在池谷忠利愿意配合后,他话语落下的刹那就露出了磅礴杀意。抬手拽住了对方偏长的头发,将人的脑袋往上拽起,尼昂冷冷凑上前,双眼近距离对视着:
“那么告诉我吧,池谷先生,这些可爱的孩子和漂亮的小姐,你们要卖到哪里?”
池谷忠利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他猜测着对方想要知道的消息可能是和自己所在的日下组有关,也努力思考了怎么隐瞒自己组的机密。
但却唯独没想过,面前这个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同行,一看就知道是自己里世界**的男人,想要问的是这件事。
“我要知道你们历代的人口渠道,还有被你绑回来的这些人的身份记录。”
雇佣兵一字一顿,他银眸锋锐,眼底的漆黑之火越发汹涌。
第39章 /捉虫 半黑半白……
11岁的最初, 到26岁的现在。
虽然不是每一年都能得到有效的情报,但是在地底里行走过那么多年,无时无刻都谨记着自己“使命”的尼昂, 对漆黑世界的行情了如指掌。
他很确定黑市人口买卖的平均价格。
一个很让人痛心的事实是——“人”并没有那么贵。
十几个人, 上百万美元。
按照这个年代日元与美元的汇率, 按照尼昂这些年的探查, 哪怕年幼的孩子在地下市场的价格会偏高,他也可以完全肯定,这一数量与这一价格完全不相等。
除非那是……“高端”商品。
很有趣吧。
人也是可以成为“高端商品”的。
同样的材料,水平差不多的设计,品牌与非品牌之间的价格天差地别。
就像是将一件普普通通、一模一样的T恤拿去卖,在小摊贩上的卖价可能远不到在富丽堂皇专门店里价格的零头。
定制, 拍卖,品牌效应。
这是最容易炒到高价的。
显而易见。
有人把这一套也用到了地下人口买卖上。
想买一个人,在地下世界里并不难。
均价没有想象的贵。
但一个符合自己喜好,从外貌, 长相, 三观, 性格,知识储备都一一符合要求的人……就值钱了。
是的。
尼昂很清楚这件事。
这些人的嘴脸,这些人的套路……
他见过无数次。
【80年代后期罗马尼亚政权动荡,大量孤儿、流离失所的平民被卖到地下色|情电影界拍摄变态、虐杀电影。负责杀人的以及被杀的, 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人。】(*注释1)
【尼昂血缘上的生父,曾经就是参与买卖,提供买卖,甚至是光顾买卖的一员。】 。
“货物”的身份记录,池谷忠利交代的很干脆。
成绩优秀擅长唱歌的女子高中生。
被精心照养宠爱到大的富家小少爷。
内向乖巧但在这个年纪就擅长三味线的小女孩
还有奇特的, 罕见血型的年轻白领。
……
确实是定制。
所以单子上的身份记录很详细,为了取信于顾客,记录里还包括每一个“货物”所拥有的技能的证明:一些属于他们过往的照片,像是女子高中生作为年纪第一上台演讲画面,小少爷天真无邪的笑容,小女孩三味线比赛上的获胜的证书,年轻白领的体检记录等等。
换句话来说,每一个如今被绑架拐走的人,昔日都被暗中尾随观察很久。
被尼昂嫌弃碍事的诸伏景光站在集装箱的门口,垂眸挣扎许久后,他鼓起勇气以帮忙看管另一人的名义,迈步走进了内部。
他用枪抵着不敢动的白人买家,注意力却从没离开过中央的巴罗洛与池谷忠利。
因此理所当然。
蓝色猫眼的公安卧底定定的听见了所有对话。
轻飘飘的字眼里,透露着无数的残酷过往。
尤其是——
这一定不会是池谷忠利所在的日下组进行的第一次人口买卖。
日本每年公布的被拐卖的人数很少。
但……这只是“相对”很少。
日本每年还有大量的“行踪不明者”。
10岁-30岁,忽然失去下落的人每年几乎有三万左右(*注释2),很多都是被判定为离家出走——因为他们在失踪前有抹去自己的痕迹。
这给了不法分子操作的空间。
和尸检率极低,以至于每年日本庞大的“自杀”人数里存在“被自杀”的猫腻一样(*注释3),“行踪不明”也成为了某些人进行诈骗诱拐的突破渠道。
通过诈骗手段骗目标自行离家,趁虚而入骗他们付出信赖跟着自己走,然后一举将其绑架蒙晕,输送国外。
你永远不知道人心究竟能可怕到什么地步。
诸伏景光痛恨罪犯。
温柔又正直,共情能力也要远强一般水平线的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眼底的痛苦,和数次试图扣下扳机的怒意。
【杀掉他们好了。】
【反正,必须杀人的卧底,双手早就不再干净。】
【再多一个也没关系……】
【仅仅只是一个死不足惜的恶人……】
这样的想法,在已然突破底线的卧底脑海中,一次又一次的冒出。
可恶。
咬着牙,神情紧绷的卧底公安眼眸深处是不见光的幽邃,他青筋突起的手在隐隐颤抖。
直到旁边传来一击重拳的闷响,与池谷忠利控制不住发出的哀嚎。
诸伏景光骤然从思绪中回神,然后看向身旁。
“那么,销售渠道呢?”尼昂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询问。而原本还愿意配合的池谷忠利,这回却怎么都不想再开口了。
于是,他被重拳打断了牙。
“……”
销售渠道这种涉及核心机密以及日下组直接利益的事情,身为组内二把手的池谷忠利,自然没法轻易开口。
他大概以为自己这样的“忠诚”是一种荣耀。
而尼昂只想嗤之以鼻。
他起身,居高临下的一脚踹在对方脑袋,在对方晕头目眩之际,将其头颅踩在脚底。
敬酒不吃吃罚酒。
将手中的冰锥在手中转了一圈,神情冷酷的尼昂思索着要先戳对方哪里,紧接着——
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一声再也抑制不住恐惧的短促抽泣。
身体一顿,尼昂眯起眼,锋锐的银眸看向了另一边昏迷着的“货物”们。
诸伏景光显然也听见了,他意识到什么,一时间脸色发白,不由嘴唇嗫嚅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担心已经被嫌弃为碍事的自己会适得其反而无法开口。
怎么办?
要咬牙直接去拼一波吗?
池谷忠利的一众部下都已经被灭口了,仅剩下的他本人与买家也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换句话来说,现在的状况,再度变回了他与巴罗洛一对一的场景。
如果直接将巴罗洛直接击毙的话,对组织谎称对方死于混战,那这些被绑架的平民……
喉头滚了滚。
诸伏景光迟迟没有动弹。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并没有自信能够偷袭成功。
亲眼看着巴罗洛一路来表现的他,对其的危险性再清楚不过了。
而且,按照巴罗洛的能力,组织一定相当重视他。
这样一个被重视的精英死了,自己一个刚刚取得代号的新人,绝对逃不开怀疑与审察。
“……”
艰难的决策,让诸伏景光陷入了两难境地。
但没有给他过多的思考余地。
尼昂弯腰拽起了池谷忠利的衣领,将人拖出了集装箱外。
“喂,你——”尼昂冷淡的看向苏格兰,“把那家伙也拖出来。”
“……是!”
苏格兰一愣,当即回应。
但与此同时,他不免又看了看身后的“货物”。
“百万美元的交易,这些人可真值钱。”尼昂冷不丁的说,“虽然BOSS可能瞧不上,但或许能当我们个人加班的额外收入,哪怕是五五分,一人五十多万美金也算是个不菲收入……嗯哼,所以我才喜欢黑吃黑。”
说完这样的话,西装革履的男人拖着半死不活的池谷忠利离开了。
“货物”堆里装睡的小孩眼泪鼻涕完全控制不住:“……”
苏格兰:“……”这个意思是,巴罗洛还是会用这些人,去换取金钱吗?
对方打听交易渠道,果然是他自己也在做人口买卖这行?
猜疑不定着,苏格兰动作僵硬地拖着鬼哭狼嚎的白人买家离开了集装箱。
然后在巴罗洛的命令与注视下,缓缓地、亲手地将关押着“货物”的集装箱门给反锁上。
金属门发出吱呀动静,月光缓缓消失,最后上锁的“咔”声尤为刺耳。
诸伏景光的内心还在挣扎。
但尼昂出来后的下一秒,就拖着池谷忠利进了另一个集装箱内部。在捂住嘴也控制不住的凄厉惨叫声中,短短两分钟,池谷忠利就选择将日下组的机密——完整的拐卖人口方式与交易网站地址及顾客号码都给交代了出去。
于是“砰——!”的一声枪响,尼昂甩掉手中短刺的血迹,直接将池谷忠利给毙了。
一步一个血脚印,白人买家看着微笑着走向自己的死神,鬼哭狼嚎地更加刺耳了。
几乎还没等尼昂靠近,对方就疯狂的表示自己什么都会配合。
承受能力并不算多好的买家,将自己过去的买卖交易、账号、记录、渠道以及用处都说了出来。
尼昂与诸伏景光都暗中记忆了下来,随后……
“谢谢你的配合,池谷先生早早认清楚状况就好了,毕竟我的时间也很宝贵。”
尼昂微笑又礼貌,然后同样毫不犹豫一枪将人送往了地狱。
于是,现在就只剩下了巴罗洛与苏格兰。
苏格兰紧张的看着巴罗洛。
“巴罗洛大人。”他张张口,“那些被绑架的平民,要让人运走吗……?”
如果巴罗洛有意将二度贩卖这些“人”,就必然要将其运走。
毕竟这个港口死的人太多了,尽管现在大概被日下组的势力提前封锁、疏散了人群,导致没有任何外人靠近,一时半会还算安全,但在巡逻守门的极道成员统统死亡的当下,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比如说路人的介入。
苏格兰个人是希望有谁能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然后尽快报警。
但他的运气却显然不太好。
心情无比沉重,苏格兰显然要做出最后的抉择了:是为了卧底生涯与大局而继续忍耐,还是为了平民而拼死一搏——失败即死,成功也要面对被组织怀疑核查的危险。
但不等他想通,尼昂就做出了远超苏格兰想象,让满心挣扎的年轻卧底骤然睁大眼睛的事。
“嗯?这个啊。”
一身都沾染了血迹,看上去危险至极的尼昂漫不经心地敷衍,然后从其中一具尸体的身上摸出了手机,按下了报警电话。
低咳了一声理了理嗓子,尼昂没有借助任何工具,就直接用天衣无缝的“女性”嗓音,“惊慌失措”的报了案。
“是,我是入江真绪,我被绑架了……”
脸上还沾染着血迹的银眸男人,用冷淡无波的神情绘声绘色的演绎着受害者。
古怪的画面,冲击感极强。
但比起场景的冲击,诸伏景光大概更为对方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呆滞迷茫。
尼昂报了警,让警察来救援那群平民。
打完电话后,手机被他抛掷身后,然后将已经被血液浸透的手套脱掉,塞进口袋。
“好,工作也完成了,我们该撤退了。”巴罗洛说着,把皮鞋在地面碾了碾,磨干净血迹后,他率先迈步离开了原地。
诸伏景光呆呆愣愣地站着。
哪怕听到尼昂的撤退指令,他的脑袋也仍旧有点转不过弯。
……危险残酷又杀人如麻的野兽,最后却收起了爪子?
“喂?苏格兰,你还在发什么呆?”
没听见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尼昂挑眉歪头,看向仍旧呆站在原地的男人。
尼昂语气随意,多少带了点调侃:
“如果你还在惦记着我刚刚说的那五五分的五十多万美金,还是放弃吧,我对人口买卖没有兴趣,就算是恶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区分,我可没有和下三滥同流合污的打算。”
“不过……你应该不是想着这件事吧?”
巴罗洛缓缓眯起眼,大概是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又大概是已经发泄了情绪,总之他如今心情不错。
已经走开了一段距离,尼昂却又掉头走到了苏格兰跟前。
随后微歪着脑袋,身高相仿的他猝不及防将脸凑上前,并近距离与苏格兰那上挑的蓝色眼睛对视。
苏格兰瞳孔一缩,不可避免的绷紧身体。
他听见那近在咫尺的绮丽男人弯起眉眼,低声笑了起来:
“从最开始就很清晰了——你眼底的愤怒以及于心不忍,简直是扑面而来的程度。”
“在为那群平民担忧吗?”
尼昂眯起的银眸深处仿佛能够洞穿人心,所说的话也一字一句的直戳心脏。
苏格兰内心被危机感所覆盖,冷汗甚至都已经微微浸透了他的衬衫。
“你一贯面无表情,是因为知道自己并不擅长隐藏情绪吧?”
尼昂半点不收敛,反而大大方方地继续观察,直白说道:
“用冷漠来掩盖情绪,算是个聪明的选择,不过我还是很意外——毕竟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像你这么擅长共情的感性杀手,你这样的家伙会出现在我们组织里甚至还成为狙击手,真是让我无比费解,你应该不是组织二代,出生就没有选择权的类型吧?”
第40章 天真
“……”
心脏因为这直击核心的问话而剧烈跳动。
仿佛有一股凉意重头蹿到脚, 连带着指尖都微微发僵。
但仅慌乱了数秒,年轻但能力出众的诸伏景光就恢复了冷静,并快速找到了应对方式。
绝对不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不要想着怎么回答。
现在最佳的做法是……平静地把同样的问题抛回给对面。
诸伏景光紧张的思绪火速闪过一道灵光:说到可疑与令人费解, 比自己还显眼的, 难道不是选择“报警”的巴罗洛吗?
这么想着, 诸伏景光也这么开了口:
“……比起我的话。”他缓慢地, 平静地抛出反击:“难道不是巴罗洛大人你更让人费解吗?”
这不是强行找的疑点,而是诸伏景光快速思考后发自内心这么认为的。
巴罗洛说,他还是第一次在组织里见到这么擅长共情的狙击手。
那诸伏景光又何尝不是第一次在组织发现这么胆大妄为又任性的成员?
不管是卧底以来的亲眼观察,还是以前在公安看的数十年来的对组织评定记录,这个地方从上到下的每个成员,都将谨慎写入了骨子里。
因为组织高层多疑, 擅自接触警方、做出可疑行为的成员或多或少都会被监视甚至被盯上而铲除。尤其是自琴酒接手日本行动组后,简直是将巡逻与排查可疑人物当做日常课题的他,盯着四周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探究。
所以,日本地区的成员不免变得越发小心翼翼。
哪怕是为了自身安危, 也极少会有人主动和警方扯上关系——不如说, 这算是最不能被组织接受的雷点。
但巴罗洛刚一登场, 就以截然不同的张扬风格打破了他们对组织代号成员的刻板印象。
不管是刚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和组织头号危险人物之一的琴酒敌对,还是突然点名让诸伏景光参与工作,并在短短一周掀起了席卷整个东京甚至是关东地带极道组织的战争……
都和隐蔽以及组织的一贯作风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当然,一路协助过来的诸伏景光大概也能理解巴罗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特权”:哪怕是重头看巴罗洛操作到尾的自己, 诸伏景光也抓不到对方留下来的,能够指认他这一周来所作所为的证据。
疯狂,冷酷,高危,看似破绽百出又滴水不漏……
这是诸伏景光给尼昂打上的标签。
但在最后一天, 最后一个收尾任务里——诸伏景光却发现了对方性格的矛盾之处。
巴罗洛极其讨厌麻烦。
他讲究效率,从不愿意加班,因此每次行动的时候,他都不会做额外的事。
比如说想要杀掉A,就只是单单杀掉A,不会顺手将其他的BCD也一起灭口;又比如要解决掉一个小队,那么这个小队的团灭,就必然会起到重要的作用。
换句话来说,在巴罗洛的计划表当中,每一个他确定要狙杀的人,都是有死亡意义的。
——除了最后一场收尾工作。
突然改变了行动方式,将本来的单一狙击计划,变成了复杂的团灭行动。
然而这场收尾工作里,只有目标“池谷忠利”是有死亡必要的,其他的人——买家与其部下,以及池谷忠利身边的部下,都是不处理也没关系的额外人员。
换做过去一周的巴罗洛,这些人一定会被他归在“不用理会”的行列。
但事实就是——巴罗洛猝不及防地选择了破例。
简直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到了让人感觉棘手的地步。
“……”
嗯?
说起来,巴罗洛真的是“突发奇想”吗?
巴罗洛突然改变主意的起因……似乎就是在打开集装箱,看见那些被绑架的平民们的瞬间。
因为过去的印象,对巴罗洛十足警惕且排斥的诸伏景光,潜意识地认为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掀起战争的巴罗洛,是个彻头彻尾和组织一伙的纯黑罪犯。
——巴罗洛对剥夺他人性命这种事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
为了遮掩自身的破绽,试图以疑问回应疑问的诸伏景光,在为了自救而脱口而出、并顺着这个思路快速思考的过程中,渐渐意识到了极其让人诧异的矛盾。
不由缓缓睁大眼睛。
【我对人口买卖没有兴趣,就算是恶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区分,我可没有和下三滥同流合污的打算。】
巴罗洛刚刚这么说过。
这点倒是没什么奇怪的,犯罪者的世界也是有歧视链存在的。
就像是重心在赌场的极道会鄙视靠毒X发家的同行,近身潜入的刺客会轻蔑只敢远程狙击的杀手,高智商连环杀手会鄙夷无差别杀人的莽夫那样。
如果歧视着另一种行为,将其视为低等职业,不愿意与其混为一谈,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对方在集装箱内部的时候,却不是这么开口的。
【百万美元的交易……虽然BOSS可能瞧不上,但或许能当我们个人加班的额外收入,哪怕是五五分,一人五十多万美金也算是个不菲收入,所以我才喜欢黑吃黑。】
一副要把这些可怜的平民自己转手卖掉,以此赚外快的语气。
这个先后顺序,就让巴罗洛的行为充满了矛盾的味道。
如果没有参与人口买卖的打算,那为什么要在集装箱里说出这样的话呢?
这就好像……
诸伏景光呆呆地想:
好像不打算让集装箱内那个醒来,因为恐惧而聪明的继续装睡,却也因为恐惧不慎露出一丝动静的孩子——把身为组织成员的“巴罗洛”当做救命恩人一样。
巴罗洛杀了买卖双方所有人。
然后把救援的工作,让给了警察。
“……”
这个思考结论,简直让诸伏景光怀疑起了自己的脑子。
杀人如麻的巴罗洛,微笑看着他人互相残杀的巴罗洛,半点不在意这场极道战争会在社会闹出多大动静酿出多少风险,让公安毛骨悚然到直接将人列为头号危险分子的巴罗洛。
……我居然会认为,对方在保护那个孩子。
但是这个结论一旦冒出,就像是源源不断的泉水一样填满了思维的沟壑。
讨厌沾上血迹灰尘,对个人形象讲究到甚至有点偏执的巴罗洛,在这突发奇想的团灭行动里,少见的用了最容易弄脏自己一身西装的杀人手段。
也是最折磨人的手段。
就仿佛是故意这么做一般,带着一股淡淡的“愤怒”味道。
这些痕迹,仔细思考的话,矛盾之处相当清晰。
但诸伏景光却直到现在,才猛然察觉到异常。
——是因为巴罗洛太过任性,觉得他做什么事情都不奇怪?还是因为我过分警戒着面前的危险人物,并不相信这样的人也会对这种事有所不忍?
诸伏景光想,可能都有一点原因吧。
而被反过来的提问的尼昂,就没有半点心理障碍了。
他本身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苏格兰性格怎么样,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而这种性格可能造成的安全隐患什么问题……反正日本地区也不归他管,那是琴酒需要做的事。
因此尼昂回答的相当干脆。
他直接挑挑眉,很坦然地回答:
“你说我?哈,那不是当然的吗?我一直都是特别的,与毫无美感而言的绝大多数同行相比,我一直都是个优雅完美的绅士。”
“而一名绅士,不该对受困的无辜小姐与孩子们视而不见。我又不缺钱,有什么必要非得自降身份的去和低等罪犯混在一起?我说过了吧,就算是恶人,我也是有格调和脸面的。”
“而我和你在本质上也并不一样。”
银眸的绮丽男人眯起眼,语气也低了一些:
“我不是‘共情’,更不会感到‘不忍’,这是你脸上浮现的东西,并非我。”
“我们当中,只有你的脸上,清晰透露着一股像极了正常人那般出于伦理心和同理心而产生的情绪。”
尼昂在看见一集装箱的“货物”的瞬间,内心深处有且只有愤怒。
出手不是出于什么道德原因,只是单纯迁怒、原则要求、以及出于个人目的,为了打听相关情报而顺手进行了拷问调查而已。
因此,如果将尼昂的迁怒行为与个人原则喜好视为他所拥有的道德水平的证据——那一定是个极其天真的笨蛋。
只有天真的笨蛋,会期待一个雇佣兵,一个彻头彻尾战争动物的瘠薄道德。
尼昂的话,再度让诸伏景光心头迸起。
飞快思索着回答的话语,但说完话的巴罗洛,却转瞬就失去了兴致。
他像极了阴晴不定的猫,前一秒还在观察人,下一秒就移开了注意力。
“该回去了,我可不想中途撞见那群废物条子、大晚上还得来场飙车逃亡,而且我也想要快点洗个澡。”
动刀的时候心底畅快,倒是觉得能沾染上这点血让他想笑,但现在,在情绪平息后,尼昂就只想要快点把自己弄干净。
……真臭。
比一般的血还要臭。
这套西装不能要了。
像是闹腾完后开始嫌弃皮毛被淤泥弄得打结的猫,这回迈步离开的巴罗洛嘀咕着,没再管苏格兰有没有跟上来。
莫名就逃过一劫的苏格兰一愣,赶紧追上去。他心头不上不下,一直梗着这件事。
诸伏景光不知道巴罗洛是在试探他,还是因为不想加班而选择回去后将他举报,让琴酒来调查他。
亦或者真的像巴罗洛明面表现的那样——只是因为新奇而随口一提,完全没再当回事。
诸伏景光捉摸不透,想不出答案。
老实说,们这些卧底,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巴罗洛这种难以捉摸又敏锐的人物。 。
任务结束后,诸伏景光便回到了过往的日常。
唯一不同的是:他提心吊胆了数日,近期甚至都没敢和好友降谷零碰面。
诸伏景光其实可以先发制人的。
比起巴罗洛没有实际证据的一家之言,对方报警的行为,算是板上钉钉。
要是巴罗洛真的打算做些什么,诸伏景光也能以此把天平调整回去。毕竟比起巴罗洛,他起码没有“实际行动”——没有被发现的,能成为证据的“实际行动”。
但诸伏景光最后什么都没有做。
他在巴罗洛没有开口要求的情况下,自发地选择了替对方保密,对那天晚上的事情闭口不谈。
一是认为巴罗洛之所以能够这么有恃无恐,估计也是有组织不会追究他的把握。
二是觉得……组织就算不会追究立下大功的巴罗洛,但为了以防万一,很可能会派人调查那群被救援走的可怜无辜平民。
尤其是那个醒的过早的男孩,一定会和警察说出自己当时听到所有东西。
不知道他有没有偷偷看见巴罗洛的长相特征,记没记住对方的声音。
诸伏景光不想要让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年幼孩子,再度陷入新的危机。
可他的闭口不谈,无疑也存在风险。
这很可能会让巴罗洛确信他的确存在“感性”与“不忍”的一面。
存在这种……不该属于组织狙击手的一面。
像是被人抓住了把柄。
但诸伏景光在回忆着那天晚上的事情以及巴罗洛的任性行为,自己也无法想象的选择了孤注一掷。
而结果是……
什么都没有发生。
巴罗洛自那后再也没在意过苏格兰,在提交了任务,照常汇报了苏格兰的业绩,让组织给他批了一笔奖金后,就一直平风浪静。
直到一个月后。
为了以防万一近期都没有和上线联系的诸伏景光,在渐渐安下心,难得答应与同为卧底的发小降谷零会面时,从对方口中听到了让人诧异的消息。
三天前,公安受到了一封匿名邮件,查不出IP,但的的确确出现在了公安内部的电脑里。
——里面记载着极道组织“日下组”过去十年来进行人口买卖的各种罪证,以及对应渠道的暗网地址和登录方式。
“虽然不知道是谁突破防火墙发过来的。”降谷零低声道:“但这份罪证,已经足以让我们派出部队,去逮捕日下组的首领与干部,将起码半数以上的成员捉拿归案。”
日本无法将极道彻底铲除,就是因为难以收集到能够处理掉头目的证据。
而现在,他们难得得到了这样的物证。
诸伏景光睁大了眼睛。
他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眼底满是复杂与迷茫。